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他抢过她的包,一掂,可够沉的,来不及细想,拖了她的手撒腿便跑。

……

许是酒精的缘故,回忆有些不真切了。他沿着古城墙一般的胡同缓缓行走,突然怀念她的声音,他抬手抹了抹额上的那一抹薄汗。

失落,更加的失落。有股说不出的情绪,淤积在心口,让他越发憋闷,于是倚着一棵杨树坐下来。安静的胡同,他坐在这里,却怎么也寻不到她的身影。

【08】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8

“韩先生?”巡视的警务员认出他来,打量着问,“这会儿您怎么过来了?”

韩君墨嘴角一挑,吁出一口气,慢慢的站起来,背倚着粗糙的树干,然后说:“路过。”

警卫员自然不信,却也是心中有数,对他说:“首长还没有休息,先去打声招呼吧……”

“难为你替我想借口。”韩君墨笑了笑。

警卫员含糊的应了一声。

“爷爷!”韩君墨扶着垂花门边,对着院子喊了一声。

声音不大,想必是警卫员事先通报过的缘故,舒鹤渊已经从厢房里走出来,“嗯哼”了一声,对着厨房大声说:“解酒汤呢?”

“对不起。”韩君墨笑着,“爷爷,我下次会早点来。”

舒鹤渊瞪着他。

柯知涯披着衣服出来,见韩君墨一身的酒气,皱了眉。

韩君墨一抬头,见是柯知涯,牵了嘴角,道:“知涯姐也在。”

柯知涯默然。

舒维黎端着白瓷小碗出来,看着韩君墨,笑着:“快喝下。”又扭头对舒鹤渊说,“父亲,这孩子还真是……这是喝多少了?瞧他站着,腿居然不打晃。”

舒鹤渊就看韩君墨呵呵的笑,笑容腼腆的,不知怎的,就想起第一次见这孩子的时候。

那一年,部里仿佛有开不完的会,他很晚才回家,走进胡同,就看见树下站了几个孩子,唧唧喳喳的说着话。他咳了一声,小丫头低眉顺眼的喊了他一声,然后就看见这小子,拉了小丫头的胳膊,抢先一步走到自己跟前,有模有样的说——舒爷爷,我是晴晴的同学,韩君墨。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下次我会早点送她回家。

他原本是生气的,听这小子这样说,也是体贴自己心思的意思,反倒笑出来,邀几个孩子进屋。这小子却彬彬有礼的,说,不了,今天太晚了。接着便招呼着几个孩子离开了。

韩君墨大口大口的喝着解酒汤,热气蒸在脸上,感觉所有的毛细孔都舒展开来了,听舒鹤渊说:“下回喝酒了,不许往我这儿跑。”

“嗯。”他点着头,喝着汤,嘴里有点含糊。

“在这休息一刻,我叫人送你走。”舒鹤渊“嗯哼”了一声,对舒维黎说,“把这小子看好喽,不许他在这儿耍赖皮……那谁,下回再看见这家伙一副醉猫相,别带他上我这儿来,不许来……”

“外公,我送他吧。”柯知涯说。

舒鹤渊清了清喉咙。

韩君墨喝完最后一点解酒汤,身子暖和和的,几个人就在院子里闲话了一会儿,他才跟舒鹤渊与舒维黎道别,对柯知涯说:“麻烦知涯姐送我一程了。”

柯知涯看了他一会儿,把披着的衣服穿好,从舒维黎手里接过钥匙,跟韩君墨一起走出院子。舒维黎在后面照应她开车小心些,她“哎”了一声。

【03】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 19

胡同口的灯高高的悬挂着,韩君墨走在柯知涯身后。柯知涯心中是有些气的,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

韩君墨默不作声,看着柯知涯突然转回身子,盯着自己的时候,那眼神严肃的,也淡淡的。

“君墨,人死不能复生。”柯知涯按了一下钥匙,车子嘟嘟的响了一下。

韩君墨的嘴角抽了一下,脸上渐渐的泛起了笑意,他看着柯知涯,一手抄在兜里,缓缓点了点头,又呼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叫我说出来,自个儿都嫌酸。”他轻轻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显得没有一丝温度,“这里,不受控制。”

他笑着,指了指心口。

柯知涯看着他落寞的微笑,心里一沉,只觉得不忍再说他些什么。

她静默了片刻,又听他说:“知涯姐,对不住了,我今天……喝的有些多。”

“走吧,我送你。”柯知涯很快的上了车。

解酒汤的效果不错,韩君墨靠着椅背,只觉得浑身不再绵软,胸口的某个角落越发的疼痛起来,人也越发清醒,只是有越来越多的难过在胸口重新聚积起来,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次是他们参加要在校庆上表演的合唱队,负责指挥的音乐老师选的都是各年各班比较标志的男女生。他并不是很愿意参加这种活动,有时间不如去打打篮球看看书,后来又见他们几个人都被选上了,站一起热闹热闹也是好的,百来号人呢,滥竽充数,谁不会?

他后来想想,觉得是不是她也抱着这样的想法,滥竽充数,谁不会呢?

排队型的时候,他站在她的斜后方。她是因为个子最小,而他那时候已经瘦瘦高高了,很高。

他只需要张张口对口型,乐的轻松,总也没在一群声音里听到她的,分明是离的这样近。

也不知老师是怎样想的,硬是要选出两位领唱来,男女生各一位,偏生就选了他们二人。她竟然在这时候涨袖了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要领唱,她不行。他盯着她,觉得真是难以理解,她素日里有多好强逞强,他是的知道。可是这会子,居然让她说出来“我不行”的话,跟他一起领唱,就这么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老师很是有耐心,说舒晴晴,你们先唱一段给老师听,老师给你们辅导辅导,不行咱们再换……来,韩君墨,你先唱。

曲目是苏芮的一首歌——《奉献》,那几年流行的紧。

长路奉献给远方

玫瑰奉献给爱情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爱人

……

他唱的很是认真,虽然平日里练习时是在滥竽充数,可每日反复的这么听,不会唱才奇怪,他看得到老师在频频点头。

轮到她时,她拼命的绞着手指,只丢下一句——我不会唱,我要退出。没法子的老师,只得重新选了领唱。

可他真是匪夷所思,不,是生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跟他一起领唱,有多难?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1

韩君墨想着这些,在车上,一言不发。1柯知涯也是有心事的样子,一路上两个人就在沉默的气氛中度过,

到了住处,韩君墨下车,柯知涯看着他跟自己道谢告别,叫了声“君墨”。

韩君墨挑了一下眉。

柯知涯沉吟着,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话在口里溜了一圈,到底是没能说出口。末了,却是说:“以后少喝些酒,喝了也别去外公那里——晴晴是外公一手养大的,他老人家只会比你难过,别这么混蛋的跟自个儿过不去,更别混蛋的引外公难过……好好儿休息,我走了。”

韩君墨应着,看着柯知涯倒车,离开,这才回身。又忽然想起,还没有问一下柯知涯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按密码的时候,手里顿了顿,停在半空中,只听“滴”的一声,眼前一亮,门已经开了。

“我当你今儿晚上不回来呢。”韩君南捧着大瓷碗,咕噜咕噜的喝着面汤,口里含糊不清,“哥,刚谁的车呢?乌漆抹黑的,也没瞅明白,看着身段是个女的。”

“多事。”韩君墨从鞋柜里取了拖鞋换上,闻到屋子里浓郁的泡面味,不由的皱皱眉。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伸了下腿,韩君南站在旁边,弯腰看着他,问:“要不要来一碗,还有的剩。”

韩君墨斜了他一眼。

“哎,哥,你是没看见。”韩君南搁下碗,拍了一下手,笑,“我送文清姐回去,说到晚上唱歌的时候,她那脸轴的呀,真是有趣。”

“敛着点儿,取笑人也是有趣?”韩君墨站起来,没看君南,只顾着解袖扣,又慢条斯理的松了领口,“何况她现在还是带你的师傅。”

“我是没取笑啊,尽瞅着别人扑哧扑哧了。”韩君南笑着,一本正经的,“我这样儿像是取笑她的?分明是欣赏好不好?哥,你瞅文清姐那劲儿,这哪儿像是三十岁的女人哪,分明是我们系里那一拨小女生嘛。”

他说的这功夫,韩君墨已经换下了衣服,看他一眼,皱眉:“神叨叨的,啰嗦,滚去休息。”

……

中北律师事务所。

廉洁拎着一叠资料去敲甘文清办公室的门,看到韩君南小学生一样,对着甘文清直点头。

“刚刚法院来的消息,他们临时更换了主攻辩护律师,这是这次负责田冬升辩护律师的资料。”廉洁说着,把资料放到桌上。

甘文清听着,皱眉:“怎么回事?”开庭审理前临时更换辩护律师在业内是件并不寻常的事情,更何况,田冬升原先的辩护律师是业内的权威,临阵易帅是兵家大忌,田冬升不会不懂这个理。

“厉老律师昨晚突发心脏病,今天他让人书面向法官提出了退出本案,由律师团里的另一位律师——ShawnGu负责代理本案。”

甘文清单手扶着颈子,皱眉,停了几秒,问:“哪个ShawnGu?”

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释义: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后来茶烟尚绿,人影茫茫。

你说玉笛飞声,如慕如诉,费尽思量诉衷肠,后来宝鼎茶闲,茶烟尚绿,斯人踪迹已渺茫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2

“她的中文名叫谷小琳,去年年底刚回国,这之前一直在芝加哥。”廉洁说着翻开资指给甘文清看,“所以,短时间内,我们能搜集到有关她的资料很少,据说这位ShawnGu律师在芝加哥的时候就非常有名,她是专业办理离婚诉讼的律师,但是,她只专门针对上流社会,或者大企业及名门家族的离婚诉讼案件,并且胜诉率非常高。”

廉洁难得的严肃认真,却发现甘文清居然在走神。

“甘律?”

甘文清只认真的看着廉洁送来的资料,上面附有一张身着律师袍的一寸照片。

她微张双唇。

“你说,谷小琳?”她慢慢吞吞的开口。

“甘律,莫非你认识?”廉洁鲜少见甘文清温吞的模样,她印象里的甘律师,性子是有些急躁的,当下的情况,让她只是直觉的感到有些诡异。

甘文清沉默。

“我好像见过。”韩君南弯着身子,指着桌上的相片,“眼熟,让我想想。”

“哪儿都有你!”

廉洁轻声说着,甘文清被她逗乐,办公室里原本紧张而沉闷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韩君南摸着下巴,盯着相片,若有所思,甘文清看了他一眼。

“小廉,闭路电视的事情查的怎么样?”她抬了下手腕,“君南,你准备一下,我们今天要去一趟看守所。”

“下午就会送过来,到时候再筛选一下。”廉洁想了想,说,“应该会费点儿功夫。”

“嗯,辛苦了。”甘文清挥了挥手,廉洁看了韩君南一眼,先退了出去。

桌子上放着廉洁送来的资料,一沓一沓的,厚的很。韩君南随手拿了一本,正是ShawnGu在芝加哥办的一个案子。很多时候,可以从这样的案卷中大致总结出辩护律师的惯用手法。

“这个你不用操心。”甘文清从他手里抽走资料,“今天去看守所,我只会从旁协助,你好好准备。”

“不是。”韩君南摇了一下头,“这个女人真的很眼熟,特别这个笑容,我肯定在哪儿见过……”

“嗯……”甘文清微笑着,“别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见过怎样,没见过又怎样?

“好了。”她打开笔记本,喝了口热茶,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等韩君南出去后,办公室里有了短暂的静默,甘文清将那一沓子资料放到手边,她必须得承认,谷小琳的出现,叫她措手不及了。

她有点恍惚。

好像不久前还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如今,竟要对薄公堂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跟谷小琳以这样的方式打交道。

眼下的案卷她看着,隐隐觉得,这几年,谷小琳的变化其实不算太大……谷小琳既然回国了,就这样大的圈子,以后这样对簿公堂可能,只会越来越多吧。

她把资料丢到一边,索性不再理会。

大家周末愉快~~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3

根据警方的通报,韩君南接手的这个法援案件,因为案情复杂,涉案人员众多,一概不能取保候审。到了看守所,按着程序,他们获准进去了监区。

这原是一个日光融融的午后,天气异常晴朗,监区的院子都被阳光照的白亮,也越发显得监区里空旷,死一样的寂静。可走到看守所狭窄的长廊后,像是走到了阴气十足的地下室,甘文清看见韩君南直皱眉头。

他们在狭窄阴暗的廊子里不时的拐着弯,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铁门,身后回响着此起彼伏的铁门开关碰撞的声音。冰冷的铁棱,激的人身上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目的地是一件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铁门“咔哒”一声响,警员带着当事人进来,让他坐下。

甘文清虽不常碰刑事案件,但是跟着韩建民也见得不少,多数的警员她都是认识的,彼此轻轻的点一点头。

他们的当事人端正的坐在长桌子的另一侧,目光拘谨茫然。

房间的光线很暗,虽有阳光通过窗户投进来,却因为房间的构造,显得那一缕阳光不甚清晰。

甘文清与韩君南也坐下来,他们对视一眼,知道这场谈话应该开始了。

“你好,我是你的辩护律师,下面我们会问你一些问题。”

“我把实话都跟警察说了。”

甘文清听韩君南耐心的说:“在我们和你就这个案子交换意见之前,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我们想向你提一个要求,并且有权利提出这样的要求,那就是——我们有权知道真相,如果你对我们说假话,或者有所隐瞒,我们就很难帮你,很难为你辩护了,懂吗?你能答应这个要求吗?”

“能。”当事人的声音闷闷的透着沙哑。

“那好,我们开始吧……”韩君南点了一下头。

“还有……”甘文清打断他,看着当事人,温和的说,“在接下来的问话中,我们可能会涉及到你的一些个人隐私。也许表面上与本案无关,但是很可能对我们的辩护有帮助。到时候,还请你能配合我们,如实回答那些问题,可以吗?”

当事人低了头,缓缓点了点,说:“可以。”

……

韩君南在问话,甘文清看到当事人的手腕上带着手铐,发着黯淡的白光。她想,韩君南说的没错,当事人是一个略显木讷的年轻人,非常年轻,拘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颓然憔悴的脸上可以看到明显的稚气与仓皇,就这么被定为了主犯,叫人心中不忍。

“我们尽力为你辩护。”

“谢谢……请问,我爸爸妈妈怎么样了,是不是……”

“你放心,他们很好。”

甘文清收拾东西,并非她刻意冷漠,作为辩护律师,她只能说这么多。

【04】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 4

从看守所出来,韩君南吁出一口气,吼了两嗓子。

他说:“我不喜欢这儿,压抑——我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从那儿走出来。”

甘文清笑了笑:“我想,没人会喜欢这儿的。”她歪了一下头,又说,“你准备的很充分,做的很好……比我实习的时候强多了。”

“真的啊?”韩君南挠了挠耳背,有些腼腆的笑了。那模样,好看又不失稳重,令甘文清心头一跳,不自觉的想到另一个人来,她默默的看着他。

“下面我们回事务所吗?”韩君南摁了一下车钥匙。

“你先回去,我要去一趟书店。”甘文清温和的笑着,“你送我到前面的站台就好了。”

“我送你吧,我也想买几本专业书,有些专业书很难买,实在不行,只能考虑去淘二手书了。”韩君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