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狂风呼啸凛冽,枝影摇曳,火光簇簇。

山洞内突然的沉寂与清冷的黑夜同鸣,我双手互环,摩擦着双臂问:“夜翎,我与夜鸢大婚那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是夜鸢的计谋?我是合着夜鸢一同骗你回来的。”

“是,我知道。”他直言不讳的回我,目光依旧放在手中烘烤的衣裳上。

“其实你是将计就计,反将了我与夜鸢一军,被王上囚禁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你真正的目地是秘密收买朝廷要员。”

他的手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松弛而下:“夜鸢告诉你的?”

“不,当我知道你被放出来之后便知道了。”想起夜鸢对他释放之事似乎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想必也是早就料到了罢。

他不再说话,火势的毕剥声愈来愈烈,熊熊燃烧着。我的身子被暖暖的已经渐渐摈去了僵硬,得到了缓解。

突然想起莫攸然说的话,我徒生好笑之感,幽幽开口道:“去战场捡那个石子,也是在做戏,对吗?你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相信你对我的爱已经到了那样的程度。还有……你将月季插在我的发间,说回来就娶我,也是为了让我相信你对我的情,对吗?”

他不语,我继续说:“其实最会演戏的人,是你夜翎。”

“说起演戏,你又何尝不是个厉害角色?”他的声音飘飘而来,动手将衣裳翻了个身,继续烘烤。

“你确实独具慧眼,选了夜鸢作为你的盟友,论权势,论计谋,论才貌他是最好的人选。可你真的能抓住他吗?可你真的了解他吗,他远比你想像的要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正如多年前,为了他的母妃不惜亲自远赴南国刺杀我,若不是母后的暗人一直在保护我,我怕是已沦为他的剑下亡魂了。夜鸢他一步一步对我与母后紧逼,肆意控制着整个朝廷,掌控了半壁江山。”他的声音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口气平淡到虚幻。也就在说完这段话时,我的衣裳已经烘干,被他递了过来。

接过暖烘烘的衣裳穿好,一股柴火香气围绕在全身,同时冰凉的身子也因这暖和的衣裳而渐渐回暖。见他又动手烤裙裤,我的目光沉了沉,笑道:“是的,我选择了夜鸢,不惜将自己的身子当作赌注压了上去。我以为自己能抓住他,可今日我好像输了一半。或许如你所言,夜鸢真的是一个冷血之人,他对我也是不冷不热,有时候我觉得他离我很近,有时候却又离我那样远。可是怎么办呢,我把一切都压了上去,赢了,我将拥有一切,输了,我将一无所有。”

我自嘲的笑了笑,揉了揉我疼痛昏沉的头,不再说话。只是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入双臂之间。

良久,他说:“说要娶你,是真心的。”

半晌,他又说:“捡那颗石子,并非做戏。”

片刻后,他还说:“我可以放弃一切,我只要你。”

因为他最后一句话,我蓦然仰头,正对上他那对深切的目光,有些怔忪。直到他将我拥入怀,我猛然惊醒,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扣于怀中不得动弹。略微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未央,我爱你。”

未央,我爱你。

头一回,有人对我说爱,哪怕是大哥,都没有说过爱我,他凭什么说!

“我知道,你的眼中只有辕羲九,哪怕他已死。也知道,夜鸢是你选定的男人,哪怕你会赔上一切。更明白,即使我放下了一切,你也不会随我走。”他的呼吸喷洒在我颈边,真真切切的语气没有一丝作假。

“若你真的爱我,那就放弃与夜鸢斗吧。这份恩情,我将会铭记于心。”没有再挣扎,静静的倚靠在他怀中,轻语低言。

“我要的不是你的铭记。”

“那我们只能永远站在敌对的立场了。”我的声音徒然冷硬,而他拥着我的双臂也渐渐松开,我一语不发的由火堆边捡起那半干的裤裙,背对着他穿好,随后安静的坐在火堆旁,探出冰凉的手于火旁烘烤。

他缓缓起身,走出山洞,傲然的伟岸笔直的伫立在洞口,凝望漫天飘雪。

那夜,他穿着早已湿透的衣衫站了整整一宿。

第三阙:宫政惊变 雁声远向萧关去

次日,雪停。

一束温暖的亮光射进我的眼缝,逼得我不得不睁开眼帘。昏昏沉沉的看着夜翎站在我面前,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似乎受了风寒。而我整个人也是虚弱无力,又冷又饿。

他将软软坐在地上的我扶起:“走吧,我们出谷。”

我借着他的力道起身,昏沉沉的头一阵晕眩,金黄幻彩的暖阳映照着我的脸,却依旧是寒气逼人。

“雪未融,我们这样能出去?”

“不能再等了,若是又降一场大雪,我们定然要困在这里,无水无粮,我们真就要成一对饿死鸳鸯了。”他半认真半开玩笑的托着我的胳膊支撑着我的胳膊,领着我朝山洞外走去。

我尽量稳住自己虚软的步伐,不去给他增加负担,因为他的脸色也不大好。许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他无奈的叹了声:“一点风寒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先离开这里。”

领着我出了洞,洞外那一条条斜坡的起伏颇大,许多正在融化的积雪由枯枝与高坡落下。他牵着我的手,一路走的很急,我也很配合的追随着的他的步伐,尽管我早已累的连说话都困难。但是再怎么累也比不过保命要紧,这山谷中随时可能大雪崩塌,又随时可能再次绛雪,到时候我们就真成一对殉情的怨侣了。

一路左转右绕,踏雪攀石,我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已透支的体力,无力的瘫坐在冰凉的雪地间。夜翎回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只无声的喘着:“休息一下,我真的,走不动了。”

他那深眸之中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长长吐纳出一口凉气上前将我由雪地上拖起,然后背起我继续前行。

我笑着伸手圈上他的颈项,懒懒的靠在他肩膀上。才走了数步,他的步伐却突然慢了下来,我问:“累了吗?休息一下吧?”

他摇摇头:“我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我伸手推了推雅的后脑勺,佯装不懂其中深意,打趣着:“一直走下去我们早该冻死了。”

他也不点破,就这样背着我静静的往前走,我将脸靠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的侧脸,微抿的嘴角隐隐勾勒出笑意,似乎沉醉在此刻。我环在他颈项上的手紧了紧,阖上眼帘。

夜翎,成禹。

这两个身份就像一道蛊,时候蔓延在我心中。

在南国,在青楼对我施暴逼我跳湖的成禹,在太师府使唤我为奴为婢时不时对我冷言相向的成禹。

在北国,为我不顾生命跑上战场捡那颗石子的夜翎,那个要我等他回来便迎娶我的夜翎。

忽然间,我听见一阵阵马蹄声踏遍这空寂的山谷,声声撼心。他的步伐猛然一止,我倏然睁开眼帘,望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涌现出几个黑压压的人头。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着玄色风麾的夜鸢,他身后随着十余名戎色盔甲的士兵。

他也看见了我,驾马缓缓前进,冰凉的目光凝视着早已狼狈不堪的我们。夜翎的手一松,我便由他背上跳了下来,一步一步朝夜鸢迎走了过去。那张完美的脸上有种*夺魄的美,一双邪异火红的瞳子仿佛能看穿一切。

奇异的温暖与失落浮上心头,在静谧中悄然而生。

待我走近,只听他冰冷的对身后的士兵说道:“去接二王子。”

两名士兵领命而下马,小跑着跑向夜翎,我不由自主的随着他们的步伐而转身,望着夜翎孤立在风雪中的身影。挺拔傲然,却显得沧桑与孤寂。

“回去吧。”夜鸢不知何时已下马来到我身边。

“你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侧首对上他的瞳子,但见里面依旧是一片冷寂,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够动摇他。

“有必要问吗?”他冷漠的迎上我的眸子。

对于他的漠不关心,没由来的怒气涌至心头:“孤男寡女在山洞内相处一夜,你难道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待我的声音落下,他便转身上马,似乎不愿与我多废话一句:“张虎,带王妃上马,回府。”

瞪着马上那个玄色身影,我毫未犹豫,脱口而出:“我和夜翎在山洞里,什么都做了。”

只见马上那个背影一僵,扯住缰绳的手隐隐泛白,我以为他会转身对我说些什么,可是他没有。双腿用力一蹬,便驾马而去,唯留下一行行马蹄印于雪上。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我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软,笔直后仰,倒在那冰凉的积雪之上。

我输了。

◇◆◇◇◆◇◇◆◇

当我再次醒来已是夜里戌时,紫衣与冰凌那双担忧的目光终于放松,悄悄的吐纳一口气,欢愉道:“王妃您终于醒了!”

我的眼波怔怔的流转在头顶那雪白的帷帐上,一时间竟连呼吸都已困难,只能傻傻的看着。脑海间闪现的是夜鸢无情而去的背影,以及那冷淡漠然的目光。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夜鸢……他与壁天裔都是同一类人,江山与权利才是他们最为重视的。

未央,你真傻。

这场游戏还没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王妃,您要不要吃些东西,你从昨个到今夜都滴水未进吧?奴才为您……”紫衣的话才说到一半,我的泪水便顷刻滚落,洒在衾枕之上。

“王妃您别哭啊。”冰凌瞬间慌了神,拿着帕子便为我拭眼角的泪水。

如今的未央还剩下什么?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大哥,对不起,未央真的已经尽力了。

“王妃是否身体上疼痛难受?快告诉奴才,好去请大夫来瞧瞧,您别光哭啊。”冰凌猛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乞求道:“鲁风就因没有接到王妃而被殿下杖责五十,若是被殿下知道奴才们照顾不周,铁定是要赶出府的……”

我黯然撇过头,含着泪凝望身侧急的两眼闪烁泪光的冰凌,沙哑的问:“殿下,仗打鲁风?”

紫衣一见我能说话,紧绷的情绪便已放松,拍拍自己的胸口:“幸好王妃您还能说话,冰凌你快起来吧,想必王妃是昨夜受到惊吓了吧。”将冰凌由冰凉的青砖地面上扶起,随后去桌案旁端起一杯匍匐热气的茶水递给我:“王妃您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我缓缓由床上坐起,接过茶水却不饮,直勾勾的凝视着冰凌。

冰凌抹了抹自己凝在眼角未落的泪,哽咽道:“昨夜听闻鲁风说王妃您无故失踪,可把殿下急坏了,怒气之下将鲁风拖下去杖责五十,随后调动了千名将士在天龙城里找寻,顶着风雪不眠不休找了您整整一夜。奴才在鸢王府待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殿下如此愤怒,对一个女人如此紧张……奴才以前还一直以为殿下对您如对先前那几个圣女般玩玩也就罢了,可经过昨夜,奴才方知道您在殿下心中的地位竟是……”

紧握在手心的瓷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便跳下床,随手取下一件貂裘批在身上便冲了出去。

灯火莹煌映微雪,冷香残红霜天晓。

我身着单薄顶着夜晚的寒露便冲出了鸢王府,当时找遍了整个鸢王府都没见到夜鸢的人影,直到遇见管家,他面露慌张,支支唔唔的吐出“凤亭阁”三个字。我也没有细问,便一路直奔凤亭阁。

我知道凤亭阁是什么地方,我生辰那日,被夜鸢包下的那间客栈。

凭借着点点滴滴的记忆,我来到凤亭阁外却被两名手下拦在外。我冷睇他们一眼,由怀中取出白玉晶石摆于他们面前,冷声道:“我是鸢王妃。”

二人一见晶石,古怪的对望一眼,眼底最深处仿佛流露出一丝紧张,猛然跪倒:“奴才见过王妃。”

看着他们的表情使我想到支支唔唔的管家,心上更是疑惑,越过依旧拜倒在地没有起来的他们,直闯凤亭阁内。

整间客栈依旧被人包下,安静而又散发着淡淡怡人的香气,与其它吵杂的客栈比起来,这儿倒是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高雅。夜鸢能常光临此处,想必这也是天龙城数一数二的客栈了。

才步入那一阶一阶以理石而砌成的阶梯,越往上走便能听见一声声平缓悠扬的弦音由屋内传出,绕指丝柔深情无限,浮沉微动。

穿过交错的长廊,转过素白的墙角,一阵清风拂过浣紫轻纱,里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莺燕声声动人。

“殿下,您又走神了,该罚酒一杯。”娇柔甜腻的声音传入耳畔,我揭纱而入,转入插屏,低低的呻吟夹杂着媚笑悄然而来。

一名貌美的女子依靠在夜鸢身上笑的异常娇媚,她的衣衫凌乱,雪白的胸部若隐若现摩擦在他身上,丰满的胸部裸露了一大半,双颊格外红艳引人遐想。她见我来也不见丝毫未有女子的娇羞,更是光明正大的靠在他身上。

而我的到来,引得帘后抚琴的女子顿然停下,依旧伏在夜鸢怀中的女子却手执酒杯用媚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满是审视。疑惑归疑惑,嘴上仍问道:“哪来的姑娘,竟敢闯入殿下包下的雅座?”

我躇在原地良久,望着眼前的一切,胸口一股盈盈热气涌动,堵在那里十分难耐,原本就身着单薄的我突感冬日里的寒气,冻僵了我整个身子。浓郁的脂粉香味倾洒在我的鼻间,甚为反感。一股没由来的怒气直袭胸口,却硬硬的被我压下。

心中默默念着,一定要忍住,忍住,在他面前留下自己最后一丝尊严,“打扰殿下的雅兴了。”对上他那对看似平静如水却又波澜如浪的眸子,我云淡风轻的浅笑,扬长而去。独留下满阁的脂粉之味与一帘旖旎。

当我一人步出凤亭阁时,外头两名手下仍旧匍匐跪地,似乎自我进去以后便没敢再起来。心底徒生好笑,想必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故而跪着准备领罪。

冷然的目光掠过他们,步出门槛,猛烈的北风呼啸在耳边,枯枝被风吹得摇曳四摆。风势愈发的强烈,吹的我发丝散乱,双颊通红僵硬。这条天龙城最繁华的街道也因夜里的寒气显得凄凉异常,连个路人都寻不到,想必是一家人躲在暖炕上吃着小菜品着小酒一窝一伙的闲话家常罢。唯有我这个傻子才会顶着寒风一人行走在街道上荒凉的夜里。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踩着积雪由远至近,一声“辕慕雪”响彻黑夜,来回萦绕。

听他这样连名带姓的喊我,脚下步伐一顿,却闻又是一声:“你只会逃跑吗?”

我转身,与停在我有十步之遥外的夜鸢对视着,那双眸子有令人沉坠的幽森,亦有勃然愈发的悲伤。我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夜鸢,这样颓废哀伤的夜鸢。

心底一凛,对着他那双沉沉哀伤的目光,我自嘲一笑:“留下看你寻欢作乐吗?”

他的双拳紧撰,沉默片刻,才道:“我寻欢作乐你会在乎?”他仿佛在嘲笑自己般,火红的瞳子黯淡了许多,再也不是那样光彩夺目。

“我又怎会不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也对,我们一直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没有谁能责怪谁。”他用那亘古不变的冷淡声音说道。

他这句话脱口而出之时,我的眼泪很不争气的滚落,我的懦弱与彷徨在他面前暴露无疑,夜鸢他早就知道我一直在利用他,也对我们之间利用的关系看的如此清楚。唯独我却迟迟不能看清,非要抓住他的心才罢休。

也许是因为怕吧,我怕他半路会丢下我独自离去,毕竟我这个盟友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棋子,随时可以丢弃。我又怎会不知夜鸢的本性是何其无情,利用完的东西可以一脚踢开,也正因为知道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我要想方设法的抓住他,避免自己是他下一个踢开的人。

是我错了。

有的东西越是想要抓住,便离的越远,越让人看不透。

“我懂了。”我哽咽的声音在静寂的夜空下格外凄冷,迈步而去。

走了几步,一双手臂由身后紧紧圈着我,我挣扎,他的手臂却收的越紧,仿佛怕他一松手我就走了,再也不会回去了。

感觉到他的双臂间的温暖,我有些怔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便略带沙哑的说:“慕雪,别走。利用也好,假意也罢,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在你放弃我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

听着他一字一语,真真切切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扯过,窒闷之感袭在胸口,怎的都挥之不去,只能呆呆的靠在他怀抱中听着他继续说:“我想通了,即使你的心底始终有一个人我也不在乎,我不会同一个死人去争。因为现在你是我的女人,将来与你并肩站在一起的人也是我。”

他将怀中的我转过身,正对上他的眼睛。在他眼中我看见的再不是一片淡漠与冷鸷,隐忍着的欲望与炙热无限蔓延到最深处。突然转变的夜鸢让我措手不及,害怕的后退一步,怕这又是一次有目地的利用与假象,我不能一错再错。

见我后腿一步,他亦上前揽住我的腰,拉进我。眼底的哀伤与挣扎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份哀伤似乎隐藏了太久太久,突然间的流露竟是那样急切,深深撼动了我的心。

“即使,你和夜翎……”他的声音顿住,殇淡的目光黯淡了几分,原本紧压在胸口的闷气重重吐出,在紧抿的唇畔上勾勒出一抹淡笑:“我们重新开始。”

我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怕眼前看到的听到的是幻像,从来不敢想像一向冷血的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我还在呆呆瞧着他时,他已捧起我的脸俯身吻上我的唇,不同于那夜的激狂与霸道,他柔软的在我唇上轻吮辗翻,竟更能撩拨我的心。我的脚早已失去的全部的力气,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臂,仰头回应着他的吻,他的舌头探进我的嘴与之交缠嬉戏。他的口中有香醇的酒气,那份微醺的感觉似要将我灌醉,而我却是甘愿在里面沉沦。

我不知道自己在抓什么,只知道有个东西我很想抓住,不想放手。就怕一放手,我就再也抓不住了。

十天后,南军乘势进犯,王上带伤临朝商议解决办法。今天夜鸢进宫前,脸色也格外凝重,自今个早上起后就再没说上一句话,我也和配合的一语不发,静静的看着他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我一直在屋中等着他归来,直到夜里也不见踪影,心中更是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果然,原本随夜鸢一同进宫的张虎倒是先回来了,他有些紧张的站着我身边说起今日朝堂上所发生的一切。

今日王上询问诸位武官们,谁愿领兵出征,朝中武将皆一言不发的站至一旁,无人敢说一句话。虽说是旷世三将早已是过去式,但依旧是北国人的一个噩梦。王上见无人敢迎战,便亲自指派了夜鸢为主帅莫攸然为副帅,率领兵二十万精兵出征,一人掌控十万兵权。

可朝中一群拥护夜鸢的官员立刻出声阻止,此时夜宣病危,随时有丧命的可能,若是夜鸢这一去不回,夜翎可就要坐收渔人之利。就是夜鸢想要反击都无可奈何,而夜宣此次还特意任命了莫攸然为副帅追随一同应征,更是让人担忧。

所有人都知道莫攸然是涟漪大妃的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王上的意思,一来,莫攸然曾是旷世三将之一,有统军帅才,若是有他相助定然如虎添翼。二来,这二十万兵权若是全部交给夜鸢,定然威胁到王位,只能用莫攸然来牵制他。三来,王上病重,夜鸢若是远去边关迎战,定然给了夜翎一个大好机会,说不定会借此机会铲除朝廷上所属夜鸢的势力。

迫于北国的安危以及圣旨的压力,夜鸢接下了帅旗,明日启程迎战。

夜宣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响,可惜他千算万算,漏算了莫攸然。

涟漪大妃的可是杀碧若的元凶,我不信莫攸然会咽的下这口气。

我摈退了张虎,由床底取出两套早已准备好的禁卫服,便迈出门槛,顶着夜露降霜朝密室走去。

冗廊深深,烛火随风摇曳,吹得我衣袂翻卷,发丝乱舞。偶闻梅香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风吹入鼻间,芬芳幽冷,香气袭人。

转入那间破旧不堪的小屋,尘土飞扬,气味呛鼻。我不住轻声咳了几下,步伐也顿在原地,脑海中闪现的是两年前,岚口口声声喊着:臭女人,不要再捏了。还有落那张冰冷却暗藏忧伤的眼睛,我腻着她喊:落姐姐。还有半年前,大哥带我离去时,绯衣含着泪祝我们幸福。

深深吐纳一口凉气,我咬了咬牙,还是按开了密室的机关。

为了成全天下,有些东西,即使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捧着禁卫服,走向两个正疑惑凝望我的人,我笑道:“这两件禁卫服给你们,便可以在宫中自行走动。”

绯衣探手轻抚着禁卫服,美眸扫过我:“何意?”

“帮你们。”我冷硬的吐出三个字。

“帮我们?你有这样好心?”绯衣嗤鼻而笑,娇媚的脸上满是不屑。

“你们进宫刺杀夜宣无非是想为风白羽报仇,可单凭你们区区几分薄力就想杀夜宣吗?只有我,只有夜鸢才能帮你们杀了他。”我淡淡地说完,随后便见绯衣一副‘凭什么相信你’的目光直射过来。

“我知道你们为了帮风白羽报仇,早已将死置之度外,可你们若做这样无谓的牺牲就太可悲了。你们只能相信我,我一定会让夜宣万劫不复,我要他一败涂地。”狠狠的说罢,但见岚与绯衣对望一眼,竟没有出言驳诉我,兴许是被我眼中浓郁的恨意怔住,反倒是沉默着等待我的下文。

“穿着这两套禁卫服,去劫天牢。”

“若有幸能够见到被捕的三名白楼手下,不要留情,杀了他们!”

“然后引来禁卫,你们要反抗,要挣扎,但最后一定要活着被捕。”

我一连三句话,引来岚的激动,他怒道:“不行,他们都是与白楼出生入死的伙伴……况且姐姐也是其中一人啊!”

“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开口说话。”没待我开口,绯衣竟率先说话了,那语气平静到令人觉得不大真实。

“他们已受了半个月的刑都闭口未言,若要说,早就说了。”岚连连摇头,始终不肯接受绯衣的话。

“岚,这个世上没有永远。总有一日,会有人受不了而松口的。”绯衣如一个大姐姐般,轻轻抚上岚那乌黑的发丝,水眸底有最深沉的悲哀。

岚不再说话,绯衣则是侧首凝望着我,淡淡的问:“说说你的计划吧。”

那一刻,我对绯衣不再是反感厌恶,反倒产生了钦佩。一个女子,要说出这样的话该花费多大的勇气,可我明白,她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哥。

为了大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是万劫不复。

◇◆◇◇◆◇◇◆◇

冬寒敛尽风归去,枯影黯淡,又冷落。

我拢着双臂朝无力的步在漆黑的冗廊,轻轻的脚步声不断回荡在廊中,一声声敲打在耳畔,即深又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