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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不听,只说自己的,懵懂迷茫地环视着陌生的房间,“我不该放弃远林的,为了一个可笑的梦,你不该来招惹我的…”

这话是她脑海里仅有的意识。

是怎么打开门走出这间办公室、走出这幢楼,她都忘了,清醒时发现自己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举目都是匆匆掠过的陌生人。她不找谁、不问路、不看方向,只是走,一步步地走,走到哪里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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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不动了,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江边,恍惚间有种错觉,像是回到自己那座小城的河边。只是北方的河面已然冰封,能让人脚踏实地地踩,此处的大江依旧滔滔,到不了近前。扑面而来刺骨的风,暮色阴沉的天际浓云翻滚,浩瀚江水横陈眼前,涛声阵阵,无视一切地奔海而去。

一件外衣裹住了她,是楚端。景宁没发现他一路在跟着,不过这也不意外。

楚端叹口气,想拥她入怀。景宁往外推他。周遭人来人往,楚端不好再坚持。

景宁从推他的第一下开始忽然就爆发了,咬着牙不出声,一下接一下地推,只是推。这种推拒最后演变成挣扎和捶打。楚端这次忍住了,也不敢劝,任她发泄个够。到最后景宁也没哭出声来,她这种疲惫到极限的厮打对于楚端这样体格精健的人来说,充其量只算揪扯,就像她的感情之于他一样,丝毫无关痒痛。

13 你敢爱吗>>>

楚端在她摇摇欲坠前扶住她,“我带你回家,休息一下。”

这个“家”应该是楚端的住处。景宁恹恹欲睡,但极清醒。她现在只想远离他,越远越好,“我累了,想睡觉,送我去机场。”

“这么晚了没有航班。”

“经停的总有,哪怕是转机,我要离开,我要回去。”

“小宁,不要这样…”

“我自己走。”景宁决绝地撇开他,招手就要打车。

楚端投降,“好,我送你走,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别再跟我说话,我没力气了。最后一句话,在你和她断利落之前,不要再来找我,我不会接你的电话、你的短信,还有你的QQ。”

到了机场景宁径直去安检,楚端不放心,站在长队之外看着她。恰巧一位机场地勤是刑柯的好友,和楚端也相识,看见楚端过来和他过招呼,“柯柯不是上午的国际线?你这是送谁呢?”

“一个朋友。”楚端答,却看见景宁瞥他一眼,有气无力的人眼底一片清澈了然,分明在嘲笑他和航空公司的人之间的联系微妙。楚端本想拜托机场的朋友一路上照顾她,一下子话就说不出口了,怔怔地看着景宁头都不回地顺着人流消失。

进了候机厅景宁才发现楚端的外套还在她身上,有了这件衣服她才变得暖和。她不想还,把锦缎般的毛领掖得更紧些。衣服就好像楚端的手一般温暖宽厚,轻拢着她的脸,很温暖。有穿制服的机场工作人员在留意她。一个神情恍惚、披着男人外衣的单身女子,的确是会让人多些观察的。

一排姿容俏丽、轻盈漂亮的空姐拉着箱子经过,白天鹅一样地骄傲出众、引人注目。夜晚候机的人也很多,无数的目光追了她们一路,看得迷了眼、失了神。景宁想起了刑柯,她同她们一样纤细柔婉。

景宁想起盛夏聚会时她的飞机晚点,楚端极专业地说是因为“流量管制”,想必来自于刑柯的耳濡目染。

他第一次打电话报平安时在机场遇到了一位熟识的空姐,那应该就是刑柯了。楚端那时说“在和女朋友说话,不和你聊了”,当时她以为“女朋友”是她,如今想来,话中的“女朋友”是刑柯,才是她景宁。

她的第一次,楚端以为她和翟远林订婚了,以为她不是处女了,其实根本是因为他不想招惹她的第一次——对一个只想找艳遇的男人来说,处女会比较麻烦…

景宁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把外套抱紧在胸前,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经过两次转机,回到公寓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景宁昏沉沉地进门,一头栽倒在床上,全世界瞬间黑暗,无须她再面对。醒来时是在一个白色的世界,阳光刺眼,她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头顶是输液架,吊瓶里的液体顺着管子都流进了她的手臂。

“醒了?”有沉静的声音问,在混沌的景宁耳边像阳光一样饱含着光明。

景宁偏头看过去,是武匀,他的目光温暖,一身阳光。

武匀说道:“你住院了,肺炎、高热。你父母走的时候把你房子的钥匙放我那儿了,他们不放心你,让我每天过来看看你什么时候回来。你生病的事我没跟他们说,睡吧,没事了。”

景宁无力回应。武匀最后一句“没事了”有主宰指挥的功能,她真的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

这一病就是一星期。景宁不想“康复”,出院回家后病假还眼延续,她闭门养病,关掉了手机。关机后,她同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也随之中断了,与世隔绝一般的死寂。原来在这个纷杂喧嚣的时代,想消失反而更容易,朋友同事打不通手机联系不到,也不会找上门来看你是否还在呼吸。

唯一保持联系的是她在这城里最晚认识的武匀,住院时、出院后,武匀每天清晨上班前会先来看她,晚上下班再带些新鲜的水果,有时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餐一并提了来。冬天的日子,武匀来来去去都是在天黑的时候,景宁已经习惯了他敲门的节奏。

这天晚上武匀进了门,把手上的购物袋放在门边,有些童趣地兴奋,“外面下雪了,想不想出去走走?空气很好,凉凉的——还是算了,你肺炎还没好利索,别再惹病了。”

“不想回去,你买什么了?”景宁问。房间窄小,景宁打开门后退一步就是沙发,她顺势坐下去,慵懒地蜷缩进毯子里,看着武匀在脚垫上蹭鞋底的雪沫。

“你爱吃的那家店的汤。快喝吧,马上就凉了。”武匀轻车熟路地去厨房拿了碗勺,把打包的汤盛出来端到景宁面前的茶几上,就准备走了,“我还得加班,先走了,你早点儿睡。”

武匀每次在她房间里转的时候,景宁总觉得他身上有父亲的影子,温暖的,自然而然的。这种感觉出现在外人身上让她很抗拒,也有莫名的抵触,于是今晚借着机会说:“你这么忙就不用管我了。”

要出门的武匀不禁看她一眼,见她恹恹的没精神,便说道:“这里没你什么亲戚同学,我关心你是应该的。”

景宁抬头看他,笑笑,很诚挚,“谢谢。”

武匀也笑了,“你早点儿精神起来我就不用每天来了。我先走了,电视不要看得太晚。”

“路上小心,这是送你的。”景宁趿拉着棉拖鞋起身送他,从茶几下层拿出一个手提袋递给武匀。

“什么?”武匀欣喜地接过,眼睛亮亮地看她一眼,手已经打开袋子去拿东西了。里面是一块男士腕表,景宁出手很阔绰,把武匀吓到了,笑容也随即散去。

“喜欢吗?”景宁问,这块表原是她准备送给楚端的新年礼物。

“喜欢,很不错,但是太豪华了,不适合我。”武匀说着把表放回盒子里,递还给景宁。

景宁不打算收回,“我觉得和你很搭。”

武匀摇头,“如果你是为了感谢我这些天照顾你,送我一束花、一张卡片、一支笔,我都很开心。这样的礼物让我想到了等价交换,你不想欠我人情?”

景宁没说话。武匀说得对,她是不想欠他人情,也不想和他瓜葛太深。现在她和武匀的相处方式完全超越了她一直以来的界定,这会让她想太多不相关的事。

武匀把表放在桌上,因为拒绝了礼物又神情严肃,看上去就像被景宁惹到了,方才的好心情也不见了踪影。

景宁忙说:“我没多想,只是想感谢你。”

“记住我对你好就行了。”武匀脱口而出。

景宁原想说的话停在嘴边说不出去了,因为和武匀这句话不搭。她的表情让武匀遗憾地又追加了一句,“我对谁都这样,何况和你住得这么近,又在一座楼里上班,我日后请你出去玩吧。”

“好主意。”武匀赞成,“我得走了,这两天特别忙。”

“在忙什么?你们公司现在是淡季啊。”

“我辞职了,在交接。”

“辞职?为什么?”景宁今晚被武匀连着惊了好几次了,看着他发愣。半开玩笑地问,“若是找不到工作,进你们公司怎么样?”

和武匀一起工作?那场景让景宁觉得别扭,他是她的朋友,当朋友转变成同事时…

可她也说不出武匀不去她公司的理由,于是说些实情:“我们公司现在争斗呃很复杂,你来了去哪个部门呢?会比在原公司开心吗?”

武匀笑了,不答,又与景宁聊了聊她公司的事情,无非是舍不得此时两个人独处的温馨,不想走,想多和她说说话。这些天出入景宁的公寓,对武匀来说有种不可抗拒的有活力,而且这种感觉快上瘾了。上班时他满脑子都是被景宁迎接送走的场景,迫不及待地琢磨着下班路上要去哪里买女孩子爱吃的东西、喜欢的小礼物,憧憬着她开门迎接时的笑容…

他甚至有种幻觉,仿佛他们是一家人:他是冬季外出觅食的狼,景宁守候在窝里等待他…

“我走了,你锁门吧…”武匀总得走,但刚推开门就站住了——门外有人,他面对面地险些碰到。对方准备敲门的手呃正要落下,险些敲在武匀身上。

这个人不认识武匀,武匀却见过他,而且印象深刻,一眼就记住了——景宁的男朋友。

楚端眉头一皱,眯起眼睛扫了武匀一眼,往旁边挪开一步,给武匀留出离开的路线,然后看向他后面的景宁。

景宁愣了一下,但随即权当没看见,只是嘱咐着武匀路上小心,客客气气地道别。楚端一直在旁看着。

武匀刚走开,景宁立刻撤回一步关门。楚端动作快,看准了飞快地迈出一只脚卡住就要合上的门。景宁不管,用力拉门。但楚端不怕疼,他恼火地注视着景宁,不但不挪开门缝里的脚,甚至借着这条缝隙伸手撑住门缝,愣是挤进了门。

楚端是赶不走了,景宁负气地索性敞开了门不管,向后坐进沙发深处,不说话,更不搭理他。

楚端的脚被她用门卡得生疼,他忍住疼轻轻地关上门进来,一眼看见茶几上的热汤。他看看景宁,声音柔和关切,“还没吃饭呢?”

景宁皱起眉,把头扭向房间深处看向窗外,那样子仿佛他的声音都让她避之不及。与上次见面相隔不久,她的清瘦一眼能看出,已经显出了骨感。房间里只开着射灯,半明半暗的灯光从上投下,加上整个人轮廓小了一圈,她同楚端之间仿佛也比以往拉开了些距离。楚端双手撑在腰际,站在房间中央的地上,心中突地一动:刚才出去的男人就是在这样的灯光下和景宁共处?再加上眼前这一碗汤?

无论怎么想、怎样淡化,想象中的情景都太过温馨、太过情谊融融。与他进门时被景宁夹痛的脚比起来,楚端极不舒服——在这里温汤相对的应该是他,别的男人才应该被拒之门外。

楚端来时虽然一路忐忑,但还是很笃定的——经过这些天的冷静,景宁的愤怒应该会沉淀下来了。她能想通些,他再努力解释,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何况,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大多数女人宁可死在这样的感情里也不愿离开。楚端对平复景宁的愤怒还是有把握的。

但此时面前的这碗汤让他忽然有了危机感,安慰的话说出口就多了苦恼,“还在生气?大半个月了,不接我电话,不回短信,不和我联系。景宁,不和我沟通不理我,这样子下去可怎么办?”

景宁想起楚端说刑柯“赖着”他的话,抿紧的唇微松,松出一线讥诮的冷笑;刑柯缠他缠得紧了不行,她离他远远的也不行,楚端还真是够挑剔。

“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听,说完就走吧。”景宁把下巴支在弯起的双膝上说。她不想像上次在他办公室里那样大吵大闹,一是不管用,二是她没了力气。况且楚端是只按着自己步调做事的男人,她没有左右他的可能,无论是上吊自杀还是娇言嗔嗲。或许用刑柯那种黏人战术对付他是最正确的,她果然聪明。但景宁做不到——距离太远了。

楚端坐下来,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来点燃,面色青烟一样冷清寒凉,“上次见面有些事没说清楚。我和刑柯是生意场上认识的,我融资,她有钱。前年开始她就是我的大股东,所以我和她甩不脱关系。她去的不是我的公司,是我和她的公司;她也不是去上班,是去玩、视察、考评投资的收益和风险。”楚端几不可察地笑,有丝自讽,“后来相处得熟了,就你追我、我追你地玩,也有过好时光,大多是消磨时间,也都没当过真。我承认,对她我有功利心在里面,叫王丽甩不脱利益往来。但我和她公私一向分得很清,玩归玩,交易归交易,两下利索。我唯独没有想到当我对她说‘算了’的时候,刑柯竟然不同意。她是傲气,就算她对这个男人乏了,也不能允许对方先说出这样的话。我挺后悔的,失策了,如果当时直接向她求婚她肯定就把我踹了。现在她缠着我,像过家家玩游戏,玩得很开心。刑柯的父亲又是大亨。景宁,我希望能和她和平地划清界限,不留后患。”

楚端说完看景宁。景宁听得很仔细,不自觉间咬了手指,越听越烦躁,默然良久,一声长叹,“凭这样的瓜葛,你和她这辈子分不清了。”

她探手去拿茶几上楚端的烟盒,想吸一支浓重呛人的男士烟。银色光面的金属烟盒本是极容易打开的,她曾无数次帮楚端取过烟,偏偏今天和她较起了劲儿,跳针摁下后居然夹住了她的指甲,手和烟盒缠在了一起。景宁更加用力拽手指,反而别住了,指甲被绞开一个豁口,手指生疼。烟盒半开不开的,有烟滑出来,卡在夹缝里有的被碰断、有的散落在地上。景宁又急又气,不管不顾地开始拽扯。

楚端怕她伤到手,忙上前伸手去帮忙,但还未触到她,甚至离景宁的手尚有十几厘米,景宁陡地用力把烟盒丢在地上摔开,里面的烟横七竖八地零落一地。

清脆的摔落声后,房间里静到极处,景宁能听到楚端略重的呼吸声。她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坐回原处,与凑到近前的楚端拉开距离。

楚端身体前倾地僵在那里。他看着景宁,手指不停地伸出又缩回,好久才说出一句,“碰都愿意让我碰,你这么讨厌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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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听得心酸:前路在他看来真的就要悲哀了吗?

可是爱到了中途,去与留,进与退,也到了做出决定的时候。她要的是一段有始有终的姻缘,楚端要的是什么,只是一段情吗?

景宁身体后仰贴着沙发,头也仰着,是疏离的姿势,“我不讨厌你,我只恨我自己认人不清,没看明白你和我对这段感情的定位完全是不一样的。”

景宁用了“感情”而不是“爱情”两个字。楚端刚要说话,被景宁打断,“咱们直接说最务实的吧。你来找我想要怎么样?安慰我善后分手?还是来向我求婚?你和刑柯打算怎么样?”

她直接摆出了两条选择:分手,结婚。

但楚端依旧是他原有的分寸,“我想和你走下去,刑柯的事,我会处理好。”

他还是没有说到结婚。

景宁失望,“你会处理好?你和她牵扯得太深了,我却只是在和你谈感情,你觉得我这一边有分量吗?在你看来对刑柯是一种委婉的技巧,对我而言就是欺骗。是,商场上瞬间你死我活没商量,这世界很不公平,你有顾忌,有不得已,但一定要对我刻意隐瞒吗?可我已经为你做了太多傻事!”

楚端想去握她的手,景宁用力挥开他,“别碰我!”

这句话同时惊到了两个人,都受伤地注视着对方。

楚端喃喃着问:“景宁,你后悔了?”

一句话把景宁问泄了气,她把头埋进臂弯里,“走到这一步,我没有办法了,我等你。”

景宁说得更像彻底认输放弃,除了等,她已经没了选择。她神经质般的不停地点头,目光彷徨,反复地念着,“我等、我等…

景宁的让步出乎楚端意料的容易。他做了十足的准备来,没想到完全没用上。说到底她是让步了,但楚端此时更觉得自己像足了一个恶棍,被她的宽容闷声扇了一记耳光。

静默良久,他也只说一句:“谢谢。”

“不用谢,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景宁漠然。

楚端看着她,一室静默,唯有茶几上一碗温汤已然凉透。

送楚端走时景宁问:“你敢爱吗?为了爱放弃成功和前程那些虚荣的东西,你敢吗?我敢的,你可以笑话我是个女人。”

她的侧影倔犟,骨骼撑起身影的棱角,唯有长发柔顺。楚端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她的脸,景宁微微地偏过脸去避开。他抬起的手滞留空中,最后僵硬地落在她的青丝上。

“我是男人,你放心。”楚端说。

景宁摇头,合上门把他关在门外的世界,然后走到窗边往下望。楚端出来单元门后,景宁的指尖就按住玻璃窗上小小的影子,跟随着他的脚步划出一条线。有了感应一般,楚端越走越慢,最后停下来回头仰望,她的指尖便顿在那一点。

恍惚间是在童话故事里,她是长发公主,王子就这样守望高塔上的爱情。可惜暮色下她的王子面目模糊。

楚端说他是“男人”,“男人”这个词衍生的意义太纷杂,这个世界对它的诠释,通篇是气度非凡的成功者,血肉情怀忽略不计。但对女人和爱情而言,这样的男人气派就像迎面照射过来的光,让你前面光鲜,身后全是阴影无光。

景宁不想被照射。君子如玉,她只想得到一个从心里温润出光泽的君子,相知相暖。

脑子想得累了,他先离开了窗。楚端的去留已不是她能把握得了的,她所能做的只是留在原地,让自己成为最后离开的那个,换一句“没有遗憾”。

情劫,就是这样的吧,让人委地成灰。有人说爱就是纵身一跳,她跳了,现在人在半空中,不管落到什么地方,海里、河滩,哪怕是摔到乱石堆上,总得要有个交代。何况骂过、气过、病过来,说到底,她真的爱他,付出了也想要收获到。这样的等候是勇敢地争取到底,还是妥协给了软弱的感情,景宁说不清。

武匀对她的评价很对:不是什么白骨精,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七情六欲齐全。

好在还要上班,好在有脱不开的事情要去做,景宁越发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安身立命的所在。星期一的清晨走出家门,天气居然有了早春的暖意,景宁于是又上楼脱掉棉衣换了略薄的外套。轻松了很多的装扮和这些天丢掉的体重让她神清气爽了很多。

然而变化的不仅是天气。景宁一进办公室就接到通知:原来的石部长、现在的石副总上午会带新上任的市场部部长来了解和熟悉情况。组里所有人都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景宁——她原本是最热门的人选,现在也和大家一样要迎接新部长李,看她的目光里便多了同情和惋惜。

景宁也觉得突然,随机想这事情确实拖得久了,想必是老卫和韩帅争得太凶了,那今天是谁上任?

她提醒大家做些准备工作,坐在晶晶旁的空椅子上等新部长。晶晶揣摩她的神色一早晨了,此时打着擦边球地开解她,“宁姐你这么年轻,到四十岁的时候一定也能当上部长的,咱们公司的中高层都是四十多岁的。”

景宁不说话,晶晶也不好多说了。正好走廊里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石部长朗声大笑的洪亮声音当仁不让地闯了进来,“…来来,这是景宁的组,主力部队。”

大家纷纷相迎,景宁起身理理衣服,去门口迎接。石部长笑呵呵地走在最前面,身后是相随的老卫和韩帅,两人都是表情评价,没有笑意。景宁奇怪,怎么都严肃着脸,哪一个都没有意气风发的样子?

石部长回身招呼“市场部部长”,新部长在门口遇到了熟人,握手的时间耽误了他进门。他的侧影景宁极度熟悉,不禁盯紧了仔细分辨。待他转过身,景宁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新部长眉目端正舒缓,架一副斯文的黑框眼镜,清爽干净。唇角略微牵起弧度,天生一派温和无争的模样——正是武匀。

14 当头一棒

石副总进来后手指头点点景宁,对武匀说:“你们认识,我就不介绍了。部里的几个组你都看完了,这些人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要是那个敢欺生不听你的,尽管收拾他们。”

石副总哈哈笑着,短肥的胖手拍在武匀后背上,期待又倚重,“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毕竟场合不同,武匀比平日里郑重,简单地对景宁和组里的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景宁以为“武部长”会和她说些什么,没想到也只是简单地握手,很官派。

石副总和武匀是核心人物,被人们簇拥陪同着。景宁意兴阑珊地在外围跟着晃,毫不积极,只觉得武匀变得完全陌生,而且冷淡。

只是逗留了一两分钟,石副总便领武匀走了,“走走,去跟老总聊聊。”

韩帅没跟着大部队走,反方向径直进了景宁的办公室,大剌剌地坐在景宁的位子上,黑亮的鞋直接搭到桌面上,极不痛快,“没想到从外面找了个人来,早说啊!早说我像老卫一样早走了。武匀这小子,玩阴的!咱们三个谁干不了?肥水落在了他头上,凭什么!我第一个不服气,景宁你憋屈不?要不跟我一起走?”

韩帅肚子里已经在骂人了。景宁心里说不清的失落,更觉得武匀着实让人刮目相看,不声不响地就入主中原路。上次见他还是谈得来的朋友,今天则是冷清的上司。平时谈笑风生地说什么“请教”她公司的事情,原来是拿着一张“关心无害”的假面来打探公司消息、摸清情况的。

景宁冷淡淡地说:“都不简单,都是不可捉摸的高人,都是要出人头地的,都是假无争,谁会真淡泊?你要走,去哪儿不是这样?别的公司就清净了?较量不过人家就得认输,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就好了,从此远离小人。”

韩帅郁闷地解开领口,终究有一口气咽不下,梗了脖子想不通。景宁也有不服,但她没有心力纠缠在职场里,楚端的戏已经够她看的了。

随着武匀变成景宁的上司,两人间的距离陡地拉开,分出了高下。向前迈出一步站上台阶的自然是武匀,他也清晰地感觉到景宁主动地后退了一大步。甚至不再面对他,转过来身只给他一个背影。她生病时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温情,瞬间消散了个干净。

这天的部长办公室里,一阵扯皮推诿之后,武匀看着他手下的三员“大将”,问:“那么,谁去一趟工厂?”

回应他的是默契的冷场,武匀已经习惯了,说道:“那我就点名了,韩帅你去吧。”

“我不去。”韩帅偏着头歪着下巴,没吃饱饭一般的语调,“又不是我的事,我还忙着呢。这是老卫的事。”

老好人老卫打哈哈,“我不合适吧,马上要离开公司了。其实今天的会也不应该来参加,主要是想和你们再叙叙旧。”

武匀不问景宁,直接说,“那我去一趟。”

几人就此散会,出来赶不上。韩帅和景宁同路,走到一半,韩帅忽然站住,一拍脑门,“坏了,应该我去,上来武匀的当了。”

景宁看着他懊恼后悔的样子,觉得好笑,“唱反调唱习惯了,忘了那个厂里有你的小秘密?只怕武部长这一去,你要被晒出来了,赶快回去找武部长争取这趟公差吧。”

韩帅想来想去,烦躁地手一挥,“算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拿我怎么样,正不想干呢。被这小子摆了一道,整个一笑面虎,阴。”

“韩组长,当部长的每件事都是深思熟虑后才来找你谈的,你的每一种反应人家都已经想到了,怎么拿捏你更是想得周全。你还是像我一样学乖点。”

韩帅哼,“你乖什么了?这个月你加过班吗?你们组就没出过活,换成石部长你敢?摆明了欺生。”

景宁心灰意懒,“我是女人。”

韩帅冷哼,“是最近才变成女人的吧。”

就算韩帅有回头找武部长领任务的心思也来不及了,武匀跟着他们的脚步出来办公室直奔厂区,第二天傍晚才回来。见韩帅办公室亮着灯,他径直走过来。刚走到虚掩的门口,就听见里面有景宁的笑声,和韩帅擅长逗女人开心的淫靡笑声缠在一起,武匀听得直皱眉头。

景宁最近总和韩帅在一起混时间,一个是消极,另一个是怠工。韩帅乱七八糟的笑话和暧昧段子无穷无尽,景宁跟着傻笑,时间浑浑噩噩地很快就过去了。

两个人正凑在电脑前看爆笑帖子,笑得肚子疼,武匀一进来,笑声顿时消失。看武匀面无表情,景宁知趣地跟韩帅使个眼色,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