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珩点了点头,问道:“都准备好了?”

“回将军,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冯青应道。

“好,那就准备起程吧。”司马珩说着跳下马来。

没了司马珩在身后相护,坐在马背上的刘意映,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司马珩回过身,向她伸出双手,说道:“公主,我如果在下面接住你,你敢不敢跳下来?”

这追风长得特别高大,让她就这么跳下去,刘意映心头还是有几分害怕。

“你相信我吗?”司马珩含笑望着她。

她看着他,想着他对做的一切。他对自己做了这么多事,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相信他的。她望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信你!”说罢她咬了咬牙,便要准备往下跳。

这时,司马珩突然笑了笑,又说道:“公主,如果在你跳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把手收回去,你会怎么样?”

刘意映一听,面色一白,瞪着他说道:“我肯定会受伤的,说不定腿都要摔折的。”

司马珩唇边一抹淡笑不减,轻声说道:“那多好!”

刘意映一怔:“驸马这话是何意?”

他喃喃说道:“你的腿折了,我便不用担心你会离开我了。”

听他这么说,她一呆,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如果腿折了,真的就不用离开他了吗?想到这里,她一咬牙,一闭眼,翻身便从马背上跳下,很快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然后便感觉自己双脚稳稳地踏在地上。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我怎么可能对你收手?”

听了他的话,她鼻尖一酸,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嘤嘤哭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他拍着她的背,轻声劝慰道,“公主,你马上便要回去见你皇兄和母亲了,该欢喜才是。”

“可是,我…我…”

我舍不得你。

可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听见后面响起了冬雪惊喜的声音:“公主!”

刘意映一怔,从司马珩怀中探出身来,转过头去,看见冬雪站在自己面前,正用绣帕拭着眼睛。

“冬雪,你也来了?”她一脸惊讶。

“是驸马昨晚派人传话给奴婢,让奴婢将你在公主府的细软收好,然后今晨与秋霜一起陪你前往定州。”冬雪应道。

刘意映转过眼,对着司马珩说道:“驸马,谢谢你。”

司马珩对着她笑了笑,说道:“公主,天色不早了,你们快起程吧。”

“好。”刘意映重重地点了点头。

冬雪赶紧上前,与秋霜一起扶着刘意映往马车上走去。

她走到马车跟前,想着这便离开他了,她的心头一痛。想转过头去看他,却又不敢再看他。她怕再看他一眼,她真的会舍不得离开了。她抬起脚,正在上车,突然听见他在身后叫了一声:“公主。”

她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望着他,口中叫道:“驸马…”语一停,眼泪便夺眶而出。

他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缓缓走上前来,站定。

她对着他努力露出一个微笑:“驸马,还有事?”

他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似乎犹豫了片刻,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她,说道:“公主,这是我写好的和离书,你收好。”

闻言,她一下呆住了:“和离书?你为何要与我和离?”

他涩笑一声,说道:“公主,对于皇帝来说,我确实是谋逆之人。如果你回到皇帝身边,还是我的妻子,到时我与皇帝兵戎相见,你该如何自处?况且,如果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你的身分来为难你,你又该怎么办?所以,我们和离,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他拉起她的手,将和离书放在她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从今往后,司马珩便不是昭平公主的驸马,我们…”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我们从此,两不相干!”说完,他咬着牙,转过身,向着追风走去。

看着他绝决的背影,她呆了呆,随即扑上去,从他身后将他紧紧抱住,哭喊道:“驸马,我不要与你和离!”

“公主,你放手!和离书我已经给了你,我已经不是你的驸马了!”他的声音异常冷清。

“我不放!”她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感觉到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我不要与你和离!”

他没有转身,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叫道: “冯青!”

“属下在!”冯青应道。

“带公主离开。”司马珩冷然说道。

闻言,冯青愣了一下,随即对自己左右之人说道:“上前将公主与将军分开。”顿了顿,他又说道:“小心别伤到公主。”

“是!”左右二人领了命,上前拉着刘意映的左右手臂,想要将她拉开。

刘意映手指紧紧抓住司马珩的衣裳,大叫道:“你们放开我!”

那两个虎贲军士兵既不能放手,又不敢对刘意映动粗,便僵持了起来。

见此情形,司马珩咬了咬牙,狠下心,用手将刘意映抓在自己衣裳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驸马,你不能这么对我!”随着手指的松开,刘意映感觉他整个人正从自己手指尖慢慢溜走,顿时泪如雨下。

“公主,趁我没有后悔,你还是赶紧离开。”说罢他疾步走到追风面前,翻身上马,长鞭一抽,追风长嘶一声,向前奔去。

“驸马!”刘意映想要追上前去,却被两个虎贲士兵紧紧制住,她望着他,无力地叫道,“你停下!”

他没有一丝停顿,在追风的马蹄之下,真的犹如卷云驾风一般,很快消失在她的眼中。

此时,眼泪早已模糊了一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悲泣的哭声在回荡着。

第51章

冬雪和秋霜看着崩溃大哭的刘意映,对视一眼,然后双双上前,一边劝慰着她,一边将她往马车上扶去。此时,刘意映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力气,任由冬雪和秋霜扶着自己上了马车,便瘫软在了软榻上。

一想到司马珩临别之前说的,从今往后,她与他之间,再不相干,她的心便一抽一抽地疼着,眼泪一颗一颗使劲往外掉。冬雪与秋霜不知道该如何劝她,只能陪着她掉眼泪。

“秋霜姑娘,可以起行了吗?”袁侍卫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秋霜望着头看了一眼刘意映,看她无甚反应,便对着车外说道:“可以了!”

袁侍卫应道:“好,请二位姑娘照看好公主,我们这便起行。”

接着便听见袁侍卫招呼驭夫起行的声音。很快,马车便辚辚走起。

远远的山丘之上,一个白色的人影立在一个枣红色的马旁,一人一马,看起来甚为孤寂。看着马车缓缓向着远方走去,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挥了挥,口中喃喃念道:“公主,保重。”语毕,却发现自己面颊之上,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是濡湿一片。

他独自站在山丘之上,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眼中。可是,他并没有马上离去,呆呆地站了许久,这才慢慢转过身,轻轻抚摸着追风脖子上的鬃毛,落寞的一笑,说道:“追风,以后,又只有你陪在我身边了。”

追风轻轻嘶鸣着,用额头在他肩头轻轻的蹭着,似乎在安慰着他。

司马珩轻轻一笑,在它头上拍了拍,说道:“好啦,我们回营吧。”说罢他翻身上马,与追风一起往营地驰去。

范元一直站在帐前候着司马珩,见他骑着追风停在了帐前,他赶紧迎了上来。

司马珩跳下马,将缰绳递给范元,说道:“带追风回马厩,给它喂点粮,饮点水。”

“小人知道。”范元应道。

司马珩抬脚往帐内走去,范元又在他身后说道:“公子,李姑娘来找过你,要不要小人去跟她说一声你回来了?”

闻言,司马珩顿了顿,摆手说道:“不用了。”说罢便径直进了帐。

帐中床榻已经有人收拾过了。可他一走进帐来,似乎闻到空气中还有着刘意映身上的馨香之气。在他绝然离开时,她悲怆的哭喊声似乎又在他耳边回响着。她叫他,他听到了,可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便真的不会让她走了。而她,在现在这个情势下,也是不可能留下的。

他虽然放她离开,但他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身边的。只是此时,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既施展自己的野心与抱负,又不会让她怨恨自己?所以,他只得先让她离开自己,趁这段时间,再好好谋划一番。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侍卫的声音:“将军,李仪韵姑娘在外求见。”

听到李仪韵的名字,司马珩微微顿了顿,然后朗声说道:“请她进来吧。”

“是。”侍卫应了一声,然后回过身对着李仪韵说道,“李姑娘,将军请你进去。”

“有劳。”李仪韵微笑着点了点头,径直掀帘走了进去。

司马珩迎上前去,微笑着说道:“仪韵,你过来,是找我有事吗?”

李仪韵望着他,一脸关切地问道:“听说你今天一大早就把昭平公主送走了?”

听她提起刘意映,司马珩面色微微一黯,随即平静地笑道:“是啊!她此时已经在前往定州的路上了!”

李仪韵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司马珩,笑了笑,说道:“阿珩做事还真是雷厉风行,昨天才说要放昭平公主离开,没想到今日一早就送她走了。”

司马珩笑了笑,说道:“既然她人在心不在,强留着也无益。”

“那倒也是。”李仪韵点了点头,然后定定地望着司马珩,说道,“对了,你身上还有伤,公主走了,韩夫人又不在,这营里也没有一个女人照顾你。”说到这里,她垂下微微泛红的脸,轻声说道,“不如这几日,便由我来照顾你吧。”

听了李仪韵的话,司马珩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说道:“仪韵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身边已有范元伺候,万睦每日也会前来查看我的伤势,应该用不着其他人了。”说到这里,他垂下眼,看了看李仪韵的腹部,“再说了,你如今身怀六甲,可是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可别太操劳了。”

李仪韵抬起眼,望着司马珩嫣然一笑:“多谢阿珩关心我。”

司马珩笑了笑,未再开言。

李仪韵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一叹,说道:“若不是造化弄人,我们俩也不会成了今天这模样。当初,我们俩差点就定亲…”

听到李仪韵的话风不对,司马珩眉头微微一皱,赶紧打断她的话,说道:“对了,仪韵,我有件事也正想跟你说。”

“什么事?”李仪韵仰起桃花微绽的面庞,眼睛灼灼发亮。

“虽然皇帝和昭平公主都不在这里。”司马珩淡笑着说道,“可你我二人,毕竟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有妇之夫,私下见面毕竟不好。所以,以后若无要紧之事,仪韵你还是莫要单独来我帐中,以防传了风言风语,对你名声有亏。”

听完司马珩的话,李仪韵面上的微笑陡然僵在了面上。她愣了半晌,才强笑着说道:“阿珩此话说的是。”

“那我这便送你回帐。”司马珩笑道。

看司马珩下了逐客令,李仪韵也不好恬着脸留下,只好勉强笑着点了点头:“好。”

司马珩微笑着走到帐门前,伸手撩起帘子,对着李仪韵说道:“仪韵,走吧。”

李仪韵僵着脸笑了笑,应道:“多谢”说罢,便往帐外走去。一出帐,便有一阵风吹了过来,她只觉得寒意逼人,手脚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此时,刘意映坐在马车上,只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她闭上眼,想起与司马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竟然全都是他对自己的种种好。

如今想起来,他除了那一回骗自己他会从鹰涧峡回雒阳外,他似乎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不!说起来,那一次也算不得是他骗她。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她说过他会从鹰涧峡归来,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的猜测。

想到这里,她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似乎都要刺进掌心,微微地疼痛着。

司马珩,你既然早就计划好了要反叛,为何要答应娶我?为何要对我这么好?为何要害得我步步深陷爱上你?为何在我深爱你的时候,又要与我和离?司马珩,你太自私了!

可是,不管他有多自私,有多坏,有多奸狡,她都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他了。

想到这里,刘意映的泪水再一次决堤而出。

冬雪见状,忙拿出绣帕为刘意映拭着颊上的泪水,劝慰道:“公主,你别哭了,驸马心里是有你的。他与你和离,也是为了你好。这样你到了定州,才不会被人拿他做借口来找你生事。他若是心里没你,那回也不会不要命地为你挡箭。”

刘意映听了秋霜的话,却哭得越发厉害。

秋霜悄悄瞪了冬雪一眼,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在刘意映面前提起司马珩。

冬雪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再不敢说话了。

刘意映哭得伤心,秋霜也无法劝住她,到最后两人便由着她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许是哭累了,睡了过去,两人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路途之上,刘意映便一直昏睡着,中途叫她吃些东西,她也不理,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见她不用食,众人也就随意吃了些干粮,也没停下,便继续赶路。

日入时分,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冯青走到马车外,说道:“公主请下车,今晚我们便歇在这儿了。”

车厢内的刘意映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倒在软榻上。

秋霜只好上前推了推她,轻声叫道:“公主,快醒醒,我们要下车了。”

刘意映身子微微一震,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秋霜,问道:“到哪里了?”

冯青在车外听见刘意映的问话,赶紧应道:“回公主,这里是庆阳府下辖的双龙镇土桥村。”

“哦。”刘意映下了车,说道,“那我们就住在村里?”

“我们住在村外的营帐里。”冯青回答道。

“哦。”刘意映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准备下车。

冬雪赶紧上前扶着她往马车下走去。

刘意映对着冬雪和秋霜说道:“待会儿扎营帐的时候,你们也去搭把手。”

“是。”冬雪与秋霜应道。

秋霜掀起帷帘,刘意映便弯腰出了车厢,抬头一看,几顶军帐早已立在苍野之中。她一愣,对着冯青问道:“你们趁我睡觉的时候,已经把帐子搭好了?”

冯青笑了起来:“公主,这帐子不是我们搭的。”

“那是谁搭的?”刘意映疑惑地问道。

“是将军怕我们在途中搭帐子耽搁公主赶路的行程,昨天便派了人在前往定州的途中提前搭好了营帐。”冯青说道,“这样一来,公主便可以多歇息一会儿,也不用担心我们去搭建营帐之时,照应不了公主。”

听着冯青的话,刘意映死死咬着唇,可到了最后,眼泪还是忍不住掉落下来。

又是司马珩!

司马珩,你为何如此惹人生厌?

既然你已经与我和离,你为何不彻底消失?为何在我的身边,还无时不刻都有你的身影?你知不知道,每一次想起你,我的心便跟刀割一般。我求求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你就让我忘了你吧!

第52章

这一夜,对刘意映来说,注定无眠。

次日一早,刘意映起身之后,秋霜服侍她简单洗漱收拾了一番,大家便继续赶路。

晡时,车队进了宛城的地界,便停了下来。

冯青四处看了看,便骑马走到袁彰面前,与他说了几句话,袁彰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二人一起来到刘意映的马车前。

袁彰对着冯青说道:“冯都伯,你自己跟公主说吧。”

“好。”冯青笑了笑,然后转过脸冲着车厢中的刘意映,拱手一礼,说道,“公主,小人只能护送你到这里便要离开了。”

刘意映坐在软榻之上,正闭目养着神,听到冯青的声音,她一下睁开眼,问道:“可是到定州了?”

“回公主,如今还在宛城的地界上。不过,出了宛城便到定州地界了。最迟明日黄昏时,公主便可到达定州。”冯青回答。

“既然还没到定州,那你为什么不走了?”刘意映不解地问道。

冯青顿了一下,说道:“公主,过了河,就会有陛下所派的人前来接应你。小人几个,就不便再前行了。”

听了冯青的话,刘意映一愣,这才想起,冯青是司马珩手下之人。如今司马氏已反叛,他自然不能去到刘祯所控制的地方。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这一路有劳冯都伯了。”

“小人愧不敢受。”冯青低头一礼,“公主,小人这就告辞了。”

“好。”刘意映说道,“冯都伯一路保重。”

“谢公主。”语毕,冯青转过头,见袁彰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他顿了顿,然后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我走了!”

冯青与袁彰虽然各为其主,但这两日来,两人一见如故,昨晚还秉烛夜谈,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了。如今就要分别了,两人心中难免有几分不舍。

袁彰望着冯青点了点头,笑道:“你保重!”

看着袁彰略带着些苍凉的笑容,冯青别过脸,对着随自己前来的虎贲军士兵叫道:“兄弟们,我们走了!”

“是!”虎贲军士兵纷纷应和,骑马聚到冯青的周围。

冯青拉了拉缰绳,将马头掉转,然后回过头,对着袁彰说道:“兄弟,我走了!”顿了顿,他又说道,“今日一别后,希望我们不要再见!”若是再见,必在沙场上,到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既然这样,不如不见。

袁彰自然明白冯青话中之意,点了点头,颤声说道:“经此一别,永不相见!”

冯青一怔,随即大笑,然后长鞭一挥,便领着大家策马而去。

袁彰望着冯青一行人渐渐离去,马蹄声越来越远,这才转过头来,对着众人招呼道:“兄弟们,我们继续前行!”

“是!”侍卫们应了他一声,众人便拥着马车继续前行。

马队过了河,很快便有一队身着龙腾军服饰的士兵迎了上来。领头的牙门将说是奉皇命在此迎接昭平公主前往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