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冗廊的拐角处,我见到身着银袍华衣的夜鸢,背手伫在廊前,忽急忽慢的风略过他的容颜飘飞。他的神情冷淡,瞳中一片空澈,纵衣衫飞扬。乌黑的发泄在肩头,玄色绫云丝带束起,几缕被风吹凌。

清寂的眼中不时带着自嘲却又深寂的幽光,薄唇微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放轻脚步缓缓接近他身后,踮起脚蒙上他的眼睛,他的身躯微微有些僵硬,随即松软而下,微微侧头,清声笑道:“未央,别闹。”

“你又知道是我了。”我将手由他眼上取下,而他也回过身含笑凝视着我。我牵起他修长的手,领着他迈入屋内,闯入眼帘的是那被烛光照耀的寒光阵阵炫目的盔甲。

他的步伐顿住了,目光深深的锁定面前的盔甲,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你都知道了。”

我淡笑:“如此震惊朝野的事,谁能不知。听说,你明日就要启程了,这样急吗?”

他点头:“军情迫在眉睫。”

他松开我的手,缓缓步至盔甲边,眼瞳中闪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可里面却藏着难以令人捕捉的担忧。

我问他:“怎么了?”

他的手顿时停留在盔甲那冰凉的鳞片之上,将目光投递在我身上:“我走了,你怎么办?”

深知他言语中的深意,我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是在担心我。自那夜我们两的坦白,夜鸢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很大的转变,虽然脸上依旧是那样清冷,可我却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他在我身边。

“你放心走,不用担心我。”

他猛然将我拥入怀中,他的手臂收的很紧,我的呼吸有些困难。他的手指插入我散落的发间,将我的头深深按在他怀中,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在我耳边来回跳动。

“有些东西若强求不得,定要狠心抛弃。夜鸢宁可负天下,也不愿负你。”

“傻瓜,未央怎会让你负天下。”

他一把将我抱起,朝深深的帷帐内走去,他吻着我,不断替我解开身上那重重束缚。我揽着他的项,用力回应着,身躯很冷,却觉得浑身如火在烧,需要人为我洗礼。

我们跌在室内那柔软的红毯之上,重重的身躯压住我,将我包裹的密不通风。手指熟练的来回在我*的身躯上游走,我已经能感觉到身体深处涌起一股热流,尽情燃烧着我的小腹。

我用双腿缠住他的腰,手臂紧紧绞住他的背,因他的挑弄而浑身颤抖。我亦情难自制,后弓身子略带着呻吟喘息喊道:“夜鸢,夜鸢……”

得到我的邀请,他猛然一挺,深深的进入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将我带入最高点。

那夜,我们两都很疯狂,似乎将压抑太久太久的情绪尽情释放。那时的我没有想多余的事,我只知道,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

次日,天阴沉沉,似有一场风雪即将降临。

我早早便已将夜鸢的盔甲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擦了个遍,然后亲自为他穿上。他始终都没有说话,只是用深深的目光将我锁定。待我为他将胄甲穿好,他依旧静静的站着,盯着我好久。

我傻傻的站在他面前,垂首盯着青砖地面,昨夜想了很多离别的话要对他说,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虎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低声提醒道:“殿下,马已备好,该走了。”

夜鸢没理会张虎的催促,低声说:“我走了。”

我点点头,轻应一声。

“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他轻轻揽我入怀,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耳朵,暖暖的呼吸拂过发丝。

我环上他的腰,冰凉的胄甲传入我整个身躯,可我却不觉得冷。想起一件始终难以启齿的话语,我考虑再三才说:“有件事,我想对你解释清楚。那夜我与夜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说的话都是气话。”

感觉他的身躯怔了怔,双臂又将我搂紧了几分:“恩。”

“你信我?”他的反映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一大堆的解释我在心里早已重复演说不下百遍,没想到他会如此回应。

“你说没有,我便信。”

心底的最深处仿佛被什么轻轻触动,荡出阵阵涟漪。我说没有,他便信吗?那我是否也该信他?

由他怀抱中挣扎而出,食指点着他的右颊说:“那天我看到华莲圣女亲你这里了。”

闻我此言他有片刻的闪神,随即清雅的笑了出声:“原来如此。若我说是她主动的,你信吗?”

“信。”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解释我竟没有质疑,即刻释去心底的疑惑。随即我佯装生气的说:“她主动,你为何不拒绝?”

“她有利用价值。”他的笑渐渐敛去,转而是一脸的严肃,这样的他又使我看不透了。既然得到了他的答案我也不想纠缠下去,便转移话题:“利用也不行,我要惩罚你。”

看他一脸不解的模样,我的笑意渐起,踮脚在他右颊上落下一吻:“她亲了,我也要亲。”

“傻未央。”他宠溺一笑,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眸子,“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眸子很特别?”

我颔首,无言应着。

张虎却已是心急如焚,又敲了敲门:“殿下,时辰到了。”

我轻轻推着他的胸膛,也催促着:“快去吧,可别耽搁了出征吉时。天龙城的一切有未央在,你安心打仗,一定要回来。”

他不答话,却是执起我置于他胸膛的右手,食指在我手心中轻轻写了一个字,是‘鸢’。正当我还在奇怪他此举时,他缓缓合上我的手心,然后紧紧包裹在他的手掌中,深深的注视着我:“辕慕雪,等我打败壁天裔,回来娶你。”

怔怔的凝视着他将我手心紧紧包裹住的拳,我呆了片刻,脑海中似乎又有一层记忆被人狠狠剥开。

“辕慕雪,你等着,我打败壁天裔就抢你回去做新娘。”

我傻傻的盯着那只手始终没有回过神,直到夜鸢与张虎一齐踏出门之时我才回过神,迈步冲了出去。对着夜鸢的背影喊道:“夜鸢,一定要回来,我会等你回来。”

背对着我远去的身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对我承诺什么,毅然迈步与张虎远去。

风势渐起,清冷如斯,背影渐渐隐入紫陌大道的尽头,随之消失不见。

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也不知站在原地多久,只觉手足顿时冰凉僵硬,脑海中似乎闪过了许多许多的记忆,充斥着我的脑海。那是一层从来没有被人探究过的记忆,若不是手心这个‘鸢’字,那个记忆怕是会永远与我那未被剥开的记忆而埋葬。

紫衣突然急匆匆的跑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微微喘着气:“王妃,外头来了位公公,领着一批禁卫说是奉皇上口谕请您进宫。”

“进宫?”我收起方才的失态,唇边勾勒出一抹冷笑:“好,那进宫便是。”

紫衣慌张的拦着我:“不行啊王妃,殿下才刚领兵出征就来了这样一群气势汹汹的人,王上一定别有他意……”

“紫衣你也知道殿下远征,如今王上下令请我进宫,我若拒绝,可是在拿鸢王府一百余口人的命交换。你们安心待在府上,等待殿下大捷归来。”

第三阙:宫政惊变 夜鸢(3)

九年前他十七岁,孤身一人前往南国刺杀一直潜伏在南国的那个所谓的王弟夜翎。夜翎之事唯有王上、大妃与母妃知道,这更是王室的一个天大的秘密。以前他不懂这样机密的事,为何母妃她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后来他才明白,之所以让母妃知晓,只是为了提醒母妃,嫡长子并不是真的得了不治之症,而是带着北国的荣辱进入南国。更为了警告母妃不要对太子之位有妄想,太子之位永远会留给嫡长子夜翎。

就在他要刺杀成功之时,竟从天而降十多名黑衣杀手,刀光剑影,杀气横生。他竟疏忽了涟漪大妃手下培养了一批暗人。他纵然有通天本事也无法敌过这么多顶尖暗人的连番搏斗,负伤之下,他便逃匿而去。

一路跌跌撞撞竟偷偷躲入了辕府,手臂与腿皆受了很重的伤,血随着他那虚弱无力的步伐而一滴一滴的倾洒在地。当他正在考虑该躲在什么隐蔽的地方一来可以避过众人的视线,二来也可以疗伤之时,一名年约七八岁的女孩却已站在他面前,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他。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正想要杀她灭口之时,她竟毫无恐惧的看着他出声问:你是杀手吗?我可以救你脱险,但是你得听我的。

听似天真无害的话语,却暗藏冷凛,她的表情并不同于七八岁的孩子。他暗自思付,说不定可以借她治好伤,到时候要摆脱这个小丫头轻而易举。一想至此便冷冷的应道:好。

她立刻笑了,可眼底却全无笑意,是个很奇怪的女孩。

后来,她告诉他,她叫辕慕雪。却没有问他的姓名,反倒是自作主张的喊他为:影。

躲在她的小阁内养伤期间他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干扰,因为这个小阁只有辕慕雪与一名丫鬟兰语,仿若与世隔绝般,根本无人再踏入此地。在安心养伤之余也对这个神秘的丫头甚为好奇。

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意,可笑意却未达眼底,有时站在栏前眺望远方,一站便是大半日都不说一句话。

她每回由贵族学院回来总会对着他说:今日辕沐锦又在某少年面前装可怜,看着她那泪眼婆娑的模样,真想将她的眼珠挖出来,看她如何演戏博取人的同情。故而说她可恨。

她还总是提起她的哥哥,提到他,眼中便不在是冷漠,而是出自内心的笑。

几天之内,她对他说了好多好多话,仿佛永远都说不完般,而他同样能体会到她心中的孤独。他又何尝不是呢?父王将他的爱全给了那个远赴南国的嫡长子……他也曾是多么渴望父王的疼爱,可父王却当朝堂众人的面说:母贱,子更贱。他是父亲,怎能对自己的妻子与儿子说此等卑微的话语?

曾经他会幻想,若当年被父王选到南国为奸细的人是自己,是否母妃就能得到父王的爱,自己就能得到父王的重视。可母妃却是紧紧拥着他,低声笑着:傻孩子,夜翎是嫡长子,不论你做再多,你永远只是长子,前面始终少了个‘嫡’字。你的父王永远会打压你,因为你是长子,他怕你夺了嫡长子的地位,他怕……他一直都在怕。

看着母妃那沧桑的脸,他突然觉得原本艳冠后宫的母妃老了许多,那时他便在心中发誓,那个王位他一定要。

也许是眼前这个丫头与自己的遭遇很像,看着她一直伪装在脸上的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无限的哀伤竟深深牵扯着心底最柔软的一处。好几次想要开口安慰,却被她打断。

她冷冷的说:不要说话,你听着就好。

原来,她之所以对自己说这么,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说过话。

原来,她只想找一个肯听她说心事的人,仅此而已。

后来,他再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静静的倾听着她的一字一语,也将他的心带入了那更深更远的记忆中。

直到他那日伤好准备偷偷回北国却惊然发觉,辕慕雪口中那所谓的哥哥竟是与莫攸然、壁天裔并称旷世三将的辕羲九。他在临走前不禁多问了一句:你的哥哥是辕羲九?

她倒是点点头默认,随后扯着他的衣衫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但是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他诧异的看着她很是肯定的目光,他一直以为这个丫头性情是冷了点,却未想到她竟是将所有的事了若指掌,他的心中竟浮出对这个丫头的欣赏。并且答应了她的一个要求,将辕沐锦丢入帝都城的妓院。

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很简单,他夜里潜伏进辕沐锦的屋内将她打晕,随后便用一床被褥将她整个人裹起再卖给妓院的老鸨。

当他将老鸨给的十两银子交给辕慕雪时,她嘲讽一笑:没想到这丫头竟能卖十两银子。

说罢,便将那十两银子用力一抛,丢弃在远处的荆草中。随后冲他微微一笑:你已不欠我的恩情,可以走了。

他猛然将欲转身离去的她扯住,邪异的目光涌动着如火般的灿烂,他突发奇想的问:做我的妻子可好?

她没有羞涩与惊慌,倒是上下打量他一阵子才道:近来为何总有人要我做他的妻子呢?

这句话倒引起了他的好奇,便问:还有谁?

她答:壁天裔。你知道壁天裔是谁吗?是南朝壁大元帅的儿子,也是旷世三将之一,将来他的成就绝不会比壁元帅低。而你一个杀手,凭什么要我做你的妻子?

原本说要娶她只是一时兴起,然听她这样一说便挑起了他心中的欲望,更因她最后那句‘凭什么要我做你的妻子’而激怒了久藏在心中的野心。唇畔不禁勾勒出浅浅的弧度,扯住她一直置放在身侧的手,食指于上轻轻写了一个字。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手心,待他写完方念出:鸢?你的名字?

他颔首而笑,用很坚定的声音说道:辕慕雪,你等着,我打败壁天裔就抢你回去做新娘。

年少时的一句承诺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中,并以打败壁天裔为目标去努力,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为何会对一个小丫头承诺这句话。也许是她的孤单感染了他,又或许是被一个七岁的女孩就有这样的心机而吸引,再或者是她的语气激怒了他……

那时皆年少轻狂,一次冲动的刺杀竟引出这样一段相遇,而这段短暂的相遇在那个年仅七岁的辕慕雪心中只不过是人生中一段插曲,可有可无,甚至能随手丢弃。那时的她眼中,连壁天裔都不过是一枚利用的棋子,又怎会将一个认识不过数天的杀手放在心上?更因为,那时的她眼中只有辕羲九一人。

可夜鸢不一样,一句脱口而出的承诺,造就了后来北国手握半壁江山之兵权的战神,更成就了那个权倾朝野万人之上的夜鸢。而他的‘雪域鸢军’包含其深刻的意义唯有他自己知道。

第三阙:宫政惊变 满砌落花殷红冷

腊冬已过,时近立春,这是我来到王宫的第三个月,更简单的说,自上回李公公奉王上旨意请我进宫后,我便被囚禁在辛岚宫,位处中宫最偏之地,却是离王上北华殿最近的一处。

这几个月王上来过数次,每回我与他两都会安静的坐于案前,泡着一盏茶聊上一会儿。他最常说的就是母亲,而我也不时刻意与他提起母亲。每回说起,他总要哀声叹上几口气,随即陷入一片哀伤悔恨之中。

我又怎会不知夜宣他将我囚禁在此只是为了牵制那个手握重兵的夜鸢,他也怕夜鸢萌生反意,调转头来对付自己吧。而先前我与夜鸢所做出来的‘夫妻情深’也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我们等的就是夜宣将我囚禁,让他以为有我在手,夜鸢会有所忌惮。

可是他又怎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就在一个月前,宫中传来一个消息,上回刺杀大王的余孽同伙闯入天牢救人。才将被捕三人解救而下大批的侍卫已涌入天牢,一场生死搏杀就此展开。先前被捕的三名刺客因每日受刑拷问早已是负伤累累,他们却拼死反抗。终是死在乱刀之下,死的人包括落,那个曾被我称做姐姐的落。

岚与绯衣最终被擒获,关押在天牢,继续审问。我知道他们想要从两人口中得到两个字——夜鸢。

或许在夜宣的心中早就认定,那群此刻是夜鸢派来行刺的,故而一定要审问出他的名字,那便有充分的借口治夜鸢谋逆之罪。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虎子又何会食父?

做为一个父亲竟连对儿子的一点点信任都没有,也难怪夜鸢恨的如此强烈如此深。

春意盎然,辛岚宫静谧异常,紫衣被春风一吹早已是昏昏欲睡。

我曾以辛岚宫奴才不合我心意为借口,请求夜宣召紫衣进宫,他许是想一个丫鬟并无多大干系,故而准了。

犹记得那日她看穿夜宣此次召我进宫定然是欲对我不利的模样,我便知道紫衣虽然胆子小,却是一个聪慧伶俐的奴才。被夜鸢选中派在我身边伺候的奴才果然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所在的位置。

一想到夜鸢,我的心便吊的老高,目光掠过半掩的凤帏,静谧的暖阳由窗外射了进来,铺得满地金灿。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走至窗前凝望柳絮飞扬,白蕊细洒在青石苔上,如覆尘霜。

芍药花开的正艳,香气迎面扑来卷进鼻间,头却是一阵晕眩,来的浓烈。我立即扶住窗槛稳住身形,眼前昏暗一片,步伐一软险些摔倒,一双手却及时的搀扶住我。

我阖上双眼倚靠在那人身上,低低的说:“紫衣,快扶我去躺会……”

顺着力道,我一步伐虚浮的走了过去,然后被轻轻的放倒在寝榻,我的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寝宫内很安静,熏炉里的沉香熙熙攘攘的飘进鼻息中,我渐渐平复了身体上的不适,缓缓睁开眼帘。

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夜翎那双担忧的目光,我心下一惊,竟没想到是夜翎,自上回在山谷一别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昏昏欲睡的紫衣早已醒来,焦急的站在一旁凝视着我,夜翎却低斥:“杵着做什么,还不请御医。”

紫衣这才回神,匆匆跑了出去。

而夜翎就一直坐在一旁静静的陪我等待着,他不说话,目光很是深沉。

我问:“最近可好?”

他淡然的应了声:“恩。”

又问:“怎会有空来辛岚宫?”

沉默片刻,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没事,就想来看看你。”

张了张口,我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终是闭口不再言语。他也未在言语,端坐沉默。

不一会儿御医便被紫衣请了过来,他将一条长长的红绳绑在我的手腕上,闭目轻探,表情复杂。不一会儿,他才收起红线,恭谦且喜悦的贺道:“恭喜鸢王妃,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闻言我心念一动,随之却又掉入谷底,脸色渐渐冷下,丝毫没有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而夜翎则是怔忪了好一会儿才挤出:“恭喜大嫂。”这四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吐出,僵硬异常。

我有身孕之事在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王宫,多数奴才所论皆是:看样子是鸢王妃第一个给王上生孙子的人了。只有我知道,无数的朝廷官员皆蠢蠢欲动,皆盯着我的肚子不放,更知道此刻的我有了身孕代表着什么。

我静静的伫立在白绢绘墨的屏风前,迎着静谧的月光而沉思,宫内一片清寂。帷帐的影子漫地而起,不时随风而荡,映的一室凄凉。

紫衣手执一盏宫灯来到我身边,隐在暗处的我被一片金光包裹,刺的我眼睛有些疼。

“王妃,您已经有身子了,还不去休息?”紫衣担忧的凝视我,目光中有微微波动的情绪,隐有担忧。

我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无声的看着紫衣良久,才启口:“紫衣……”

仿佛觉察到我想要说些什么,立刻打断,轻声说:“殿下要知道王妃你有身孕,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去准备一碗藏红花。”我冷声打断,目光逐渐有迷离转为清明。

她手中的宫灯顷刻间掉落在地,呆呆的看着我良久,嘴唇蠕动:“王妃,王妃那是……您的孩子……”

“紫衣,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我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掐入手心,疼痛传遍了整个手臂。

她颓然跪倒在地,双手撑着玉砖重重的朝我磕了一个头,哽咽道:“紫衣很想代替殿下谢谢王妃您的声明大义,但是奴才相信殿下绝对不会因王妃您的决定而开心,反倒会自责悔恨,所以紫衣不代殿下谢您。”隐约有几滴晶莹的泪水铺洒在玉砖之上。

深夜,月光被浓云遮蔽,疏星却依旧璀璨夺目,几束昏黄照进银钩珠户。

我静静的仰躺在寝榻之上,目光流连着缭绕的凤帏,忽地下腹一阵绞痛,我紧咬下唇,冷汗由额头上划落。

窒闷的寝宫透出郁郁沉香,夜色浓黑却又是不着边际,宫阙清远透着别样的哀伤。

再也承受不住疼痛,紧咬着的唇齿一松,疼痛的呻吟由口中逸出,我蜷曲着身子在满是锦缎的床上翻滚。

一抹冰凉由*一处,湿了裙裤,猩恶之味将我团团围住。

孩子,不是娘不要你,而是你与你爹的命,娘只能保全一个。

孩子,娘不能让夜宣那个无耻之徒利用你要挟你爹,更不能让你成为一个罪人。

所以,娘只能在你未成形之时抛弃你,不能让你成为害死你爹的罪魁祸首,绝对不能。

夜宣,未央今日所受之苦,将来定会十倍乃至百倍奉还。

夜色浓黑,辛岚宫弥漫着一宫的罪孽。

次日,紫衣飞鸽传书于远方正在烽火硝烟中的殿下,信上只有八个大字:宫人陷害,王妃小产。

残叶萧瑟,雨卷殿檐,层云阴霾,长风滚动。

我软软的靠在织锦屏风后的卧椅之上,侧耳倾听潺潺水声,依稀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