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嫁天下 作者: 远月

001:杀了

北冥,佛手山。

蜂蝶齐聚,野花烂漫,佛手山正是春意浓,但瞬间风起,游走的白云迅速变了颜色,恍若泼墨,翻滚的黑云,如地狱的恶魔在叫嚣,层层向大地压来。

“呼呼——”晾在外面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道黑影跌跌撞撞冲出去,想抢在下雨前将衣服收回来,但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山顶那黑漆漆的棺木,棺木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满是血污的手。

“啊——啊——”

“劈啪——”

凄厉惨叫,破天惊雷,在黑暗中骤然响起,但惨叫之后,四周重归寂静,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空气潮湿闷热,四周诡异阴森得让人胆寒。

云收雨歇,一个乌金色的大棺材两侧,倒下一男一女,女童稚嫩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还真以为已经死去。

女童旁边倒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身上的衣服被石头树枝划得破破烂烂,手臂、大腿,胸膛依然有血水汩汩流出来,他嘴巴微张,发出一声虚弱但又极其痛苦的低吟声。

雨后风大,女童经风一吹,幽幽醒来,她看了看满地断枝落叶,揉了揉双眼,似乎有些迷惘,待她看到那倒在那黑漆阴森棺木旁的少年,她嘴巴猛地张大,双眼闪过一丝恐惧,她看了看四周,是她熟悉的怪石大树,空气飘来的淡淡桂花香也伴随了她多时,她的心大安,这是人间。

女童迅速绕过棺木,扶起少年,却惊讶地发现他的身体瘦弱得可怜,女童按了一下他的脉搏,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她迅速捧来一碗米汤,橇开少年的嘴巴,一点一点将米汤灌下去,她身姿轻盈,动作娴熟,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她身量不高,从那一脸的稚气可以看出她大概七八岁。

突然她捧着米汤的手狠狠抖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也很快,她又镇定下来,费劲将还在昏迷的少年拖进不远处的茅屋,但她还来不及把剩下的米汤灌进少年的嘴,门外就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落尘,晚饭准备好了吗?”门外响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女童捧着碗的手动了动。

“已经准备好了,落尘马上给大师兄送去。”

女童叫落尘,她记得三岁那年,她曾高高昂起头问师傅她为什么叫落尘,那天师傅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她是九天仙女误落凡尘,所以叫落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真以为自己就是师傅所说的九天仙女。

落尘一边回答她的大师兄,一边往少年嘴里灌米汤,她怕再不灌多一些,这少年会生生饿死。

“哎哟”一声略带痛苦的低吟声从少年嘴里逸了出来,虽然很轻微,却让落尘变了脸色,她想用手去捂住,但明显已经迟了。

“谁?谁在里面?”落尘还来不及回应,屋外的人已经掠了进来,来人九岁左右,穿着一身月白色锦服,手里提着他那把寒月剑,一双比寒月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落尘和她身旁的少年。

“他晕倒在门前,我给他喝点粥水就送他下山。”落尘故作镇定地说,但掌心已经有汗渗出来,身旁的少年依然神志不清,脸色惨白。他是这三年唯一敢闯进佛手山的人,也是落尘到这里三年看到的唯一外人。什么地方不来,偏要上这佛手山,不知道这里会勾了他魂吗?

“你敢违反门规?”冷酷无情的声音让落尘的手抖了又抖。

“我这就把他扔下山。”落尘把最后一口米汤灌进他的嘴里,然后佯作平静拖那瘦弱少年出去。

“杀了他。”当啷一声,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匕首扔在落尘的脚下。

002:无耻

眼前这一脸的狷狂的少年,正是落尘的师兄北离墨。三年前,落尘只有五岁,她的师傅,江湖第一神医柳疏影,将她带到这里,让落尘再拜江湖第一怪才鬼手为师傅就翩然而去,一晃三年就过去了。

鬼手的武功有多高无人知晓,只是江湖传言,谁若得到他一半真传,这天下已无敌手。而佛手山是学武之人仰慕的一块圣地,听说这里藏着天下十大奇书,八大奇珍,得到任何一样,雄霸一方。

江湖人对佛手山趋之若鹜,有些也想借机会打败鬼影,天下闻名,一些是为了来学武,称霸武林。一些是觊觎山上的珍宝。江湖传言,佛手山随地都是金条,还有一座金光闪闪的金山,佛手山连沙子都混着金粉,就是捧一捧沙子回去,也能换一年口粮。

鬼手脾气暴躁,从不见客,对来访者毫不客气地轰了下去,但来者有增无减,鬼手不堪其烦,一棺木警告天下人,并将鸡血洒在棺木上,并扬言佛手山不许外人踏足,但凡未经允许敢闯进来了,就是进了阎王殿,绝不留活口。

此言出,天下震慑,但总是有一些自视过高的人来送死,鬼手不食言,只要踏进山上一步,杀。他一连杀了九九八十一天,即使有人跪地求饶,说上有九十岁高堂,下有嗷嗷待不哺的孩儿,他都脸不改色,一脚碎了他的心脉。

佛手山入口处的尸体一具垒着一具,家人只能半夜偷偷将尸体运下去,不敢越过黑棺木半步。从此江湖谈鬼手色变,佛手山俨然成了阎王殿,三年来,从没有人踏足。

落尘一直不明白,温柔善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师傅柳梳影怎会将他送来此地,还要她拜如此凶残之人为师?落尘也走遍了佛手山,不要说金山金条,就是金丝也看不到,沙子也只是沙子。

鬼手只有两个徒弟,一个是落尘,一个是落尘身边狂傲的北离墨,但落尘这个挂名徒弟,进山三年,鬼手都从未教她一招半式,只吩咐她跟着北离墨练武。

这三年北离墨却不曾教过她一招半式,落尘跟在他身边学的时候,不是嘲笑她动作滑稽像小笨猪,就骂她蠢的像头驴,渐渐凡有北离墨的地方,落尘能避则避,三年来武功竟无甚进展,鬼手连续考了她两年,发现她竟原地踏步,连连摇头说孺子不可叫,第三年竟连考都懒得考一下。

北离墨不仅没有教她武功,还要落尘给他烧菜煮饭,洗衣打扫,落尘俨然成了他的丫鬟。落尘几次被北离墨欺负得眼泪都滴了出来,偏这人虚伪,在鬼手师傅面前装得对她关怀备注,欢喜得鬼手都不知道称赞他多少回,还叫落尘知恩图报,好好照料北离墨。

落尘低头答应,但天天盼望自己真正的师傅柳梳影能早日归来,带她离开此地,可惜冬去春来,三个寒暑,落尘望穿秋水,都见不到师傅的影子。

柳疏影临走之前留给她一架子书,最多是《女戒》、《女训》、《女容》、《女规》这一类书落尘悉数看完,但也只是看而已,书中那些大家闺秀的礼仪,她觉得离每天烧火缝补,打扫缝补的她异常遥远。

她唯一的兴趣,就是专研柳疏影留给她医书,想着有朝一日,学成之后,跟师傅救死扶伤,医书只有两本,一本叫《药经》书很厚,上面还有不同几个笔迹的批注,可见这书已经传了好几代,这三年落尘已经翻了不下十回,但每次看依然显得意趣盎然。另一本《毒经》专门研究下毒杀人,落尘只是粗粗翻了几页,就再也没有碰过。

三年的生活辛劳漫长,自鬼手离开之后,佛手山就只剩下落尘和北离墨,不想今天竟有这么一个少年闯了进来。

“师傅不在家,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七级…”

“我不是得道高僧,这里也不是佛门之地,闯山者死。”北离墨阴着脸,落尘看着觉得分外狰狞,人命在他眼里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山的规矩,只是路上遭人追杀,前后无路,只有上山,我又冷又饿,一直找不到吃的,就一直往上爬。不想误闯了仙境,我这就离开。”身旁的少年幽幽醒来,虽然声音还是虚弱无比,但看来人是清醒了。

他既不是来比武,又不是来偷金条,只是一个误闯修罗殿的可怜虫。应该没招惹着师傅,小命应该保住了落尘暗自庆幸他醒得及时。

“不管何种目的,闯山者死。”说完寒光一闪,北离墨手中的长剑已出,没有一丝犹豫。落尘心慌,但反应却奇快,她手一扬,药粉弥漫,一向凶狠的北离墨竟退得远远的。

其实烟雾没毒,只是柳疏影救人与杀人一样出名,她巧笑盼兮,杀人于无形,她素手轻扬,她要杀的人,从来躲不过,看过她杀人的北离墨一直对柳疏心存畏惧,当年还嘟囔了一句:“全身都是毒,怪不得嫁不出去。”不想柳疏影不但不怒,反倒色迷迷地看着他说了一句:“我的徒儿没有一丝毒,她嫁得出去就行。”

就因为她这句话,北离墨这个欺善怕恶的人以为落尘不会下毒,所以足足欺负了落尘三年。

“你学的这些是用来对付我?”北离墨脸色通红,他实在生气,一向任他拿捏的娃娃,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对付他,更让他生气的事,这个一脸乖巧的女孩,竟然也会撒毒粉。

落尘沉默,此时她不想惹怒他。

“你以为你能保得住他?”看着北离墨杀气腾腾的样子,落尘第一次后悔自己没看那本《毒经》,要不他哪能对她如此嚣张?

“他罪不致死,如果他是福薄之人,如果上天也认为他死,我们赶他下山,他的仇家也会杀了他,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今晚做的全是大师兄喜欢的饭菜,大师兄何必为这么一个人脏了自己的手?”落尘低下头,柔了声音,还轻轻扯了一下北离墨的袖子,万般讨好,千般示弱,看到她又变成往日的小绵羊,北离墨舒服了不少。

“手脏了可以洗。”北离墨这般说,声音依然冰冷,落尘扯着他衣袖的手被他无情地拍开,落尘觉得他拍她的时候,就像拍一只绕着他转的苍蝇,那般嫌恶,落尘心中气结,但看着他的剑,又怕又急,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年就这样无辜死在眼前。

北离墨提剑一步步向前,瘦弱少年用尽力气往后挪,那目光带着绝望,但却打动不了这个铁石心肠之人。

“他不是外人。”情急之下落尘大声呼喊,单薄的身子整个人挡在两人之间,清亮的目光竟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犀利与锋芒,一向骄横的北离墨也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瞬间闪神。

“不是外人?莫非还是你的情郎。”北离墨的声音带着嘲讽,两人离得太近,落尘已经感受到剑的冰寒,还有他的那身杀气。

“今日我收他为徒,这样不算外人了吧。”落尘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说。北离墨大笑。

“你这臭丫头,还不够我腰高,你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收徒?”

“门规从来没有没说过不许我收徒。如今我收他为徒,你是他的师伯,如若你敢动手,就是杀戮同门。”落尘抬头挺胸,怒视着他,北离墨第一次觉得眼前这只温顺的猫,竟然也有张牙舞爪的时候,并且还相当嚣张。

“臭丫头,乱收徒弟,看师傅回来怎么收拾你。”北离墨心中燃烧着一团火,几次出手,但最后还是悻悻而去,他还是不敢承担杀戮同门这个罪名,但临走之前,他狠狠地剜了落尘一眼,那阴狠的眼神,然后落尘发了一晚的噩梦。

看到凶神恶煞的样子,落尘心中有点怕,但转念一想,她真正的师傅是神医柳疏影,她收徒弟传授的也是医术,鬼手这个挂名的师傅应该不怎样她,这样一想,她的心宽慰了不少,于是她朝北离墨轻哼了一声,眉毛微微上挑,以示她并不怕他。

她这个动作,让北离墨的双眼怒得要喷火,他竟然捡起一颗小石头朝落尘砸来,落尘一个不留心,被他砸中,痛得惨叫,他这才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那年落尘八岁,北离墨九岁,落尘觉得天底下,没有人比北离墨更无耻,更下作的了。

003: 保护

北离墨离开之后,落尘整个人松了一口气,那瘦弱的少年那苍白的脸也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我刚刚只是缓兵之计,等你的伤养好了,你就偷偷溜走,只要离开这里,就不怕了。”落尘压低声音说,稚气的脸还带着丝丝担忧。

“师傅,我没有地方去了。”少年抬头看着落尘,虽然他说得很平静,但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像带着钩,轻轻这一扫,让落尘的心竟莫名揪了一下,一丝丝痛意如涟漪漫漫荡漾着。

“那——那——那你就留在这里做我的徒弟吧,我保护你。”

就这样年仅八岁的落尘有了一个徒弟,她这徒弟看着瘦弱单薄,但实际比她还大了一岁。

“师傅有了徒孙,是赞我,还是将我臭骂一顿呢?”闲暇的时候,落尘轻声念叨着,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看着这少年这样冤死在这里,她认为她那个善良的柳疏影师傅在这里,也一定会出手相救的。但如果她看过那些躺在她师傅脚下瞬刻化为一摊血水的尸体,估计善良一词,她早咽进肚子里。

落尘端来了饭菜,少年感激地看了看她,然后狼吞虎咽地地一扫而空,显然已经饿得不成样子,少年吃完后,落尘开始帮他清理受伤的手,虽然这手已经血肉模糊,但这点伤对落尘来说是小菜一碟,在她的护理下,估计明天就能痊愈得八八九九,十天后估计连疤痕都看不到。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风子默。师傅你叫我子默可以。”风子默的声音的声音如春日柔风,听着舒服。

“风子默,跟我的名字一样好听,你的脸那么脏,我帮你洗。”落尘的声音轻快,脸上荡漾着欢乐的笑容。

“我——我自己来,你是师傅。”风子默慌乱地躲闪。

“你的手现在不适合碰水,我师傅也帮我洗过脸呢。”不等风子默拒绝,落尘像一阵风跑了出去,当落尘端出了四盆黑乎乎的水之后,风子默那黝黑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他的脸真的很脏。当第六盘水清澈如初之时,落尘盯着风子墨那脸出神。

“师傅,我的脸晒黑的,再洗也不白。”子默有些委屈地说。

“我是在算给你洗头,要打多少盘水。”落尘一边念叨着,一边看着风子默那蓬乱如杂草的头发,一脸的认真。

“刚刚下雨,头发已经洗过了,不用再劳烦师傅了。”风子默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

“刚刚下那么大的雨,你的脸不还是要用六盆水吗?头发估计要十盘,我去看看水够不够。”落尘蹬蹬跑出去,身姿轻盈得如一只翩飞的蝴蝶,风子默那滴血的脸几乎要垂到了地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脏。

“这衣服给你。”落尘拿来一套衣物。

这衣服是北离墨嫌久丢弃的,只是练武的时候不小心划一道几乎看不到的小口子,落尘觉得可惜,拿回来缝得比之前还漂亮,然后兴冲冲拿过去给他,等着他的夸奖。

“你以为我北离墨是谁?我怎会穿这些破衣服?又不是叫花子。”落尘花了一晚缝补好的衣服被北离墨随手扔到了山下,从此落尘就没有再做过这样的事,只是有些时候,北离墨让她丢掉的衣服,他连穿都没穿过,只是不喜欢。落尘看着可惜,留了下来,等着日后有机会送给贫穷之人,三年来这衣服竟然满了几个大箱子。

落尘不知道北离墨这些华美的衣服是怎么来的,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北离墨吃穿用的物品就换一批,山上的食材也源源不断供应,显然是有人送过来,但谁送上来,什么时候上来,三年了,落尘竟一无所知,但既然他们不愿意她知道,她也就装糊涂,从来不过问。

“子默,换了这身衣服吧。”落尘扬起她手里的衣服,稚气的脸有着一股认真。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用劳烦师傅。”风子默拿了衣服落荒而逃。

“自然是你来,谁帮你脱衣服?”落尘嘟起小嘴,脸庞比平日更粉嫩,似乎能掐出水了。

从此落尘的小茅屋就多了一个人,她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喜悦,自师傅离开后的三年,她在这佛手山实在孤单得很。

她第一眼看到鬼手的时候,觉得这个师傅长得高大儒雅,看到他对她笑,她还冲过去牵起他的手,但自从看到他一掌震碎一个年轻人的心脉,一剑割破一个美貌女子的咽喉,还一脚将她踢下山崖之后,落尘对鬼手心存畏惧,即使鬼手依然亲切地叫她小落尘,她再不敢牵起他的手。每次她努力朝鬼手笑,但她发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架。

这三年,鬼手留在佛手山的日子不多,他离开之后,这佛手山就只剩落尘和北离墨,初来乍到,落尘打心眼喜欢这个大师兄,只是相处日长,她对他的喜欢如傍晚的阳光,一点点消失,最后消失殆尽,她甚至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现在屋子多了风子默,她说不出的欢喜,存了三年的话,她恨不得跟他说上三个日日夜夜,但她想到自己是他的师傅,要得有师傅的样子,她又硬生生将已经的嘴皮的话咽了回去。

自从落尘与北离墨这次冲突之后,两人本不够和谐的关系迅速恶化,两人已经十天没有说过一句话,落尘每天将三餐弄好端到他的茅屋就迅速出来。

柳疏影的双手还真是厉害,杀人、救人只瞬间,经她手煮出来的饭菜更是色香味俱全,落尘跟着学了很多菜式,自己有创新了不少,她自认为已经相当好吃,但北离墨每次不是摇头,就是皱眉,年纪轻轻的,像大爷一样难侍侯。

落尘有时在想是不是他那嘴巴与常人不一样,别人吃着好吃的,他觉得是臭的?反正给他煮了三年饭,从没有得到他赞美一句,甚至连舒心点的表情都没有,有一次她故意在菜加了两勺子盐,结果他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还将所有的碗筷砸可,那凶狠的样子落尘想起,小心脏还是一颤一颤的。

如今风子默来了,每次吃饭都说她弄的饭菜是天上神仙弄的,他从来没有吃过那么美味,每次看子默满足陶醉的表情,落尘恨不得把送给北离墨那些饭菜全都端来给他吃。

“子默你现在赶紧调养好身体,在我师傅回来之前,我还是送你离开吧。”虽然风子默的到来,让落尘的生活变得精彩,但她实在是担心鬼手会一掌碎了他的心脉,将他一脚踢下山,她已经发了几天这样的噩梦。

风子默听到落尘的话,猛地抬头,那眸子竟流露出被乱箭齐射时,兔子般的慌乱。

“师傅,你不要我了?”子默竟然抓住落尘的袖子,如一个被人抛下的孩子,如唯一的救命稻草即将飘走一样,他这样的表情让落尘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事。

“我学艺不精,你跟在我身边,什么也学不到,更何况,我的师傅很凶,你看我的大师兄就知道,我怕他回来会杀了你,我是看过他杀人的。”落尘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没地方去了,如果我下山,会被人杀死的。”

“他们怎会追杀你,你的父母呢?”落尘问,但看到风子默低头不语,落尘知道他一定有着很辛酸的经历,如她这般,自小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了。

“师傅,你留下我吧。”说话间,风子默竟然朝落尘跪了来,行了拜师之礼,这是风子默正儿八经的拜师大礼。

风子默这一跪,让落尘真正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徒弟,看着这个瘦弱惶恐的少年,她觉得这一生,有这么一个孩子,需要她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似乎忘记她也只不过是八岁,比风子默还小三个月。

004:报仇

风子默正式的拜师礼之后,落尘感觉既兴奋又心虚,她不知道怎样做人师傅,也不知道鬼手如果要杀他,她是否能护着他?开心之余,她觉得肩膀沉甸甸的。

在落尘生命的八年里,她与师傅相伴了五年,这五年师傅从没有厉声对她说过一句话,在她心目中,她的师傅是世界上最善良美丽的女子,师傅这个词,在她的心目中,神圣而高洁,如今她也为人师,她满脑子都想着应该怎么照顾这个徒儿,应该教会他一些什么?

“既然这样,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傅,从此以后,你要尊师重教,听从师傅的教导,不许忤逆师傅,不许任性胡作非为,听到了吗?为师也自然好好待你的。”落尘板起脸,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变得像一位长辈。

“徒儿听到了。”风子默子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咬得特别重,生怕落尘没听到一般。看到他如此恭谨的态度,落尘顿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

“怎么饭还没来?”两人正说着话,北离墨那带着不耐的声音冲进了他们的耳膜,落尘暗道了一声不好,竟然忘记将饭菜端了过去。

“大师兄,我这就给你端过去。”落尘一边说,一边急急往门口走去,但她还没有走几步,北离墨已经走了进来。

“这衣服不是我的吗?”当北离墨的目光落在风子默身上时,落尘明显感觉到他那目光一下子变得像有火一般,似乎碰什么就能将什么烧着。

“但这衣服你已经不要了。”落尘站在两人之间,俨然一副母鸡护着小鸡的模样,让北离墨怒极,她将他的衣服给了一个来历不名的瘦猴穿,竟然还挺起腰杆,像防黄鼠狼那样防着他,他觉得这落尘就是一头白眼狼,不顾他们的主仆情,完全向着外人,他把落尘当成他的丫鬟。

“这衣服是我的,我扔了不代表你可以给他。”北离墨气得呼吸都有点急促。

“这衣服本来是你的,但你不要,我帮你扔了,扔了之后,我再去捡回来,那就是我的了,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落尘的腰板挺得更直,北离墨觉得有点呼吸不畅,这世界怎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师傅——”风子默在落尘身后轻轻叫了一声。

“猴子也配穿人的衣服,丑。”北

虽然落尘也觉得风子默瘦得像一只猴子,但这话出自北离墨的嘴里,她怎听怎不舒服,她的徒弟再瘦再不堪,也只能她说。

“你这胖猪。”落尘回敬了北离墨一句。落尘为这一句付出了代价,北离墨朝她弹一颗小石头,落尘一条手臂肿得将大腿一样,北离墨做了坏事之后,还要回头说了一句:“我会告诉师傅,让你好看的。”

明明是恶人,还要告状,落尘觉得自己为这样的人做了三年的饭,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落尘真觉得这世界没有人比北离墨更无耻了,他竟然因为风子默的默与他的墨读音相同,非得要风子默改名字,落尘自然又是站在自己徒弟的身边,为此两人又大闹了一场,从此落尘与北离墨更是摩擦不断。

“师傅,你过来看看着粥熬得好不好?”子默是一个勤奋的孩子,他过来后,总是很主动地包揽起打扫、煮饭这些活。他笑着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粥,落尘知道风子默怕落尘受刁难,才故意一大早自己端过去,但他走得太快,落尘都来不及阻止,他过去肯定又是受欺负的。

“这里是你这种贱民能来的地方?”北离墨话完,一脚朝那锅粥去,他的速度很快,快到风子默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热起腾腾的粥就泼在他的身上,甚至脸上。

“你——你——”随后而来的落尘气的身体都抖了,但却只能扯着子默离开,这粥那么烫,不及时用药,他那脸算是毁了。

“本来就要死的人,烫一下算便宜他了。我饿了,一会赶紧给我端粥来。否则不要说是他,就是你,我也一块揍。”北离墨说完就耻高气扬地走了,一向温顺的落尘,那一刻好想也泼一锅热粥给他。

“不疼的。”落尘帮风子默敷药的时候,他朝着她笑,但因为痛,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放心,不会留疤的。”

“我知道。”风子默应道眼里全是信赖。那一刻落尘的肩膀有点沉,因为有一个人如此信赖她,她怎样才能保护好他?

风子默胸口、脸经过落尘的医治,虽然没有留下疤痕,但也遭受了一番罪,看他痛得脸都变了样,却硬不哼一声的样子,她心里难受极了。

这时候落尘真正明白,当你还没有足够强大的时候,你如果不想受到更大的伤害,就要学会隐忍,尽量不要惹怒你的敌人。

经历了这些事,落尘感觉她俩的命运更是连在了一起,很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但她的隐忍,并不能换来北离墨的退让,反倒更肆无忌惮地辱骂他们,风子默身上旧伤刚好,又添了新伤,看得落尘既心疼、愧疚又愤怒。

“你还没做饭?你是不是想另一条手笔臂也废了?”第二天北离墨练完之功,发现屋子竟然也没有饭菜,简直是火冒三丈。

“饭菜已经做了,但我们已经吃完了。”落尘漫不经心地说,似乎不知道前面那人是有多凶狠。

“师傅,我们还是做给他吃吧。”风默低声地说,落尘皱了皱眉,她不能再退让了,这段日子的经历,让她明白她再一味退让,风子默总有一天会被他折磨死的。

“你是男子汉,不能那么胆小怕事,他自己也有手,凭什么要我做给他吃?”落尘站了起来,头微微扬起。

“我是怕师傅你受欺负,我不怕他。”听到子默这句话,落尘心里暖暖的,那是一种有了自己人,有了帮手的感觉,虽然风子默那身骨子,风吹一下就能倒,但他那句我不怕他,倒生出几分豪情,尤其那坚定的目光,让落尘力量徒增。

“我有了徒弟,成了别人的师傅。”落尘扬起小脸对北离墨说。

“那有怎样?”

“我的辈分高了,不能再给你做丫鬟了。”落尘振振有辞地说道。她的话让北离墨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这丫头竟然跟他提辈分?

落尘与风子默的豪情没维持多久,因为敌强我弱,只有挨打的份,那天她们的小茅屋被北离墨破坏得几乎不能住,除此外,落尘那已经消肿的手又重新肿得不成样子。北离墨显然更憎恨子默,他被北离墨打得几乎爬不起来,虽然落尘几次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当还是阻止不了北离墨这个恶棍下毒手。

“还真是吃了豹子胆,竟然敢不给我做饭?如果明天还这样,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北离墨离开之时,再次警告她俩。

落尘顾不得自己手臂的伤,赶紧扶起子默,给了他吃了一颗金朱丹,然后再给他敷药,等子默能自己爬起来之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是手臂痛得要命。

落尘这一天才发现自己弱小得既保护不了子默,也保护不了自己,她实在是十分沮丧。

“师傅,是子默连累了你,子默也会烧火煮饭,明天的饭菜子默弄就可以了。”落尘恍若未闻,她看着满屋狼藉,心中彷徨。日后该怎样办?是逆来顺受,继续受这恶魔欺凌,还是奋起反抗?如果她反抗,又遭遇今日这般下场那如何是好?

第二天,落尘很迟才踏出自己的小房间,看到她出来,子默松了一口气,两人一起弄好了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