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喜欢招惹你,等你好了,等你安全到了西蜀,我就走,有多远走多远,以后都不出现在你眼前,这样总行了吧,我与知墨私交甚笃,你是她哥哥,我只是想早日将你治好,好让你去寻她罢了,更何况你是我的大师兄,你受了伤,于情于理,我都该来替你疗伤。”

“不会是这刀伤太难看,怕被我瞧了去吧。”

“谁怕了,又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刚刚还死活不肯脱衣服的北离墨,被落尘这么一说,竟然乖乖脱衣服躺在床上。

落尘心中偷笑,原来北离墨有时也如孩子这般好哄,她很有成就感。

北离墨轻轻脱掉上衣,趴在床上,她这激将法真是蹩脚,但他却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躺了下来,他抵受不了她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他肌肤的那微痒微痛的触感,他抵受不了一个人独对四堵墙的伤通与悲凉,他想她陪陪他,即使她只是静静坐在身旁,什么都不说,但他起码感觉这个世界还有人相伴,并不是他孤独地活着。

“嗯,你看,你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再涂几天药,就会痊愈,只是你受了内伤,还需要调整,北离墨此刻站起来,而落尘就在他身边,细致而认真地给他涂药,淡淡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竟是十分柔和。

她的气息淡雅而清新,一缕发丝轻轻垂下,整个人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柔软温暖,她一边吐药,一边说话,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胸膛,微酥微痒。北离墨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他想狠狠将他搂入怀中,他想将脸埋入她的秀发,告诉她,他没了父母,他很难过。

“手别动,动来动去涂不好。”

北离墨的手突兀地停了下来。

“行了吗?涂点药要那么久。”

“就行了,你能有点耐性吗?我都不嫌久,你嚷什么?”落尘不满地说道,依然安静而细致地给他涂药,但耳根却都红了,若不是为了南后、南帝,她才不会这么费心地替他涂药,天天看着他裸着上身,多难为情的事情,这手心都出了汗的。

“好了,先站一会,别那么快躺着。”

北离墨看着落尘离去的背影失了神,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这次分别之后,她就是别人的妻子了,只是想想,北离墨都觉得胸闷胸痛,呼吸困难。

庄园在郊外,十分清静,在这里似乎远离了所有的纷争,远离了所有的血腥,落尘想念青城的家了,她的家也是这般的安宁,还有子默,她已经好久没见他了,这样璀璨的星空,若子默在,定是搂着她看星星的,落尘静静看着天幕繁星,好久才舍得回寝室睡觉。

三人在庄子住了大半个月,章将军和北离墨在落尘的悉心照料之下,身体大好,两人有了离意,落尘怕连累天奇,也想离开,只是当日答应天奇,定等他回来再走,于是三人又住了十天。

“天奇,你回来了?”

淡淡的月光下,温天奇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满是笑。

“落尘,住得可习惯?”

“很好,林管家想得很周到。”落尘笑着说,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温天奇,而温天奇也含笑得打量着落尘,依稀都能看到彼此当年的轮廓,两人隔了九年不见,感觉依然是那般熟悉。

“天奇,这次幸好遇到你,谢谢。”

“当年若没有你们,我们姐弟早已经丧生在那些虎狼的手里。”

“若兰姐姐如今怎样?有孩儿了吧。”想起当年的患难与共的情谊,落尘着实惦记。

“子默哥哥没有提过我姐姐吗?”

“嗯,提过,说若兰姐姐已经长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

“是吗?子默哥哥这样说吗?若姐姐听到定是高兴极了。这些年倾慕姐姐的青年才俊确实不少,但姐姐眼里就只有子默哥哥,旁的男子都入不了眼。”

“你——你——你是说若兰姐姐喜欢——”

“嗯,我姐姐就是喜欢子默哥哥,都喜欢了好些年了。”

听到温天奇的话,落尘这颗心就猛地往下沉,温若兰竟然喜欢子默,那如何是好?但怎么从没听子默提过?

“那——那——子默知道若兰姐姐喜欢他吗?”

听到落尘的话,温天奇大笑,笑声爽朗,让人听着心情就大好。

“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

落尘却是笑不出来。

“那——那——子默有没说他有了喜欢之人?”

“子默哥哥有了心仪的女子?怪不得姐姐总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其实我也这般猜测,姐姐如此倾慕子默哥哥,若是子默哥哥有意,他们早就已经在一起了。”

“只是姐姐认准了子默哥哥,这些年,旁的男人,她根本就没正眼瞧一下。”

“嗯,子默是有了心仪的女子呢!他们在一起都两年多了,你一定不能让若兰姐姐蹉跎下去了。”落尘终是没有勇气说子默喜欢的女子就是自己。

“哎呀,姐姐执拗,我看她是非子默哥哥不嫁了,我的话她估计听不进去,要不落尘你帮我劝劝姐姐。”

“上次一别就九年,听到你们重振温家,我都不知道多高兴,我也好久没见若兰姐姐了,实在惦记,只是如今我是朝廷追杀的重犯,暂时不方便与若兰姐姐见面,请天奇见谅。”

“现在坊间都说二皇子想谋害北帝,自己登基为王,事情暴露,携着未婚妻逃离皇宫。二皇子战功赫赫,一直是天奇心目中的英雄,每次他凯旋而归,天奇都激动无比,早早就在夹道相迎,其实当日我就认出他了。二皇子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如今好几批兵马到处寻着你们,落尘,你是二皇子未婚妻?”

“不是,这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般。”落尘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不可能,北帝心胸宽广,是旷世明君,他怎会——”温天奇一脸震惊。

“要不是我亲眼目睹整件事,我也绝对不相信。”落尘叹了一口气。

“天奇,北国有没有为难青城?有没有通缉水流云?”

“没有,各地府衙都没有下通缉令,都是朝廷的兵马在秘密的追捕。”听到温天奇的话,落尘微微有些惊讶,北帝是知道她是水流云的,她还以为现在到处张贴着他水流云的通缉令呢!

“天奇,北国非久留之地,我们明日打算离开了。”

“这么快就走?天奇这处庄园知道的人并不多,很是安全的,如今到处都是抓捕你们的人,很是危险,要不住一段日子。”天奇极力挽留,但落尘去意已决。

第二天,三人离开。

104:九年

虽然落尘再三强调不用送行,但温天奇却送了一路又一路,始终不肯离开。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奇回去吧。”落尘劝说道。

“嗯,再送送,天奇反正也无事,要不我跟着你们,也好有一个照应,你们只有三个人,万一遇到追捕的大军怎么办?要不留在庄园小住一段时间,我通知子默哥哥来接应你们,总比现在这样四处逃要好些。”

“我们如今已经易容,不会轻易发现,你帮我告知子默,我没事,过些时候,我会自己回青城,叫他不用担心。”

“你想去哪?要不我派人沿路保护?”

“天奇,谢谢你的好意,我怕越是多人,反倒越容易暴露,我们会小心的,你放心。”

“嗯,等你回青城,我去看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温天奇看着落尘,目光灼灼,带着担心与不舍,落尘十分感动,更感觉年少情谊弥足珍贵。

“嗯,我会小心的,我现在武功可厉害了,比当年厉害多了,并且这个月我又研制了一些毒药,不会有事的。”

“嗯,我知道,落尘小时候就已经很厉害了。”温天奇的眸子黑亮璀璨,嘴角大大扬起。

“你以前都叫我落尘姐姐的,现在怎不叫姐姐了?”落尘听到温天奇这般称赞她,落尘心里美滋滋的。

“如今我比你高大了。”

落尘听到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道理?

“比我高大了,也得叫我姐姐,记住了。”

“嗯,记住了。”温天奇答,显得十分听话,落尘十分满意,似乎又看到当年那个孩子。

“天奇不要送了,再送就出城了。”落尘探出头,朝天奇摆了摆手,这次天奇终于含笑止步,但却没有离开,即使落尘猛地扬手让他回去,他依然静立不动。

“看来这些年没少招蜂引蝶。”

“你说什么?你说我招蜂引蝶?”

落尘放下帘子,微微有些愕然地看着北离墨,她什么时候招蜂引蝶了?但北离墨闭目养神,不再搭理她,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没头没尾冒了这么一句话,又不往下说了。

马蹄疾疾,四野花香弥漫,落尘心情背觉轻松,似乎逃亡追杀已经离他们远去,她惬意地靠在一边,也闭着眼睛小憩。

北离墨睁开眼睛,发现夏落尘竟已经睡着,发出匀称的呼吸声,嘴角勾起,似乎在做一个美梦,不知道梦到了谁?但肯定她的梦没有他。

落尘这一觉睡得极好,感觉整个人泡在暖水里,又像被暖暖的阳光晒着,十分的舒服,她伸伸懒腰,睁开了眼睛,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衣袍,怪不得感觉那么暖。

“你帮我盖的?谢谢。”

落尘笑眯眯地说,但北离墨闭着眼睛似乎没听到,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礼尚往来,落尘又将这袍子盖在他的身上,本想睁开眼睛的北离墨,只好继续装睡,这是她第一次给他盖衣服。

越远离北国,落尘就越感轻松,路上遇到的盘查也越来越少,但落尘万万没想到,昔日莽莽苍苍的古泊林前面竟有大批官兵设卡盘查。

“下车,下车,全都下车。”官兵吆喝着。

“男的这边,女的这边。”

看到那么多官兵,看到他们检查得那么仔细,落尘虽有些心慌,但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惊险,所以落尘还是显得很镇定。

“哪里人?为什么去西蜀?”

“京城一普通大夫,听说西蜀山多林密,有许多珍贵的药草,于是与个朋友,一起前来,一探究竟。”

落尘镇定地说。

士兵上下打量了落尘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可疑,接着又检查了落尘的包袱,发现包袱只有几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些药粉药膏,于是又扔回给落尘。

“走——快走——下一个——”士兵不耐烦地叫嚷着。

“小的就走,就走。”落尘忙赔着笑脸说。

“慢着,这怎么看着有点凸,是不是藏着东西。”士兵目光落在落尘的胸脯,喃喃说了一句,那手就径直朝落尘的胸摸去,事出突然,落尘一下愣住了,眼看士兵的手就摸到她的胸,她正想侧身闪过

“咔嚓——”

身后的北离墨突然出手如电。

“我的手,我的首。”士兵抱着手狼嚎,立刻惊动四周的士兵。

“捉住他们,捉住他们。”

“别让他们逃了。”

一时人影晃动,打杀声骤然。

“走——”北离墨一手扯住落尘的手,迅速往后跑,姜将军也紧紧跟上。

“追——”

虽然最终三人还是将追兵甩掉,但马车却丢了,并且又打草惊蛇,就怕会引来更大规模的搜捕。

“少主,你一向很沉得住气,这次太冲动了。”姜将军说,他跟他在战场上交锋过,虽然年轻,但却非常沉得住气,要不那一仗他们也不会输得那么惨烈。

“嗯,他长得太丑了,我看不顺眼,一时没沉下气。”北离墨淡淡地说。

姜将军嘴角抽了抽,这似乎不是他冲动打人的理由。

“今日我们打草惊蛇,他们有了防范,看来要躲些时日。”姜将军叹息道。

“虽然是打了人,他们估计也是猜她的胸,藏着些不见得人的东西,未必就是知道是我们,不必太过担心。”北离墨嘴里说着话,但目光却不偏不倚落在落尘的胸前,落尘的脸一时红得发烫,落尘不自觉想起那次,他佯装搜身,却将手覆在她胸,又揉又捏之事,那脸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我重新帮你们易容,这次不会有事的。”落尘红着脸说,竟不敢碰触北离墨那双寒星般的眸子。

第二天,古泊林前面依然有大批士兵设卡搜查。傍晚时分,一驾普通马车缓缓驶来,车夫穿着粗布衣,高大黑实,车上下来一对年迈的夫妻,老头头发花白,走路颤颤巍巍,似乎随时要摔倒,看着就想过去扶他一把。他身旁的老太婆,脸色灰白,一脸纵横交错的皱纹,驼着背,弯着腰,一边走,一边咳,听着就难受。

“男一边,女一边,排队检查。”士兵叫嚷着。

“兵爷,我家老太婆身骨子弱,我得扶着她。”老头子有气无力地说,看他颤颤巍巍的样子,似乎他要人扶多点。

“哪里人?去西蜀干什么?”

“湖州人,老太婆咳得厉害,大夫都说没治了,我听说西蜀的巫医能起死回生,变卖了家中的房子,带老太婆来西蜀看看病。”老头说道。驼着背的老太婆这时咳得更厉害,似乎随时会咳断气一样,她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腐败的酸臭味,极其难闻。

“快走,快走。”士兵们忙摆手,一脸的嫌弃。

“谢谢,谢谢。”老头子颤颤巍巍地扶老太婆上了马车,黑壮高大的车夫拉了拉缰绳,马车立刻在暮色奔驰。

“夏落尘,你涂抹了些什么?臭死了。”

“是吗?很臭吗?我怎么不觉得。北离墨,你扮老头,还是扮得挺像的,乍一看,我都想去扶你一把。”落尘一边说,一边往北离墨靠了靠,他越是说她臭,她就越想熏熏她。

“你再靠过来,信不信我扔你下车?”

姜将军禁不住嘴角扬起,猛一拉缰绳,马车迅速往前飞驰。

昔日莽莽苍苍的古泊林,已经砍伐出一条大道,来往车辆还不少,沿途还有茶寮,但三人不敢停留,穿过古泊林,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幽谷和深林,美丽而宁静。

晚上,三人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坡歇息,山坡旁边有一处树林,三人捡来一大推干枯的树枝,燃起了篝火,红红的火苗驱赶了寒冷与黑暗。

“你别看这里那么美丽,但这个国家的人却十分的愚昧残忍。”落尘叹息道。

“我睡觉喜欢安静,我到那边睡去。”姜将军抱着一堆柴,跑到了另一边。

姜将军走了,就剩下他俩围着着这堆火,大家都不说话,落尘无来由有些心慌。

“你怎么会跑来这个国家?”北离墨靠着土坡问,但深邃的目光,却看着头顶璀璨的星空。

“子默说他的亲人在西蜀,所以我跟着他来了。”

“那有没寻到亲人?”

“没有。”落尘说,但脑海禁不住浮现那绝美的女子,那刺目的鲜血。

北离墨抬头,发现落尘脸色苍白,似乎想着一些可怕的事情。

“说说你这些年怎么过的吧,从离开佛手山开始说吧。”

这段时间,北离墨都是沉默寡言,有时她跟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她,她想办法说些开心的事想引他发笑,她自己说着说着已经不由自主地笑出声,但他却没丝毫笑意。今日他这般主动跟她说话,让她十分诧异,但也十分惊喜,但凡心中伤痛的人,只有他肯听别别说话,只要他自己肯多说话,就不会天天想着那些让自己痛苦的事。

“只要你想听,我自是想跟你说的。”

于是落尘就把她当日下山之后,如何遇到温家姐妹,如何死里逃生。在老鸦山如何惊险,她又是如何替人治病,挣下第一笔钱,西蜀古泊林有多可怕,这里的人有多愚昧。关于西蜀圣女,关于风子默的娘,还有他的身世,落尘都刻意隐去了。

落尘缓缓地说,北离墨静静地听,九年,他与他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他们共患难,他们同生死,他们躺草地看星星,他们一起弹琴舞剑,一起啃草看书,一起煮饭吃饭,他们一起策马赏月,他们一起…

而他与她这九年却完全是空白,他只有那只顽劣的小兔子陪伴度过了四处征战的九年。

104:驸马爷

虽然落尘把她和风子默相处的片断轻描淡写,但从她简单的话语当中,北离墨却可以听出浓浓情意,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他们平日是怎样相亲相爱,怎样你情我浓。

“你就那么喜欢他?”他明知答案,他明知这般问,只是让自己难受,但他还是禁不住问了。

“嗯。”落尘嘴巴几乎没动,只是若有若无的轻哼了一声,但那脸儿在火光的映照下,一脸桃色,眸子如一汪春水。

北离墨的心憋憋闷闷。

“看来在青城这些年,你们过得还不错,既然这样,早点成亲吧。”

既然无望,就彻底点吧,估计看到他们成了亲,自己痛极就会忘却,总好过现在明知无望,始终又还是有期盼。

看到北离墨脸色如常,眸子水波不惊,落尘心松了一口气,她感觉他对她的执念已经放下,他已经认可她和子默在一起,要不怎会叫她早点成亲呢!

“子默比较忙,所以还没有成亲,估计这次回去,我们就会成亲了。”落尘一边在火堆搓手,眉眼弯弯,说不出幸福甜蜜,这样的笑容,北离墨看得双眼刺痛。

“北离墨,如今我们到了西蜀,你打算去哪里?”

北离墨心中有了执念,他们空白的九年已经无法挽回,而日后也注定是空白,此次分别之后,他们的人生并无交集,他固执地想要将他们当年在西蜀走过的地方再走一次。

第二天,三人继续启程,这九年西蜀有了很大的变化,密林少了,道理宽敞了,来往的马车多了,但不变的是遍地珍贵的药草,看得落尘双眼发亮。

“你喜欢采药就停下来采,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赶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