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眼睛又没瞎。”落尘跺了跺脚,狠狠剜了她一眼,然后转身下山。

“当年西寄灵受了重伤,老祭司追到灵山,但她却突然消失在灵山,生不见人,死也不见尸。”

司雪衣的声音似有似无,虚幻如云烟,但落尘心神一震,整个人停了下来,灵山这个地方她曾听北离墨提过。

“那我爹是谁?”

“你爹是天神。”

司雪衣紧闭嘴巴,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再说一个字。

“谢了。”落尘说完迅速往下掠去。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站起来,寒风猎猎,吹起他黑色的衣袍,银色的雄狮面具在月色下散发出清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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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们,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了,感谢亲们的包容。这十天已经理清了思路,只是还是没有存到稿子,年底各种忙,各种活堆积,唉呀!

为了不让亲们白刷白等,从今天开始固定更新时间。每日两点更新,亲们就两点来看,若两点没有更新,那这天就是不更了,亲们不用再等。再次致歉和致谢。

123:山下千年

西蜀,迎客居,此时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饭香、菜香,笑声、各地口音混杂在一起,让这间雅致的酒楼显得十分热闹喧腾,落尘静静坐在角落里,听着那纷杂的谈话声,整个人神思恍惚,山上一年,山下千年,她只不过在落霞山短短一年半,这个世界怎么就变得让她几乎不认识?

昔日西蜀,到处是莽林幽谷,街上人流不多,少有的几间客栈酒肆,也没有多少客人,如今的西蜀,人来人往,街上随处可见东古人,北国人,也有很多青城人,酒肆客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如今还不到饭点,这迎客居已经客似云来,热闹非凡。

曾经西蜀人喜欢衣服绣上蛇、兽,狰狞可怕,如今年轻人的衣服都很少再绣猛兽,衣服越来越精美,女子衣裙的花式多样,跟青城无异,若不听口音,乍一看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青城人,哪些是西蜀人。大街上开了很多医馆,百姓谈论的是哪家医馆的大夫医术高明,前些日子又有什么疑难杂症竟然被治好了,真是妙手回春。过去他们奉为神灵的巫医已经很少人谈论起,美人坊开了一间又一间,客人络绎不绝。

落尘下山的这些日子,在西蜀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脸孔,昔日青城医馆的大掌柜,如今很多来到了青城,落尘都认得他们,而他们却认不得易容后的落尘,看到他们,落尘想起了青城,想起那个已经回不去的家。她曾经教导出来的四大神医,如今他们已经赫赫有名,徒儿、徒孙遍布西蜀,千金难换一见。

听说新开的医馆收取诊金低廉,不管是贫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态度如一,过硬的医术,低廉的诊金,迅速征服了西蜀的老百姓,越来越多人生病,不再请求巫医庇佑,不再杀高夏奴摆祭品祭祀,而都是跑去了医馆,回去煎点草药,喝上一两次就药到病除,人人称颂。

巫医大人们不甘心,多次上书朝廷,希望朝廷驱逐这些外来的大夫,但都得不到朝廷的回应。他们又去寻求大祭司的庇护,但听说老祭司受了重伤至今未好,至今闭关。他们求见新的大祭司,又不得见。

巫医们转而求助朝中贵人和大臣,昔日对他们奉若神灵的大臣们,如今竟不待见他们,甚至有些对他们充满怨恨,认为他们故弄玄虚,不但骗取了财物,还没有治好人,甚至有些闭门不见,巨大的落差,让他们焦虑愤怒。虽也有一些贵人坚信天神的存在,竭力上奏朝廷,要求驱赶外来大夫,拆除各地医馆,但这样的呼声就如雨落大海,击不起多大的波浪。

不多久几个素有名望的巫医联合部分贵人再次上书朝廷,这次带来一定的震动,朝中再次掀起新一轮骂战,但不久也归于沉寂。随着医馆的迅猛发展,老百姓昔日看不好的病都得到了治疗,甚至对一些穷困者还免医赠药。越来越多的人对巫医的医术产生了怀疑,对天神的存在产生了怀疑,甚至有人还大骂出声,昔日横行西蜀的巫医渐渐不敢抬头,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些变化还是其次,过去的一年,西蜀发生了三件大事,即使现在不少人还是不是慨叹唏嘘。第一件是西蜀太子西安庆病逝,说是得了重病,但却有一种说法在民间偷偷流传,那就是太子西安庆迷恋上一名歌姬,这位歌姬听说浑身柔若无骨,自出身就身带异香,太子宠爱异常,日日缠绵,最后竟死在歌姬的床榻上,皇子纵欲而死这事十分不光彩,西皇已经下令禁口,但还是流传了出来。

西安庆是西皇唯一的子嗣,听到这个噩耗,悲伤欲绝,连吐几口鲜血,清醒后立刻命人将太子府一干活人全部殉葬,就连太子妃也不例外,而那个身体飘香的歌姬则烈火焚烧成灰。

虽然这事隔一年了,但落尘听到这消息还是心为之一颤,整个太子府的人都陪葬,该死了多少人?还有那名被烧成灰的歌姬,只想想都让人害怕。

第二件大事就是自太子死后,皇上就郁郁寡欢,不久就卧病在床,宫中众多太医,都束手无策,正因如此,巫医的上书,朝臣的骂战,西皇一概不理,虽然宫中巫医用尽办法,西皇在半个月前驾鹤西去,三公主和附马悲痛,并将皇室巫医悉数清除,声明显赫的青城神医仙衣和黑松入宫。

第三件事是三公主西秋色和驸马夏暮阳半年前产下一子,西皇驾崩后,西蜀由三公主和驸马共同管理,待孩子十六岁成年,才登基为王。

子默如今得偿所愿,她替他高兴。西蜀的变化若落尘还是心中有数,但北国则完全出乎落尘的意料,她离去短短一年半,北国三皇子北凌风已经登基为帝了,听到这个名字,落尘就想起那双阴冷如蛇的目光,怎么是他登基为帝了?大太子北凌凤呢?北帝北楚烈呢?关于这些,落尘并不需要刻意打听,如今西蜀人来人往,不乏北国商旅,吃饭的时候最喜欢天南地北胡扯,只要去听,总能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当年北离墨一怒灭了南楚,四国均衡的国局,变成了三足鼎立,而这三足里面明显北国的实力已经远超另两国,成为三国的最强者,只是正在这时,传出北国二皇子北离墨大逆不道,竟想弑父谋位,事情败露,被北帝派兵追杀的消息。

北国二皇子曾经是所有少年郎君心目中的英雄,是军中将军仰望的战神,是少女梦中的郎君,是北国的定海神针,是…

这一消息一经传出,震动了整个北国。咒骂声不断,哪个该死造谣的,竟敢这般诋毁二皇子?不久越来越多的禁兵侍卫亲口证实亲眼目睹二皇子锋利的长剑抵在北帝脖子上,劫持皇上离开皇城。皇上不在皇宫,朝臣慌乱,北国太子北凌凤暂代国事,似乎是不争的事实。即使如此,北国将领依然不相信他们爱戴的二皇子叛变。

“二皇子是何等英明之人,他手握数十万大军,若是有心谋位,为何不带一兵一卒?而要单人匹马弑父?事情真相未名,不宜下通缉令,免得伤了二皇子,也伤了皇上。”

面对将领的铮铮诘问,群臣无人回应,也许是众多臣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二皇子亲手挟持皇上离开,不仅一众禁军看到,就是四公主北若璃也亲眼目睹,一时猜测纷纷,什么猜想都有。

后来好消息传来,三皇子立了大功,带兵救回北帝,众人翘首准备解开所有谜团,不料北帝回朝,当朝宣布,二皇子北离墨野心勃勃,为了谋夺皇位,竟然不惜弑父,下令通缉追杀,若发现他的踪迹,就地处死,此令一下,震惊满朝文武。

兵部侍郎王冲,礼部侍郎何田当朝提出心中疑问,二皇子若有谋反之意,为何未动手下一兵一卒?二皇子若有心弑父,三皇子又如何能将皇上救回?当中应有隐情,请皇上三思?朝中大臣过半跪地求皇上三思。

北帝震怒,认为王冲、何田是二皇子的爪牙,亦有谋反之意,当朝命人推出斩首,两人当朝喊冤,吏部尚书李中书求情,不料一向接纳谏言的北帝,这次勃然大怒,连吏部尚书都推出斩首,朝中大臣一时噤若寒蝉,俱不敢言。

但北国太子北凌凤坚信二皇子北离墨不会叛变,当中定有隐情,三番两次求见北帝未得,最后留下书函偷偷带兵外出寻找,要抢在其它人之前找到北离墨。不料从此失去了联系,而所带兵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北帝担忧,一拨又一拨的人派出去寻找,但都没有找到太子,有人说太子已经遭遇不测,有人说看到看到太子北凌凤和二皇子北离墨策马河岸,有人说太子眷恋宫外自由,舍下娇妻,不肯再回皇城。

二皇子叛变,大儿子失踪,北帝竟一下子病倒,太医连番诊治,但病情越是严重,已经到了不能上朝的境地,后来还几次病危,国不可一日无君,北帝只好传位三皇子北凌天,北国最没有名望的三皇子,竟成了新君。

而关于北国二皇子北离墨的传闻更多,有人说他谋皇位不成,到处逃窜,最后一代英雄身死异国他乡,下场凄惨。有人说北国太子北凌凤寻到了北离墨,兄弟俩策马塞外,远离纷争,好不快活。

有人说北离墨的真实身份是南楚的大皇子南念庄,他的母后就是北帝曾经的未婚妻庄墨瑶,北帝为了报复南帝夺妻之恨,偷了他们的孩儿,然后让他们的儿子亲自灭了自己父母的国家。

这一传言引发了北国将近一年多的争论,有人唏嘘北离墨的可怜,有感感叹自己憧憬了这么多年的英雄,竟然是南楚皇子。有人用性命担保,北帝心胸坦荡的一代明君,绝对不会做出如此之事。如今关于北离墨的所有一切,都是一个传言,北帝从未对此有过回应,而北离墨也不曾再回过京城。

三皇子北凌天暂代太子登基。三太子登基之后,立刻加派兵力去镇压南楚。并悬赏万金捉拿南楚大将军章宏图和二皇子南知默。即使是如今的西蜀,落尘依然看到不少人拿着姜将军和南知墨的画像四处比照,毕竟万金的吸引力太大。

北凌天下令但凡听到南楚百姓有诋毁北国,或者思念故国,甚至是提及自己是南楚子民的,杀无赦,这一年大批大批的南楚百姓被砍杀。南楚的青壮年被分隔到各地去修建河堤,宫室,到广袤无人之地开垦荒地,累死、饿死、被打死无数。

将如此强力镇压之下,南楚百姓无人敢谈论国事,南楚昔日的富商全部被抄家,钱财尽归北国国库,北国国库充盈,兵强马壮,于是将目光瞄向了富庶繁华的青城,想将青城纳入自己版图内。

北帝西凌天派使者到了青城见青城城主水流风,试图许他高官,让他归降北国。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青城主动归降西蜀,这消息震惊天下。而恰恰这一天,西蜀公主西秋色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西连城。

北凌天大为震怒,本想挥军西下,但百官反对者众,西蜀毕竟一大国,实力不可小觑,而青城本身又兵强马壮,听说水军更是锐不可当,北国骑兵虽强,但海军弱,若仅仅一个青城,倒不足为惧,若还有一个西蜀在后面支撑,则不可同日而语。

并且二皇子北离墨离开,新上任的大将军铁木宏并未能很好地操控猎兔骑兵,未必能发挥当年威力,此仗胜算不大,最后北国只好眼睁睁看着西蜀不经一刀一枪夺得富庶得让人眼红的青城。

青城归降西蜀之后,西蜀国力大增,三国暂无争端,维持着难得的平和。

半年后兵部尚书乔羽书求娶四公主北若璃,请皇上赐婚,北帝应允,满朝道贺,但成亲当日,新娘子北若璃竟神秘失踪了,天下哗然。

有人说新娘被掉包,有人说新娘抱着一只大白肥兔与人私奔,甚至有人说成亲当日看到了消失已经的北离墨。

124:同途

中午时分,迎客居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落尘刚站起来,小二已经匆匆过来收拾桌子,而两个中年汉子已经等在旁边。走出迎客居,外面的街道依然人来人往,偶尔还能看见几张熟悉的脸孔,有些虽然叫不出名字,但落尘肯定曾在青城遇到过。

落尘没有停留,这里并不是她要停留的地方,但看到如今的西蜀,落尘心中是欣喜的,老百姓患上小病只是需要吃几碗汤药就能痊愈,不再需要去求巫医作法,不需要受巫医的蒙骗。

落尘也替那些高夏奴高兴,虽然如今尚未解除他们奴隶的身份,但她相信总有一天风子默会让他们堂堂正正的活在在这世界上,不需要从天亮开始干活,一直干到睡觉,不需要担心第二天就会面临转卖、鞭打的噩运,不需要害怕不小心打烂一个杯子,自己的头颅就会成为供台上的祭品。

临街上又新开了一间医馆,大夫竟是小鬼,如今他竟也成为了一代名医,医馆进进出出的人里面,偶尔能见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昔日让落尘恐惧的西蜀,如今竟带着几分熟悉与亲切感,因为这里有他们。

“这位兄弟,看你一直看着医馆又不进去,是不是囊中羞涩不敢进去?小店今日新开张,今日免费看诊,并赠药三天。”年轻的小二热情地跑过来对落尘说,脸上的笑容绚烂,落尘看得有些微微发怔,曾经她那四百多间医馆,就有好多这样笑容绚烂的小二,勤快而又热情。

“这位兄弟你可是怕我们掌柜医术不够高明?这你就尽管放心,青城医仙水流云你可听到,我家掌柜可是得到青城医仙水流云点拨教导,这医术虽没有四大医神那般出神入化,但也是非常厉害的,寻常病根本就难不倒他。”

“谢兄弟好意,我没有病,只是看你们掌柜有些脸熟,所以看到几眼,现在发现只是认错人了。”落尘含笑离开,小二也跑回去帮忙,此时医馆前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小二动作矫健,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

虽然落尘开的美人坊已经开遍各国,每年赚的银子惊人,但落尘最为自豪,还是这一间间医馆的建立,这些年这些大夫们可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她这一身医术没有白学。如今青城安好,他亦一切安好,她唯一的牵挂只是她娘和师傅,北离墨曾说过师傅受伤之后,鬼手带她到了灵山治疗,而司雪衣也说她的娘是在灵山消失,灵山是她一定要去的地方。

虽然北离墨派兵去灵山寻了师傅几年,没寻到,西蜀的老祭司至今也没搜寻她娘的下落,关于灵山的一些传言很吓人,但却没让落尘有丝毫的退缩。

有人说灵山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一座山,这山汇集天地灵气,不少武林高手的武功到了一定程度,无法在有突破就会到灵山,在哪里闭关修炼,出山之时很多时候武功都能有所突破,甚至有些进步神速。有人说灵山有一处天池,无论受到多重的伤,只要有一口气,找到天池,在天池泡上七天七夜就能活下来。即使没有找到天池,这灵山有很多灵洞,只要在灵洞里面生活,慢慢身体也会复原,甚至有些灵洞,还能让人尸体不腐,千百年过去,依然脸色红润,如活着一般。

虽然灵山如此神奇,但去的人并不多,因为灵山终年积雪,温度极低,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了灵山的苦寒。也有人说灵山虽然有灵洞,但也有三大魔洞,第一个魔洞叫白骨洞,人和动物只要经过洞口就会被吸附进去,只要进了洞就绝无生还的可能,里面已经兽骨、骨头堆积如山。

第二个魔洞叫火洞,虽然灵山终年积雪,温度异常低,但却有着一个洞热得像熔炉一般,这洞跟普通的洞毫无二致,刚进去之时,也是冷飕飕的,但突然就有火龙喷出,整个洞变成火炉一般,进去的人直接被焚烧成灰,任你武功再高,轻功再好,也逃离不过火龙吞噬。

第三个魔洞叫兽洞,听说里面有神兽把守,只要你踏进这个洞,不管来多少人,都会被这里的神兽吞噬,连骨头都不剩,这让落尘想起司雪衣那句话:“你娘在灵山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落尘牵着缰绳的手有些抖,不会的,娘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的。落尘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紊乱的心平静下来,然后轻喝一声,马儿已经如离悬之箭向前奔驰。

西蜀,勤政殿。

“主子,属下失职,低估了司雪衣的实力,派去的杀手除了天狼,全部被杀,但天狼也受了重伤。”

想不到司雪衣的武功竟如此可怕!竟然连天狼也受了重伤,但为了她,无论若艰辛,他都会将这座神殿摧毁,从今以后,西蜀再无圣女,她无须再担惊受怕。

“有没查到司雪衣为何离开神殿跑到落霞山?”

“卑职无能,司雪衣一向行踪诡异,又从来不用真面目示人,这次要不是收买了其中一个祭司,知道他飞鸽传书,命人上落霞山,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行踪。至于司雪衣为何在神殿,卑职无能,亦没有探听到!只是听天狼说落霞山还有一个女子。”

“哦!什么样的女子?”风子默猛地抬起了脸,灯火的映照下,那张脸俊美如铸,看得跪在地上的陆歆也微微出神,一时差点忘记了回答。

“天狼说当时天色很暗,又下着雨,看不清脸型,只是从身形和声音判断是一个女子。”

“她说了什么话?”

“只说了一句,不要动手了,我跟你回神殿就是。”

“什么?”风子默整个人站了起来,陆歆发现一向有着泰山崩而脸不改色的主子,一张俊脸竟煞一下变得惨白。

“你们没伤她?她去了哪?”风子默声音抖,心也在抖。

“天狼说他们发现攻击错人,就立刻撤了,转而一起围攻司雪衣。但女子并没有出手帮助司雪衣,反而趁夜黑走了。”

风子默一听整颗悬起的心才落了下来,这些年他四处寻她,青城、北国、东古都找遍了,想不到她竟近在西蜀,她竟然就这么无声无离开了一年多,让他饱受煎熬。

“天狼说司雪衣也受了重伤,最后他一掌将他击落山崖,如今司雪衣也还没有回神殿,说不定——”

“嗯,我知道了,你现在带人去落霞山,再次仔仔细细搜查一遍,若在山上见着女子,千万别伤他,带她来见我,不,她会易容,不管在落霞山见着任何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要伤她,切记,不要伤她,把带她回来,还有现在让青木立刻进宫。”

“是——”陆歆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看主子如此紧张那夜的女子,若他的人那天伤了她,结果可想而知,陆歆一阵后怕。

落尘离开了西蜀,路过青城和南楚,青城繁华平静依旧,但昔日宁静富庶的南楚却完全变了一个样,虽然依然人来人往,虽然酒肆客栈也逐渐恢复营业,但却再也听不到琴瑟声,再看不到文人吟诗作对,昔日的诗社已经爬满了青苔,杨柳依依,却已经没有人再在柳树下抚琴喝酒。

“啊——哈——哈——”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在大街上冲过,似乎有些癫狂状。

“又疯了一个。”有人小声叹息。

“老头子,胡说什么,不要命了?”路边两个摆着摊档的老人低声说道。

“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兄弟,你定是外乡人,这事我们不能说,说了被听到会被砍头的,你也不要问。”

“都快进土的人来,还怕砍头?”老头子浑浊的目光带着怒火。

“老头子,都几十岁的人来,还沉不下气,你要实在憋不住,就说小声说两句,若你死了,我老太婆还有什么活头。”两夫妻对望了一眼,都是一脸胡凄凉苦楚。

“小兄弟,不瞒你说,自从我们南楚亡国之后,我们就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我们三个孩子,大儿战乱中死去,二儿因不小心撞到北国贵人,竟然被那畜生的手下活活打死,没有人敢救。三个儿子如今这剩下小儿,却不曾想一个月前,也被抓住修城墙,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我戈儿一眼?如今年轻男子不是抓去开荒,就是修建城墙宫室,听说每天都累死、打死无数,我和老太婆天天担惊受怕,怕戈儿有一个不测。”

“老头子,别说了,你一说我就想戈儿,我就想到他被人打,他自小就没干过重活,最喜欢就是弹琴写诗。”两老人家说着说着都低头抹眼泪,落尘听得心一阵发酸。

“战后这里十室九空,青壮年都被带走了,战争刚结束的时候,北帝还许诺善待我们南楚,刚开始留在城中的驻军真的是没有难为我们老百姓,也不曾发生烧杀掠夺之事,但如今新帝上位,北国人大批迁移过来,我们的日子更是没法过了,他们随意打杀我们南楚人,顶撞一句要杀,看不顺眼又杀,姑娘家就更是遭了殃,长得又几分姿色都被北国人糟蹋了,女子不敢上街,但即使躲在家里,很多也避不开,每天都有年轻女子被糟蹋,即使是成了亲的,他们也不放过,疯的疯,傻的傻,跳河的跳河,去报官,反倒被打死在公堂上,有冤无处诉。”

“我们曾经的南楚啊,我们曾经的南楚啊,我的三个儿子啊。”老汉呛然泪下。

“跳河了,跳河了。”不多久有人大喊,落尘慌忙跑过去,但去到已经迟了,女子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今天已经死了五个了。”

众人默默看着,低头叹息,有人暗自垂泪,但看到有看似北国人走来,众人慌乱四散,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一路上,南楚的惨状让落尘的心都颤了,她为了救三个女子,甚至亲手打断了几个北国人的腿,但她救得了这三个女子一时,却救不了她们一世,她得断这几个人的腿,但打不断所有肆虐的北国人的腿。

如今南楚人真的如猪狗那样被北国人欺凌打杀,死一个南楚人,就如死一只蚂蚁那般无足轻重,南知墨看到该有多难过?南王若在生,该有多难过,还有——还有北离墨,他该多难过自责。

途径南楚这一路,落尘的心都是压抑着,离开南楚,落尘继续沿着灵山方向而去,越往里走,越是荒芜,人迹罕至,天空高远,飞鸟不时掠过,但没有听到压抑悲切的哭声,没有听到年轻女子疯狂而撕裂的喊叫声,没有看到随意举起的刀子与鞭子,没有听到凄切的哀求声,没有看到绝望的眸子,落尘的心反倒好受了很多。

沿路没有客栈,没有人烟,放眼都是荒漠野外,除了飞鸟,除了野兔,野猪,山鸡,就只有这匹马儿相伴,途中艰辛与孤寂,落尘早已经习惯,这些年她基本都是在孤寂中度过,早年啃草皮咽草根的日子也尝过不少,这些苦对她来说不算是什么。

“当年娘为什么逃到灵山?师傅是不是在灵山遇到娘,然后娘将我托付给师傅?爹究竟是谁?娘被追捕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如今是生是死?”晚上落尘躺在车厢里,就会想娘,就会想师傅,有时想得夜不成寐,尤其越近灵山,落尘的心绪就更加纷繁凌乱,有时更是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她甚至感觉她娘真的就在灵山,她离她越来越近了。

虽然来之前,落尘费了很大的劲打探清楚这去灵山的路,只是沿路不见人烟,四周又无人,落尘总是担心会走错路,尤其眼前这两条明显的分岔路,究竟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呢?落尘犹豫不决。

这时候他特别盼望看到人,一个也好,即使老得掉牙也好,但这一路却没有见过一个人,莫非这灵山真的那么可怕?以至一个人都不来?

暮色降临,天色渐暗,北风渐大,这天气竟一日冷过一日了,今日又没有见到一个活人,就连活的山鸡都没见过一个,记得姜将军最擅长抓山鸡野兔的,不知道姜将军现在身在何方?

落尘捡了一大堆干枯的杂草树根,生起火来,窜起的火苗驱赶了夜的寒冷,但却驱赶不了夜的寂寥。

“嗒嗒嗒——”一阵急促奔腾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多久没看过活人了?落尘整个人变得激动起来。

今天才念叨着要见一个活人,老天爷还真眷顾,这次以来就来了两三千人那么多,就是马车也有数百驾,前进中的车马估计是看到火光,也放缓了速度,但最后并没有停下来。

“喂,等等,各位兄台请等等,请问你们去哪里?请问去灵山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落尘突然想起她还不知道灵山往拿走,心急之下,拿起手中正燃烧的火把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

“停——”

声音刚落,所有马车都立刻停了下来,落尘心一跳,这声音短而有力,不大却摄人的威严,是北离墨。

125: 看够了没?

落尘很想问问他这一年多过得好不好?这一年多都去了哪?有没有被抓捕的人伤到?他有没找到知墨?如今带着这么多人去哪里?她一肚子的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她突然想起那个阴冷的月夜,他独立天地间,一动不动,如一块冰冷的雕像,孤独而凄清的模样,一时竟然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有什么事?”北离墨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丝丝寒意,点点渗入心头。

“这位兄台,我迷了路,不知去灵山往哪个方向走?”落尘说。

“哥哥,她竟然也是去灵山的。”车厢里传来一把黄莺般清脆的声音,能喊北离墨为哥哥的不是南知墨就是北若璃,这明显不是南知墨,新婚之日失踪,闹的沸沸扬扬的北国四公主北若璃,如今竟在北离墨的车里,这让落尘很是愕然。她去灵山是为了寻找娘亲和师傅,北离墨去灵山干什么?莫非他也是去寻他的鬼手师傅?

突然帘子一动,一只毛色雪白的兔子钻出来,一跃而下,动作矫健,尤其看到广袤的荒野,更是兴奋得乱跑,速度竟是极快的,看到这只兔子,落尘的心微微颤了颤。

“啊——小白——你跑哪?”北若璃惊呼,马夫听到喊声,身影一动,已经追风掠影般追了出去,这看似普通的车夫,竟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时北若璃已经从车厢跳了下来,身姿婀娜,丽色无双,比当年皇宫看到更多几分妩媚,动人之极。

“啊——”落尘只顾着看,一时忘记自己手上的柴枝已经燃尽,烫到了手,一时痛叫出声。

“你没事吧,我哥哥有烫伤的药膏,我帮你拿。”北若璃转身回到车厢,拿了一瓶小小的膏药出来,其实落尘自己有膏药,但看到北若璃一番好意,她也不好拒绝,药膏冰凉,涂抹的瞬间有点火辣辣的痛,但只那么一会,痛意已经完全消失,只是还有一点点红,但不久也消退了,跟没有烫伤一样,这药还真不错,不比她手里的药膏差。

“谢谢姑娘的药膏,既然都是同去灵山,能不能让我跟着你们车队?我迷了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你单人匹马跑去灵山干什么呢?”北若璃好奇地问。

“听说灵山聚集天地之灵气,是一个练武圣地,我是一个武痴,自小就醉心习武,这些年苦练武功,但却一直没有突破,所以想跑去灵山闭关修炼,希望能有所突破。”落尘认真答道。

就在这时,车夫已经将逃跑出来的小兔子交到北若璃的手中,北若璃轻轻抚摸着它白色的毛发,温柔至极。

“哥哥,你怎么说灵山到处是猛兽,到处是尸骨,非要命人送我回去?你是骗我回去的是不是?”

“啊——小白——”北若璃顾着说话,怀中的白兔瞅准机会,竟然挣开北若璃的手又开溜了,并且开溜的动作还真快,就在这时,帘子掀开,一条身影已经掠了出去,身姿皎若惊鸿,快若闪电,三下两下,已经将兔子捉到怀中,这回那只兔子乖乖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温顺得很。

北离墨转过身子将白兔交给了北若璃,俊朗刚毅的脸庞笼着一层淡淡的寒霜,当年他一眼就能将易容的她认出,如今不知道——她想喊一声师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低下了头。

“上车,再过几天,我就命人带你回去,不许再偷跑过来。”

“但我想陪着哥哥,刚刚他说灵山还是练武的圣地,若璃也想武功有所突破,我也去那里练练。”

“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要有什么突破?等哥哥从灵山回来,再陪你。”北离墨的声音透出了几分暖意,俊朗的脸庞带着几抹动人的柔情,落尘看得眼睛微微有些酸涩,她其实也很想有一个哥哥。

“继续赶路。”北离墨说完,径直上了马车,从头到尾没有看落尘一眼,也没有对她说一句话。既没说允许落尘跟着,但也没有出言拒绝,关于灵山往哪走,北离墨没有回应,他不说众人也沉默,但看到众人离开,落尘也跑上马车,猛拉了一下缰绳,迅速跟上。

这次去灵山,落尘为了挑选一匹好马,可是花了不少银子,马儿矫健,爬山如履平地,但要跟得上北离墨的人马,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的马竟然每一匹都是千里好马,这脚力比她的马儿好多了。幸好他们人多,偶尔有如厕什么的稍作停顿,落尘则马不停蹄,才能稍稍跟在尾巴后面,不至于跟丢。连续赶了七天的路,到了一处山脚下,众人终于停下来饮马歇息,此时已经是傍晚,霞光笼罩天边,天地红灿灿的一片,落尘牵着马儿到一旁的小溪饮水,马儿喝足了水,悠闲地吃起了草来,四周风光景致极好。

只是霞光很快消失,天地将最后一丝暖意收了回去,寒意一点一点浸入了身体,四周架起一堆堆的火堆,驱赶了寒冷和黑暗,落尘也捡了柴枝,生起火来。数十来个年轻的小伙子上了山,不用多久,他们手里就拎着好些野兔山鸡下来,收获还真不少,不一会肉的香味飘荡在这个天地间。

“主子,有野兔肉和山鸡肉,你吃什么?”有人拎着野兔和山鸡走到北离墨的马车旁,态度十分恭敬,这些人是他以前的手下吗?

“兔肉。”车厢的人似乎正在闭眼睡觉,声音带着微微的懒意。落尘记得他以前是不吃兔肉的。

“哥哥,你不是一直不吃兔肉吗?你可宝贝小白了。”北若璃不解的声音传至落尘耳畔。

“嗯,现在吃了。”北离墨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但空气中的肉香却充斥落尘的呼吸,她闻到阵阵香味,落尘饥肠辘辘,手中的干粮更是难咽。

“哥哥,那个人还跟着我们,要不我给他送点烤肉过去,我这有吃不完的。”北若璃揭开帘子看了一眼落尘说道,落尘一听心中欢喜,终于可以不吃这些硬绷绷的干粮了,她都馋得流口水了。

“别多事。”北离墨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冰冷,落尘听到猛啃了几口干粮,这干粮其实也挺好味道的,谁稀罕他的烤肉。但这人还真小气,不就是一点点烤肉吗?竟然都不肯给,早知他不肯分,她刚刚就跟着去捉几个好了,准保弄得比他们还香。

众人吃饱之后,四周散步,落尘又从山上捧回好些干柴。这些日子连日赶路,等落尘捡到柴回来,已经好些人已经倒在火堆旁睡觉,此时天上的月亮似乎也被火光捂暖,落尘身旁也燃起大火堆,熊熊火光,让她的心也暖洋洋的,虽然没有吃着肉,但她的心无比踏实。

落尘这一夜睡得很沉,自司雪衣来落霞山之后,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即使夜深人静,她都得竖起耳朵,生怕司雪衣偷袭,从落霞山下来,南楚的惨状让她心情抑郁,如今独自来灵山,虽然路上无行人,也没有人追杀,寂静得只有自己跟自己说话,但她却整夜整夜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