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一天非我所愿的离开你,那么可能是我暂时还没有办法赶来你的身边,你要等着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着你的!”守护我?全都是骗人的!有了美姬美妾,权势地位,糟糠之妻也能抛弃的人,有多了不起?!

他不是我的三哥!即使长得一样,说话声音一样,可是,三哥看我的眼神是温柔的,而他的笑意从不达眼底;三哥可以轻易的安抚我的情绪,而他轻浮的举动只会让我觉得恼怒。三哥会轻柔的搂着我说,“娘子,我只钟情你一人!”,他不会!娘子……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般醉人的情话了,想当初自己还为了那声‘娘子’恼了许久,而现在,即使想听也无处听了。

不是他,不是他!柳轻乔你死心吧!你的三哥早就死了,在他离开你的时候,他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再被挑动的心,终于在自我催眠里得以逐渐平静下来,真的就当他已经死了吧!不再想也不再过问他的事情,我只要和之泓好好的过日子就行。

而且,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让我暂时无暇再顾及那个负心郎。那个曾经让我的心血毁于一旦的惊澜商号,居然想再次的并合我们,怪不得炀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我原以为是店里的生意太好了,竟忽略了他眉眼里难以掩饰的疲惫!若不是成大告诉我这件事情,我还真被蒙在鼓里。炀,太急于将我护在他的羽翼下了,只是他的羽毛还没有丰满,这样到最后伤得最深的是他自己,而我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

女人,可以让男人保护,却不能一辈子生活在男人的护翼下,那样,即使幸福,也只是假象,太过于依赖别人,到最后只会失去自我,那么他想要保护想要爱的人都不是你了!

自从来到汴阳城,我们就难得坐在一起这样整整齐齐的吃一顿饭了,不过这是在我的极力要求之下才得以实现的,他们两个天天都有要忙的事情,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炀,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我的眼光直视着他问道,想探出他的心声。

他本来夹菜的手倏地僵在半空,只一下子又恢复自然,咧嘴笑道,“能有什么事?”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好啊,还跟我装蒜,我可是有证人的!“成大,你来告诉他!”我搬出有力证据,不怕他不招认!

他错愕的看着成大,随即把筷子一扔,做出与之形象不符的动作,“噔”的起身,跑到成大面前,揪着他的衣服,恶狠狠的说,“不是叫你不要告诉她的吗?真是的!”

只见成大从容的挥开他的手,慢条斯理的答道,“是你叫,可是我没答应。”然后又看着我,说,“况且,她也有权利知道的,乔饰坊也是她的心血。”

我看着成大那张朴实的脸发愣,没想到他这么了解我,打蛇随棍上,我立即表示,“对啊!大家都有知道的权利。不只是乔饰坊,我还希望你们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商量,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你说的是真的?”听完我的话,炀很狐疑的问,蓝眸发出精锐的光芒。

“恩。当然!”我爽快的回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么你那天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问题一出,我已经傻了,眼珠子在他们面前转来转去,可惜,没有发现他们一丝放松的念头,连成大也紧盯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我瞧见了一个与亡夫很相像的人,悲从中来,所以才会那么失态的。让你们见笑了!”一说出口才发现其实坦诚悲伤的过往并不是一件难事,难就难在你如何放下它。我再说道,“我的事情只能说到这里,其实我知道你们还有事情瞒着我,不过我也不强求你们立刻撤下心房都告知于我,只是,不要像外人一样,什么都掖着藏着,那么就与陌生人无异了。”

成大听见后,脸一赧,偏过头去,避开我探寻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炀则是满眼深意的瞅着我,若有所思,嘴里重复着,“亡夫啊……”

我拍拍手叫道,“好了!回魂了!别再想些有的没的,我们现在面临着劲敌,大家要齐心协力度过难关,不能再让人欺了去,成大,你说是不是?”

他一被点名,愕然的看着我,随后才喏喏的说,“当然!”

“那好,明天我就去跟惊澜商号的人谈判,这次,不能在退缩了!”我信誓旦旦的说着。

“不行!”两把不同的声音同样惊叫道,成大和炀头一次这样默契的阻止我说。

“乔,这件事情你不要出面。那个惊澜商号并不是好惹的,他们的势力惊人!况且还不知道他们看中我们的饰坊有何用意。现在不是当初在汾清城的那个小分号,而是他的本营。再说了,那个神秘的幕后老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断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的!”炀居然一直坚持我不要插手,一点也不肯退让。

看成大的表情也知道他十分同意炀的观点,最后闷闷的蹦出一句,“我和他先看看情况,你先别冲动,上次只是一个掌柜我们也奈何不了,所以现在更是要小心。”

他们句句在理,我也无法辩驳,唯有先看下他们交涉的结果再做打算了。低叹一声,惊澜商号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一二再再而三的打我们的主意,他应该也不缺这个钱才对啊?还是大鱼吃小鱼会让他有着征服的快感?

妾梦不离江上水

夜半,厢房里。

“阿乔,阿乔……”在睡梦中辗转反复,隐隐听见这样深情的呼唤,我猛一惊醒,坐在床上,汗水湿透衣襟,我苦笑,过去的日日夜夜,想在梦里相会都不能,现在,为何在知道他的真面目时反倒是夜夜入梦。是想让我白天黑夜都不得安生么?

看向窗外,夜幕低垂,树影摇曳,萧萧瑟瑟,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如同我的心一般,孤独廖静,而相思却无处说相思。三哥……你何时才能走出我的心?

一连几天都被梦魇镇住,所以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的,打不起精神来,觉得做什么事情都力不从心。现在炀和成大每天一回来就扎进房里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却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给我听。

我闲得带着之泓到处转悠,也好好领略天都独有的名胜风景。

汴阳城的东南侧有个闻名遐迩的泷江湖,湖水是经过泷水的注入,湖面大致呈现月牙的雏形,如琼玉般的光洁平滑,空澈清灵,故又名月心湖。湖边的柳树已经没有了春夏的鼎盛丰姿,只有残黄的柳梗在风中挣扎着。不过这无损月心湖的美貌,依旧风姿卓越,花影摇曳,芬芳醉人,游人如织。湖上有零星的画舫扁舟,歌女在船上高唱,金声玉振的歌喉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之泓最近长高了,身子也越来越结实,连我都抱不动他,只好拉着他的手。我们沿着堤岸闲适的游玩。看着之泓兴奋好奇的大眼睛四处张望,我的眼光放柔下来,到年末之泓就四岁了,虽也有吵闹,但多数时候他是安静的,也让我心疼,不是不知道他看着别人依偎在爹爹怀里撒娇时希冀的眼神,还那么小,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更粘我,十分的乖巧。幸好现在炀和成大都这么的宠溺他,多少也弥补一点没有父亲的缺憾吧!

忽然,之泓好像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调皮的挣开我的手,兴奋的跑上前去,我叫都叫不及,他在不远处站定,在人群中探头出来,满脸惊奇的指着湖上对我大喊,“娘,娘快过来看,是凤华呢!”

凤华花,是天朝特有的一个花种,生长在水里,花是周边嫩黄,而花蕊则是粉白色,娇态可掬,状如丹凤般华丽,故名凤华,每年的九月到十一月是它的花期。

我摇摇头失笑,真是小孩子,不过是凤华而已,怎么这样高兴?我移步走上前去,人太多怕走失,想拉回他,可始料未及的是,堤岸旁的游人太多了,他小小的身子很容易被忽略,眼看着他就要被挤对落水,我当下大喊,“之泓!小心!”心狂跳不止,胆都要被吓破了!恨不得变成一支箭飞过去把他接回来。

只是,一个红色的身影比我更快一步,稳稳的把他接住,待我赶到的时候,之泓一张小脸吓得发白,微微颤抖着,看得我心痛不已,上下把他看个遍,才紧紧的抱住他颤巍巍的呢喃,“不要怕,娘在这里,不要怕!”我不停的安抚着他,良久,他才慢慢的平服下来。

我这才放松下来,松开他,板起脸跟他说,“之泓,你刚刚吓死娘了,以后不许这么调皮了,知道吗?”我摸着他的头,难得严厉的教育着。

只见他委屈的扁扁嘴,垂下头看着地面说,“娘,凤华的一个花茎上开了两朵花,好特别呢,泓儿只想让您看看。”

我闻言一愣,这才看向湖上,果然在湖面大片凤华花开的显眼位置,两朵并开的凤华娇嫩欲滴,嫩黄与粉白争相辉映,初吐芳华,雍容华贵,十分的吸引人,怪不得这里聚集了那么多的人,应该都是发现了这一大奇特的景致了吧。

“双华并出,千古难遇,看来是祥瑞呢!天朝肯定会更加太平的!”很多人都惊叹道,为这秋日的奇景而心折。

这时,我听见身旁站立的人冷哼一声,似乎带着浓浓的不屑,转眼看去,先是看见红色的滚金缎袍,再依寻着往上看,不由得惊呼,怎么是他?!而他那双妖冶的眼眸也正凝视着我,嘴角有着不明朗的笑意,让我的心一凛,果真是冤家路窄。

“看来我们很有缘呢,这么快又见面了!”他眼睛凝而不佻的对我说着。

怎么偏偏是他救的之泓?我懊恼的想。

我不情愿的福下身子,礼貌性的说,“谢谢侯爷出手相救小儿!”

“怎么这么大的恩情,一句谢谢,就这么简单把我唬弄过去?”他挑挑眉殷然的说。

“那侯爷想怎么样?”负心人,救的是你自己的儿子,还在这里斤斤计较!还是君子吗,整一个小人,先前还用三哥来蒙骗我年少无知,真是越想越气。

只见他的笑容扩大,连冰冷的眼眸也染上了迷人的春意,他看着之泓,又看看我,“可惜啊,这么个娇人儿居然成亲了?!可惜可惜!”声音却很轻柔。

风流鬼!我气鼓鼓的瞪着他,不发一言。这时,远处传来呼喊,“三公子!”原来是那个天北,他奔跑过来,面不改色的站定,“公子,人已经来齐了,只等您上座了!”

“哦?是吗?你先行禀告皇兄,我随后就到!”他收起笑颜,敛神平静的吩咐道。

“是!”简单的回话后,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他“唰”的潇洒打开手中的折扇,又恢复轻佻的语调说,“看来今天不能陪你了,看下次有没有这个缘分了!别老是生气,女子经常皱眉很容易老的!”见我被他的话气得涨红脸,他朗声大笑,愉悦的离开了我们,那串玲珑五彩珠在行走间发出清脆的声音,那一抹红云翩然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怎么几年不见,他变成了这样一个让人难以看透的人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他骚包又做作!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秋闱的殿试以后,太子在月心湖的撷芳阁里大宴高中的学子,当然身为皇弟又是天都名人的他肯定在应邀之列了,难怪会碰到他。不过,真就这么巧让他救了之泓,或许是天性中无法割裂的缘分吧!

但是,最重要的是,之泓没有大碍,其他的我可以隐忍不计较,因为现在,之泓是我最牵挂的了。

回家以后,才看见炀一身白衣,匆匆的回来又匆匆的出门,而他在离开之前就被我拦下,我想问他事情进展得如何,他也聪明的料到我想知道什么,所以他叹了口气,说,“我今晚回来再跟你说,好不好?”眼里有着哀求,眉头深锁,看来真是遇到麻烦了,我也不好为难他,遂点点头,他这才安心的离开。

之泓玩了一天,累得早早的睡了,我最近很浅眠,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困,便守在大厅里等着他们回来。

天幕渐渐展开,清澄的夜空如玉般的明净,月儿浩淼羞涩,时隐时现,娉娉袅袅,透出一种蒙胧的神秘。夜,渐渐深了。

他们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了吧?

翘首倚盼,许久,才听见大门咿呀的开了,正是他们风尘仆仆的身影,见到我还没有睡,都愣了一下。炀随即苦笑说,“看来不告诉你是不会饶了我们的了!”

我笑笑,的确,再不告诉我难保我会做出什么事来,虽然什么事情都有他们担着,但是叫我不闻不问实在是说不过去。不过,还是沏上热茶,先让他们静下心神来再说。他们先汲了口茶,才开始对我娓娓道来。

炀面有难色的说,“我们根本见不到惊澜商号的幕后人,全部是他的手下办的事,先前还有些眉目,似乎不是看中我们能赚钱,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可是线索今天却断了,有人不想我们查下去。”

成大在一旁深思,没有说话,于是我问道,“那不能直接找到那个神秘的老板吗?他们三番两次这样做,也欺人太甚了!难道天下就只有他们能做的生意,普通老百姓就该仰人鼻息做长工?太可恶了!”

也许是今天见到那个人,然后又听到这种事,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语气也尖锐起来,我懊恼的说,“难道就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乔饰坊再次的落入他人的手里……”

“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要先找到惊澜商号的老板才行。”成大适时出声。

我和炀同时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谁不知道啊,问题是你想见人家,人家还不一定想见你呢!重点是如何找到这个人!

“我听人说,天都有个叫天下通的,只要你想知道的,他都能帮你找到,不完成任务不收银子。不过……就是价钱高了点。”炀沉吟道。

天下通?似乎很厉害……“那我们就找他,不然被人吞了乔饰坊更加得不偿失了!而且,这次我来出面!”见他们又想出言阻止,我紧接着继续说,“不要跟我抢了,只是去谈一下,放心,无论如何我会先保护自己的!堂堂一个大商号会欺我一个弱女子吗?”他们听我这样说,也不再坚持什么,然后经过商议,一致决定还是先找到人再说。

天下通果然是办事效率迅速,没过多久就已经传来消息,约我到揽月楼相见。来到揽月楼,走到二楼的厢房,就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衣袍的男子倚在窗边,双目远视,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不过他的警觉性很高,一听见我进来的声音,马上回过头来,公事化的一笑,比出一个请的姿势,开声说,“请坐,没想到乔饰坊的老板是这么的年轻。”

我也不客气的坐下,“见笑了!我以为天下通什么都知道呢!何况,我也不知道原来如此有名的‘天下通’居然是这么温文尔雅的年轻公子。”我也自然的回话,这个面如冠玉的男人让人觉得舒服。

也许没有料到我这么直白的说,他哈哈大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柳老板真会说话,我也不过是恰巧有这个能力,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事情罢了。什么事都清楚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能否告诉在下,柳老板为何要见那个人吗?”

“实不相瞒,我们乔饰坊本就是小本经营,与谁都不交恶。但是之前在汾清城也因为惊澜商号相逼才来到天都,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这一劫,我想知道,为何小小的乔饰坊就能让他如此的执着呢?”

“原来如此,只是,那个人不轻易见客,从来只有他想见的人才能见着,恐怕柳老板很难如愿了!还不如放弃的好。”他一脸真诚,似乎真的希望我不要见他。

这么厉害,难道皇帝召见他也不见吗?不过能让人说出这样的话,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势力不容小觑,也许还有什么人在背后支持才这么张狂。

“玉石俱焚,店在人在,店亡人亡,我这样说公子明白吗?”我也不甘示弱。

他一愣,眉头皱了一下,久久才舒缓道,“不是没有人打听过他,只是没有一个人是见得着人的。罢了,既然你坚持,我就跟你说吧,他总是在清晨出现在月心湖,你不妨去碰碰运气。”

“就这样?能告诉我确定的地点又或者他的相貌习性如何吗?”我惊问道。偌大的月心湖,人来人往,难不成他会在额上贴张证明身份的纸条?如果不是,我怎么知道谁是谁不是啊?

“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如果他想见你,你自然会知道的了。”他有点无奈的说道。

“那可否告诉我他的为人如何?”如果对方是个猥琐的又或者奸佞的人,我一个人去岂不是很危险?

可能听出了我的担心,他爽快的说,“这你可以放心,他绝对是一个正人君子,只不过性格冷淡了些。其他的我就不能再说了。”看来他做这行也有能说和不能说的。

没有办法,看来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只好拿出说好的银子递给他,怎知他推拒说,“等到你见到他以后再付也不迟,如果不行,就当我送柳老板一个人情了。”没想到他这么好相与,我也不推迟,不过在心里想,不论结果如何,绝对不能欠他人情,不然以后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惊澜商号……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飞红万点愁如海

我并没有告诉炀他们,我要去见那个人的事情。这一次我选择相信天下通,希望他有职业道德,没有骗我。也许有人觉得我很单纯,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想要见到惊澜商号的老板,诚意很重要,不能够太张扬。

传闻他神秘莫测,又是一个正人君子,如果能够见到他一面,我要让他知道乔饰坊不是这么轻易的就能让出来的。不!是一定要见到他!

这次来到月心湖,却没有了赏景的雅致,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乔饰坊的未来,又或者是我的未来。曾经,三哥是我的依靠我的指望,但是现在看来,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适合当之泓的父亲,自大、轻佻、风流,还有令人畏惧的权势,这都说明了我与他只是有缘无分,因失忆而起的感情,又因他失意而消逝,这或者就是上天的指示。竟让我连恨都很不起来,却又不敢上前质问,怕连尊严都失去了。所以我更加不能失去乔饰坊。

月心湖依旧是秋光潋滟,平波无澜,凤华花还是灿若明霞,只是,那双华并出的奇景已如昙花一现,再无踪迹可寻,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在这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都没有什么收获,眼睛一直往人家身上瞟,颇无礼也颇无奈,可是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知道谁是他?堤岸边上的成年男子比比皆是,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我只能根据那个神秘的传闻来推断对方是不是。这让我想起以前陪芝兰去写生时,她跟我说观察人物的诀窍从眼神、脸色、举止还有说话的强调等等细节来分辨一个人的工作,习性以及爱好。

但是这里的人,我看来看去,不像的一大把,像的嘛……一个也见不着,真想不通,这个奇怪的人长的是什么样?来月心湖是做什么的?哎,也许我观察的功夫还不到家,瞎晃了大半天,一点结果也没有。

我坐在湖边的一张石椅上,沮丧的支着头,注视前方来来回回的身影,低叹,这样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而且,真说得他的势力那么庞大的话,肯定知道我找他。如果他不想见我,只要不出现这里就可以了,也肯定料到我不可能天天守在这里。难道,就要我这样放弃了?我真的很不甘心,但是在这里,权势和财力就代表了一切,我们这种升斗小民,怎么都得过?不禁自嘲一下,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经是黄昏时分,落日的余辉像流泻的金子般,赤红而灿烂,使大地都蒙上了一片火红。秋风袭来,凉意冉冉,人群已经渐渐的散去,只留湖上三五艘画舫挂起了灯笼,照映着湖面。

我垂头丧气的看着月心湖的晚景,真想放弃了,这么晚,搞不好人家正山珍海味,美姬美婢服侍着呢,哪里知道有个傻瓜在这里吹西北风!

这么晚了,炀他们该担心了吧?我整理了一下褥裙的皱褶,正想起身回去。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嗓音,醇厚得宛如美酒,“想不到你的耐心还挺足的!等了这么久还不放弃的,至今也只有你一个人!”

我身子一颤,真被吓一跳,怎么有人这么悄无声息就在我的后面出现了?而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听他说的话,应该就是那个神秘的老板了!我当下就冷静下来,也没有转过身来,说道,“为了恭候您的大驾,小女子怎么敢先行离去呢?”

身后的气息有一阵的停顿,不过很快就朗声说,“哈哈,冷静、大胆、心细,你果然是与众不同,怪不得宇笙一直叫我来看看。你没有让我失望。”这时,他已经轻捷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背着光,看不大清楚他的脸,不过却明显的见到一条狰狞的疤痕从耳侧延伸到脖子,有点吓人。他的整张脸淡然无奇,怎么鼎鼎大名的惊澜商号老板居然是这么的平凡?而且也比我想像中的年轻,我以为他至少已经人到中年了。

只见他飞鬓入眉,那一双眼,在暗光中也熠熠生辉,迫人的直视让我感到一股难以忽视的英气。

“宇笙?”我眼底有着疑惑,是谁?认识我吗?

他依旧注视着我说,“若你真是聪明的,该猜得到他是谁!”

考我?我沉思了一会,才说道,“莫不是‘天下通’?”也只有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对面前的这个人了如指掌。他露出浅笑,笑而不语,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

“难道……他也是你的下属?”如果不是,依他的神秘,我想没有人能知道他的行踪,即使知道,也只有他属意,才会让天下通有那个胆说出来。

“我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他这时连眼睛也是微笑的,顿时让整张平凡的脸生动起来。不是说他性格冷淡吗?怎么才见这么一回就已经笑容不断了?

趁着大老板心情好,赶紧谈正事!“那么,相比您也知道我的来意了,不知可否请你手下留情,让我们一条生路?”

他顿了顿,看向天边的那一抹红云,声音又冷了下来,“现在我不想谈这种事情。夕阳红霞,湖烟氤氲,最适合的就是热一壶美酒,月下畅饮。”

“但是……”

“若真想谈的话,明天巳时到揽月楼来,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似乎在下最后通牒,如果我再不识相那就说不过去了。

“明天我定准时赴约,请阁下不要食言!”我答道。

“我从不食言,这你无须担心。好了,天色已晚,你早点回去吧!不要让家人担心才好。”被他一说,我才发现早上出门时穿的衣服太单薄了,冷风有点刺骨透心。而他,原来是在为我担心么?我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样子有点木讷冷毅的男人,难以想像他会说出这般温柔的话语而且一切都那么自然,若不是早已经知道他赫然的身份还有凛冽的办事作风,我也会单纯的以为他只是一个老实温厚的男人。

我很久后才知道,那一天的等待,其实改变了很多的事情,不单只是乔饰坊存亡的事,还包括我自己的……

晚上,我喜滋滋的向他们宣布我已经成功的和惊澜商号的老板碰头的事情,炀咋呼的跳起来,急忙奔到我身前,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可还是不放心的说,“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去?没有被欺负吧?怎么不叫上我们?万一对方是个卑鄙小人你岂不是会吃大亏?”他俊美的脸上有着难以名状的担忧。

“停、停、停!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失笑的阻止他碎碎念,“他又不是吃人的怪物,你不要穷紧张啦!”

“可是……他怎么……”

“当然山人自有妙计啦!”我是打死都不会说自己是在守株待兔才成功的。

“他怎么会见你,我们之前努力了许久都没有成效,不会是什么陷阱吧?你怎么知道你见的人就是他,也许是别人冒充的呢!?”成大并没有大惊小怪,却冷静的分析出事实。

我心里一个“咯噔”,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热切对那个人一点怀疑都没有?先前还以为自己有多么的厉害,却被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浇了满头的冷水,感觉成大看我的眼光就像是涉世未深,还是很莽撞的女孩。

我抿抿嘴,垂下头,有点赧然。炀见我这么沮丧,出来声援,“也许人家见我们诚意拳拳,所以决定出来相见呢?对了,那你们谈论得如何?他肯不肯让步?”

“还没有谈好,因为天色太晚了,约明日巳时在揽月楼再议。”

“那明天我们陪你一同去一探虚实!”炀接着道,好象怕我不答应似的。

我想了一下,如果真不是他的话那还没什么,但是若是本人的话,岂不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沉吟道,“好,那我先去,你们就在附近守着,一看有什么不对劲就冲进来,怎么样?”我下意识的告诉我自己那个人应该就是他本人,但也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成大难得的先发言,“那好,不过无论如何要小心,先顾好自己再说。”

早晨的天气是阴蒙蒙的,笼罩着一层灰雾,似乎是想下雨,让人觉得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