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你小时候那么坏,你还揭我们的屋顶,让我们淋得浑身湿透,你还将我们绑在悬崖边。若你没那么坏,我也是不会这样对你的,所以当年你不能怪我的。”

“你师傅说让你嫁我之时,我还是不肯的,我怎会娶你这死丫头,浑身是毒,半夜被你毒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嘴里说不愿意,但心里却是控制不住欢喜的,但想不到你竟然该死到才九岁就跟人私奔。”

“都说不是私奔。”落尘忍不住又反驳一句,但她不知道她每次的反驳,都像在补刀子,他后来自是知道他们当时不是私奔,只是徒弟和他要死一个,她选择了让他死而已,当年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真是气疯了,真的想掐死她。

“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惦记着,没想过要别的女人,只是年复一年,月一复一日想将你找到,刚开始我以为我是恨你跟人私奔,但慢慢我才知道,我是真的在想你,夏落尘,我真的是在想你,后来重遇你,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风子墨在你眼里就神,我在你眼里就无赖,就无论我做什么事,在你眼里都是居心叵测的,心理阴暗歹毒,无论我怎么做,做什么,都是错的。若不是他风子默先弃她,你定不会心如死灰离开生活了十年之久的青城,更不会只身来灵山,更不会应了我,答应做我的妻子。”

自你跟在我身边,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突然答应嫁给我?有一段时间,特别想知道,我甚至想去查,但又觉得自己无聊。

风子默的确第一眼就不喜欢,但感觉他应该也不是见异思迁之人,他为何弃你?我也一直想不明白。

青城虽然只是一个城,但里面制度完善,水军精良,这水军从哪里来?你开了数百家医馆,若你是一个医者,希望百姓少受疾病折磨,这很好了解,但后来开的美人坊,一间又一间,酒肆,钱庄都有涉猎,每年挣的钱如滚雪球那般,但那些钱都去哪了?为何你要这般费心去挣钱,原因只有一个,风子默需要。

北国灭了南楚,青城风雨飘摇,身为青城城主的水流风毅然归降西蜀,当年你看到西蜀驸马、公主之时,你虽然装得什么事都没有,但我看出神色有异,性情有变。

落尘微微抬起头,当时她什么都没说,也没做什么,他怎么就看出她神色有异,性情有变?

“你易容得那么丑,我也能一眼认出你,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变化?这事一件件慢慢回想,脑海就清晰了,所有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北离墨,你似乎很喜欢做这些舍近求远的蠢事?青木三三番两次找你,你若见他一面,自然知道他的身份?何必左猜右想,耗尽心思。”

落尘撇了撇嘴,一脸鄙视。

他似乎就喜欢做这样的蠢事,送到身边的女人不要,非得去求那远在天边,不把他当人的女人,这样蠢事他做多了,也不差做多一件。

“还不睡,昨夜不累?”灯火下某人笑容缱绻,声音带着些许暧昧,昨夜的蚀骨柔情,昨夜的疯狂,脑海重现,落尘俏脸一下子绯红,忙躺下不敢看他带着烫意的眸。

百里元香一行离开的第三天,天佑族人已经来到,他们人数与凤翔族相仿,但家当明显没有凤翔族多,没有那看不尽头的马车,但马上男儿高大彪悍,一列列,一队队,充满了力量,让人看到就倍感振奋。

天佑族人到来的当天,北离墨就开始忙碌起来,将大军分为八支队伍,莫凌天、季舒、雁燕北、巴图、阿思兰、阿塔木、东方洛、东方魄各率领一支。中午就已经开始操练,莫凌天不在,其副将洛兵暂代。

凤翔族原来的“凤、舞、九、天”四部,北离墨暂时没动,继续由百里水仙、百里天骄操练,他打算回到南楚,交给南知墨支配。

“大军一下子增加了那么多人,如何让大军吃得安全,吃得饱,这个难题就落到落尘的身上。”

风翔族的管事百里凤蝶,天佑族的管事东方隆齐聚帐房等候落尘的安排。

“我了解过百里管事心细如尘,做事尽职尽责,风翔族天字部在你的管理下井井有条,食材监管到位,虽然虽也被偷过粮食,但每次发现问题,立刻改正,并采取有效方法防止,这些年,你们凤翔族的厨房不曾出过事,管理已经很完善,里面很多做法值得我们学习,百里管事功不可没,如今凤翔族单独成军,所以凤翔族的后勤依然由”天字部“直接负责。”

百里凤蝶微微有些愕然地看着夏落尘,之前她对她出言不逊,还骂过她是贱人,这次前来她心中忐忑不安,已经做好受辱的准备,但没想到少夫人不但没有辱骂她,还如此看重她,一时心中百般滋味。

“只是凤翔族以前定居在此,有固定水源,但如今不一样,我们启程回南楚,路程遥远,水源不定,告诫族人,未经查验的水源不允许用,厨房重地,闲杂人不能进,不能有单独一个人留在厨房时候,总之一切谨慎。我派老蒋前去帮助,老蒋擅长验毒,饭食给他把把关。”

“谢过少夫人,凤蝶定会小心谨慎,不会出差错,请少夫人放心。”百里凤蝶恭敬地说。

“东方先生,你说说你们平日是怎么做的?”落尘将头转向东方隆,东方隆恭恭敬敬地说,落尘一边听一边点头,神色很是专注。

厨房这边人员也重新安排,需要磨合熟悉,虽然刚开始都有摩擦,但在落尘的调解下,都顺利解决。大军人员庞大,平日也都有私怨,性格也各异,重新编排,将和兵需要磨合,听说白天同时发生了几十起私斗,因为落尘忙于厨房之事,等她知道,听说北离墨已经平息纷争,处理完毕。

落尘深知操练兵马,安定军心,这些她是外行,她的任务是确保军队的饮食安全,保证战马吃的草无事。所以也没有过问,她相信北离墨有能力解决。

闲暇时,落尘不禁静静眺望军中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无论他站在哪里,都是那么扎眼,虽然只是短短几眼,但却无端安心。这几天士兵不知道被他用什么法子激发了斗志,操练之时,气势如虹,看着就让人觉得振奋。

半个月过后,大军稳定过渡,军心渐稳,一个红霞满天的夜晚,有消息传回,百里云香和北凌天领着的精锐部队,已经带着藏宝在返程的路上。

五天之后,一车车马车满载而归。

“这一路大家辛苦了,等到回到南楚,再嘉奖各位兄弟,大家休整一天,今晚也早早歇息,我们后天启程。”

没有过多的语言,但那充满力量的声音,让众人大受鼓舞,大家都难掩激动之色。

夜色渐浓浓,将士依令早早歇息,北离墨今帐之事,落尘正拿着一颗药草细细研究,在灯火下,整个人柔美得让人心颤。

“北离墨,你尝尝,这叶子是甜的。”她站起来说,身姿窈窕,凹凸有致,灯火下樱唇水润光泽,带着一抹诱人的粉色,北离墨看着就觉得身有些燥热,叶子他不想吃,她,他倒很想。

“夏落尘,我想你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被他拦腰抱起,轻放在塌上。

“北离墨,你别乱来。”

“嗯,我就喜欢乱来。”

“以前乱来可以,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

“你又不是知道,我这刚有身孕,动了胎气就麻烦了,你忍忍吧,也不是很久,就一年时间。”夏落尘很认真地说道。

178:一触即发

北离墨嘴角猛抽了几下,这女人果然记仇,果然是睚眦必报,这些日子她都不提这事,他还以为她都忘记了,想不到记得比谁都牢。

“夏落尘,你就这肚量?你明知我这般说只是迫不得已,如今你我已经是夫妻,你怀孕是迟早的事情,以我的能力,以我办事速度,你怀上,我相信只是不久之后的事情,我只是把事情提早公布罢了,我既没撒谎,也没有影响你的清誉,顺带帮你清理一下爬到脚底缠人的野草而已。”

北离墨说得理直壯。

“嗯,你提早公布没错的,我也没怪你,但我也是提早护胎的,孩子生出之前,我都得好好护着,以你的能力,以你办事的速度,我相信也不会很久这孩子也就会来的,你就再等等。”

原来挖好一个大坑等他跳,北离墨既好气又好笑,但又反驳不得,毕竟她有身孕这事是他先编出来,若她不消气次次强来总是不好。

“上次是我胡说,下次不敢了,夏落尘,你就饶了我吧。”

看着堂堂一军之帅,看着平时如此狂傲的一个人,如今这般说着软话求饶,落尘什么怨气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但为了让他长点记性,还是将他蠢蠢欲动的手拍了下来。

第二天,大军开始返回南楚,南楚将士难掩激动之情,马车沉重,为了加快速度,拉马车的马换为风夷族的腾云快马,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但避免疲劳,大军都是白天前进,夜晚出发,虽然一路相安无事,但落尘不敢掉与轻心。

渐近灵山,天气越来越寒冷,落尘总是想起那灵山洞穴里那张绝世容颜,他的父亲,当年的第一美男子杨潇,已经长眠于此二十年,她的娘依然不知道所踪,多年杳无音讯,想起自己的爹娘,落尘心情这天气也阴郁起来。

“落尘,我们今晚就路过灵山,正好在那里扎营,我们上山看看你爹吧。”

虽然北离墨说正好在那里扎营,落尘知道他此举只是为她而已。

“灵山苦寒,四周有山,便于埋伏,并不是一个好的驻扎地,我们还是赶路吧。”

“放心,我不会让大军犯险的,灵山这边我已经提前布置好,先行部队已经提前搜查过这边的山脉,并没有异常,知墨派来接应的人马已经到了,如今在暗中保护,并没有出现,我确保藏宝和大军不失的同时,我也不想你有遗憾,上去看看吧。”

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不想她心中有憾,落尘心中不无感动。

傍晚时分大军到了灵山,因为天气太寒冷,四周燃起了火堆,熊熊的火光带来了阵阵暖意。

安置好一切,北离墨与落尘才往山上去,一路两人都是静默着,山风呼啸,虽没有下雪,但却比雪夜更为刺骨。

“师傅送信到杨家之后,你的祖母亲自带族人赶来了,因为凶手没有找到,怕尸体带离灵山会腐烂,所以你爹一直还留在这里,不过山洞里已经派了杨家的人守墓,你一会将你的蛇形玉佩拿出来,他们自是知道你的身份,放你进去。”

听到北离墨的话,落尘身子顿了顿。

“杨家是北国的名门大户,与北国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我若上去,他们定会将你在此地的消息传回杨家。”

“我们是十几万大军护送的藏宝,就是知道,短时间他们如今也奈何不得,更可况北国路途遥远,等消息传回,我们早已经回到南楚,不用担心。”

听到北离墨这般说,落尘于是也放宽了心,石门开启,下面果然冒出了五道人影。

“原来是小姐。”看到落尘出示的蛇形玉佩,守墓人神情激动,但也异常恭敬的跪倒在地。

“你们守墓以来,可否有人来过。”落尘问。

听北离墨说,杨家已经封锁了杨潇身死的消息,所以江湖上并没有人知道杨潇已经不在人世,除了前来的杨家人,出现在这里的很有可能是凶手。

“没有。”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恭敬说道,他禁不住拿眼看落尘,在她脸上寻找故去主子的身影,看着看着就红了双眼,落尘一看就知道是忠心耿耿之人,当下不再说话,径直进去,前面的山洞依然温暖如春,洞内壁画依然色彩绚丽,但越往里走,越是冰寒,北离墨脱下外袍披在落尘身上。

冰床上的男子依然俊美无双,身上的衣袍依然华贵崭新,但落尘知道衣服底下,那巨大的窟窿正在叫嚣着。那睁开的眼睛,似乎有无数话要对世人诉说。

剑是从背后刺入,直接贯穿心脏,谁能如此近距离捅他一刀?究竟是谁如此狠心?爹日日夜夜长眠在这个冰洞里,定是倍感寂寞,落成禁不住用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发丝。

北离墨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出声,关于杨潇之死,各方面的消息已经传回不少,有时似乎已经清晰,但新的线索出现,又转向模糊,他一时还没有想得清楚明白,免得落尘烦忧,他就一直没有说过。

洞内除了这张冰床,除了那把蛇形长剑,洞内干干净净,发丝没有,血迹也没有,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北离墨再次细细察看,但并没有任何发现,但当他转过身子之时,突然发现落尘不大对劲,脸色微变,眉头紧皱,俏脸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

“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北离墨低低地问。

“没事,只是有些难过。”落尘淡淡地说,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这冰洞她已经第三次进来,杨潇的死她也早就已经知道,她此番神色,定不会是因为难过和悲恸,但她不愿意说,北离墨也没有再追问。

两人默默上山,也默默下山,山风凛冽,如刀割脸,落尘一直低着头,似乎有事想不明白。

“离墨,我刚刚抚摸我爹的发丝之时候,发现了一些异样,他的头发似乎比常人要黑要粗硬,我曾记得有一种毒,毒素就积蓄在发丝之上,毒素越浓,发丝就越黑越硬,不轻易扯断。”

“当日师傅伤心欲绝,而我也是如此,虽然有细细查看过爹的尸体,但却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四肢还有胸前的剑伤,却没有留意他的发丝,我刚刚拨开他的发丝看了一下,头顶有五个梅花样的小黑点,大小如黄豆粒,若这五个梅花样的小黑点不是与生俱来,那就小黑点出现得有些蹊跷。”

“这种头顶会出现一列梅花小黑点的毒,我从没有听闻过,也没有在任何医书上出现过,所以我也不敢肯定。但以我爹当年的武功,寻常人不可能如此近距离给他致命一击,除非我爹十分信任此人,并且爹与凶手平日就十分亲密,要不就爹死前被人下了药,反应迟缓,察觉不到偷袭。”

“你自小博览群书,这种毒若连你都没有听说过,应该懂得人并不多,若能知道是什么毒?兴许还能多一条线索。”

下山陡峭,积雪又多,两人当下也不敢再说,专心下山。

两人下到山脚,四周已经很安静,大军已经歇息,只有巡夜的士兵依然尽职地巡逻,意外的发现,让落尘无法安眠,她辗转反侧,始终想着那梅花般的小黑点。关于毒素积聚在发丝的毒药,记忆中曾在某本书粗粗看了一眼,但当时并没有细看,如今却硬是想不起是何书?

“别想太多,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相信我。”

有力的臂弯,结实的胸膛,的确让人安心,落尘终是压下心头的纷纷扰扰。

第二天一早,大军就开始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都是荒芜人烟之地,十分破败惨淡,但也正是如此辽阔荒芜之地,一眼能看得清清楚楚,并没有什么可藏匿之地,路上虽然艰苦,但却没有意外发生。

本来晚上歇息,但自从收到一封急报,大军开始连夜赶路。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知墨和大军的藏匿在乐陵,不小心泄露了行踪,他们想着既然已经被发现,就索性就先发制人,率军杀了乐陵的守将,夺回了乐陵城。北帝大怒,已经调集周边城池的兵力,齐聚乐陵,知墨急报,要我速归。”

听到北离墨的话,落尘心情不觉也沉重下来,想不到大战已经近在眼前,北国是她父亲的国家,南楚是夫家,虽然南楚是复国,但两军开战,定有死伤,杨家是北国名门,与皇族关系密切,她追随在北离墨身边,这北国杨家,她是回不了。

但她更担心的是南楚将士的处境,还有南知墨的安危,犹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还是万民景仰的青城医仙,而她是尊贵的皇子,无忧无虑,承欢膝下,两人都男扮女装,但最后却成为知己好友,虽短暂但却美好。

只是也就这么短短年岁,她国破家亡,成了亡国公主,当中熬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煎熬也只有自己知道,而她也不再是当年的青城医仙。

“我们回去之前,知墨能不能扛得住?”落尘担心地问。

“虽然大军底子终是薄,但这段时间的训练异常刻苦,虽无法与北国的猎兔骑兵想抗衡,但一般的地方军队应该不足为惧,只是我们粮草缺乏,军备落后,战斗力会大大削弱,幸好我们已经离乐陵不远。

“娘的,老子很久没干过架了,正手痒着。”

听说战火已经点燃,大军没有慌张,反倒都振奋起来,个个都跃跃欲试,斗志昂然,恨不得现在就到乐陵,与北国大军好好干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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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关于春节期间的更新,只能尽力而为了,日更应该是不能保证了。

月是在外地工作,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不常回来,过年都是要探亲访友的,若过年大老远跑回来,还天天躲屋子里码字是说不过去的。双方的父母也都不年轻了,回来短短日子,也是想多陪陪他们,大过年的,真的请大家谅解。这几天的更新虽然不多,但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若更不上请大家多多原谅,今年的文写得断断续续,一直心中有愧,同时对大家的宽容也心怀感激,谢谢大家,新一年也祝大家顺顺利利的,昨日没有发到公告告知大家,不好意思。

179:清白

大军日夜兼程,虽然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大都习惯了马背上的生活,行军速度十分快,奔腾的马蹄声,滚滚尘土,连飞鸟都吓跑了,途中不时收到乐陵传来的急报,乐陵情况堪忧,落尘一颗心悬着。

大军在一个深夜赶至乐陵城,迎面是早春料峭的寒风,但落尘心窝子都暖暖的,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南知墨和章将军领军前来迎接,落尘远远看见了南知墨,此时她已经恢复女装,长发简单用发带绑起,清丽无双,她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疾驰而来,飒爽英姿,虽然两人不见的年岁并不长,但中间彼此经历那么多事,再次再见,落尘有一种世事沧桑之感。

“少主,这就是你这一路上收复的大军?”虽然北离墨已经在书函上告知他们降服了五族之事,但真正看到那黑压压的大军,看到那高大神骏的马匹,久经沙场的章将军还是激动不已,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主,我们南楚复国有望了,我们南楚复国有望了。”章将军激动的声音微微带着些哽咽,目光定定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大军,眼圈微微泛红。

刚刚大军在黑夜中疾驰,恍若天降神兵,气势如虹,南知墨心中惊叹,她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高大如山,挺拔如松的铮铮男儿,他出门前,她只拨给他两千精兵,短短时日,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

“我回来了,现在情况怎样?”北离墨问,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似乎有他在,天塌下来,也有人扛着一般。

“如今在城外的是乐陵附近五城的兵力,已经攻城两次,虽然被我军击退,但经两役,我军也伤亡不少,乐陵是小城,地处偏僻的边疆,物资贫乏,如今城中百姓节衣缩食,给我军提供军粮,但并不是长久之计,自南楚灭亡,身体强壮的年轻人不是被抓走做苦力,就是已经被杀死,城中只留些老弱病残,农田大都荒废,粮食少,北帝实施新政,苛捐杂税繁重,城中百姓困苦,本着复国之心,已经将能省的口粮送过来,但能维持大军供给的时间并不长,尤其如今我军人数大增。”

“听说北国又派遣了二十万大军,已经来到了烟城…”南知墨说,声音舒缓低沉,俏丽的脸庞带着落尘从没有见过的严肃,腰杆子和北离墨一样挺得直直的,如黑夜中的青松,透着刚硬坚强,似乎历经任何风雨,也不能让她微微弯弯腰,她目光专注而透彻,但又带着锋刃般的锐利与寒意,这样的南知墨熟悉中透着陌生,但落尘无名心酸,国破家亡,在她心里留下多大的伤疤?她逃亡那段日子该过得如何艰难?

南知墨很专注地向北离墨汇报着军情,并没有朝落尘看来,也没有对她说一句话,虽然她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虽然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是水流云,她是南楚二皇子,他们都身穿男儿衣袍,但落尘坚信她定不会忘记。只是那些夜晚,她偷偷将藏好的美丽裙子一件又一件穿给她看的明媚绚烂,那带着兴奋又带着羞涩的笑脸,如今再也是寻不着了。

“嗯,我知道了,把这交给我吧,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今夜你和章将军好好歇息一晚。”北离墨说道。

“少主,你长途跋涉,刚刚才到,今夜先好好歇息,大军我们会安顿。”章将军说,在看到北离默回来的瞬间,章将军整颗心都定了下来,这段日子,大军攻城,他食不安寝,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本已经觉得异常疲乏,但这一刻,整个人精神抖擞,睡意全无,看着那黑压压的军队,心中竟生出几分豪迈感来。

“我无碍,今夜无睡意,我先四处看看,落尘,你这些日子累着了,如今到了乐陵,好好歇息去。”当北离墨的眸子落在落尘身上,声音渐低,虽然声音平淡,但眸子的那一抹柔情,让黑夜中这个冷硬的身影多了缕缕暖意。

“我也是毫无睡意。”落尘今夜终于见着南知墨,心中也是激荡着,她抬头看着南知墨,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若流云没有睡意,今夜到我帐中吧。”南知墨说,嘴角也扬了起来,声音一扫刚刚的低缓沉重,带着几分轻快的愉悦。

章将军眼眶竟微微发红,自从南楚亡国,自从皇上、皇后离世,他与南知默重逢,他就不曾见她笑过。

“好”落尘应得很快,没有丝毫的思考,似乎就在等南知墨这句话,看到两人相拥而去的背影,北离墨嘴角轻轻扬起。而章将军更是笑容满面,他们兄妹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战场,第一次见面就是生死之战,随后国家亡,父母死,南知墨都把这一切归咎于北离墨,她对北离墨的怨恨甚于北帝,她当初活下来,复国渺茫,她唯一的信念就是杀了北离墨,当他将北离墨是她亲哥哥的事实告诉她之时,他忘不了南知墨整个人奔溃后的可怕模样。

这种感觉他熟悉不过,北离墨在战场上亲手杀了他的儿子,失子之痛,痛入骨髓,但偏偏北离墨是先帝的亲儿子,他亦身世可怜,他承受的伤痛,比任何人都要沉重。他有仇报不得,就是恨也恨不了,最后他把这怨恨归咎在北帝头上,他一心用在如何复国,如何护好先帝血脉,如何不负先帝临终遗言,他对北离墨杀子之恨才渐渐释怀,但南知墨终是年轻,对帝后感情深厚,如何释怀?

如今两人虽然能携手复国,虽然能平静对话,两人似乎也已经毫无芥蒂,但章将军总觉两人之间依然还有条刺,他想去化解,但却又无从下手,如今看到夏落尘,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虽然是深夜,但得知他们皇子安然回来,还带领回二十万大军,整个军营将士们的心也是沸腾了,虽然碍于军规,大家不敢走动,但一颗心也是火热滚烫,章将军此刻心情也如其它将士一般,也不下令劝阻,落尘和南知墨这一路上,不时能听到帐中传出的激动人心的欢呼声。

两人虽然一路上并没有说话,但都是眉眼弯弯,嘴角扬起,带着压制不住的笑意。

“流云,你说你欢喜的男子就是他?”这是南知墨开口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回复往昔的清脆悦耳,但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意,她不满意她嫁给她哥哥吗?

“不是,当时不是他,现在是他。”落尘答,声音不大,但却坚定干脆,目光如水,清冽如溪流,月色下那美丽的脸庞泛着桃色,显得更是娇美。

“知墨,我知道你定是不喜欢他的,告诉你,我以前也特别讨厌他,我们是师兄妹,我五岁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他那时真的坏得没药救了,既骄横跋扈又挑剔,整天冷冷冰冰,欺负弱小…”

“他小时候有那么坏吗?”

“他小时候,比我说的还坏上一百倍,我告诉你,他是怎么坏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当中隔着的岁月似乎已经消失不见,南知墨以为夏落尘会如章将军那般不停地说北离墨他的好,他的痛,他的哭,想不到她开口尽是他的坏,而她也是第一次得知这个人人心目中战神一般的男子,小时候这般的恶劣,也这般无良。

“原来他小时候,也是这般寂寞的。”

落尘微微愣了愣,她想不到南知墨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她也是后来他说了,才知道他当年的心思。

“只有寂寞孤独的人才这般无聊地争宠,但他却又不得法,越弄越糟,也弄越讨人嫌。”

“虽然父皇、母后极为疼我,但因为从小要女扮男装,我想跟宫女玩,但又顾及身份不敢。来往的都是男儿,但又想着自己终是女子身份,也没有一个能深交,其实也一个朋友都没有。”

“父皇从小,也当我男儿那般养着,自小就要练武,早早就要诵读诗书,治国之策,其实我并不喜的,但又不想让父皇看出我不喜,只好一丝不苟地去做。小时候偷偷捉弄宫女、公公,也是因为太过寂寞无聊,日子过得太苦,不知道怎么发泄。要是他不丢,我也是有人陪的,也不用这般孤寂,他也不会成为别人的棋子,亲手攻陷自己的国家,将自己逼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知墨,还恨他吗?”

“刚开始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将他千刀万剐。家破国亡,四处逃亡流窜,遭遇部下出卖,甚至——我都没有想过死,因为我要活着杀了他,但当我知道父皇母后死,当我知道仇人北离墨就是我的亲哥哥,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觉得自己就是疯了,只想一刀抹了脖子。”

“我是恨他的,但不知道恨什么?他比我更可怜,比我活得更苦更痛,我起码承欢膝下十几年,而他南征北战,开疆拓土,训练军队,打磨了一把最锋利的刀,刺入了自己的心窝,我能恨他什么?”

“虽然不恨,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他杀我将士,他踏我军尸体,他横扫千军,破城而入,那时守城无望,护国无力,我眼睁睁看着手下将士被屠戮,却无力阻挠,那些就如噩梦,时常来袭。”

南知墨静静地说,这些话藏在心中多时,无人可诉,但想不到今夜,她就这么说了出来,明知她已经是她的妻子,但却一如往昔那般,她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赖。

“我听军中人说莫凌天一直喜欢知墨你呢?”落尘笑着说,她只想让气氛轻松点,不曾想听到这话,南知墨脸色骤变,双手握拳,浑身散发着让人发颤的冰寒气息。

“知墨,你怎么了?”

月色如水,清风徐来,南知默如冰雕立着,脊梁僵硬停止,良久她才艰难地说:

“流云,我已非清白之身。”南知墨紧咬双唇,因为用力,她的唇被咬破,血丝丝缕缕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