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顺儿的婚事,我们该那个主意了吧!”她轻声的说着,眼盯着的是烛火。

“顺儿还小,怕是不急吧…”他有些错愕。

“是吗?”她笑了:“可是万一有个差池,我孤儿寡母的怕难左右啊!”

他惊的抬头看她,她却依然笑着:“我们该为顺儿以后的江山打算,你是他爹,虽然孩子随我姓,但毕竟是你的骨血,江山由他来做,我会用心的扶持他,你,你不用担心!”她说着笑容里见泪,脸不得不别过去。

“你…你知道?”他惊的面色发白,而她却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他抓了她的手,有些紧张的看着她:“紫鸢,我对不起你,但是,但是我真的无法再这么熬下去,我看见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看见蓉儿,我也对不起她!就因为我的不甘心,我却害了你们,我够了!”

“我们没怪你!”

“可是我怪我自己!我恨我为什么不早点娶了她?那样狗皇帝就抢不走她,我恨我为什么顾忌那么多,生生的看着她变成一个妖妃…”他说着泪竟滑落,瞧的她心痛:“所以呢,所以你就不管不顾的去拼?你想死在沙场上吗?那我和顺儿怎么办?你要我们怎么办?”

“我…”他懊恼的低头,再说不出一个字。

“老爷,从现在起,你好好保重你自己,再不要受伤,好吗?就当是为了顺儿,好吗?”

他点点头。

“不过,眼下顺儿的事,真的要做打算了,你的左右臂膀的确得力,但我,不安。”

“怎么会?一个是你的表兄,一个是我的洛兄啊!他们可是…”

“你信我不信,现在战事虽吃紧,但明显的是我们在占优,照这样下去,两三年内就能结束,我必须早说打算。打天下的时候你们可以抱成团,可打下之后呢?未必就安全,早些筹谋总是对的。”她说着一脸严肃:“如果没了你,顺儿就是我最后的依靠,为了他,我必须什么都想到。”

“好,你,你说如何我就如何。”

“您先放出风来,要为顺儿选妻,然后你去和洛兄要他家的大女儿吧!”

“原来你看上了惜颜,那丫头不错,就是性子稍为闷些,顺儿喜好游历,也不知…”

“她不过是个侧室罢了,不重要。”

“你说什么?”

“顺儿的妻子只能是我表兄的女儿,我不能将来看着外戚专权!”

“你想的太久远了吧!”

“久远吗?”她看着他笑了,笑的眼里全是泪:“王勇!大胜之时,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他语塞难答,她便起身:“所以,我早些打算才是对的。”说完便走了,留下他怔怔的躺在床上,低声的问着自己:“她怎么知道我有与琳琅共死之心?”

趁着风雪肆虐,天寒地冻之时,她小心的迈进宫门,她看着面前那个慵懒如妖的女人,一时都有些恍惚。

她还是那么的美,不,比之前更美,虽然眉眼依旧清冷,但浑身上下却有一种妖气,令人失魂。

彼此对望着,她发现自己输的很彻底,十八年来,她得到了什么?除了一个孩子,和拓跋家的未来,她什么也没得到。

“你能来,必是有事,我虽恨你,却已无力重头来过,你要和我说什么?”寒琳琅歪在软榻上,眉眼里浮着一丝冰。

她咬着唇从袖袋里拿出一张沾了血的丝帕,金菊染血,她亮在她的眼前。

寒琳琅的神色大变,她不在歪着身子,而是直直的坐着许久后,泪眼婆娑的瞧着她:“谢谢你告诉我。”

喉咙咽下一口唾液,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将那份泪眼视若无睹:“我是来求你件事的。”

“什么?”寒琳琅有所诧异。

“大局在握,我们已不想死伤太多无辜,有无办法叫帝王先猝?他若死了,宫内必不会誓死反抗,宫乱而入,不伤而胜。”她认真的说着,她想也许寒琳琅会看在那张丝帕的份上,帮自己清掉最后的障碍。

寒琳琅看着她苦笑:“到头来,我都是你的棋,好,我应,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若我的孩子逃出生天,不要追杀于她,让她自由而活,若她依旧在宫阙,就让她活着吧,就当你还了我的。”

“好。”她应了,她知道,她要去还债,毕竟是她的的确确的毁了她们。

福身告别,她转身要去,可是身后却是寒琳琅带笑的声音:“他葬在哪里?”

她捏着拳站定:“你问这个做什么?”

“事成之后,你应该就不需要我这个棋了,活着,你可以拆散我们,但是死了,你总能成全我们吧?”

“成全?我为什么要成全?”她歪着脑袋:“他是我的丈夫!”

“可是他心里没有你!不是吗?”寒琳琅笑着,泪扑簌而落:“活着我失去了他,他如今死了,你总能还给我,对不对?”

她退了一步,开始苦笑,继而笑出了声:“哈哈,我,我就是一个输家。你要找他对吧?好,我还给你!只要你赶的上!三日后,我方攻城,你若在天亮之前能逃出宫阙到达清渠,你就能见到他…”

“见到他?”寒琳琅听出话语不对,惊的要问,可她却摆了手:“我能把她还给你,但,你要和他如埋黄土,再无一丝音讯。”

“好,我,我答应你。”她激动的眉眼里含笑,而她却一紧披风,转身而去。

她看着那气若游丝的男人,将那染血的丝帕还回他的手里。

“她说三日后的清晨会在清渠那里等你,你若想和她在一起,你就最好乖乖的吃药,努力的活下去!”她落着泪,将药碗送到他的面前。

他的双眸立刻闪出一丝透亮,唇齿轻张:“你,你说什么?”

“我占了你太久,该把你还给她了!”她说着舀起一勺药汁:“洛长胜告诉我,这一刀你躲的过,可你没躲,我便知道我们母子对你而言,比不上她的身影。”

“紫鸢…”

“这一路你都拒绝服药,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求死解脱吗?但与其这般,不如我成全你们,来,喝药,好好的活着,你就能见到她!”说着她把药汁送到他的唇边,他果然张口喝下。

“为什么?”

“我欠的总要还!”她放下空空的药碗:“不过明日顺儿就会赶回来,你,你要在他回来前装死。”

“你要瞒着顺儿?”

“难道你想顺儿知道你根本心里爱着另一个女人吗?”她深吸一口气:“为了顺儿,你应我一次,好不好?”

他咬了牙:“好。”

“不要给顺儿交代什么遗言,我要你,捏着这张丝帕‘死’去!”

“为何?”

“我会告诉顺儿,那是我绣的丝帕,你到死都爱着我…”说完她便跑出了屋。

“爹!”顺儿趴在王勇的尸体上哭泣,还热的身躯令他无法相信爹已经故去的事实。

“架走他,别让他弄乱老爷的遗容!”她说着,叫下人架住了顺儿,自动动手开始为他换下还带血的衣裳。

清理到手,那里攥着一张带血的丝帕,她去拿,却搬不开他的手指。

“爹!”

“老爷,这张帕子我会细细的收着,你安心吧!”她说着泪落在他的手指上,他再无法使劲捏下去,只能由她掰开手指拿了去。

升灵,盖棺,仪式办的十分快,快到顺儿都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她却告诉顺儿,她恨他爹,她不想在见他一眼。

“为什么?”顺儿不解的问她。她扬起那张带血的丝帕:“这是你爹心里那个人留给他的,他都死都不肯放手,他从没爱过我,爱的只有她。”

“什么?她是谁?她是谁?”

她看着咆哮的儿子没出声,渐渐的顺儿回过味来:“难道,难道真的是那个懿贵妃?”

她点点头:“是,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不!”顺儿叫嚣着跑了出去,她看着那张丝帕落泪:“顺儿,你太善良,若我恨,你就学不会杀伐,我要你知道恨,我要你成为一个伟大的君王!”

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她想睁眼都难,她听着儿子在身边的哭泣,模模糊糊的却看到一个美艳女子的笑颜。

罢了,欠你的终要还你!琳琅也罢,琼华也罢,我还了…

她心中高叹一声,便觉得满身重压都没了,迷迷糊糊里,她依稀看到一对璧人在大漠黄沙里冲她微笑…

而耳膜里只有一声凄厉的:娘…

第二卷 有心伴君神侣影,无意遇煞鬼门行。 番外三 琼华心语

番外三琼华心语

少卿府邸挂了红披了金。今日是他李准儿子百日的大好日子,宴请宾客欢聚一堂,正是热闹的好时候。

忽而管家来报,说有位王姓大爷不在帖内,却带着夫人前来贺礼。

李准一愣便笑言:“人家是来贺喜的,不在帖内也无妨,迎进来就是!”

“可是他们说这份贺礼不小,要走正门。”管家一脸小心的才说完,满堂宾客都愣住了。

这是谁啊,这么大的口气?就算是贺礼很大,但正门岂是随便能走的?

李准回头看了眼落云,将怀里的孩子交给她便说到:“可能是贵客到了,我先出去迎…”

“老爷,我们要不要换服?”落云立刻明白过来,脸上满是受宠若惊之色。

“别,只是王家夫妻而来,你随后出来就是了。”李准说完与众人客气了一下,便出了房门来到府门前。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府门便是大开,有纳福之意,但却并不走人。可是遥遥的就见两人身影立在府门正中,只叫李准惊喜不已。

“臣见过…”

“臣什么臣?我陪内人来给她的姐妹贺喜,你这里和我说什么臣?”英俊的脸上笑容灿烂,满是喜色。

李准立刻直了身:“是,是,您二位能来,可是我天大的福气,快请进!”

“不慌,我内人可有贺礼送上!”话音才落,他身边的美人浅笑,将一卷红布包了的卷轴递给了他。

李准小心的接过,当下便言谢,此时两人才夸过府门而入。

“落云呢?”锦衣进了院门瞧着满园的贺喜之人,便轻声而问。李准才要说她马上就来,就看见落云已经抱着孩子小跑了过来。

“皇…”

“啊哼!”锦衣假哼了一声,落云立刻改口:“姐姐怎么来了?”

“能不来吗?今日可是我未来儿媳百日的好日子啊!”锦衣说着便笑,唬的李准和落云都是一愣,此时顺帝却指了指那卷包了的卷轴:“你不是已经接了吗?”

李准和落云立时明白,当下话都激动的说不出来。

“厅内是百官吧?我可不想和他们照面,我们就到你们的园子里转转吧,今日里出来一是和你道喜,二来嘛,是陪锦衣出来转转。”顺帝说着一笑,人便迈步往前:“听说你这里有处芙蓉园,叫下人带我们去吧,你和落云招呼那些人去,不必多提我们。我们这里闹上一会,也就回去了。”

“来,孩子给我抱抱,一会了,你过来接他。”锦衣说着抱了落云的孩子,当下也就跟着家丁去往芙蓉园,倒弄的李准和落云有些不知所措。

家丁将两人引到园子里,顺帝便打发了他下去,而后看着锦衣一笑,伸手拨弄了下她怀里的孩子:“这就是朕的儿媳?你如今巴巴的定了她,要是让百官们知道,只怕闹起不少风浪。”

锦衣轻轻的用脸蹭蹭孩子,笑嘻嘻的说到:“母后能为你铺路,我也是为麟儿铺路。你一心厌烦政事,平日里出去我能照看着他,可将来呢?你说等麟儿大了,就把皇位传给他,带我出去游历,那时候就剩下麟儿一个面对群臣,我可不安心。”

“所以你就定下儿媳?”

“当然,早早的定下来。李准就知道我的心思,自然是把她当未来的国母教养,我不求她贤惠非常,也不求她多么美艳动人,我只求她熟悉政事国事,将来也好帮着麟儿。”

“这话听着熟悉,是了,当初母后说起端秀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说是端秀早早的就知道国母之事,定会帮我,可末了不也因着宗亲弄权,外戚堪忧而…哎!”顺帝说着蹙了眉,看着一园的娇艳有些不是滋味。

“外戚的事,我不担心,李准这个人,心系苍生实在难得,落云又是我的姐妹,品性纯善,不生是非,选她们的女儿,我十分安心。”锦衣说着冲顺帝一笑:“你又想起她们了?”

顺帝点点头:“是啊,毕竟她们都在我的面前笑过哭过,如今回想起来,有些似梦。”

“是我害的你失去了她们。”锦衣说着慢慢的低了头,顺帝闻言却转了身看着她:“是我失言了,明知提这些你会难处,还要提起,你安心吧,我早已不怪你。毕竟你说的没错,宫这个地方,若全然的纯善能活下来的毕竟是极少,也就只有落云一个吧?而且那还是有你护着她!”

锦衣将脸贴着孩子,轻声的言语:“谁不想善呢?我小时也是善过,可是得到的却是被兄弟姐妹欺负,娘用冷来对我,就是要我学会坚强,虽然之后我不在是个好人,但是我并不怪她,毕竟若不是她将我的心变的冰冷,只怕我早就死在外面了,也不会回到宫里遇到你。”

“是啊,也恰好你十分的能干,如今我才能把政事丢给你,游历在外,只是这一切,都苦了你!”

锦衣摇摇头:“苦,我不怕,怕的就是你心里还梗着。”

“当了这几年的皇上,没了母后给我撑着,我还能不懂这背后的风雨吗?锦衣,谢谢你。谢谢您帮我撑着,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和我娘,很像,很像。”

顺帝说着将锦衣拥抱在怀,看着那些芙蓉花:“还记得那时在宫里看着你的背影,我就在想是哪个丫头这般的婀娜玲珑勾了我的心,却不像那是你…”

锦衣抬眼看着他:“芙蓉园?怎么,你在哪里见过我?”

“是,我在没收你前,就喜欢一个人在那里躲清静。那是。你时而叹息,时而玩耍十分迷人。”

“那是自然,那个时候,我正悄悄的喜欢着你!”锦衣话音一落,脸颊便红,娇羞如少女,看的顺帝心里一荡,轻声的喃着:“锦衣,你要陪我一辈子!”

锦衣点点头:“一定。”

他笑了,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看着那些芙蓉花,心里轻诉:欺骗是为了得到我,我就希望你这样一声将我骗下去,让我在你的爱里不必醒来。

锦衣则看着怀里的孩子伸了小手抚摸着她:孩子,将来你就是国母,你要为我守着麟儿,好让我和皇上可以不必忧心的去感受娘说的世外桃源。

桃花纷飞,一对中年夫妇却靠在树下,眉眼含笑的碰着酒杯。

“顺郎,从今起,我就可以安心的陪着你画遍山川秀色。”

“你说的轻松,我是可以跑掉,你呢?”

“我也轻松啊,什么都交给皇后了,宫里的事再不用我担心。”

“锦衣,假如,假如我不知道那些事,你会告诉我你是琼华吗?”他抚摸着她的长发。

“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不过,我宁愿你永远都不知道…”她笑着喝下杯中酒。

“说真的,我有想过,若是我不说,而你有所担心,你会不会最后,对我下手?”他看着她的眼轻问,她略是一顿,却妖娆妩媚:“…我大约会问你:‘陛下。若我想要的是你的天下,你可愿给?”

顺帝呵呵一笑:“给,你要,我便给!”说着他将唇落在她的唇上…

风起,桃花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