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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肉绽开,血色四溢,染的唐连梓整个人都像是浸在血水里。

唐言之浑身发冷脑中轰鸣,等他无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轰的跪在了床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腿好像没有了直觉,伸出去的手也在颤抖。他原本捏在手里的两枚戒指掉了下来,滚落在地上,他也没有注意到,眼睛仿佛移不开一样的紧紧盯着床上的血人。

   唐连梓浑身上下都在冒出血水和恐怖的血泡,他将手悬在半空中,颤抖的犹如风中的落叶。作为一个医生,他给人做过很多的手术,看过许多的奇奇怪怪的病患, 在最近寻找物品的时候更是看到了许多血腥的场面,那些只是让他心生怜悯而已,他并不怕任何血腥。但是现在,看到自己爱着的妹妹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却没有了 以往的冷静,连思绪都没有办法控制了,瞳孔里倒映着一片的血色。

看着妹妹紧闭的眼睛和堪称恐怖的身体,唐言之用力的攥住了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变成怪物爪子的手一下子就把另外一只还是人类的手抓伤了,金红的血液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

   唐言之愣愣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黑鳞,他多少猜到了妹妹现在的情况是怎么造成的了,是因为他给她的血液,因为他的自作聪明,才会让妹妹变成这个样子。她现在 在发生排斥反应,他的血液暂时的挽救了她的生命,但是现在让她的身体都崩溃了,之前她也不是发烧,而是开始了反应,他竟然毫无所觉。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 久,她就会死。

那时候他为了救活垂危的妹妹,异想天开的用自己的血注射到她的身体里,却没想到会在他以为成功的时候忽然出现了这 种情况。如果他早知道,他还会选择用自己的血暂时的延续她的生命吗?只为了延续这短短几天的生命,就要让她承担这种痛苦,明明,他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吃一点 苦,可是她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是他造成的。

他终究还是不能留下她吗?有一滴眼泪从唐言之的脸颊滑下来,默然无声的砸在地上,和那些血液混合在一起。

“哥,你回来啦。”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血泊里的唐连梓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脸上大部分地方的皮肉都绽开了,只有那双眼睛依然像墨一样的黑沉。

“莲子,很疼是不是。”唐言之跪坐在地,木然的问道。

“有一点,不是很疼,哥你刚才去干嘛了?”唐连梓也意识到了自己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是她什么都没说,既没有因为自己现在的样子恐慌哭泣,也没有痛呼惨叫,只是轻轻的说着和往日别无二致的话。

“去找了戒指,我想等你好了就向你求婚。”

唐连梓漆黑的目光中倏地出现了一丝光亮,又像是烟花一样蓦地散了,她似乎是想要笑笑,但是动了动,脸颊又流出了血,看不出往日的美丽,只余下可怖。

“戒指,给我戴上好不好?”她一动不能动,整个身体都几乎崩溃,只剩下嘴还能发出些声音。

唐言之在地上捡起了掉在那里的戒指,用衣服擦去了上面的灰尘,将一只套在了自己的中指上,另外一只,牵起唐连梓垂在床边那只手背一片血肉模糊的手,套在了她的中指上。

“你愿意嫁给我吗?嫁给我,让我照顾你,爱你,保护你,直到死亡降临在我身上。”唐言之亲吻那双看不出原型的手,声音黯哑的说。

“我愿意。”唐连梓眼里溢出泪,但是从那双弯起来的眼睛,唐言之发现了她在微笑。

这个满足的微笑仿佛一记重拳敲在了唐言之的心上,他跪在床边低下头,轻轻的抵在唐连梓的手上,浑身颤抖的传出压抑的哭声。

“真好,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和哥哥说过,我说,长大以后如果能做哥哥的新娘就好了,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就算马上要死,我也觉得没有遗憾了。”唐连梓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就像是在喉咙里面滚动的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她的手上身上连血管都露了出来。

唐言之忽然抬起了头,眼睛亮的惊人,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睛,然后张嘴狠狠的咬在自己的手腕上。金红血液顺着他的唇边蜿蜒流在手臂下,他含着一口血,单膝跪在床上,一手撑在唐连梓的脸颊边,低下头充满了温柔的意味亲吻她的唇。

血液从他的口中喂到了她的口中,唐连梓在哭,她不想接受,也不想看到哥哥这样自残的做这种疯狂的事情。但是唐言之毫不退后,他只是耐心而温柔的在她的唇上厮磨辗转,带着蚀骨的宠溺和爱意。然后不容拒绝的让她把他的血液全部都咽下去。

一次又一次,红色沾染在他们的唇上,刺目又充满了一股凄迷的味道。

唐连梓没有闭上眼睛,唐言之也没有,他们纠缠的对视着,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压抑的悲伤和浓重的透不过气的绝望。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但是就像之前那次他抱着妹妹几乎只剩下心口微热的身体,疯狂的想要救活她一样。

唐言之的手腕被他自己咬的深可见骨,他咬的又深又重,就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手。再次含了一口血渡给唐连梓,但是她却忽然痉挛起来,一些细小的血管开始爆裂。唐连梓抽搐着,眼里带上了痛苦,可她还是牢牢的盯着唐言之的眼睛,努力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

哥,不要这样让我担心。

唐言之蓦地停了动作,他没有再咬自己的手腕给妹妹喂血,虚虚的撑在她身上停下动作的样子,像是忽然之间坏掉了的机器人。

“莲子,我爱你。”他说,缓缓的让自己扬起一个微笑,他曾经最常用的,最喜欢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

唐言之再次俯身,覆在妹妹的唇上,细致的吻去了之前流在旁边的血。他在她的唇上流连不去,缠绵的像是江南的烟雨,无声无息又压抑着彻骨的悲伤。

他亲吻她的唇还有眼睛,仿佛丝毫看不见她的恐怖模样,在一片血色里,目光柔软的注视她,一刻都不愿移开目光。

“莲子,是不是很疼,嗯?”他的脸就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呼吸交错。

“之前很疼,哥回来了就不疼了,哥,抱。”

“不行,莲子身上到处都是伤,哥哥抱的话会很疼的。”唐言之现在的笑容和哭泣一样,只有声音轻柔的能被风吹散。

“可我每次生病,哥哥都会抱着我。”唐连梓连手都动不了了,嘴唇阖动说出的话,唐言之即使有着这么敏锐的听觉,不低着头凑得很近都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那哥哥小心一点,痛就说好吗?”唐言之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扶着她的背,将她抱在了怀里,两个人身上都是血,她的血,还有他的血,混合在一起。

唐连梓逃离了那片仿佛要将她沉溺的血腥味,靠在唐言之的肩上,在他身上嗅到了一丝冰雪的清冽气息。

“哥,我不放心许叔叔和坚强他们,你帮我找找他们好不好?”如果她死了,大概哥哥也会陪着她一起,这不好,这种时候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从小时候开始多少次几乎失去生命,每一次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从最初的害怕的拉着哥哥的手对他说不管去哪里都要陪着她,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她每一天都在做着死亡的准备。可是哥哥不同,他的生命健康又温暖,他还有那么久的时间,不应该陪着她腐烂在土里。

唐连梓没能听到回答,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唐言之感觉到怀里抱着的人心跳渐渐微弱,然后停止,怔然的坐了不知道多久才嘶哑的哭出声,抱紧这具破碎的身体将自己埋在那股沉重的血腥味里,“莲子、莲子、莲子,不要死,哥哥求你不要死…”

然而不管他怎么呼唤,怀里的人都再没有反应。这个冬天太冷了,冷的他的心都结了冰,不能动弹。

唐言之抱着唐连梓走出了那个他们住了一段时间的小棚子,一直往不知方向的地方走去。

从日出走到日落,暮色四合之时,唐言之停下了脚步倒在雪地上。他抱紧唐连梓,让她紧紧的贴着自己,就那么幕天席地的躺在雪地上再没了动静。半夜里忽降的大雪,纷纷扬扬的把他们深深的埋在了那里。

第15章

她死了吗?唐连梓想着,她感觉不到之前那折磨人的疼痛,和从骨子里面溢出来的灼热了,平静的就好像是漂浮在水里,有水流从身上轻柔的拂过,她甚至听见了水流动的声音。

她睁开了眼睛,并不是指身体上睁开了眼睛,而是意识好像出现了一双眼睛,从黑暗里面分离,看到了这一切。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的身体上那些可怖的痕迹都消失了,绽开的皮肉都恢复成了柔软的皮肤。她的身上什么都没穿,好像回归成了刚出生的婴儿,从身边滑过的水流温柔的环绕着她的身躯,让她感觉很安全,仿佛躲在母亲的怀里。

行走在幽深的水里,从头顶上穿透下来的一些光线,将水面荡漾成蓝绿色,很漂亮。水面上有绿色的浮萍和水草,还有红色的小鱼在游动摆尾,明明离的很远,但是她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哪里?哥哥呢?她现在要去哪里?唐连梓不知道,但是她的身体好像自己有着意识,一直在水中往前走。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只庞然巨物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一只中国古代神话里面才会出现的龙,粗长的身躯盘曲着,上面覆盖着黝黑的鳞片。这种鳞片唐连梓一见到就联想到了哥哥变成那个样子的时候,覆盖在身上的鳞片,似乎是一样的。

但是面前这条龙身上的鳞片看上去就像是在闪烁着光一样,和颜色无关,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他在发光。而哥哥身上的鳞片黑沉如墨,看着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坠入了深渊。

不只有鳞片,巨龙还有着一对龙角,长长的龙须以及爪子,和那些画里面的龙十分相似,只有一些细微的地方有些差距而已,比如他的龙角并不是珊瑚一样的角,而是从头上刺出来的白色骨刺,和哥哥背后手臂上的那些白色骨刺又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

这条华美威严的巨龙趴伏在那里,他死了,已经死了很多年。她不知道自己这念头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确定这条龙死掉了,但是就是有一种很玄妙的联系。她想靠近一点看的更清楚,但是还没有走近,就被一种说不清的威压给阻拦了脚步。那是从心底生出来的恐惧夹杂着敬畏,这是不可侵犯的存在,她清楚的意思到了这一点。

为什么她会忽然看到这条龙?而且,这世上难道是真的有龙的吗?

有!唐连梓觉得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种只出现于神话故事里面的龙一定是真实存在着的。或许当年画出第一条龙的人,就曾经见过这种生物。

唐连梓想起哥哥和她说过,是因为有人给他用了什么药,他才会变成那副模样,那么那种药是不是和这条龙有关?她一看到这巨龙,就想到了哥哥变成那样的模样。

如果让哥哥变成那样的东西来自于面前的巨龙,那么哥哥变成那样的时候,出现的和这巨龙类似的鳞片爪子还有骨刺,就能解释的清楚了。至于她会在这种梦一样的地方看见这一幕,或许也只是因为她喝了许多哥哥的血。

唐连梓聪慧比之唐言之都要略胜一筹,大胆的猜想几乎立刻就找到了最有可能的原因。她甚至还能冷静的分析着,自己现在应该没有死,死人怎么能像她这样思考。还有就是,她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她想活着,想和哥哥在一起。

她才刚刚答应了哥哥的求婚,怎么舍得离开他。只是她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搞不清楚,自然也就不知道怎么样做才能真正的‘活过来’。

漂浮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唐连梓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一阵发热,皮肤上面长出了黑色的鳞片。她一瞬间就回忆起来那时候一个人在那里发现自己长了黑鳞,然后整个身体变得破破烂烂的情景,身体下意识的颤抖着。

不过这一次,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上一层层的覆盖上黑色的鳞片,然后又潮水一般的隐藏进了皮肤里面,不久之后就恢复了原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皮肤还是那白皙光滑的皮肤,但是她能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雪下了大半夜,将倒在雪地里的唐言之和他怀里紧抱着的唐连梓都埋了起来。唐言之的意识还在,他能感觉的到大雪渐渐把他们覆盖,但是他一动不动,静静的贴着怀里的人,等着大雪把他们两个一同埋葬。

他不想去想她之前说的许家叔叔还有许坚强许和平姐弟,他只想和她埋葬在一起。她死了,带走了他心中的所有活着的信心和意义,缺了什么的胸膛空荡荡的,被寒风吹得一片荒芜。

很小的时候开始,妹妹就占据了他生命中的很大一部分。他看着她出生,从那么小小的一团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出落成有着动人微笑的少女。他教导她说话走路识字,甚至连她第一次来月事,都是他发现然后找到原因告诉她该怎么做的。他一直走在她的前面,自己还没长大,就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珍爱的孩子。

他见证了她的成长,牵着她走过了许多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睁开眼睛,第一次开口,第一次学会写字,第一次接触画画…他还记得,妹妹曾经和他说过,她说:“这个世界的样子,是哥哥一点一点的指给我看的。或许并不是只有美好,但是因为哥哥喜爱着这个世界,所以莲子也觉得世界上有很多的美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她就成了他的生命。旁人总是看的比较清楚,尽管他从小就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许多人都觉得他可靠,但是有不少人都玩笑一般的说过,他简直就像是为了妹妹而活的。确实是这样,她是他的生命,所以他是为她而活的。所以她如果死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活下去。

她依靠着他,同样的,他也在依靠着她。妹妹拥有着和她病弱的身体相反的坚韧的意志,她比他要勇敢。所以这次,就原谅他这个懦弱的哥哥这自私的决定吧。

埋在这深深的雪里,一齐死亡,一齐腐烂。不管是末世还是什么都没有关系,他们在一起。

唐言之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忽然之间,他听见了另外一个微弱的重新出现在耳边的心跳声。那心跳声缓慢微弱,但是坚定的,一声声的响着,震醒了他几乎沉入虚无的理智和思绪。

他听见了莲子的声音,她在喊他。

平静的雪地里忽然有一处向上拱了拱,然后覆盖在上面的雪都被拂开,露出里面的人影。唐言之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己怀里抱着的妹妹,本该是浑身血肉绽开的身体上密密实实的包裹上了一层黑色鳞片,像一个巨大的蛹把她整个身体都包裹在里面。

他看不到她的面容和身体的任何一处,但是,他能听见她的心跳,代表着生命的心跳声。唐言之跪在黑蛹身边,不敢置信的侧头靠在蛹上,仔仔细细的听着那声音,生怕只是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

唐言之抱着那黑鳞裹成的蛹,耳朵贴在大概是胸口上方的地方,一刻也不愿意松手,只怕一起身,那心跳声就消失了。里面的妹妹会变成什么样他都觉得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就够了。哪怕跳出来的不是原来的妹妹,而是什么诡异的怪物,他也会好好的照顾她。而且,他自己不也是那样的怪物。

“莲子,你还活着对不对?”他神色温柔又珍惜,亲昵的抚摸过那冰凉的蛹,在上面落下一吻。虽然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又忽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这对于他来说都是恩赐,他几乎觉得自己现在其实是在做梦。

说不定妹妹确实已经死了,他只是因为接受不了,所以被埋在雪地里的时候做了这样的一个美梦,梦见妹妹又活过来了。但是将手贴在那蛹上的时候,唐言之极轻的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做梦,就这样一梦不醒也已经足够好了。至少这种时候,他不必陷在心爱的人死亡了这种消息之中。

唐言之的身上颇有些狼狈,衣服上都是血渍,一只手的手腕上那原来被他自己咬的深可见骨的伤已经开始愈合,能看的见里面的红肉。那些覆盖在他身上的雪有一些融化了,将他的衣服都打湿了贴在身上,头发也湿了,一缕稍长的黏在脸颊。

天气严寒,他的衣服还有发梢很快就凝出了白色的霜花,那双长长的睫毛都凝上了霜。他脸色苍白如雪,整张面容上只有嘴唇还稍稍有些嫣红的颜色,闭着眼睛的时候,就像是被冰雪蔓延的俊逸王子,露出一种出尘和透彻干净的气质。而当他睁开眼睛凝视怀里的蛹,目光暖融的一瞬间就春暖花开了,出尘也染上了些烟火红尘里的温软。

三日之后,黑蛹上的鳞片碎裂了。

第16章

唐言之感觉不到身体上的寒冷和饥饿,只是不眠不休的痴痴盯着怀里的黑蛹。同时,他也对于自己已经变异了的身体有了一个新的认知。就连这样折腾都死不了,在这样宛如末世一样的残酷环境里面大概能生活的比普通人更好,能有更多活下来的机会。

但是如果没有妹妹在身边,他有这样的身体也只是浪费了而已,毕竟如果妹妹出事了,他根本就没有求生意志。如果被他医治过的病人知晓,大概会觉得他和他们认识的唐言之完全不同,一向作为一家之主,承担着无数病人期望,能让他们安心的唐言之医师,竟然是个这样软弱的人。

唐言之是个温和的人,做事条理分明不疾不徐,似乎没什么脾气,但是一旦认真或者生起气来,异常的恐怖,不过大部分人看到的都只是他负责温和的一面罢了。

软弱这个词在外人看来,和他是无缘的,但只有他自己知晓,一旦事情牵扯到唐连梓,他就从无坚不摧变成了脆弱茫然。是人都有软肋,能准确击中他致命之处的只有她。她能让他露出哭泣的面容,能让他失去方寸和平静。这原本是由自己的大脑控制的行为,却因为爱被另外一个人的举动给控制了。

日升日落,雪起雪停,世界寂静无声的过了三日。直到这天,那清脆的破裂声点燃了唐言之眼里的神彩。

黑蛹破了,坚硬的鳞片像是纸片那样被撕开,从里面伸出了一只手。属于人类的,让唐言之再熟悉不过的手,他曾经牵着这只手走过了许多年,他能描摹出这手上所有关节的形状,甚至还能记得清上面的掌纹。

碎裂声不停的响起,然后他看见妹妹从破碎的蛹里面坐了起来,转头看向他。那一幕好像被放慢了,他看见了她睁开眼睛,眨动的睫毛,晃动的黑发。她白皙的面容和轮廓在漏下云层的阳光里镀上一层金边,那双黑眼睛在看向他的时候依旧和以前一样柔软宁静。

“哥。”

“啊,回来了。”唐言之太久没有出声,清朗的声音有些沙哑,刚开始张开嘴还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好不容易装作平静的说出这么一句,下一刻已经忍不住伸手想要拥抱她。

唐连梓的动作比他更加的快,在他刚伸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将他往后扑倒在雪地里。

她躺在他的胸膛上,温度和重量切切实实的让唐言之感受到了,并且她的呼吸也在颈边。妹妹没有死,她是真的回来了。他这个时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看着虽然阴云密布,但是漏下许多金色阳光的天空缓缓吐了一口气。在腾起的白色雾气中,他也伸手抱紧她。

唐连梓把头靠在哥哥的胸膛,双手攀着他的肩膀露出微笑。每一次,每一次她醒来的时候都会看见哥哥,不管是小时候病重昏迷不醒好几天之后,还是现在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侥幸新生,都是这样。

“哥,还好,你还活着。”她在那个奇怪的地方沉睡的时候,那么担心哥哥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放弃生命。她完全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因为如果换成哥哥,她一定会立刻崩溃的追随哥哥而去。

“这不是我才应该说的话吗?莲子,真好,你还活着。”唐言之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下的抚摸着,就和很久以前哄她睡觉,在她哭泣的时候安慰她一样。

不过,很快,稍稍冷静下来的唐言之就注意到了唐连梓身上什么都没穿,她是果着的。和之前停止了呼吸那会儿的浑身血肉模糊不同,现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疤痕和痕迹,完好如初。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但是她从蛹里面破出来的时候就是不着寸缕的。

之前他因为太激动喜悦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会儿一注意到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手放在她赤果的背上从雪地里坐起来。这茫茫雪地没有其他的衣服,唐言之就将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沾了血的灰色针织毛衫脱了下来,只剩下里面的一件单薄灰衬衫。

唐连梓被他扶起来也没有离开他,就那样双腿分开的坐在他的大腿上,黑发遮住了胸前的风光,但是那若隐若现的样子显然更加的让人浮想联翩。

一般来说,这样果陈相对的两个人都会觉得很尴尬,但是唐连梓都有些不同。哥哥是从小就看着她长大的,以前还曾给她擦过屁股洗过澡,后来她长大了,有好几次病的不能动弹,他们父母双亡,也是只有他这个哥哥在给她擦拭身体换洗衣物。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过许多次了。

唐连梓自己果着被哥哥看到她倒是没有多少不好意思的感觉,因为已经习惯了。大概是他们已经太习惯于对方参与自己的生命,才会那么水到渠成的就告白然后选择了在一起,因为那是已经改不掉了的习惯。

但是她觉得习惯,哥哥唐言之却习惯不了。从他明白自己对于妹妹的感情之后,除了将她当成疼爱的妹妹,还有喜欢的女人,这样不论是否曾经看过,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以前每次唐连梓在家里洗完澡穿着吊带出来晃都会被他披上一件薄外套,更不要说是现在这种全部果着的情况,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想把她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尽管现在因为已经算是互相吐露了心声,还戴上了戒指,使得唐言之一时有些不自然,但是毕竟是面对心爱的妹妹,很快他就恢复了过来。相比这柔软的身体对他的吸引力,他更加关心妹妹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不穿衣服会生病。

就算他现在是妹妹的爱人,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是个再称职不过的哥哥,将她照顾的妥妥帖帖的这种行为已经变成了他下意识的行为了。

唐言之没少给唐言之穿过衣服,熟练的把自己的毛衣往她头上套去,唐连梓也配合着伸手穿上了两只袖子,很快就穿好了衣服盖住了身体,最后唐言之还没忘记把妹妹的长发从衣服里面拉出来披在身后。

这衣服只包住了唐连梓的臀部,下身还是光溜溜的,好在重点部位看不到。唐言之看看妹妹被白雪映衬的雪白的腿皱了皱眉,又想脱下自己的灰衬衫给她把脚也包起来。

唐连梓忙阻止了他,屈起腿完全缩进了那件衣服里面抱成了一团。“看,这样就好了。”

“我们去找衣服穿,不然莲子会冻坏的。”唐言之伸手抱起团成一团的妹妹,站起来说道。

他一站起来就晃了晃,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前踉跄。唐连梓连忙跳下来扶住了他,紧张道:“哥,你怎么了?”

又看到他手上被他自己咬出来的伤和憔悴了不少的面容,唐连梓静默了一瞬忽然绽开一个笑容说:“哥,我抱你吧。”

“嗯?”唐言之有些反应不过来妹妹说了什么,她说要抱他?她从小身子不好,连重一点的东西都拿不动,现在竟然说要抱他回去?

唐连梓看见哥哥那诧异和有些不知作何反应的样子,忽然觉得哥哥偶尔露出温和认真之外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她忽然想做恶作剧,什么都没说,直接上前伸手就打横抱起了唐言之。

“等、等一下,莲子,哥哥太重了,会压坏你…”

“没事的,哥,我发现自己现在力气很大,也没有以前那么怕冷了,我可以抱起你,以后,我还能保护你。”柔柔弱弱细胳膊细腿,以前风一吹就能倒的唐连梓现在脸上带笑,轻松的抱着比她高了不少重了不少的哥哥,脚上没穿鞋,健步如飞的在雪地里走的飞快。

她走的很快,快的风都从他们身边掠过,将她没有束起的长发往后扬起。而唐言之那么一个大男人缩手缩脚的被她抱着,似乎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自己柔弱的妹子忽然之间变成了大力士,温和的表情里总有那么些纠结。他开口想要让唐连梓停下,但是张开嘴就被寒风灌了进去,没说出什么反倒呛了一下。

而且唐连梓看上去很高兴,唐言之难得看见她这么高兴的模样,心头一软就觉得还是随她去了,或许她的身体是真的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妹妹恢复了健康,并且看上去身体不是一般的好,唐言之被妹妹颠的心惊胆颤的时候这样略有些欣慰的想着。

唐言之别扭的用两只手环着妹妹的脖子,被她公主抱着,脸上的神情十分奇异,喜悦里带着窘迫,哭笑不得又有些忧虑。一大一小两个人换了个位置,让他们两个人的姿势看上去怪异又好笑。

只有唐连梓,脸上的笑容灿烂的让人觉得,好像看到了蓝天阳光下大片开放的向日葵。

唐言之一路上都在瞄着妹妹的纤细胳膊,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莲子,哥哥已经休息好了,换哥哥来走吧?”

“不,我不累~”得到了健康有力的身体,唐连梓就像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改之前的沉静高兴的蹦跳着。

唐言之还想说什么,唐连梓干脆手上用力把他往上抛了抛,把完全没想到她这个行为的可怜哥哥吓得心脏都停了一下。

第17章

唐言之一直挂着无奈的表情缩着自己高大的身躯,被妹妹抱在怀里,好几次想要开口让她放下自己,都因为看到她高兴的表□□言又止,最后放弃的准备让她自己玩个够。但是在快到他们原来住着的地方时,他忽然抬头皱了一下眉说道:“莲子,你先停下来。”

听见他声音不对劲,唐连梓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了脚步,“哥,怎么了?”

唐言之放开手站在雪地上,隔着一堆废墟看向他们暂住地的方向,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那边有人,并且不止一个。”

   “有人?”唐连梓虽然没有哥哥那么灵敏的嗅觉,也能从他的表情里猜得到这件事并不简单。他们住着的地方基本上是被围死的,前面是过不了的深渊,后面就是 他们这一带起伏并且容易再次崩塌的建筑废墟。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地震一直没有停歇,随时都会发生大规模的坍塌,普通人要是想通过非常的困难。

那么这些人是怎么来到的这里?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一个活人,这忽然出现的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莲子,来,我们先去给你找衣服,然后去见见那些人。”唐言之的嗅觉和听觉都异常的灵敏,他能听得见几百米之外的那些人杂乱但是沉稳的脚步声,听上去比较训练有素。而且他还闻到了淡淡的枪弹味道,这群人身上带着热武器。

唐言之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在外国留学的那几年,他也用过枪支。还曾作为一个导师的得意弟子和他一同秘密去了当时的边境战场,给那些受伤的军人治疗。他的导师从前也时常夸赞他遇事超乎常人的稳重和冷静。除了有关妹妹的事情,没有其他事能让他感到害怕。

那些不知道身份的人大概是在医院附近寻找着什么,很快就会看见与医院相隔不远的小棚子。如果他们真的是在寻找什么,那就一定会来寻找住在那附近小棚子里的他们询问情况,大概很快就会找过来。

而他也想问问外面的情况,他和妹妹都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停留。并且经过了妹妹的事情之后,她如果再过一段时间没有发生什么反噬之类的的情况,他们或许就要踏上离开这里的道路,总是要先了解外面的一些情况。

经过一番考虑,唐言之决定去见见那些人。但是在这之前,他还必须给妹妹找到御寒的衣服,虽然她现在看上去很健康,但是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就算亲眼看着她在面前,他还是没有办法放心,担忧着现在和之前那次一样只是一场短暂的梦,担忧着妹妹的身体还会发生什么异变。

唐言之将妹妹抱着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用袖子细细的给她擦掉粘在脚上的雪,然后把她抱起来,找了一条路去了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倒塌的服装店。

   不管是服装店还是超市都是这样,时常会被地震掩埋起他上次挖出来的通道,没有停歇,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时都会发生的地震给他们带来了许多不便。如果他不是 变成怪物,估计早就饿死冷死在了这里。幸运的是他上次挖掘出来的路还没有被掩埋,唐言之带着唐连梓钻了进去,给她找了裤子和厚厚的外套,还有鞋子,把她包 裹的严实。

打理好了妹妹,唐言之又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往身上套。因为身体异变的原因,他并不怎么畏寒,穿的远没有唐连梓多。这里的 衣服并不好看,许多都不合身,但是这兄妹两长得都好,穿什么都好看,特别是唐言之,穿的再简单也像是模特,还曾经被邀请去给服装拍平面照,但是被他拒绝 了。

“好了,我们走吧。”唐言之半扶着唐连梓,笑道:“莲子,你身体不好,待会儿如果有什么事,哥哥来就好了,明白吗?”

唐连梓立刻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他让她装病弱。病了这么多年,没人比她更拿手,立刻就病恹恹的靠在了唐言之身上,还逼真的咳嗽了两声,“嗯,我知道了。”

因为装的太逼真,倒是又把唐言之给吓得不放心了,低下头来看她。唐连梓一对上他的目光就笑了,“我的身体真的已经好了,哥放心。”

摸摸她的头发,唐言之没再说什么搀着她走出去。他们缓缓的走在雪地里,唐言之一边低着头装作小声的和唐连梓说话,一边听着那些人的动静,果然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他们刚准备走向小棚子,看到他们出现就有两个向着他们走了过来,还有几个仍旧在医院和附近的建筑废墟上翻找。一共有十二人,唐言之走近了一些就听出来了。而向着他们走过来的这两个应当是带队的,因为他们的脚步最稳,身上的气势也最强。

唐言之的外表十分欺骗人,一看就是个文弱的知识分子,又是那么一张带着些微笑意的温和脸,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至于他扶着的唐连梓,身材娇小的女人,脸色苍白脚步迟缓,明显的病弱之相。这两个人的组合,让走过来的两个人稍稍放松了一些。

唐言之非常恰当的抬起头看见了朝他们走来的两人,然后很自然的护住了唐连梓,表情上显出一些疑惑和些许激动。像是许久没有看见人激动但又有些防备的样子,十分的正常。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住在那个棚子里的人吗?”那两个穿着厚实的军绿衣衫的健壮男人里面,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较和善的人首先开口。

“是的,你们是什么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们自从地震之后就没有出去过,你们是外面的人吧,外面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唐言之问完这些又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心急了,抱歉的笑了笑说道:“哦,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唐言之,这个医院里面的医生,她是我的妹妹。”

唐言之将一个普通人的反应演绎的很到位,让那两个人身上的气势又收了一点。在这种时候,告诉他们自己医生的身份显然是对他们比较有利的,毕竟这个职业在这种混乱的时期属于比较有价值的人才之一。

果不其然,听见他的话,说话的那个男人对另外一个表现的更加冷漠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先前没出声的那个男人也开口了,“我们是来找人的,地震的时候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个医院里面接受治疗。”

   他们没有多说,也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唐言之也很有礼貌的没有去深问,只是让他们一同坐到了棚子外面被他打扫的比较干净的地方。他先把唐连梓小心的扶着坐 在那里,低声询问她是不是还好,然后才抬头看向另外两人,“我妹妹身体不好,本来是在这里治病的,谁知道…又是十死病,又是突然的大地震,还有这严冬, 能平安活到现在,我们两的运气实在太好。”

“至于你们要找的人,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天,都没能看到一个活人。”唐言之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表情里是真真切切的悲哀之色。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是降临在地球所有生物身上的残惨剧,不只是人类,许多的动物大概都活不过这个冬天。即使他们没有亲眼看到,也能猜测的出恐怕外面的情况很糟糕。

男人沉默了一下,大概是看到他的表情不像作伪,又因为他的医生身份,语气和缓了不少:“多谢你们告知,我们在这里寻找三日,若是找不到想找的人,我们只能离开。”

   “至于外面的情况,或许你们在这里生活才是最好的,因为这里的地震相比起来已经算是小型,更多的地方比这里的情况要糟糕得多。”善谈的男人接口道:“在 那场巨大的地震过后,各种通讯手段都派不上用场。但是有专家推测出,灾难是全世界范围的,就和之前的十死病一样,各国各地都没有余力去救助任何人,现在还 活着的人都只能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