三日后,北堂国那边,北堂帝正式定下水贵妃“水俞”出使南耀国的时间。

水俞对此一再反对,甚至几次用死相逼,但终究抵不过北堂国节节败退带给北堂帝的巨大压力与危机感,最终被北堂帝不念旧情地狠心推出。至于唯一儿子,北堂国的小皇子北堂宇,在北堂帝有意让她出使南耀国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北堂帝派来的人带走,母子分离。

次日,上午时分,轻装便行的一行队伍就从北堂国皇宫出发。

一路上,水俞都坐在马车内,没想到她辛辛苦苦筹谋了这么多年,最终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她的复仇,她的一切的一切全都功亏一篑。

“母妃…母妃…”城门外,官道上,小皇子北堂宇忽然骑马追来,一边追一边不停地朝马车喊,小小身躯在马匹上不停地颠簸,让人止不住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从马上坠下去。

水俞初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自己错觉,不敢奢想,直到一连听到好几声后猛然掀开车帘往后面看去,只见自己儿子北堂宇在后面紧追不舍。

“母妃,母妃你别走,别丢下宇儿一个人…母妃…母妃…”在水俞掀开车帘看到北堂宇的同时,策马追来的北堂宇自然也看到了水俞,顿时叫得更加厉害,声音听得人止不住心疼。

“小皇子,请你快停下,皇上命你马上回去。小皇子…”一行侍卫策马追在后面,谁也没想到戒备森严的皇宫竟然会被北堂宇这么个孩子逃出来。北堂帝已经下令,务必将北堂宇安然无恙带回去,决不能让北堂宇跟水俞走。

“停车,马上停车,本宫让你们停车…”水俞紧接着一把掀开前方的车帘,快速对车夫命令,并且不等车夫把车停下就直接弯腰出车厢,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车夫吓了一大跳,急忙勒住缰绳。

跳下马车的水俞登时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手脚一阵疼痛,掌心更是被地上的石子划伤流出血来,并且一身华服也顷刻间被地上的尘土弄脏。但水俞根本顾不得这些,一咬牙爬起来就朝后方追来的北堂宇跑去。

北堂宇在快到水俞跟前的时候急忙拉紧缰绳,想让马停下来。但毕竟还小,骑马的技术还不怎么样,再加上为了不让后面的侍卫追到一路上不停地用力甩马鞭,致使马跑得飞快,一时根本停不下来,眼看就要撞上前方迎面跑来的水俞。

“小皇子,贵妃娘娘,小心!”一行前往南耀国的队伍与后方追来的侍卫,顿时都看得胆战心惊,好在最后一刻一名侍卫迅速飞身上前,从后面一下子落在北堂宇所骑的骏马上,继而一把用力拉住北堂宇手中的缰绳,勉勉强强使骏马在水俞前方停下。

“母妃…”惊魂还未定,北堂宇就立即从马上滑下去。

水俞快步上前两步接住,双手马上将北堂宇紧紧抱入怀中,还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他。

“母妃,父皇为什么要关住我?父皇要送你去哪?你不要宇儿了吗?母妃…”北堂宇扑在水俞怀中,眼泪在这时流个不停。

水俞摇头,一边继续紧抱着北堂宇不放,一边在北堂宇跟前蹲下身来。她当然不会不要他,虽然他当初只是她为了稳固自己在北堂国后宫的地位而生的,但这么多年来除了报仇外,她心里剩下的只有他了。如今,被北堂帝送去南耀国求和不止,还被北堂帝硬生生夺去怀中的亲生骨肉,她几乎已一无所有。而这一切,可以说全都拜那个名叫“夭华”的女人所赐,是她一举扭转了南耀国原本节节败退的局面,也是她毁了她颠覆南耀国的复仇大计。

“母妃,你跟我回去,我去求父皇,让父皇不要送你走。母妃,宇儿不要离开你,你不要不要宇儿,宇儿会乖的…”等不到水俞回答,还以为自己说对了,水俞真的不要他了,北堂宇不由越哭越厉害,眼泪噼里啪啦地从眼中滚出来。

水俞依旧摇头,眼下这个决定北堂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回去,她很清楚。而硬将北堂宇带在身边,固然会令北堂帝有所顾忌,从而迫使北堂帝想办法保全前往南耀国的她,可北堂宇到了南耀国将面临与她一样的危险,她怎么忍心他身陷囹圄,“宇儿,母妃只是出远门去办点事情,办完就回来了。相信母妃,母妃绝对不会不要宇儿的,宇儿在宫内安心等着母妃好不好?”

“不,他们都说母妃你不会回来了…”

“谁说的?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看母妃日后怎么处置他。好了,别哭了,要是把眼睛哭瞎了就真的看不到母妃了。宇儿听话,跟侍卫们回去。只要你好好的,母妃就会好好的,母妃向你发誓。”说着,水俞慢慢松开怀中的北堂宇,将北堂宇稍微向后推开一步,再故意对北堂宇扬起抹笑,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北堂宇脸上的泪。

北堂宇还是不相信,心里已然被害怕充斥,一双小手转而拽紧了水俞的衣袖。

一行前往南耀国的队伍与已经纷纷勒马停下的追来侍卫,皆看着这一幕,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忍不住转开头去。

良久,水俞狠下心,硬掰开北堂宇的小手,将北堂宇交到侍卫手中,毅然转身离去,上马车吩咐车夫“启程”。

“母妃…母妃,你别走…母妃,宇儿真的会乖的,宇儿以后都会听母妃的话,你不要不要宇儿。母妃…”车轮重新转动起来,那越行越快的转动声无情地将后方的哭喊声越甩越远,但不论甩多远都已经深深刻入水俞心底,并随着车轮声越刻越深,越深越痛。

夭华!水俞不觉再一次默念这个名字,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半个月后,一行队伍终于抵达南耀国都城城楼下,路上已数不清究竟经历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刺杀与埋伏,好在有人在暗中不断出手相救,最终全都化险为夷。

“贵妃,到了。”

城门口,一行队伍短暂停下,车夫一边勒马一边回头对车内的水俞道。

水俞闻言,面无表情地掀起前方的车帘朝外面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前方城楼上的那两个字及熟悉又久别了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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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片刻,水俞放下手中掀起的车帘,声音隔着帘子漠然传出,“进城。”

“是。”车夫领命,一行队伍即刻入城,直奔南耀国皇宫。

皇宫内,金碧辉煌的庄严朝殿上,阳光透过敞开的殿门倾斜入殿内。小岩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早已经率满朝的文武百官在等着。

萧黎也在,坐在龙椅旁边的玉椅上。一眼看去,才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只见她整个人从上到下消瘦憔悴了何止一圈。有时候,人往往越是怕什么与抵制什么,就越会来什么。萧恒的回信早已经准时送到她手中,关于她所问的那种毒也述说的很清楚很详细,最终归根结底就是“他也没有办法解”,以及询问她为何突然问起这种毒。

为此,这半个月来她几乎每时每刻都过得胆战心惊,彻底被夏侯赢威胁。而那夏侯赢,除了几次当面恶狠狠地威胁她必须乖乖听话外,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他弄疯的。若不是为了小岩,她绝对支撑不下来。

文武百官时至此刻自然也都已经知道北堂国派水贵妃前来求和一事,并且知道她今天上午就会抵达。

时间不断流逝,再牟足耐心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北堂国使臣半点踪影的文武百官,不免交头接耳起来。

萧岩坐在龙椅上,一边慢吞吞喝茶,一边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不说话。

萧黎以手支额,不知何时已低垂下头去,同样不说话。

渐渐地,交头接耳声很自然大起来。

混乱中,也不知具体哪个人先开了个头,众人开始纷纷向龙椅上的萧岩禀告,“皇上,北堂国是来求和的,可却让皇上你在这里久等,简直混账!”

“皇上,北堂国这分明还是没把南耀国放在眼里…”

“皇上,是北堂国公然出兵攻打南耀国在先。试问一句,若此刻败的还是南耀国,北堂国可会接受南耀国的求和?若不能为边境战死的士兵与无辜惨死的百姓们报仇,如何对得起南耀国上上下下的百姓?”

“皇上,无论怎么样,都绝不能接受北堂国的求和!”

“皇上,还望您务必三思…”

声音此起彼伏,越说越激烈。那些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接受北堂国求和的大臣,在眼下足足经历了这么长一番苦等后不悦之气自然而然上来。当然,除了不赞成的,自然也有赞成的。

“皇上,据臣所知北堂国使臣一行一路上多次遭人刺杀与埋伏,或许路上又出了什么事。”

“皇上,北堂国公然出兵攻打南耀国一事,固然可气可恨,但不管怎样,南耀国也已经出了这口恶气,报了仇了,还望皇上为天下苍生着想,以和为贵,尽早结束这一场战事吧!”

“皇上,还望皇上仁慈…”

“皇上…”

萧岩依旧没有说话,听了半天后余光再一次看向旁边坐着的萧黎。从那夜突然“疯疯癫癫”地跑到皇后寝宫找他后,她的状态就没有好过。他不是没有命御医去看过她,也不是没有再追问过她怎么回事,可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不得不说,除了在这朝殿上外,他还是很愿意关心她与担心她的。如果她真和那夜流露出来的一样在意他的话,就应该放权给他,不要再和萧恒一起把他当傀儡。

萧黎依然用手抵着额,十分疲倦与憔悴的样子。答应北堂国的求和,将夭华等人困在都城内等北堂国的使臣到来等等,都是萧恒亲自吩咐的。他既然要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她只是遵照他的意思而已。

不久,底下持不赞成意见与持赞成意见的两派朝中大臣由最初的针锋相对竟演变为争吵起来,有的甚至一言不合直接在朝殿上面大打出手。

小岩丝毫不制止。空有皇帝的头衔,却无一点皇帝的实权。既然希望她放权不过是做白日梦,那么他倒宁愿下面的这些人闹得越大越凶越好,看萧黎要怎么处理。

这时,一名侍卫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来,避开争吵中的官员朝正前方的萧岩躬身禀告:“皇上,北堂国的使臣到了,正在宫门外等候召见。”

萧黎闻言,抬起头来,“宣他们进来。”声音不重,但还是足以传入在场每个大臣耳中。音落,争吵中的文武百官全都一静,或看向前方发话的萧黎,或看向进来禀告的侍卫,或有些带愣住。

侍卫点头,这就转身出去,“是。”

萧黎接着看向底下总算安静下来的文武百官,刚才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但比起恼怒,她竟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手脚乏力,疲惫非常,说话都有些提不上劲,而这还是在有容觐天天守护的情况下。要是没有了容觐,她真不敢想自己如今是怎么样的,“好了,北堂国的使臣马上就到了。你们可是南耀国的权臣重臣,可别让一个战败国看了笑话。”

文武百官一时语噎,不管是赞成的还是不赞成的,后面的话都暂时卡在喉咙。

宫门口,水俞还坐在车厢内等着,同样以手支额,低垂着头,但绝不是疲惫。

待到前去禀告的侍卫终于回来,听到回复的水俞在车夫掀开车帘后弯腰下车,带着队伍中的其中两人随侍卫徒步进宫,其他人全在宫外等。

离开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想过再次回来竟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当年惨死的家人,尸横遍野与血流成河的景象,从没有一刻在她脑海中消散,每一幕仍恍若昨日。

一路走,一路回想当年。等抵达朝殿外,水俞勉强拉回飘远的思绪,朝殿内看去,面上不露分毫。

文武百官已整整齐齐地分站在两边,在中间让出条道,看向外面到来的北堂国使臣。

坐着的萧黎同样看去,并一直看着名叫“水俞”的北堂国水贵妃在殿门口停了一下后重新迈开脚步,直至镇定从容地踏进大殿。

“见过南耀帝。”一进殿,水俞便低头朝萧岩简单行礼,一身华服略染着一丝风尘仆仆,但并不损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层贵气。

两名随水俞一同进宫的人,跟着行礼。

萧岩看着,并不马上让下面的三个人直起身,直接冷冰冰道:“北堂国的使臣真是好大的架子,竟要朕等这么久。”

“望南耀帝息怒。相信南耀帝一定也已经知道了我们此来,路上遭遇多次刺杀,尤其是进入南耀国地界后。”话不用说得太明,说到这里那丝弦外之音已经很清楚。

萧岩冷笑一声,“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说那些刺杀你的人是…”

“这件事,确实是南耀国做得不好,我与皇上应早派侍卫前去迎接与保护才是。让水贵妃受惊了,望水贵妃见谅。”萧黎适时打断小岩,不让小岩把后面的话说下去。会是谁派人去刺杀水俞一行人,她心里有数,萧恒也已经对她说了。

水俞笑,单从萧岩与萧黎的这两句话与说话的语气中已不难判断出他们两个人对“北堂国求和”这事的态度,“黎公主这话可就见外了。其实,若没有黎公主秘密派出的人暗中相救,我现在又怎么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

救她的人并不是她派的,而是萧恒派的。萧黎心里清楚,并且也很清楚水俞此刻故意这么说的目的,但并不点破,如同看不到底下那些不赞成接受北堂国求和的官员脸上越积越浓的不满,“最终同不同意北堂国的求和,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要南耀国朝堂上下商量后才能决定。但不管怎样,我坚决反对使用刺杀埋伏等一系列卑劣手段。好了,现在北堂国使臣既然到了,那就请水贵妃当着南耀国满朝文武的面说说北堂国的诚意吧。”

“等等,据朕所知,北堂国之所以会公然攻打南耀国,是因为北堂帝听了水贵妃你的一再‘劝荐’,朕真的很好奇水贵妃为何这么想让北堂帝攻打南耀国不可?”这次,换萧岩打断萧黎。这件事,他也是前段时间在萧恒面前伪装与演戏的时候不经意听说的,之后一直很好奇,但始终没机会知道。

文武百官同样很想知道知道。

萧黎沉默,倒也想听水俞解释解释。刚才乍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只见她风韵犹存,并不像一般后宫娘娘那么弱不禁风。并且这次北堂帝把她推到南耀国来,显然是准备牺牲她了,可她一路上不但没有跑,从出现到现在始终镇定的很,绝非一般女子可以做到。

“是吗?在南耀国朝堂竟有这样的传闻?”水俞一惊一乍之色,当然不可能承认,“那么,我只能很遗憾地回答南耀帝还有黎公主,以及在场的所有南耀国大臣,事实并不是如此。”微微一顿,脸上的神色犹如翻书一样,水俞随即转为焕然大悟之色,一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的样子,“这么看来,北堂帝应该也知道了这个传闻,难怪他竟会特意派我来当这个使臣,想来正是想让我亲自化解这个误会,从而与南耀国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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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呵呵。”小岩止不住轻笑一声,一个字也不信。

萧黎也不信,但萧恒的意思摆在她脑海中,“原来如此,没想到竟会起这等误…”

“那么,既然不是水贵妃劝谏的,又是谁在背后一再怂恿北堂帝冒大不韪开战?还请水贵妃给个答案,也好解了南耀国朝堂上下尤其是我们这些个老臣心里的疑惑。”持不赞成意见的大臣,再忍无可忍,其中不乏言语犀利者,话就针对水俞质问起来,看她还要怎么狡辩。

其他大臣纷纷附和。

被打断的萧黎,在这种情形下,也只能暂时闭嘴。

小岩再笑,不但不阻止这些大臣一起围攻水俞,还坐在龙椅之上好整以暇地观看起来。

“怎么,说不上来了?水贵妃真以为我们南耀国的人这么好糊弄?”

“不知道水贵妃与南耀国到底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非要这么挑起战乱,置两国都生灵涂炭不可?”

“就算现在直接将你推出去斩首,以告慰那些保家卫国的南耀国士兵与无辜惨死的百姓,也不为过。”

“老夫原本还以为你是北堂帝专门派来赎罪的,没想到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狡辩…”

“南耀国断不会接受北堂国的任何求和条件,我就首个不同意…”

“对,我也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从哪来的就请你马上滚回哪去…”

一句紧挨一句,场面比之之前明显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逐渐形成围攻之势,俨然将水俞与两名北堂国来的人团团包围其中。

小岩看到这,唇角微微一勾,心情不自觉转好起来。

同样看着的萧黎,自认自己眼下压不住这股反对的势头,只能继续静观其变,寄希望事态千万不要向着不可控制的局面发展。

持同意北堂国求和意见的大臣,一时想插嘴但根本插不上,又不敢直接挤入包围圈中去。

水俞暗暗握拳,一边承受众大臣的联合声讨,并不反驳,一边冷静地环顾一圈,把声讨她的这些大臣一一收入眼底,期间几次想从包围圈中挣脱出来但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重新看向上方坐着的站在同意北堂国求和一事的萧黎,“黎公主…”

“在场的每位大臣,都是南耀国的国之栋梁。水贵妃都还没有回答他们当中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就想越过他们再向本宫的皇姑禀告吗?”岂会看不出水俞的意图。小岩依样画葫芦,学着萧黎之前那样适时开口,成功堵住水俞的话,声音清晰传入在场每个官员耳中,当然也传入萧黎耳中,随后转头看向不说话的萧黎,先发制人,“皇姑,相信你应该也会赞成朕的话,在场的官员都是国之栋梁,不能忽视。所以,你也会支持水贵妃先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对吗?”

这话堵得,她能说一个“不”吗?文武百官的双眼都已经直直朝她看过来!一时间,萧黎只能勉强笑笑,顺着小岩的话点头。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反对北堂国的求和,想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还是纯粹与她作对。而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聪明,有些东西学得很快,都已经能当众堵她的嘴,截断他人的求助了。

水俞暗恼,起先还以为萧岩这个新登基的南耀国小皇帝只是个傀儡,实权全都掌握在萧黎一个人手中,所以刚才即便看出了他持反对意见,可毕竟萧黎持同意意见,因此还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但现在看来,萧岩这个小皇帝也不可小觑,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成功杜绝了萧黎在这时候为她说话,帮她解围。

“多谢皇上与黎公主对老臣们的厚爱!”

“水贵妃,还请你马上回答!一五一十、实话实说,难道就这么难开口?”

“皇上,黎公主,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北堂国的求和。如若不然,除非从老臣的尸体上跨过去。”

“皇上,黎公主,若是先皇在这里,也绝不可能同意北堂国的求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北堂国血债血偿’就是先皇还在位时的决断…”

“水贵妃,你难道哑了不成?”新一轮的围攻如海浪一样很快席卷起来,一干大臣一边声讨一边不断缩小包围圈,各方面都更胜之前。

殿外的阳光,还在透过敞开的殿门无声无息倾斜入殿内,照得整个大殿金碧辉煌。但每个人被投在地上的阴影,在不知不觉间已越缩越小,时间在声讨中快速流逝。

水俞之所以一直不开口解释与再编谎话搪塞的原因,只因为心里很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口,就会陷入双方“争吵”中,从而使这场声讨更激烈,更没办法结束,因为不论她说什么在这些持反对意见的大臣耳中都是狡辩。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噼里啪啦”。而目前的情形,又明显是持反对意见的大臣站了上风,就连萧黎都没办法开口帮她解围,更不要说那些持赞成意见的大臣了。因此,她不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口,还不能开口。

思及此,水俞忽然眸光一闪,以手扶额,人就“砰”地一声倒下去。

声讨中的众大臣顿时各个一愣,呆呆看向倒下的水俞,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无缘无故地突然晕倒。

小岩也怔了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直静观其变想要化解底下的声讨,但被小岩的话堵得又不能贸然开口解围的萧黎,霎时迅速想了想,飞快抓住这一突如其来的时机,不管水俞是真的晕还是假晕,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来人,马上将北堂国使臣抬下去,安排住的地方,派御医给她把脉。在还没有商讨出究竟同不同意北堂国求和一事的结果前,绝不能让她有事。”

外面的侍卫立即领命进入殿内,一下子将水俞抬起,就往外面抬。

两名随水俞一道进宫来的北堂国人,自然趁机跟着离开,先走为上。虽然来的路上谁都已经想到了会有的情况,但真正到了,面对被南耀国大部分官员围攻的一幕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很明显,南耀国朝堂上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占了绝大多数。

“好了,我也有些累了,今天就先这样吧。等北堂国使臣的身体稍微好些,再重新商议此事。”萧黎接着再开口,并且不给任何一名大臣反对的机会,话一说完就起身离开。

站在萧黎旁边的太监连忙伸手搀扶,不敢往下面看文武百官的脸色。

“黎公主…”

“还有,虽然北堂国出兵在先,在各方面都理亏,南耀国想要报复也理所当然,但刚才满朝文武围攻北堂国使者,尤其这使者还是个弱女子,实在有损南耀国威严。一旦传出去,恐令人笑话。”萧黎不回头,一边走一边打断身后的挽留,说完时人已一脚踏出了大殿。

夏侯赢所假扮的太监,从始至终与宫女一起等候在大殿外面的一定距离处,没有随萧黎一同进殿。

见萧黎终于出来,由旁边的太监搀扶着,夏侯赢连忙带着宫女迎上前几步,然后低头毕恭毕敬地看着萧黎从面前走过,再带着宫女缓步跟上去。直到跟出一段距离后,小声命宫女上前去替代扶萧黎的那名太监,把那名太监换下来,他开始边走边问那名太监殿内情况。

与此同时的朝殿内,金碧辉煌的光线中,小岩还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

站在萧岩旁边的太监,一会儿微微抬头看看萧黎离去的已经看不到半点背影的方向,一会儿又看看还不动的萧岩,这到底要不要上前一步宣布“退朝”两个字呢,心里不免为难,不知该怎么办。

没有挽留住萧黎,心里极为不满萧黎留下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决定了“推后处理北堂国求和”一事的大臣,不少越想越愤愤不平,与其说还站在朝堂上不走是在等太监大声宣布“退朝”两个字,倒不如说是在等萧岩发话,希望萧岩能说上几句。

其他持同意意见的大臣则恰恰相反,就等着太监快点宣布“退朝”,好让今天就如萧黎说的那样先到此为止。

半响,就在一干持同意意见的大臣等得快耐心耗尽时,只见坐在龙椅上面的萧岩终于动了,缓缓站了起来,但同时也开口了,“朕实在不知皇姑是怎么想的,竟处处向着攻打南耀国的罪魁祸首,不但当众说没有提前派人去保护,现在还要将她好生安置,派御医把脉,不知道的人简直要以为南耀国来了什么‘贵宾’了,呵呵…”一句话,看似自言自语,但又清晰传入在场每个文武百官耳中。话落,萧岩离去的背影踏出朝殿,消失在所有文武百官眼前。

赶忙跟出去的太监,不敢打断萧岩的话,等萧岩说完时他也正好跟着出了大殿,一时根本没时间转回来说声“退朝”,继续跟在萧岩身后离去,不敢乱揣摩萧岩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被丢在殿内的众文武百官,登时各种心思,或拧眉沉脸,或隐忍不发,或愁眉深思,或…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直至走出了一段距离后,萧岩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一眼。既然萧黎不愿意放权给他,萧恒又始终在背后操纵一切,那么他就只能靠他自己,先想办法一步步激起文武百官对萧黎的不满,最终把她赶下位置。就眼下来说,他已然成功挑起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对萧黎的恼怒。只是许敏现在在哪?这一步步,他真的很想和她一起走,就好像之前一样,她可知道他还在到处派人找她?

当先一步离去的萧黎返回自己住的寝宫,刚一脚踏入殿内的时候,萧岩临走时对文武百官留下的话传入萧黎耳中,有太监小心谨慎地跑来向她密报。

萧黎闻言,并不说什么,继续踏入殿内。

前来禀告的太监退下。

“你们也都先下去吧。公主疲惫,需要好好休息休息。另外,宫殿内外的花花草草,还有宫殿后面的那些花草,趁着现在时间还早,都去浇一下。”装扮成太监的夏侯赢,跟着踏入殿内,直接对萧恒身后的宫女太监吩咐。

宫女太监不敢多言,纷纷点头退下。明明是一个新来的太监,还是个长得这么丑陋的太监,也不知道萧黎到底看中他什么了,自从他来了后就一直很“器重”他。在伺候萧黎的所有宫女太监中,现在可以说就属他最大了。

萧黎听着身后的声音,脚下的步伐倏然一僵,但并没有回头。

夏侯赢接着转身关上殿门,朝前方重新迈开脚步的萧黎走近。

萧黎直至走到正前方的位置坐下,看向身后走近的夏侯赢,尽管已经努力克制了,但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紧张,不过比起半个月前还是已经好了很多,也镇定了很多,等着夏侯赢开口,不知道他故意支开宫女太监想干嘛。

“你既然同意北堂国的求和,也很想促成北堂国求和一事,那要不要我帮帮你?”夏侯赢不拐弯抹角。原本他也想让萧黎同意北堂国的求和,后来很快发现萧黎竟也是这个意思,于是他就省得开口了,等着看萧黎怎么做。刚才朝殿内发生的事,他在回来的路上拉住跟萧黎进殿的那名太监问过了,都已经知道了。

萧黎皱眉,立即沉下脸,“谁说我想促成北堂国的求和了?”

“难道你以为我是瞎子?这点都看不出来?”夏侯赢笑,在萧黎面前三步之遥处不紧不慢站定脚步。她现在的这种镇定正是他想要的。已经过了前面那段过渡期,只要她继续保持这样,就没有人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突然怀疑她身边这个刚多出来不久的“太监”,包括这半月来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容觐。当初,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当面严重警告过她,让她务必拒绝容觐留在她身边,可没想到她竟然阳奉阴违,背对着他把容觐悄悄留了下来,好在他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了出来。因此,每次容觐一靠近,他就离开,只有在确定容觐不会发现与想办法令容觐暂时离开的情况下才会与她靠近。就好像刚才进殿的时候,他故意命宫女太监去浇水,就是为了使容觐先离开这座宫殿四周一阵子,为自己制造与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萧黎咬唇,不再说话。

“相信我,这点小事我确实可以帮你。我可以马上让人悄悄为你走一趟,把朝中支持北堂国求和的大臣一一列出来,然后将名单交到北堂国使臣手中。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趁接下来这几天想办法去秘密联系名单上面的人。一旦联络好了,下次朝堂上就不会一边倒的被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压过去了,你也不用再这么烦…”心…话还未完,时刻留意外面情况的夏侯赢倏然地察觉到外面有人靠近,且是个武功高强之人,除了容觐不会有谁,声音立即戛然而止。随即一改语气与态度,夏侯赢毕恭毕敬地对萧黎躬身,“奴才领命,奴才这就去办,请公主好好休息!”

音落,夏侯赢转身退出去,带上殿门。

萧黎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几乎已经习惯。之前她悄悄留下容觐,同意容觐留在她身边,但明确开出条件“希望容觐绝对不要让宫女太监们发现,也绝不能在宫女太监们面前现身”,目的就为了不让夏侯赢知道。而尽管这样了,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容觐会发现夏侯赢的存在,从而知道夏侯赢对她的威胁,但没想到反而是夏侯赢先发现了容觐,他现在这么匆忙地离去分明是避开外面回来的人。

回来的容觐,一眼看到与听到的便是太监领命下去这一幕。

在打开的殿门又关上后,容觐才从窗户那里进入殿内。关于刚才在朝堂上发生的事,他也已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