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变着方让人掏钱高消费吗?”兰茜说,随后又低下头沉思道,“不过好在也算是物有所值啦……”

陆华回过头望了一眼“夜谭休闲会所”这个招牌,若有所思地说:“这家店该不会是真想让我们体会一把‘天方夜谭’的真实感受吧——一千零一夜中的国王就是每天晚上听一个故事,但每次讲述者都把故事的结局留到第二天再讲……我猜想,这家店的老板肯定是从中获得灵感才想到开设这种‘特殊服务’的。”

“很有可能。”柯顿说,“就连读给我听的故事也是一千零一夜当中的‘渔翁和魔鬼的故事’。”

“啊——我也是。”陆华睁大眼睛说,“我听的那个‘朱特和摩洛哥人的故事’也是出自于‘一千零一夜’中的,只不过,好像和我原先看过的版本不大一样……”

柯顿说:“我听的‘渔翁和魔鬼的故事’也和我小时候听过的不一样——那读故事的人说,这是因为他手里那本书是独一无二的一本早已绝版的书。”

陆华微微皱了下眉头:“独一无二?但看起来起码给我读故事那个人手里也有一本啊。”

柯顿转向问兰茜:“你听的是什么故事?”

兰茜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听的是格林童话中的‘灰姑娘’。起初我告诉那帅哥这故事我熟悉得都能演给他看了——可他也说讲给我听的将会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版本。嗯……怎么说呢,确实和我以前看过的有些不一样,情节更曲折离奇了——但和你们不同的是,他可是把这个故事跟我讲完了的,并没有说留下什么结局来下次讲啊。”

“看来约翰尼·德普很照顾你嘛。”柯顿带着挖苦的口吻说。“听故事的时候我就当即决定要嫁给他了。”兰茜故意挑衅地望着柯顿说。

“那就请便吧。”柯顿翻了个白眼,不再理她,脸转向另一边,“你呢,肖恩。你听的是什么故事?”

肖恩挠着头说:“我是从几天前开始听的——好像不是什么有名的故事,但是蛮好听的。”

陆华叹息道:“唉,真可惜,我那个故事的结局没法听完了——真是让人心里痒痒的。”

肖恩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明天下午我再请你们来这里不就行了?那按摩师不是说了一个疗程最少也得四天吗?我就将这个客请到底吧!”

兰茜高兴地跳起来,差点想去搂住肖恩的脖子,她拍着手叫道:“太棒了!明天又能来享受了!”

陆华有些过意不去地说:“这样……合适吗?这里的消费这么高,让你破这么大的费,太不好意思了……”

“嗨,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肖恩爽快地说,

“反正这张信用卡是我爸的,他叫我随便用——不用白不用啦!”

陆华的脸上立刻流露出幸福和感激的表情。

肖恩转过头去问柯顿:“你呢,柯顿,明天也一起来吧?”

柯顿想起自己一开始说按摩没劲那些话,不得不为了脸面故作矜持:“明天再说吧,看到时候想不想来。”

“行,我也不勉强,明天下午你要想来的话跟我打电话就行。”肖恩拍着柯顿的肩膀,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

几个人闲聊着又走了一段路,随后各自坐不同方向的车回家了。

柯顿坐公交车在自己家所在的小区门口下车。他一边走着,还一边回味着那个‘新版’的“渔翁和魔鬼的故事”。走到小区里为美化环境而建造的人工小溪旁时,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儿着急地望着那只及一个成年人大腿深的溪水不住地叹息、发愁,像是掉了什么东西下去。柯顿一时好奇,走过去问道:“小朋友,你们是不是什么东西掉水里了?”

小男孩像看到了救星似的抬起头来说:“哥哥,我的遥控小汽车开到水里去了。我们俩手短了,够不着,你能帮我们捞起来吗?”

“没问题呀。”柯顿卷起袖子,跪到小溪边。手臂伸进水里去。但他前后左右捞了大半天也没能抓到什么小汽车。无奈之下,只有站起来,摇着头说,

“没摸到呀——也许是被水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男孩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那可怎么办呀,这是我爸爸今天才给我买的……还没玩儿半个小时就弄丢了……”

柯顿见小男孩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忙安慰道:“别急,找个大点儿的什么网子,挨着这条人工小溪捞一圈,肯定能找到。”

旁边的小女孩说:“对了,用这个吧!”她从身后不远处的地上捡起来一个捕蝴蝶用的网子,把它递给柯顿,“哥哥,你用这个捞吧!”

“太好了!有这东西就方便了。”柯顿将网伸到水底,另一只手握着木棍在水里探索着,然后用力往上一舀。两个孩子期待地望过去,却被吓得“啊”一声尖叫出来——原来柯顿网到的是一只淹死的老鼠的尸体,而且把网也弄破了一些。

柯顿晦气地将死耗子丢掉,然后换了一处地方。这次,他小心翼翼地把网伸进水里去,在水底谨慎地探寻着。两个孩子睁大眼睛望着水里。

柯顿的手感告诉他,又捞到了什么东西,他慢慢将网提起来,却失望地发现捞上来的只不过是一块小石头和几片碎玻璃。

“嘿——我还不相信了。”柯顿不甘心地又换了个地方,伸下网去仔细摸索,过了一会儿,捞起来一个装满水的易拉罐。

柯顿犯起犟来,有些不捞上来不罢休的意思。他再往下走些,放下网去。这一次变着不同的方向来回捞了好几分钟,终于触碰到一个手感、大小和遥控小汽车差不多的东西,他小心地将那东西兜进网里,然后慢慢提了上来。

柯顿急切地朝网中望去,一下愣住了——

网中,是一个胆形的米黄色瓶子。

忽然之间,一种诡异的感觉遍布全身。他猛然想起之前所听的“渔翁和魔鬼的故事”——自己现在的经历竟然与那故事的情节如此相似!柯顿瞠目结舌地想道——是巧合吗?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他愣愣地思忖着,一边将提着的网拿到面前,取出其中的黄色胆瓶——他把那瓶子凑到眼前仔细观看的时候,更是惊诧得差点儿失声叫了出来——这个胆瓶的瓶口塞着一个锡做的软塞,塞子周围一圈印着一行看不懂的外国文字,看样子像是某个阿拉伯国家的语言。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柯顿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整整五分钟没有动一下。他无法用正常的思绪和逻辑来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事——更重要的是,他思量着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将胆瓶打开后,里面钻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然后带给他一个好消息,说要将他杀死并由他自己选择死法?

不,这太荒谬了,柯顿使劲甩了甩脑袋,想将这可笑的想法从头脑中驱赶出去。他捏住瓶塞,缓缓地转动着它,试图将胆瓶打开。

瓶塞渐渐变松了,在最后将它拔出来之前,柯顿竟有些紧张和犹豫。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手心里也渗出了汗。

“砰”地一声,瓶子打开了——柯顿心中紧了一下,他凝神注视着那胆瓶,像是等待着发生什么事情一般——可是,十几秒钟过去,一切风平浪静。

柯顿松出一口气,低下头自嘲地嗤笑道,“神经病。”然后将那空瓶子随手扔在草坪上。

呆了几秒,柯顿陡然抬起头来,他猛然想起——自己光顾着在水里捞东西去了,怎么许久都没听到那两个小孩的声音了呢?

他回过身,然后急促地左右四顾,这才惊愕地发现,那两个小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柯顿都浑然不觉。

柯顿感觉自己完全懵了——刚才那两个小孩不是还在自己身后急切地盼望着从水中捞出遥控小汽车吗。现在就不想要了?也许是见自己捞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便失望地离开了?可是也总该打个招呼吧……难道……

柯顿的心中突然产生一种怪异的想法——难道那两个孩子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引诱自己在水中捞出那个瓶子?可是,除非他们是神仙——否则怎么能计算出自己刚好会在第四网的时候打捞起那个胆瓶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柯顿感觉自己如坠入迷雾之中。

第六章 渔翁和魔鬼的故事(二)

次日中午,刚吃过午饭,柯顿就承认自己彻底认输了。事实上,自从昨天下午回家后,他就感觉强烈的探知欲望就像蚂蚁一样,在自己的身体内四处爬行,弄得他心痒难耐。他命令自己不准再去想了,却反而更加控制不住地要去猜想昨天听到那故事的后续情节,简直就像是患了强迫症一样。看来肖恩说得一点儿都没错,那家按摩馆所带来的奇妙感受确实是会让人上瘾的。

犹豫之后,柯顿顾不上脸面了。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肖恩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电话那一头肖恩的笑声:“哈哈,柯顿,怎么样?忍不住了吧?我就知道,以你那么旺盛的好奇心,怎么可能捱得住不把那故事听完?——快来吧,陆华和兰茜现在都已经过来了。”

既然心态被肖恩全部说准,柯顿也懒得去逞强了,他直接问道:“你叫我来哪儿?你家还是那家休闲会所?”

“直接来夜谭休闲会所的门口吧。”肖恩说,“我跟陆华和兰茜都约在那门口等呢。”

“好的,马上就来。”柯顿挂了电话,立刻出门。

乘坐出租车在目的地下车后,已经过半个小时了。柯顿发现肖恩三人早等在了按摩馆门口。他走过去之后,兰茜不满地说道:“你怎么这么慢呀,我们十多分钟前就到了,等着你一起进去呢。”

柯顿汗颜道:“我都打车来了你们还嫌我慢啊?真没想到你们比我还着急。”

肖恩笑着感叹道:“昨天还劝着你们来都不愿来呢,今天就一个个瘾比我还大了。”

“你少得意啊。”柯顿说,“我就想把昨天那故事听完而已。结局听完后,我就不会再来了——没什么瘾不瘾的。”

“请你来享受还说得像是在做我的人情一样。”肖恩摇头道,“算了,别说废话了,进去吧。”

还是昨天那个房间,同样的床位,四个人又分别躺了下去——令他们意外的是,就连对应的按摩师和读书者也还是昨天那完全一样的阵容。简直就像这些人是专门等候着专为他们四个人服务的一样。

柯顿来不及去细想这些了,他躺上按摩床后,喝了几口按摩师递来的柳橙汁,就催促旁边那位读故事的先生:“您接着昨天的往下讲吧。”

“好的。”阅读者微微一笑,同时暗示按摩师可以开始进行了。

——渔翁战战兢兢地跟在魔鬼后面,不相信自己能够脱险。他们径直向前走,经过一片片郊区,越过一座座山岭,来到一处宽阔的山谷,谷底有一个清澈的湖泊。

魔鬼涉水入湖,对渔翁说:“随我来吧。”于是渔翁跟着魔鬼下湖,他低头一看,不觉异常惊讶——刚才这湖中还一条鱼都没有,但在魔鬼经过后,湖面便游上来白、红、蓝、黄四色鱼儿——他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鱼。魔鬼潜入水中,在湖底的深处转了一圈,然后浮出水面,对渔翁说:“张网打鱼吧,但是记住,只能网水面上的鱼,别去网水底下的,而且四种颜色的鱼各打一尾就行了。”

渔翁依言,取下网,撒在湖面上,一网下来,打了四尾鱼,正好每种颜色的鱼各一尾。

能是水面上的,每种颜色的鱼各一尾;第二,这些鱼你只能当宝贝献给国王,不能将它们卖到集市上去,更不可拿回家中去吃掉——这点十分重要,你千万要记住!”

渔翁问:“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魔鬼笑道:“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以后自然会发财致富的。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既然 渔翁看着网中的鱼,问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把这些鱼拿去卖掉吗?”

魔鬼对他说:“你回去的时候,把鱼送到宫中,献给国王。如果他之后又问你要这种鱼,你便到这湖中来再打给他便是。但你要谨记两点,第一,每天只能来这湖中打一网鱼,而且只是个魔鬼,就只能用魔鬼的方法来报答你。但你不用怀疑,只要按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两点去做,好运便一定会降临到你的头上。现在,安拉会保佑你的。”

魔鬼说罢,一头钻到湖里去不见了。

渔翁带着四尾鱼回城,一路上想着跟魔鬼打交道的经过,感到十分离奇。

他回到家中,取了个钵盂,装满一钵水,把鱼放入钵中。鱼儿得水,活跃起来,在钵中游来游去。渔翁按照魔鬼的吩咐,用头顶着钵盂,送鱼进宫。国王看了渔翁进贡的四色鱼,非常惊奇,他可是生平头一次看见这种鱼。他吩咐宰相:“把这几尾鱼交给女厨子,让她认真煎吧。”

原来宫中有个善于烹调的女厨师,是三天前希腊国王当礼物送来的,国王还不知道她的本领。他让女厨子煎鱼,以便试验她的手艺。

渔翁记起魔鬼跟自己说的,不能把这些鱼吃掉,本想告诉国王,但转念一想,魔鬼只是叮嘱自己不能吃这些鱼,并没有说国王也不能吃,便没有开口。

宰相把鱼带到厨房,交给女厨子,说道:

“今天有人送来四尾鱼,献给国王。主上希望你展露你的技艺,认真烹饪出来,让国王愉快地享受吧。”

宰相吩咐完后,回到国王面前。国王命令他赏渔翁四十个金币,宰相遵命赏赐渔翁。渔翁领到赏钱,高兴万分,踉跄着跑回家中,快乐得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他用赏钱买了食物和生活必需物品,当天夜里,和全家欢天喜地地过了一夜。

宫中的那个女厨子按国王的旨意,打算在晚餐前做出一顿美味佳肴来。她将一切准备就绪,拿着刀正要动手剖鱼,那四条鱼突然一齐抬起头来,清楚响亮地说道:“别杀我们,否则。我们死后的模样会把你也给吓死!”

女厨子被这种情景吓得昏了过去,不省人事。过了一段时间,她慢慢苏醒过来,睁眼一看,钵盂中的四尾鱼全都不见了,她吃惊之余,叹道:“糟糕!第一次出征,枪杆却先折断了!”她又急又气,再次昏了过去。

这时候,宰相来到厨房,见女厨子昏迷在地,便用脚踢了她一下。女厨子醒过来,哭泣着把事情的原委详细地告诉宰相。宰相听了,感到惊奇,说道:“这真是一桩奇怪的事情呢。”

第二天,宰相立刻派人把渔翁叫来,大声喝道:“渔翁!把你上次送来的那种鱼儿给我再拿四尾来。”

渔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敢多问,只有来到湖中,下了网,在水面上又打了同样的四尾鱼,诚惶诚恐地送进宫来。宰相又一次把鱼送到厨房里,仍然给女厨子,说道:“当着我的面煎吧,让我亲眼看看这种怪事。”

女厨子有了上次的经历,害怕得全身发抖,但又不敢抗命,只有战战兢兢地拿着刀走到装着鱼的水盆面前。那四条鱼又像上次一样抬起头来,说着人话:“别杀我们,否则,我们死后的模样会把你也给吓死!”

女厨子恐惧地将刀丢掉,但这次有了心理准备,便不至于又被吓昏。这时,她和宰相瞪大眼睛看到,地上突然裂开一条口子,四条鱼自动地从盆子中跳出来,跃入地缝,随后地面合拢,迅速地回复了原状。

宰相十分惊讶,道:

“这桩事情难以隐瞒,丛须报告国王。”于是宰相立刻去见国王,把这件奇怪的事情报告了他。国王听了,说道:“我非亲眼看一看不可。”随即派人去唤渔翁,限他三天之内,把那种奇怪的四色鱼儿再送四尾进宫来。

渔翁次日赶紧往湖中去,打了四尾鱼,及时送到宫中。国王吩咐赏了渔翁四百金币,叫他回去,然后对宰相说:“来,你亲自在我面前煎这些鱼吧。”

“是,遵命。”宰相回答道,即刻从女厨子那里拿来剖鱼的刀子,走到装鱼的水盆面前,正要将其中一条捞起来,四条鱼一齐抬起头来说道:“别杀我们,否则,我们死后的模样会把你也给吓死!”

国王大为震惊,随即从腰间抽出佩剑,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些怪鱼死后的模样究竟有多可怕!”说着挥剑朝盆中的鱼砍了过去。此时,旁边的墙壁突然裂开一条口子,里面走出来一位美丽动人的妙龄女郎,她身披一条蓝色绢织的围巾,戴着漂亮的耳环,臂上套着手镯,指上戴着珍稀的宝石戒指,手中握着一根藤杖。

女郎把藤杖的一头指向装鱼的水盆,念了一句咒语,那水盆立即掀翻,随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四条鱼儿便和女郎一齐消失在了墙缝之中,接着墙壁合拢,恢复了原状。

在场的人都被此种情景吓得呆若木鸡,国王尤为震惊,说道:“不能对这样的事沉默不问,这些鱼必然有奇特的来历。”于是他下令传渔翁进宫,问道:“渔翁,你从哪里打来这些奇怪的鱼?”

渔翁惶恐地答道:“从城外山谷中的一个湖里打来的。”

“由这里去有多远?”

“启禀陛下,大约半小时的路程。”

听了渔翁的话,国王急于想弄清楚其中的隐情,便传令部下,立刻整装出发。于是,国王的人马浩浩荡荡、旗帜鲜明地开出域去。渔翁在前面领路。他们经过郊区,爬过山岭,一直来到广阔的山谷中。在群山围绕的谷底,见到了那个湖泊。只见湖泊水质清澈,却深不见底。里面红、白、黄、蓝四色鱼在游弋。人人都感到惊奇,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所有人也都不曾见过这个湖泊。

国王问那些年纪大些的人,他们也都说:“我们平生从未见过这个湖泊呢。”

国王思索片刻,吩咐手下的几个侍卫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大鱼网,命令道:“你们把这湖里的鱼给我捞几十尾上来,我要仔细研究这些鱼究竟有何古怪。”

侍卫们立刻撒网捕鱼。为了能捞起来更多的鱼,他们将网伸到湖水深处去打捞。渔翁想起魔鬼告诫过自己不要去网水底的鱼,但是,他又怎么敢阻止国王的命令呢?只有站在一旁忐忑不安地观察着。

收网的时候,侍卫们感到渔网十分沉重,像是网到了不少的鱼。他们费力地将鱼网拖上来,所有人一看立刻大惊失色,吓得魂不附体——在鱼网之中,除了那四种颜色的鱼之外,竟然还有几十具人的尸体!他们全都赤裸着身子,有的像是才淹死不久,但有的已经完全腐烂了,不知在这湖中浸泡了多久。

在场的很多人都立刻呕吐起来,渔翁也被吓得几乎昏厥过去。这恐怖而惊人的场面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可怕光景。国王骇然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些人是怎么淹死在这湖中的,并把湖和鱼的来历弄清楚,才肯回王宫去。”于是,他吩咐部下,依山扎营,并对那位精明强干、博学多智、经验丰富的宰相说:“今天夜里我想一个人静静地躲在帐中,无论公侯将相、侍从仆役,一律挡驾。告诉他们,说我身体不安,不能接见,不许把我的真实意图透露给任何人。”

宰相遵照命令,小心翼翼地守在帐外。

晚上,国王换上便装,佩上宝剑,悄悄离开营帐,趁着夜色爬上高山。他一直跋涉到天明,并继续顶着炎热,不顾疲劳,连续走了一昼夜。到天亮时,发现远方有一线黑影,他十分高兴,说道:“也许我能遇到一个可以把湖和鱼的来历告诉我的人吧。”

走近一看,那线黑影原来是一座黑石建筑的宫殿,两扇大门,一开一闭。

国王来到门前,轻轻地敲门,却不见回音。他第二次第三次再敲,仍然没有人答应。他又猛烈地敲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回答,他想:“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一所空房。”

于是他鼓起勇气,闯进大门,来到廊下,高声喊道:“住在屋里的人啊!我是一个异乡人。我路过这里,可以给我充饥吗?”他连喊了三四遍,仍然没有人答应。

国王鼓足勇气,抖擞精神,走入堂屋。屋里空空荡荡,却布置得井然有序,一切陈设都是丝绸的,非常富丽。地下铺着金光闪闪的地毯,窗前挂着绣花的帷帘,四间拱形大厅环抱着一个宽敞的院落,院中有石凳和喷水池,池边蹲着四个金色的狮子,口里喷出珍珠般的清水,院中养着鸟禽,空中张着金网网住群鸟。此地景象令人纳闷——如此豪华的一座宫殿,竟然会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的山岳、湖泊、四色鱼和宫殿、国王心中的惊异更甚了。

没奈何,他颓然坐在门前,低头沉思。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忧郁的叹息,那声音低吟道:“我藏起你那里的一切,你却暴露自己。瞌睡从我眼里逝去,换来了失眠……”

国王应声站了起来,朝里望去,见大厅门上挂着帘幕。他伸手掀开帘幕,一个青年坐在幕后的一张床上,床有一尺多高。这是一个眉清目秀、光彩夺目,而且身段标致的青年。

国王见到青年后,欣喜地向他问好。

那个青年身体端坐着,穿一件埃及式的金线绣花袍,戴珍珠王冠,然而眉目间却锁满忧愁。他彬彬有礼地向国王还礼,接着说道:“我因为残疾,不能起身迎接你,请原谅我吧。”

“青年人,用不着客气,现在我是你的客人。我是为了一桩重要的事情到你这儿来的。”国王说道,“你能把这里的湖泊、四色鱼和这座宫殿的来历告诉我吗?另外,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为什么这样悲哀痛苦?”

青年人听了国王的话。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国王感到奇怪,问道:“青年人,你为什么伤心哭泣?”

“我的遭遇怎能使我不伤心呢?”他撩开袍服,让国王看他的下半身。原来这青年人从腰到脚,半截身体全都化为石头了,只是上半身还有知觉。

国王看到这种情况,不禁悲从中来,说道:“青年人,你把新愁加在我的旧伤上了。我原来是为了打听四色鱼才到这儿来的,可是现在除了鱼的情况外,又要了解你了。毫无办法,只盼万能之神安拉援助。青年人,请把你的遭遇告诉我吧。”

青年人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我自己和四色鱼有着一段离奇古怪的经历,如果把它记录下来,对于后人倒是很好的训诫呢。”

第七章 朱特和摩洛哥人的故事(二)

次日,朱特照常又来到哥伦湖。刚要张网打鱼,又有一个摩洛哥人骑着骡子,来到他面前,骡背上的鞍袋里鼓鼓的,装的东西很多。

摩洛哥人对他说:“朱特,你好啊!”

朱特一惊,回答一声,心中诧异地想道——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知道我的名字?

骡子上的人问道:“有一个摩洛哥人来过这儿吗?”

“是的,有两个。”

“他们上哪儿去了?”

“他们让我捆住他们的腰,推下水去,但这两个人都淹死了。”朱特如实地答道,又问,“你是不是随他们之后来的另一个?”

摩洛哥人微笑一下,叹道:“可怜的人啊!难逃命运之困厄。”然后他跳下骡子,也取出一条丝带,交给朱特,说道,“朱特,把你做过的事儿替我再做一回吧。”

朱特说道:“先生,我当然可以帮你,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一个个地为什么都要这样做?”

摩洛哥人答道:“这样吧,如果一会儿我能活着上来,我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你。如果我也像他们两人那样死了——你也就没必要知道我们这样做的原因了,因为我是最后一个来拜托你帮这个忙的人,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来了。”

朱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结过摩洛哥人递过来的绳子,紧紧地绑住他的腰,一推,他就跌落到了水里。

朱特紧张地盯着湖面,发现过了一会儿,那人的手伸出水面,并听他喊道:“善良的人哟,快撒网吧!”

朱特马上撒下网,将这人打捞起来。只见他怀中抱着红、白、黄、蓝四种颜色的鱼各一条,急着对朱特说:“快从鞍袋里取出盒子,打开递给我!”

朱特立刻取出盒子,替他打开。摩洛哥人将四条鱼装进盒子里,盖上盖,然后一个劲儿拥抱亲吻朱特。说道:“安拉赐福你。若是你不撒网救我,我非但捉不住这四条鱼,还会淹死在湖里呢。”

“先生,安拉保佑你!请你将以前淹死在湖里的那两人的来历,以及这些鱼和那个犹太人的情况告诉我好吗?”

“告诉你吧,朱特,以前淹死的那两个人是我的同胞兄弟,名叫阿卜杜拉?勒木和阿卜杜拉?阿德。我的名字则是阿卜杜拉?迈德。那个犹太人是伪装的,名叫阿卜杜拉?侯木。我们是弟兄四人。我父亲名叫阿卜杜拉?宛土,他是一个杰出的魔法师和预言师。他教会我们识别符咒、魔法,并教我们开启宝藏的本领。我们认真学习,潜心钻研,造诣颇深,甚至鬼神都得供我们役使。

“先父去世后,留给我们丰富的遗产。一切财富、典籍都由我们弟兄四人分享。但我们四人明白,别的财产都不重要,唯独一部叫作《诸世纪》的著作,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这本书是我父亲的杰作,里面详细记载了未来几个世纪中将会发生的大事、各种宝藏的所在地以及破解各种符咒、灾难的方法和奥秘——可以说,得到这本书的人便等于将世界的命运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可是,这本书的重大意义和作用,引来了许多人的觊觎。他们都企图能拥有它,不择手段地想占有它。所以,我父亲为了我们四兄弟的安全着想,决定不把这本书留给我们,而将它交给了远在别国的,他的朋友——神秘的‘魔都’国王,期望能藉由力量强大的魔都国王来保护此书,以免它落入歹人之手。

“我们兄弟四人自然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但因为我们小时候都看过一点儿此书,记得它丰富内容中的一小部分,以至于对这部著作念念不忘,谁都希望能拥有这部完整的书,以便埋头钻研,弄懂这方面的知识。因此,我们四弟兄便想找到魔都国王,请求他将此书交还给我们。可先父大概早料到有这一天,对神秘的‘魔都’所在地绝口不提,致使我们连寻求的方向都找不到,就更别说是得到书了。

“无奈之下,我们在半年前来到希腊,拜访先父生前的好友,另一个预言师哈迈,向他探听‘魔都’的所在地。那位老先生没有直接告诉我们怎么去魔都,只对我们说,‘想要开启魔都之门,必须借助埃及一个叫朱特的小伙子之手。他在城外山谷的湖中打鱼,你们找到他后,必须由朱特捆住腰,推到湖里,寻找四种不同颜色的鱼。那不是普通的鱼,而是有着神奇来历的,会巫术的鱼。你们在湖中用法术和它们搏斗,如若胜利,则带着四色鱼游上来,手露出水面,这时候需要朱特撒网打捞他:如果败了,就会淹死在湖中,两脚露出水面。’”

“听了大预言师哈迈的一番话,我们都很兴奋,勒木、阿德和我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要去,即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有候木跟我们意见相反,他说:

‘我可不愿意冒这个险,赔上自己的性命。’因此我们说好让他扮成犹太商人,等在集市。如果我们中谁不幸死去,他就接收遗下的骡子、鞍袋,并交付一百金币。”

“勒木第一个找到你。结果他败下阵来,死在湖里:第二天阿德也被杀害:第三天我跟他们较量,他们斗不过我,让我捉住了——整件事情就是这样。”

朱特听到后面,不觉皱起眉头:“你说你父亲的好友,那个大预言师叫什么名字?”

“他叫哈迈,我们半年前来拜访过他。他叫我们在这里等待叫做‘朱特’的捕鱼人——但是,我听说他在不久前已经过世了。”

“天哪!”朱特惊呼道,“那不是我的父亲吗!”

“什么?哈迈是你的父亲?”阿卜杜拉?迈德也倍感惊讶。

“是的,我父亲就叫哈迈,他在不久前刚刚过世。可是……”朱特犹豫道,“我父亲是个商人呀,我可从来不知道他是个预言师!”

摩洛哥人微微一笑:“没错——我们去拜访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为了能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他隐瞒了自己具有能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件事,而以一个普通商人的身份自居,就连他的家人也不知道这一点——看来,你真的是哈迈的儿子。”

朱特听得目瞪口呆。这时,他突然想起父亲在过世前,分配财产的时候,对自己说的那句“朱特,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你将这张渔网收好,日后自然会明白它的价值”,还有父亲对面包铺老板说过的那些话——朱特在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喃喃自语道:“我的父亲真的是个大预言师……他有如此神奇的本领,为什么不传授于我呢?”

摩洛哥人哈哈大笑道:“朱特,你可知道,预知未来是上天禀赋的异能,这是没法传授给他人的。就像我们兄弟四人,也无法从父亲那里学到一星半点的预言能力——因为这根本就是无法学习的呀。”

阿卜杜拉?迈德收住笑容,神情严肃地说:“听我父亲说,这个世界上从始至终就只会有两个大预言师。他和哈迈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大预言师,但他们死后,会在几百年内转世成另外两个人。这两个人必定生活在同一时代,而且同样拥有不可思议的预知能力。并且,他们会接着把未来发生的事全都预测出来,包括人类最终的命运。”

朱特完全听懵了,他呆呆地问道:“那么,先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阿卜杜拉?迈德望向他:“朱特,你的父亲哈迈已经把接下来该做的事都告诉我了。你要知道,开启魔都的大门,寻找那本神奇的预言书以及魔都中数不清的宝藏——朱特,这还得靠你帮忙。你助我拿到宝物的话,你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把你当亲兄弟看待,准保你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