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棺开,里面空空如也,竟是什么都没有。

我懵了片刻,质疑的目光对上夜鸢:“尸体呢?”

他竟沉默着不答我话,在我眼中看来竟是心虚,我颤抖的又问了一句:“尸体呢?紫衣说过,大哥的尸首是你亲自葬下的……可是……尸首呢?”

他依旧不答话,只是静静的凝望着我的眼睛。而我的泪早已随着满脸的雨水而滚落,我上前一步,近乎于哀求的扯住他的衣袂,哽咽道:“大哥是不是没死?是不是没死?”

他深邃的目光中映着狼狈的我,终于开口:“辕羲九死了,整个天龙城的人都知道他死了。”

“是朕,亲手将辕羲九的尸首交给父王。是朕提议,将其尸体悬挂天龙城上示众,整整十日。”

“尸首卸下,是朕将其尸骨焚烧,挫骨扬灰。”

伴随着哗哗大雨,听着他一字一句传入我的耳中,震惊的望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示众十日,挫骨扬灰?竟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南国的战神?做这件事的还是我的丈夫!

心底仿佛正在滴血,我不知道,是为了谁?

震惊过后,我竟出奇的平静,低声笑道:“也就是说,整个天龙城皆知道这件事,独独我一人被蒙在鼓里。这坟,也是为了骗骗我这个傻瓜对吗?”

看着他平静默认的目光,我竟笑了出声:“夜鸢,你可知大哥在我心中所处的是什么位置?”

“我本就是个可怜人,自幼被父亲排斥,被大夫人与辕沐锦欺压,而母亲却又一直忍气吞声,从来不肯勇敢的站出来保护她的女儿,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欺负,不闻不问。后来,我亲耳偷听到母亲对大哥说,曾经被一个叫夜宣的男人玷污,生下了他。那时我才四岁。”

“我自卑,甚至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幸好,我还有大哥。是他一直在我身边保护着我,时常牵着我的手说:有我在,慕雪不怕,大哥会保护你。那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是有人疼,有人爱的。所以大哥成了这个世上,我唯一能够倚靠的人,信任的人。”

“所以,明知大哥带我来北国是心存利用,我也甘愿。我不想揭破,因为我怕,只要我一揭破,我与大哥之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再也没有人视我如珍宝般呵护。”

数句自嘲,几段往事,无限悲哀,我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盘托出。

头一回在他面前坦承我对大哥的情,不需要再伪装,一直压在心头的千斤担就这样放下了。

泪水与雨水早已将我的眼眸弥漫,再也无法看清夜鸢的表情。

“他能给你的,朕一样能给你。” 语气带着丝微哑的声音凄然,听在我心中却是一阵疼痛。

“他已将自己的命给了我,你能给吗?”我嗤鼻一笑,换来他无声回应。

雨水沿着脸颊淌入口中,心口苦楚蔓延:“夜鸢永远不会是辕羲九。”缓缓敛起靥下的笑容,认真的凝视他:“不论你为何要那样残忍对待大哥的尸体,我只知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你就这样在乎辕羲九吗?” 嘴角淡噙着残忍的笑意,锋锐暗隐。

“是。辕慕雪从来没有爱过你,至始至终爱的人只有辕羲九,你只是我利用的一个工具,仅此而已。”音方落,一巴掌便迎面挥了过来,这声音在黑夜中格外尖锐响亮。

头被打偏,目光怔忡的凝视零落的雨水,溅起一阵阵波澜。

“传朕旨意,未央以下犯上,无皇后之德,母仪天下之风,废去后位,打入夷苑。”

夷苑,冷宫。

前一刻,我还是万千宠爱的王后,位居雪鸢宫。

后一刻,我便已成废后,打入冷宫夷苑。

原来在王宫里,得与失只要王上一句话,那便是万劫不复。

第三阙:宫政惊变 浮华梦,仇似海

册后当日王后被废,举朝震惊,朝臣议论纷纷。王上重设后宫,立两位夫人。

凌太师之女凌湘,册封湘夫人,授玺印,正位赐合欢宫。

范上卿之女范雪如,册封如贵嫔,授玺印,正位采薇宫。

并下旨光招朝廷众臣之女于正月初一入宫选妃,以充后宫。一时间,朝廷内众臣皆蠢蠢欲动,他们的目标皆盯着空下来的王后之位。

而楚寰,因纵容王后出宫,小惩六十刑棍。

夷苑。

我站在北风依旧的苑落沐浴着冬日里暖暖的光晖,仍旧是极冷。芳草早因冬日来袭而枯萎,枯木被斜晖映的通红一片。杨柳梢头寒霜聚,降霜迷雾迎北风。

陪在我身边的依旧是紫衣,自我被废入夷苑之后紫衣主动请旨来夷苑伴我。如今的辕慕雪还有人雪中送炭,是幸还是不幸呢。

她消瘦的身段蹲在井边,一双纤细的手浸在冰凉的水中使劲揉搓着里边的衣物,金黄的光芒映照在她的侧脸更显其脸色红润,娇俏可人。

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注视,她侧首对上我的视线,柔柔一笑:“王后外头风大,您赶紧去里屋避着点。”

“我已不是王后。”我淡淡的回视她那张笑脸,冷声提醒。

“您在紫衣心中永远都是王后。”她提起挽上的袖口擦了擦脸上微溅的水渍。

我沉默须臾,才问:“你我不过主仆一场,何故如此?”

她微怔片刻:“王后是指陪您入夷苑这事吗?您也说了,紫衣与您是主仆一场,既是主仆,那奴才追随着主子不是天经地义吗?”

“是么?”淡漠的勾了勾嘴角,目光却是直勾勾的凝视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发掘更深一层的东西,却是净澈明朗。我微微蹙眉,试探性一问:“你说我会在这夷苑待多久呢。”

但见她微微叹了声:“其实……只要王后您向王上认个错,任何事都会有转寰的余地。”

“你不明白。”黯淡的扫了眼紫衣,后撇过头,仰望苍穹,与那光晖四射的日头对视。眼睛突然一阵刺痛,一滴泪沿着眼角滚落,我闭上眼,脑海一阵晕眩。

一双手臂轻轻扶住我的胳膊,担忧的问:“王后,您没事吧?”

良久,眼中的刺痛才渐渐散去,缓缓睁开眼睛,对上紫衣焦虑的目光,心中不由一暖。此时此刻的我,还会有人担心么?

恍惚间,我似乎见到年幼时认识的那个未央,她天真善良,整天缠着大哥跟进跟出。每回一听到大哥的名字,她的目光中就会大放异彩,很多次我都会嫉妒她,能这样表达自己心里的情绪,可我做不到。

似乎又忆起那日,熊熊大火中,未央将我用力抛出去,救了我而牺牲了自己。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听莫攸然讲给我听,但以我近一年来与未央的相处,可以想像到她死前最后一丝奢求。

她,为了救辕羲九最疼爱的妹妹而死,想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罢。

直到现在我依旧不能理解未央她为何要为救我而牺牲自己的命,她是涟漪大妃的暗人,她的目的是为了窃取情报,不是吗?为了救我,放弃自己的命?

未央,未央。

辕慕雪欠你一份永远无法偿还的债。

若真有来生,辕慕雪愿与你成为好姐妹,携手笑傲红尘。

再回神之时,紫衣却已是怔怔的凝望我良久,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王后,您笑了。”

怔忡片刻,我问:“很稀奇?”

她点头如捣蒜般,连连道:“虽然王后您对着王上时笑,对着奴才时笑,开心时笑,生气时也笑,您似乎一直都在笑,可是却仿佛从来没笑过。”

听到她“笑”不离口,我不禁莞尔:“紫衣你在说急口令吗?”

她忙摆摆手,赞叹着:“王后,紫衣是说真的。刚才您的笑是紫衣从未见过的,很美……尤其是您的眼睛,散发着动人心魄的光芒。”

一阵风过,吹散我散乱的发丝,几缕漫过眼帘,我伸手去挽。

“紫衣,以后莫再喊我王后。”丢下这句话,我转身离去,衣角飞扬,暗尘扑鼻。

◇◆◇◇◆◇◇◆◇

时光飞逝,我在夷院已有两个月,正月匆匆而过,想必那时的王宫内是喜气一片吧,唯独这凄凄惨惨的夷院感受不到新年的喜气,伴随这儿的只有那冰寒刺骨的飘香,凄凉惨淡的落叶。

紫衣告诉我说,元日那天,王上再次晋封了五位宫嫔,其中三名为各部尚书选送之女,另两名是由宫女而晋位。紫衣脸上的愁色也是愈发的明显,常劝我去给王上认错,定能重获宠爱。

而我一直都是沉默不语,她见我淡淡的目光中似乎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脸色也渐渐闪过失望之色。

我瑟瑟的倚靠在简陋的榻上,屋中冰寒一片,却连个炭炉也没有,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世态炎凉吧,紫衣说破了嘴都求不到几块炭火。一向怕寒的我就此病倒,紫衣将她屋里的被褥抱过来,全数加诸在我身上,将我紧紧包裹着。

轻咳几声,迷蒙的双眼凝视伫立在榻前心急如焚的紫衣,我唇喉沙哑道:“紫衣,你走吧,不要再奢望我会再次晋位,你便能跟着我这个王后主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向王上低头的。你知道我有多么恨他,恨他……”

紫衣眼眶一酸:“紫衣未曾想到,原来在主子您眼中,奴才是这样一个人。”

自从数月前我让她不许唤我为王后,她便改称我为主子。

“即使主子您一辈子要终老于此,紫衣依旧会伴在您身边。”说着,她的眼眶泛红,泪水涟涟而落,溅了满地。

我还欲启口说些什么,紫衣猛然接口:“主子,求您不要赶紫衣走,若紫衣走了,您怎么办?紫衣保证以后都不再让您对王上认错,奴才已经对王上彻底失望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殿下了……今日……他竟废华莲圣女头衔,册封莲贵人,为三夫人之一,正位披香宫。册后那日,是她破坏您与王上的关系,事后王上曾将她幽禁于采芳居一个月,却不知她用了什么狐媚的手段,竟然重获恩宠……还晋为三夫人。难道王上真的铁了心要将您囚禁于此终老吗……”

听着紫衣哭诉的声音,我的唇边勾起一个弧度,随即消逝而去。

“可恶的太医们,见主子您失宠,断定您再无翻身之日,竟不肯来……”

藏在被褥里的手瑟瑟发抖,不禁双手互换,虚弱的淡笑:“紫衣你说完了,该轮到我说了罢。去找楚将军,或者莫丞相,他们会有办法请到御医的。”

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起身,跌跌撞撞的飞奔出去。

月上中天,寒风怒啸,吹得木窗摇摇晃晃,吱吱呀呀,空荡异常。喝过方才紫衣熬的药,昏昏沉沉的头舒服了许多,沉沉的倚靠在榻上却始终无法入睡。

紫衣说,这药是楚寰吩咐御医配好,紫衣亲自熬好给我送过来的。

侧着身子,望素帐被风吹起,飞舞飘扬,与纷铺在地的月光交织成那蔓蔓黑影。华莲圣女,今日晋封三夫人了是么?

一个闪神,忽地,门发出一阵尖锐的咯吱声,一条长长的影子漫地而过,将满地溶溶的月光覆盖。一缕杜若之香充斥鼻间,随着北风溜进,将我纷铺在枕上的云丝卷起。

次日,我揉揉昏沉的额头,下榻为自己倒了杯水,指尖一触碰到冰凉的茶杯,一个冷颤,我猛然收回手。双手颤抖的撑着桌面,双腿虚弱无力。虽然昨夜服过御医开的药,病情好了些许,可是整个人仍旧是昏昏沉沉提不起一分气力。唇舌干燥异常,可这水却又是冰凉一片,如何下咽。

再也支撑不住,我后退一小步,软软的坐在凳椅之上,单手撑着滚烫的额头,却听一阵开门声响起。一抹清雅的香味扑鼻迎来,步伐轻缓走近。

这不像是紫衣的身形,尤其是这香味,竟是如此熟悉。

我费了好一番气力才仰头,先是被一阵刺眼的光芒射的眼睛无法睁开,缓和片刻,我才凝目于那浅浅素衣的女子。

“啧啧,曾经不可一世的王后竟落的如此田地,一杯温水都没的喝?”她目光中带着浅浅的鄙夷,更多的还是那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强硬的撑着自己病恹恹的身子,冷冷睇着眼前这个貌若天仙,却又心如蛇蝎的华莲,并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都这般狼狈了,还不忘维持自己那所剩无几的骄傲?”她单指*过我苍白的脸颊,我明显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

“昨日被册以三夫人之一的莲贵人,今日便已来到夷苑对未央耀武扬威,莲贵人你只会做这些无聊的事?”我嗤鼻一笑,看着她的笑脸一分分沉了下去,我继续说:“后宫佳丽陆续崛起,你倒是有此等闲情逸致来到夷苑探望我这个废后,未央倒是不介意莲贵人来,只是你有这些时间与手段,何不留着对付那些个对你有威胁的宫嫔?”

“这就不牢你操心了。”她下巴一扬,更显高傲,珠翠琳琅的首饰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晃的人眼花缭乱。

“未央怎能不操心呢,莲贵人您费尽心机在封后那日将我骗去北郊,为的不就是那个王后之位吗?”看她高傲的模样,我昏昏沉沉的脑袋却是渐渐清明,目光犀利的盯着她。

她柳眉微挑,广袖一拂,优雅的坐在凳椅上与我对峙而坐,护甲轻轻拨弄着案上那几个瓷杯。“华莲倒是挺欣赏你对九王爷的情深,我短短数言,竟能引得一向冷漠高傲的王后如此失态,真是始料未及。整个天龙城的百姓都知道,南国的九王爷被挫骨扬灰了,你却还傻傻的跑去掘墓,身为一国之母,你真是将王上的脸都丢尽了。”

对于她的话语我只是苦涩一笑,不可置否:“未央倒是有个疑问一直想问问华莲圣女,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叫辕慕雪?”

她似乎早料到我会有此一问,狂妄一笑,脸上尽显妩媚与妖娆:“你的底细,早在我爱上夜鸢那一刻便着手调查了。”

“华莲你倒是有通天本领,我本姓辕的秘密,知晓的人屈指可数,你竟能查到?未央佩服。”我毫不吝啬的赞赏着眼前这位女子,可声音中却听不出任何赞赏的味道,只有好笑。“当着夜鸢的面,你也是这样解释的?”

“一个男人,他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更何况,像我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为了请求原谅,跪在大殿上承受风雪四日四夜,还在采芳居为王上抄了千遍法华经,乞求上天庇佑王上,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动容的。”

看她如此自信的表情,我倒是更觉好笑:“虽说莲贵人你是天下难见的红颜佳丽,可你未免太过自信,不是任何男人都会为你那绝美的容颜而沉沦的。”

她却笑的愈发放肆:“可华莲至今还未遇见一个能抵挡住我魅力的男子,包括那个曾经目光只为你停留的夜鸢。”

对于她的出言相激我倒是显得冷淡异常,她那张得意的脸竟与我记忆深处的一张脸重叠。我瞧着她许久,才开口:“看着眼前的你,倒是让我想起一位旧识。”

“噢?”她稍微敛起几分笑,白皙的肌肤配合着嘴角的笑真可谓是巧夺天工的一张面容。

“她与你一样,很爱笑,尤其是得意之时。而她的演技,比起莲贵人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华莲倒是要好好拜会一下你口中这位旧识。”

须臾后,她徐徐由凳椅上起身,用一种高姿态俯视着我:“好了,看过废后华莲也该走了。”

待她走至门槛前,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冲我道:“你已经是夜鸢的过去式,一个当着侍卫与王上的面去掘墓的女人,一个亲口说至始至终都将王上当作报仇棋子的女人,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永远不会有翻身之日的。”

目光一眨不眨的凝视那个渐远的素衣背影,嘴角笑意勾起,用一种虚幻飘渺的声音低喃:“未央最擅长的,便是与人斗,尤其是你这样的女人。”

华莲的身影才消失,紫衣便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上下打量着我是否有事,口中还喃喃着:“奴才方才瞧见莲贵人由您屋里出去,她有没有对您怎么样?”

我悠然从凳椅上起身,目光斜睇了她一眼:“你当我是纸糊的?”

紫衣“噗嗤”一声轻笑:“莲贵人还真来对了,瞧您现在精神奕奕的,一点儿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你就知道贫嘴。”我半笑半斥的说,如今对眼前这个紫衣,我已渐渐放松自己冷漠的姿态。她对我如此不离不弃,一个奴才对主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已属难能可贵。

“主子您要不要再去榻上休息片刻?”她对于此刻的我还是有些担忧。

“恩。”我点点头,才转身,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

记得我再次醒来,第一眼对上的便是楚寰那依旧冷淡的目光正直勾勾的俯视榻上的我,那目光冰寒刺骨,凌厉骇人。我一见他便挣扎着想要起来,他的脸色更是寒霜一片:“别动。”

先是被他那突如其来的声音骇得僵住,半晌继续挣扎着拥簇着身上的被褥起身,疑惑的望着他:“你怎会来此?”

“是奴才请将军来的。”紫衣立在楚寰身侧,接下了我的话。“御医来看过主子了,说是感染了风寒,又为您抓了几副药。亏了将军,您瞧,夷苑终于有了炭火,这样一来,主子就不会再每日受冻了。”

顺着她的手所指之处望去,屋正中央摆放着两个炭盆,炭火烧的毕剥有声,潋滟如红宝石,将整间屋子烘的暖扑扑的。

我苦涩一笑:“谢谢。”

楚寰只是静坐榻边,也不说话,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我向紫衣使了个眼色:“紫衣你也累一天了,早些下去休息吧。”

看出了我的意思,便恭敬的向我与楚寰拜了个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顺手将那微敞的门扉闭紧。

炭火味与毕剥声萦绕在这阴冷简陋的屋子,几缕冬风由残破的窗溜进,我不禁拢了拢被褥,将自己包的愈发严实。

我率先打破了此刻的沉寂:“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丫头,你真可怜。是否早在那之前便知未央便是辕慕雪。”

楚寰目光不变,可眼神却是默认了。

自嘲一笑,我说:“那时你说我可怜,我嗤之以鼻,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真的很可怜。”

他的目光动了动,可唇锋依旧紧抿。

我又说:“其实当日你完全有能力阻止我去北郊,若你阻止了,或许我仍旧是母仪天下的王后。”

“死,也要出去。”他终是由口中吐出几个令我莫名的字眼,正待开口询问,却见他又启口:“记得你说,死,也要出去。”

我僵住,怔忡的盯着他,许多质问的话竟堵在喉间不得而出。

“有想过将你打晕后带回寝宫,可是你坚定的表情告诉我,即使这样做也是枉然。就像那日在白楼,当师傅对你说,风白羽已被他杀,你眼中流露出来的恨意竟是那样强烈。我从来不知道你会为了一个男人这样仇视你仰慕了七年的师傅。辕羲九死后,你在鸢王府待了足足四个月之久,而天龙城内却是人声鼎沸,南国战神的尸体被悬挂在天龙城门之上,暴尸十日。整个天龙城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唯独你被蒙在鼓里。

四个月后你突然进宫觐见夜宣,他愤怒之下将你锁入天牢,殊不知,你被关在牢中的几日,夜宣下令封锁了辕羲九暴尸的消息,你自然就是天龙城内唯一一个不知晓辕羲九被暴尸的人。纸是包不住火的,好巧不巧在你封后那日得知真相,带你出宫,不愿你枉顾法纪出宫,这样只能将事越闹越大。可最终,你失态,你掘墓,甚至对王上出言不逊,最终将事闹大,成为废后。看你如今落的此般模样,还是不悔吗?”

字字清晰冷淡,冰凉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宛然。

“不悔。”我答他两字。“如你所言,辕羲九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敌。而夜鸢却是那个将辕羲九尸体如此折磨的罪魁祸首,还是我的丈夫。我有何理由去原谅?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所以,因为恨他,就连对壁天裔的恨都要放下了?”

他一针见血的直指我的心事,在被褥包裹下的我打了个冷战,戒备的望着他:“你知道。”

他的嘴角勾了勾,算是默认吧。

突然间,整个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看着他的表情,喜怒难辨,我突然觉得与他白白相处七年,竟是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

我深深呼吸一口气,才试探性一问:“听说,华莲是莫攸然举荐进宫为圣女的?”

“恩。”

“我要见莫攸然。”

竹林枝影簌簌声,寒相向。微尘清雾空生润,香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