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陈兴平的府邸坐落在西城,一品大员的府第有七重院落,但户部尚书府只有三重.

蓝袅在宫里闷了许久,终于央得宝隆皇帝答应在四月雪没时,让她出宫去逛逛,但必须在天晚前回宫。

之所以选在陈府,原由是蓝袅对陈大人的河东狮仰慕己久。

蓝袅随陈念智进了府邸,就看见一位温柔娴静的女子搂着一只小猫儿坐在廊下,一看见陈念智,笑睨着他问,“来客人了?”

陈念智立刻端端正正站好向她介绍道:“这是钟夫人。”

“唔,幸会了钟夫人。”那女子仍一派冷艳高贵中。

陈念智一脸严肃道:“老娘有客在,先把脚下的扫把收起来。”

蓝袅一楞,这才看见那女子脚下有三把大小不同的扫把。

陈念智这孩子看起来心事重重,欲言又止道:“先收起来,我才告诉你怎么回事?”

陈夫人斜斜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托腮叹了口气道:“儿子,老娘要弄清楚怎么回事,才能决定要不要揍你,不过看在客人的份上可以折半。”这儿子真能找抽,明知道家里的老大立志做清官,而老家有一对高堂也是疾病缠身,父子两人的薪俸七扣八扣,勉勉强强可以吃青菜豆腐过日子,哪有余钱留客吃饭.

“陈夫人,我姓蓝,纯粹是仰慕夫人的风采才托了令郎带我来到贵府,顺便来讨教一下夫人的经验---当然不能白讨教。”

没想到陈夫人飞身扑向蓝袅,用地下党对党组织的热情一叠声的问:“真的吗?不过讨教的费用很贵。”

“来人啊!把我的薄礼献上。”蓝袅拍了拍手,门外候命的十几个人捧着光滑的上等丝绸,上好的胭粉,光灿灿的银子,亮灿灿的金子,晶莹圆润的珍珠链子,五光十色的宝石,各色的首饰手饰…一一拿到陈夫人的面前.

没想到,陈夫人镇定的不作声。

陈念智看不过去了,直接说道:“老娘,别装了,再装下去就太过了。”

哭了,陈夫人居然哭了,她默默拉着陈念智走到蓝袅面前道:“钟夫人你看,我这孩子牙口好,身体棒,五官也看得顺眼,如果你家里有女儿的话,考虑一下让他做你的女婿。上门也不打紧,只要你们家拿出一万八千的银子请人来照顾我们就行了。”

幸好陈念智在老娘的出卖下还极有理智的把蓝袅请进客厅用茶.

“其实陈大人帮我相公许多,银子跟金子都是他托我带给你们的,倒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缎子,胭脂,还有首饰小礼是我给夫人的见面礼。”

上不了台面,正在试戴金镯子的陈夫人狐疑的看了一下金镯子,莫非是铜镀的,她一口咬了下去…

看着深深陷在金镯子上的牙印,蓝袅笑得极为温善 “可惜了祥福楼的手工,让夫人的牙印破坏了。”

祥福楼是京城著名的金铺,其中以工匠的手工最为有名.

谁知这句话一出口,陈夫人却平静的接道:“唔!祥福楼的出品再加上一品夫人独一无二的牙印,肯定更值钱.”

一边的陈念智听后嘴巴喷泉而出,造成茶水的巨大浪费.

蓝袅忍笑继续问道:“小智还没有婚配吗?”

陈夫人摸着陈念智的头,愧疚的说:“都怪我,没事把这孩子生的这么漂亮,哎!

如果你丑一点,那个紫香公主就不会看上你…”

“纸箱公主?”蓝袅听的雾煞煞.

陈念智奋力从他老娘的怀里挣脱了出来道:“回夫人的话,是兰香公主,”然后他扭头向陈夫人道:“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是我没有办好事才遭了太后的打,公主才没有看上我。”

陈夫人居然带着悲苦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道:“怪不得没人敢上门提亲,原来是老太后因爱成恨!”

这下蓝袅再也忍不住跟着陈念智一起喷泉,刷新了茶水最高浪费的记录。

一席话下来,宾主尽欢,也很快到了午饭时间。

陈念智提醒自己的老娘道:“娘,快叫人做饭吧!钟夫人有身孕,最不禁饿.”

“对对,我差点忘了。”陈夫人一拍额头道:“快把我珍藏多年的…”

蓝袅再一次打断她道:“夫人不用客气,我不喝酒。”

“酒,不是酒,儿子还楞着干什么,快把娘珍藏多年的咸菜拿出来,娘要亲自下厨。”

陈夫人很快挽起袖子,提着那珍贵的咸菜就要走进厨房,突然门外有人拍门.她随口道:“儿子快去开门,看谁到了?”

陈念智却有另一番想法,“我陪钟夫人说话,娘你去吧!”

“干吗不叫我?呵呵!”一个仿若大醉初醒的老爷爷甩着白胡子进屋,“有客人在啊!怎么不叫我。要去开门吗?我去,我去。”说完不等人说话,就晃着头,一步三摇走去开门。

“哎!” 陈夫人的手伸到半空,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只是开门,应该出不了事。”

陈念智低声对蓝袅说:“这是跟了我家四代的忠伯,差不多八十了,脑子已经有点糊涂,眼又花,因家人念旧,所以养着他,夫人你喜欢吃些什么,我呆会上街买去。”

没等蓝袅回答,老胡子公公已经转了回来。眯起眼睛然后对着蓝袅说道:“这位姑娘,你贵姓啊!”

“我姓蓝。”

“哦哦!我明白了。”听完蓝袅的回答,老胡子公公又蹒跚着走掉。

不一会又转了回来对着蓝袅和陈念智笑咪咪道:“刚刚有个男人说跟蓝小姐是一家子,我问了他姓什么,他说他姓钟,嘿嘿,那不是白撞吗!一个姓钟,一个姓蓝,姓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是一家子!”

姓钟?陈念智大叫不好,“嗖”一声,飞了出去开门。

而蓝袅已经抱着肚子狂笑不己,这陈府人一家都是宝啊!

新秀

小吴子站在含芳殿前已经许久,似已化为一尊木雕泥像。

在他身后,幽深的含芳殿里帷幔低垂,透出淡淡两个身影。

元贵妃是笑着从宫外回来,但随着黑夜的降临,她的笑声似被浓重的夜色盖过。

含芳殿并不是一派死寂,偶尔会有皇帝和贵妃的声音断续从重重屏风后传出,似单薄的花瓣一碰即散落。

殿内,蓝袅嘴角扬起了一抹优雅的弧度,道:”应了她吧!我总算是她的儿媳妇。”

宝隆皇帝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待几日后,朕便说你身子不适,不宜移来移去,这段日子你也乖一点,不要出宫了。”

蓝袅静静地听着,嘴边慢慢扬起一丝奇怪的笑容来“昔日帝为先皇守孝三年。怎么就不让我以身在太后跟前行孝。”

宝隆皇帝沉默片刻,语声微哑,“不行,今日你只去了陈府半日,朕尚忧心不己…”

“那时在宫外,但乐寿宫在宫内。“蓝袅语气里满是不在意的轻松,太后可能忘了她曾经是宝隆皇帝幼时的启蒙老师,竟敢让她入驻乐寿宫,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宝隆皇帝听后自顾自站了起来,小小声地嘟囔着:“原以为把这事说给你听,就可以让你安份的待在朕的身边…”

他嘀嘀咕咕的说着,蓝袅低头,辨不出什么神色。

宝隆皇帝也不理会,依旧自语似的:“她也逼朕…你也逼朕,真是讨厌…”

蓝袅抬起头,定定看了看他,莞尔笑了。“小穆以为我是为谁,还不是为你。”

宝隆皇帝手上一顿,笑得有些无赖道,“朕已经收到你心意总行了吧!”

蓝袅恨恨地笑道:“太后没有看到就不算。”

“你就不怕,你前脚刚走,新的女人就会上朕的龙床。”他在她的耳边低语。

蓝袅不说话,嘴角噙着一丝笑,伏在他胸前。

只听宝隆皇帝在她头顶深深叹息,带着孩子似的满足,“到底你看见朕的心了,这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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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乐寿宫一处静谧的宫室里,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抚着胡须走来走去,只见他生的面相儒雅,颇有忠臣的风骨模样,可惜一双精光略带浮肿的眼睛破坏了整体的形象,反而给人一种心机深沉的感觉。

这正是龙朝的新贵--宝隆皇帝的亲舅舅,周太后的亲弟弟---周奇中.

不久他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后。

接到弟弟的目光,周太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慧蓉(周奇中的女儿)那孩子终究没那福份做妃嫔,我们周家面上是看着光鲜照人,实际上,唉…再不找人,就太晚了.”当年正是自己不屑晋献美人给建平帝,结果给钱太后钻了空子,抢走了先帝对她的宠爱。

听到太后的话,周奇中身子微微一颤,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说道:“既然是姐姐深思熟虑过后的意思,弟弟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可怜那慧蓉还痴心的想着嫁给她的皇帝表哥。”

周太后神色之间再忍不住厌恶,猛地放下手中的茶盅,“哐啷”一声脆响打断了自己弟弟的话,周国舅还没有反应过来,太后的责备已经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了:“你还有脸面说?!正是你这样一直对着慧蓉说等她表哥做了皇帝一定会娶她,害得她从小就以为自己是未来的皇后,性子骄纵的不得了,吃的东西要用金碗盛,穿的要用极好的绸缎,出门前后还要前呼后拥摆足花架子,你再看看现在的元贵妃,在受宠时依旧低眉顺眼帮那些大臣倒茶斟水,皇帝稍稍花费了银子帮她重修了昭德宫,她还不敢住进去。慧蓉如今落到现在的下场,全是你造成的,怎么反倒还振振有词起来。”

听到太后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冷淡,周奇中吓得直打哆嗦,顿时不敢再有埋怨。

一时之间,空旷的大殿里诡异地静默起来。过了半响,周奇中打破沉默问道:“不知道这次姐姐挑的是谁来侍奉皇上。”

“自然不能是败家女。“周太后带着几分讽刺地说道。“是照着元贵妃的性子选的,但在姿色上面却会好上许多。”

“唉,姐姐,我是那般不知道轻重的人吗?”周奇中为自己分辩道:“就怕远远不如元贵妃,得到的宠爱也是有限。”

“她叫张云玲。”太后脸色缓了许多道:“那女孩见了我也不会怕,整个人新鲜灵动的很,姿色上面却比元贵妃好上许多,连我这个太后见了也忍不住怜惜想要疼爱她.”

“姐姐果然用了心思。“周奇中忍不住动容道:“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张家女儿的艳名,不但人长得美,而且会打猎骑马玩蹴球,最投皇上年轻好动的性子。”

他转而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思索着问道:“哎?不对啊,我记得听说这个张云玲似乎有了人家的吧?好像是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

“选秀前就退了。”太后道“她小时候,是定给了当时许家的儿子,冠绝全京城的美人那里是平常人家享用得起的啊!你现在不用管别的,要把这个女孩子的家人笼络好,不过在外面还要好好再栽培几个好人家的女儿才行。”

“好!”一听到姐姐对自己还是有重望的,周奇中放下心来,却还有一丝的犹豫,“万一是元贵妃生下皇长子,而我们在她待产期间送美人给皇帝,岂不是得罪她了。”

“只要张云玲沾上雨露生下皇子,一切都好办?”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现在元贵妃没生,谁知道是男是女,就算她到时生的是皇子,谁又能保证,那皇子会平平安安长大。”

周奇中一听这话,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定好了身形,唯唯诺诺地附和了一下周太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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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袅在怀有五个月(其实是七个月)身孕的时候移居了乐寿宫.

周太后一改平时对她的冷落,在她入住乐寿宫后一直嘘寒问暖,吩咐宫人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加上宝隆皇帝也天天跑去看她,日子过得还算安乐.

半个月后,蓝袅在和太后用早膳的时候,周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蓝袅,你和皇儿虽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但皇儿始终是皇帝,后宫一枝独秀是大忌,你迟早会落得一个妒妇的名号.”

“母后,”蓝袅忍不住喊出声来,“又不是我要求皇上这样做的.”一说完,她心里偷笑了一下,这样的回话,应该是符合她表面上的性子吧!

被蓝袅的喊声打断了自己的话,太后并没有丝毫的生气,“哀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女子。”她顿了顿又道:“全是皇儿的过错,现在他一直不理入宫的新人,这罪名却全落在了你的身上,哀家绝不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迟些安排其它的女子侍寝时,你要帮忙说一下皇上,这样既脱了罪名,也得了贤慧的名声.”

蓝袅失了一会神,脊背有些微的颤动,仿佛脸色和身子都一起苍白了起来.

周太后接着语重心长地继续道:“后宫一直都是百花齐放的局面,既然你选择嫁给皇儿,迟早要过这一道槛的。本宫当年也是这样熬过来的。”

蓝袅似乎心头起了一阵难言地苦涩,良久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而在她点头时,太后分明看见有一滴水滑落在蓝袅的手背上,于是她满意的笑了。

晚上,蓝袅在乐寿宫的偏殿安静的想着,或许周太后看似赢了漂亮的一仗,可什么是赢,什么是输?可能太后一直以为用女色来迷惑自己的儿子便是赢。

这时她肚里的孩儿用力踢了她一脚,蓝袅用手抚摸了一下肚子,垂在身边的右手缓缓握紧了一张纸条,看来她肚里的孩子是个福星,正是他(她)把她的利益和敬亲王的利益连在了一起.

这时初夏雨如织,密密垂落飞檐如注。殿外的花群纷落了残红一地,在清凉的夏夜中,她渐渐的沉入了梦乡.

宝隆皇帝来后不敢惊醒她,只有一动不动的倚坐床前。

久了或许也是倦了,他有些恍惚,朦胧里,竟隐约瞧见蓝袅渐渐隐入床边的墙壁中.

刹那的幻想,有如雷电惊落,宝隆皇帝猛地一颤,不自主呼着“姑姑。”一身冷汗渗透了他衣衫。

蓝袅依然皱着眉头昏睡,似乎很沉。

宝隆皇帝看着她睡容,几不可闻在的轻叹道:“朕纵然有锦绣江山,万民朝拜,可真正能抓在手里的,不过只有你一人。姑姑,朕只有你。”说完他抱着头,眉目蒙上了不尽的悲哀。

殿外的更鼓声远远传来,雨停后,新月色如水,洒入满地迷蒙.

新人如玉

就在宝隆怔忡的时候,蓝袅那双紧闭的眼骤然张开,看着猝不及防的他,她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道:“我睡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觉得被人死死的盯着不放,这才醒了过来,却不料是皇上哪!”

房外的小吴子听后心里暗暗一叹,这时林公公到来,他掐着的嗓子,故作柔声道:“小吴子,太后有懿旨。太后说今儿张贵人新进了宫,冷落了对贵妃的名声不好。”他的声音恰恰好能让房里房外的人听到。

小吴子轻轻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林公公,其实这宫里最大的是皇上,贵妃也不能违他的命令,早先我已经听到贵妃再三推托说她已经渴睡了,为了太后的好意,她再三逆了龙意,怎么又把事情推到贵妃头上。”说到第二句时,他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除了站在他跟前的林公公,谁也听不见。

林公公面色立时一变,眼底已难掩怒意,像是压住怒火道:“太后也是一心为皇上贵妃着想,这才遣了我过来问问。而且皇上自登基以来,一直以孝称道天下,难道吴公公也要坏了皇上的名声不成。”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就在他的面前响起:“皇上,服侍太后的林公公已经来了,就不要再让臣妾为难了,省得宫里上下一起口诛臣妾。”

说完蓝袅已俏生生站在林公公眼前。

林公公慌忙行过了礼,道:“惊忧了贵妃,奴才实在该死。”

只见蓝袅没理他,朝里头的宝隆皇帝叫道:“皇上您从小时候起,向来半刻离不开臣妾,为了太后的好意,也为了臣妾的名声,皇上还是破例为好!”说完话后,她下颌抬高,带了一丝讥讽看着林公公。

林公公一双眼睛自蓝袅的脚上一转,脸上神色丝毫不动。

宝隆皇帝走出房门仿佛也未曾觉察到林公公这个人,对着侧边翠色欲滴的青竹,出神了半晌,才静静的对着蓝袅道:“今天的月色真好,就让朕陪你赏月吧!”月下,他执手握住蓝袅的手,长身玉立于竹下,几点清冷的旧雨水从竹叶洒落在他的肩头,越发衬映出他的淡然。

林公公脸色终于一变,弯身回道:“请皇上赏月的时候,也别忘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心。”

在他身后,浓墨般的夜色透出隐隐的迫人之力。

不久,幽深的寝殿里帷幔出来的宫人低头鱼贯躬身退出,她们行走间皆无声,坐大了竹叶声簌簌。

宝隆皇帝意态依然优雅闲散,眼神中亦不带半点波澜,夜色将他的身影淡淡地投射在地上,看在蓝袅的眼里,却单薄的像个孩子。

她用一排细细的齿紧紧咬住下唇,片刻之后,才听见她一声短叹,抬眸而笑,轻轻一拂袖,“臣妾就陪皇上去赏月光,也一起去喜春宫赏美人吧!”

林公公听后脸色如霜,身子生生打了个激灵。

宫内夹道上一盏盏皆已燃起宫灯,宝隆皇帝和蓝袅一路穿花拂柳.

林公公依然跟在他们身后,看见皇帝和蓝袅虽然绕了道,但还是渐入了喜春宫处.

这时风中送来了一丝缥缈香气,醉人不自觉.

蓝袅心头微动,从怀中拿出一条手绢道:“皇上,请闭上眼睛。”

似乎只要是她开的口,宝隆皇帝一直没有拒绝过,闻言,他懒懒的闭上了眼睛。

蓝袅踮起了脚把手绢绑在他眼睛上,示意小吴子过去牵住皇帝的手。

“臣妾数一二三,皇上就过来找我,看看我藏在哪里?”蓝袅扬着眼睛,仿佛再也没有气力,猛然撒开宝隆皇帝的手,向林公公无力的摆了摆手,泪水滑过脸颊,身子开始往后退。

林公公的视线和蓝袅的视线微微一碰,旋即错开,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小吴子低垂着眼睛,仿佛入神的想事情,对蓝袅的举动视而不见。

不知情的宝隆皇帝已经开始大声的叫道:“一,二,三。”刚数完,他迫不及待的拿下手绢笑着到处寻找蓝袅的身影。

“贵妃呢?”直至周围都不见蓝袅的人影,他的身子一抖,呼吸逐渐沉重起来,好半晌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是不是你们联手一起骗朕了。”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皇上,臣妾恭候您多时了。”人未至,声先到,却是如银铃般甜脆的女子声音.

只见她袅袅娜娜走到了宝隆皇帝近前,宫灯的光将她绰约身影投映在地,随烛影摇曳,女子屈身行礼后,拿起手绢捂着嘴笑道:“未进宫前,臣妾以为皇上应该是个老头子模样,没想到却是如此的英俊年青。”她的眼内泛着秋波,竟是笑意盈盈.

大胆的举止,透着她的肆无忌惮.

小吴子略觉诧异,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见那女子脸若心形,头上斜插着步摇,肌肤如白玉般透着温泽的光,捂住在嘴边的绢帕,缀着浅紫色的流苏,愈衬的她丽貌天成.

宝隆皇帝还未回过神来,林公公愕然的发现,不知何时以为不见的元贵妃,竟挺着肚子无声无息重新走到皇帝的身后.

“皇上。” 她的一声叫唤立时把宝隆皇帝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欣喜的道:“妙妙,朕还以为你不要朕了呢。”

蓝袅娇嗔的横了他一眼,“瞧皇上说得什么话,我大着肚子能跑到哪里去,不过是前面的门后面。”

在他们背后的林公公眼一转就大声向那女子斥道:“张贵人大胆,竟敢在御前胡言乱语.”

宝隆皇帝这才想起来张贵人的存在,含糊道:“啊,恕她无罪吧。”

张贵人看了一下蓝袅,想起了太后的叮嘱,忙端敬的行礼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蓝袅微微眯着眼睛,似看非看的神情,令人十分恼火。

不待林公公再开口,蓝袅张口打了个呵欠,嘴里含糊的道“月也赏过了,美人也瞧过了…”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对宝隆皇帝的耳边吹气。

宝隆皇帝立即眉开眼笑的道“小林子,你回头跟母后说一声,就说贵妃身子不爽,而朕不敢再让母后劳心,所以先让贵妃回含芳殿休养。”

林公公不能置信地盯着她,没有人能想得到,元贵妃敢跟太后硬碰硬。

一旁的张贵人微微一愣,过了半晌方转眼,就看到宝隆皇帝已经搂着蓝袅扬长而去。

那夜后,蓝袅一直住在自己的含芳殿,周太后也没有说些什么。

三日后,因为兰香公主进了宫,蓝袅少不得要陪皇帝一起过去看看.

他们去时暮色渐重,远处隐隐有一片鸽哨传过来.

乐寿宫内,太蓝执拂成列,显得十分肃穆。

周太后依着背靠与引枕歪在炕上,眯着一双眼.除却随侍宫婢,同张贵人一起新晋的海贵人和秋贵人也围在她身侧伺候,俱都扮的煞是艳丽动人,一心想得到天子的青睐,得以满门朱紫,光耀门楣,不负家人的重望.

他们进去时,周太后正淡淡对兰香嘱咐了两句,转眼又对蓝袅仿佛很关切地笑着道:“皇儿和蓝袅来了,蓝袅身子骨弱,以后皇儿就免了她过来吧。”

一直陪坐在下首的兰香抬眼,看了蓝袅一下。

蓝袅笑得十分从容道:“有劳太后劳心了,皇上说有他在,臣妾的身体就可以放心.”

周太后眼底压抑着极深的东西,面上笑意不变:“对!有皇儿在你身边,你可真是万事大吉了.”

说罢又似是漫不经心的望了一眼张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