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等我醒来,眼前有一张超极大的大饼脸,距我的眼睛不足一尺。

“醒了醒了,表哥!”

那张大饼脸一喊,我吓得一激淋,终于想起来这是之前虹影打了的那个胖子,我们在酒楼有过节的云州府公子叫什么来着?

“那个什么航儿的,给我倒杯水来?”

那胖子一呆,许是没想到我如此颐指气使。

一指节修长皮肤白皙的手端着一杯水递到了我眼前,我就着那手直接咕嘟嘟喝了几口,然后抬头,看见了云谦那双寒潭似的眸子。

胖子更呆了,手指着我你啊你了半天,最后再看看他表哥,“表哥你给她端茶递水?”

我有些奇怪:“你表哥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为什么就不能给别人端杯水啊?”

那胖子想想,似乎觉得我说的有理,就不再反驳,一双小眯眯眼盯着我看啊看,就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

我在他的眼神是毛骨悚然,不知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表哥,你就把这丫头给我吧,这丫头真好玩,借我玩两天!”

我喷

好玩?我是活动玩具吗?

再说他也过了需要玩具的年龄了吧?

忽然记起云谦曾说过这家伙家中姬妾无数,他该不会是

我求救的看向云谦,怎么说这家伙看起来也是个谦谦君子的样子,虽然做出了打劫我并强抢我这等无耻之极的事情,但相对于和一堆肥猪肉一样的胖子,我还是比较中意云谦

云谦番外

宣德十三年,我从帝京出发,一路南下,来到云州。

云州都督程垠是我的姨父,刚健威武,姨母娇美,生的表弟却出人意料的痴笨。

表弟的痴笨在小时候并不明显,至多是对小丫头格外怜惜些,怜惜的就像自己的姐妹,而不是仆人。

自垂髫一别,匆匆十余载,再叙别情,表弟程之航竟有了一屋子姬妾,虽无正妻,但一屋子莺莺燕燕来往探视,他竟左右环顾,熨贴周到。不得不说,小时候我们都看走了眼,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最擅长的竟是哄女孩子。

夜深人静,表弟笑嘻嘻问我:“表哥府上姬妾定然比我这些美艳百倍吧?既是帝京,表哥又是当世大才子,右相之子,定有许多名门淑媛对表哥青眼有加吧?”

窗外更深露重,我打着瞌睡随口应他:“能让我动心的女子怕是还没有出生吧?”

至少,是还没有遇见

我见过无数的女子,或娇媚如春,或妍烈如夏,或清影纤淡,甚直,当今天子的后宫,三千佳丽,楚翘者众,我所见之,同开在野外或者御花园里玫丽无匹的花朵一样,只作美景,斯时斯地,不能萦怀。

而我此次南下,却不是告诉表弟的那样,只为游山玩水,而是为了谢家。

谢家,高门朱户,京华冠盖,权倾朝野,却因为一个谢流云,风流云散。

谢流云乃是前任左相谢丹云的胞妹。

谢丹云年纪轻轻便出任左相,才气纵横,风流俊美,无人能及。

京师四族,谢云齐冉,余三家也有三位男子与他齐名。

云家是我的父亲云朋,齐家齐银,冉家冉修。

但上天独钟谢家一族,纵有谢丹云此般世所罕见的才子,却又赐了一位倾城无双的女子谢流云。

所谓倾城,所谓无双,是岁月封尘之后还曾有人相忆时留给谢流云的评语。

有时候我也会想到当时名满京师的谢流云,该是怎样的容貌才情才能引得其余三家男子无数贵族子弟争相一顾,梦寐以求?

然而,无论如何,她只是个面目模糊的影子,有着陈年旧帛不能褪却的香艳色泽,却抵不过命运的风刀霜剑。

据说,谢流云同当时的冉修订亲成婚当日,被一来历不明的人劫持而去,一年以后,她却着妇人打扮腆着肚子回了娘家。

冉修早在她被劫之日离家四处游荡,以期寻找妻子的下落。

那一年,谢丹云的前任左相谢流云的父亲刚刚退下来,年轻的谢丹云坐上左相的位置未满一个月,谢家就迎来了这样大的丑闻。

被掠的女子不但没有保住贞操还带着一个孽种回来了,老左相气怒交加,含恨下了九泉。

谢丹云痛失老父,将这一切全都归咎于曾经最疼爱的胞妹身上,扬言谢家无此不知廉耻的女儿,恩怨全休,割袍断义。

之后谢丹云但挂冠而去,朝中再无谢氏,京师再无才子谢丹去。

更无人知道,那个被父兄扫地出门的谢流云,流落何方。

几年以后,南方渐有谢氏消息,谢丹云凭着已身的聪明才智,白手起家,竟然将南方包括云州一十六州割据成了一个独立的经济王国。

去岁北方胡人挑衅,战事一起,国库告急,当今天子首先就想到了谢氏。

当我怀揣密旨,走在往云州的路上,就会想起那个被父兄扫地出门的无辜女子谢流云,当初名动帝京,不知又是怎样的一番风骨?

这些,也只是想想。

经年旧事,物事人休,我又怎会不知?

第二日在酒楼见客,才惊知谢氏早已换了掌舵人,谢丹云将偌大家业交给了自己年轻的儿子谢惊鸿来打理,自己做起了老太爷。

也是在那一日,一向怜香惜玉的表弟被个凶巴巴的女子打了。

表弟痴鲁,肥胖,心底却善良。

别人女子看着他是云州都督府公子,也就不计较容貌的粘上来,他明知这些女子的目地,还是高高兴兴笑着收下这些别有用心的女子,妥贴照顾。

倒是还没见过表弟在女人面前吃瘪的样子。

我正在和几个属下商议如何向谢家讨要钱粮的事,就听见之航杀猪般的号叫。

之后我就见到了那双眸子,双瞳盈盈,如墨点漆,站在她的五个侍女中间,看不出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一个拿着鸡腿的女子含混不清的说:““他觊觎我家少主的美色!”

她一本正经的问我:“你是说我长这样子不配他觊觎?”

我愕,从来没听过的论调,如果换个女子,我会觉得她是轻浮的,但她给我的感觉真就是一个孩子站在面前,愤愤不平的质问我:难道我长的不漂亮?不值得他觊觎?

八个女人

我眼巴巴的看着云谦,尽量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看起来对他的美色是垂涎三尺而是楚楚可怜的样子,以博取他的同情,不要把我送给这个胖子,不要啊不要

那个胖子叫什么航儿的也眼巴巴的看着云谦,小眯眯眼瞪的空前的大,从瓜子仁瞪成了花生仁。

能在我二人如此强烈的眼神之下眉都懒得抬一下的云谦,真乃神人也!

神人最后淡淡道:“借给你玩三天!”

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绝望无比,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话说,我虽然鼓动过属下对他劫财劫色,那不是劫色未遂吗?

这男人,是不是心眼太小了?

在胖子航儿带人抬我离开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云谦幸灾乐祸的眼神,临出门的时候,他在身后淡淡的吩咐胖子一句:“这丫头不吃甜的点心!”

我欲哭无泪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大哥啊,现在的问题不是我吃不吃什么的问题,而是我有可能被别人吃了的问题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后来想明白这人是铁了心报复,大概装可怜在他眼中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云淡风清的脸上正溢着一丝浅笑,被我恶狠狠的眼神给震住了,居然没再笑!

我被胖子兴冲冲的抬进一间香闺。

说是香闺,那是因为此间屋子香气浓郁,我要花半天的时间才能闻出来此屋有一十三种香味。

铃兰花香,水果香,红纹锦被的薰香是上好的檀香,女人的脂粉香,有玫瑰香味的,桃花香味的,桂花香味的,各种味道,我并不太熟悉脂粉味,只是凭着气味来判别,还有女人衣服上的熏香,我总共闻出了一十三种。

最为可怕的是,我被一堆娇滴滴的女人围着,暗地里数一下,足有八个。

这八个女人围着我不停的打量评论,这个一句:“爷,这位妹妹好漂亮啊!”

那位一句:“爷,等妹妹今儿入了洞房,明儿好好打扮打扮就跟天仙儿似的了!”

我吐!

入入洞房?

跟一头猪?

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我的危机,呆会儿是不是会有人把我洗洗涮涮,然后抬到床上当作一盘菜来给这死胖子吃了?

这才后知后觉得发现床上是红纹合欢被,桌上竟然还有一双龙凤红烛,一屋子的红色,除了这八个女人赤橙黄绿青蓝紫外加一个死胖子一身暗紫色的富贵锦袍,怎么看怎么像个暴发户

“喂,胖子你过来!”我大声招呼。

那胖子一呆,反应了过来,居然就抬脚走了过来。

八个女人被我一喊,全都施了定身术似的大张了嘴巴,明白了是叫她们的胖子相公以后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我指指这八个呆若木鸡的女人,“胖子,把你的女人带走,太吵了,我要睡觉!”

忍受这些女人可真比走火入魔痛苦多了!

胖子挥挥手,以一个亲和的上司对下属的亲切微笑说:“你们都先下去吧,她累了,要休息了!”

这八个女人中的两个哀怨的看了我一眼,扭头走了,三个温柔的对着胖子行礼,其中一人苦劝:“爷,妹妹不能这样叫您的!”见劝解无效,三个人失望的走了。

剩下的三个是激进分子,一个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呔,你也太不懂礼数了吧,敢这样辱骂爷?”

激进分子我见多了,尉迟和虹影就是,心理上倒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有她说话的口气,惊异的反问:“你家是山贼出身?”

想想我堂堂云霄宫小宫主,被个山贼出身的丫头骂不懂礼数,是不是有点屈啊?这就好比是光着膀子打铁的对袒着胸卖肉的屠户说:“呔,你衣衫不整,真是不懂礼数!”

礼数那玩意儿,能顶饭吃?能当银子花么?

那女人一呆,回骂我一句:“你家才是山贼出身!”

咦?

她居然以为我在骂她?

我难得好心告诉她:“我是魔教出身!”

她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不明白。

我只好吃力的欠起身,“你叉着腰大喊一声:呔!再说一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就是一个女山贼完美的形象了!”

这主要是梅昭告诉我的,她说她将来向往的美好的职业就是女山贼,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天不管地不收!

那时候我们还坐在医馆前面的亭子里喝着从师傅的密室里偷来的佳酿,也许是喝醉了,那丫头一不小心就说溜了嘴。

我笑着打趣她:“你也别只打劫金银珠宝了,哪天碰上个如意郎君也一起打劫到山上去!”

她的脸当时隐在月光里,半明半暗,带着低低的寂寥与惆怅,空气中是云霄深处经年盛开的花木.奇香,诡异的奇迷的香味,不似人间的味道,也不是天堂的味道,感觉是一个不醒的噩梦的味道,湿浊的迫人的香味里藏着无可回避的恐惧。

她居然也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啊!”然后,毫不客气的扔过来一个空酒壶,差点砸到我的脑袋上!

再然后,她就醉倒在了亭子里。

再之后她就被我剥皮换脸,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梅昭了,我们之间永无谈心的可能了

她再也不曾提起过女山贼的事了

我被两个女人一顿乱晃,终于回到了现实。

剩下的那两个女人一起扑了上来,使劲摇晃着我,眼神像钢锥一样的扎着我,那个被我骂山贼的女人上来照着我的脸就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敢骂我是山贼,真是大胆!“

我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呕出了一大口血,吐出的血溅着了那个山贼婆子,她吓得跳了起来,抓着我摇晃的那两个女人也吓傻了,呆呆的张望,怯怯的问:“爷,她会不会死啊?妾身只是摇了摇她啊,怎么就会吐出血呢?”

那胖子惊怒交加,指着这三个女人:“你们,你们给我出去!”

三个女人怨毒的看我一眼,匆匆走了。

我无比激动无比崇拜的看着胖子,他扑上来就要动手动脚,一叠身的问:“丫头你怎么样了?哪里疼?怎么会吐血呢?”

我喘口气,全身痛得几乎要让我晕过去了,还是忍不住赞他:“你能摆平这八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啊!”

如果是正常的我,一把药就可以摆平这八个女人,而这个人,竟然不用毒药就能把这八个女人摆平,真是厉害啊!

他的脸上再次出现了与那张肥胖的脸相配的呆滞的表情,我没有等到他再换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晕了过去!

回家

再一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屋子,屋子以清浅色简约为主。肚子饿的厉害,不明白只是睡了一觉,为何会饿得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

我吃力的支起身子,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行动了,只是全身疲累无力,试着运气,真气所过之处,畅行无碍,显见得有高人相助,替我打通了经脉。

爬下床,缓缓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茶正要放到嘴边,外面一掀帘子,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平凡无奇的面目,单眼皮,但一双眸子安宁沉静温和。

“姑娘怎么起来了?”她紧张的扑过来,见我好端端坐着喝茶,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姑娘这三日可吓死公子和表少爷了,表少爷为姑娘疗伤,两日都不曾合眼了”那丫头一直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我听在耳中只觉有趣,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人在我耳边絮叨,有人如此絮叨,也算是个新奇的经验,这感觉呃也不赖

而且三日?我睡了三日?

不怪那样的饿

后来我才知道她口中的表少爷原来说的就是云谦,初时对伸出援手助我经脉畅行的高人的感激之情霎时烟消云散:假如有人捅了你一刀然后再用药给你治好了伤口你还会感激他吗?

但是对着“表少爷”死忠派的丫头,我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我现在成了身无分文彻彻底底的穷光蛋了,银子没有分毫,就连看家的宝贝也被那个混蛋给打劫了。

看来,我有必要趁着身体好了给顺手摸回来

还没让我等到机会,胖子就来了。

他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颇为遗憾的表示:我,作为他借去玩的丫头,在见过他的八位姬妾之后,特别是其中三位的暴行之后,竟然给吓得晕了过去!他没想到我的胆子如此之小,而他的那三个女人如此胆大,他对自己的三位女人如此暴行实在是始未预料,且已进行了严厉的惩罚!对我所受到的惊吓表示真诚的倒歉!本来他还打算好好带我去玩玩,但考虑到我晕过去的时候,表哥云谦穷凶极恶的脸,三天借期已过,就算他有借有还,估计再借也很难!

借来借去话说,我是东西嘛?

当时我正坐着吃饭,刚刚舀起一个白玉般小巧的鸽蛋入口,听到胖子说我晕过去云谦穷凶极恶的脸一不小心就把个鸽蛋给囫囵吞了下去。

同我被强撑着接受了鸽蛋的食道一样,我的心脏也不太能接受胖子带给我的这个消息,它会让我消化不良。

我还是不太明白,那个云谦,他就那么恨我?

被他点穴点得走火入魔的我,被打劫了所有看家宝贝的我,还不足以抵消曾经对他做的事?

我努力安抚我的胃,放下汤勺,反问胖子:“云谦长的漂亮,难道是我的错?”

胖子收起遗憾的嘴脸,忙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你的错!”

这胖子还算聪明,云谦漂亮当然不关我事,关他爹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