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真是一事无成。”她含糊道。

受了惊吓的其他孩子这时候才慢慢聚了过来,“刚才那个女孩是谁啊?”一个胆子大的孩子问道。

其他的孩子三三两两的摇头,“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

“哎,怎么方才没发现呢?”

陌香听了片刻,也听不出什么名堂。嘱咐了唐唐切不可再大意,独自转出院门,沿着刚才黑雾消失的方向走过去,不一会儿,果然看见板着一张脸候在那里的女童。

山沟之边种着一棵柳树,早发了新芽,鹅黄鹅黄的垂枝在风中动荡。她就坐在最大的一枝上,宛如柳枝上的一片叶子,随之动荡。

“也不过是个小白脸么。”她斜着眼睛俯视陌香,故作不屑道,“骗的女人团团转,有什么了不起?”

树荫遮住些许阳光,碎碎的,落在地上,如剪影。

“是没什么了不起,”陌香敛了神情,负手站在树荫的边缘处。于是阳光在他的侧脸上分界,光与影的魅惑,只看见一双眸子望出来。

那眼色,清渺如烟云。

“只是比你了不起一些罢了----墨连。”

墨连呆呆的望着他,忽然觉得这少年干净的如同身下垂柳,心中一睹,“你怎么认出来的?”他沉静问道。

“我认得你地眼神。”

从最初的时候。就对他充满敌意。

“我是来帮夫人带话的。”墨连神情一整,慢慢道,“夫人说,念在过往旧情上,”这段话,他说道咬牙切齿,“她愿意和你和解。希望你我二方各退一步,你当作没有见过她这个人。她也不再动里面那个姓唐的女娃娃的脑筋。”

“既然如此,”陌香冷笑道。“你刚才为什么要伤她?”

“这是我和她的私人恩怨。”墨连恨恨道,“你的伤最近才痊愈,我总不能白白受此苦难。”

陌香轻轻哼了一声,这些人,究竟是因为心思黑暗才入了魔道,还是因为入了魔道菜心思黑暗。已经无法追根究底了。就像墨连,只看到自己被人捅了一刀,却看不见唐唐和秦绢因为那一次的事件受地伤害。

“这个交易你同不同意?”

“这可不是由我决定的。”陌香抱肘,悠闲道,“你知道,我顶多算个陪客。而对唐唐来说,她找了她父母一年半。你觉得她可能放弃么?”

“你不要得寸进尺。”墨连怒道。

“唐豫津夫妇在哪里?”陌香寸步不让。

墨连忽然笑出声来,“你问这么清楚有什么用呢?难道说就算夫人真地把唐豫津夫妇交还给你们。你们真的会当作没这回事,束手旁观么?”

陌香想要暂时应承下来,以得到唐豫津夫妇的一星半些儿线索。但张了张口,竟是说不出违心之言。

“不会。”最终。他木然道。

“那不就结了。还用多问什么?”墨连的笑声尖刻。“陌香,是么?”

“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一样是死于非命,他有亲友护佑,便可重生于阳光之下,清净的如一樽白莲。出淤泥而不染。还有那个叫唐唐的傻女孩。一心一意地为他维护,遮掩。和爱。

反观自己,全身都弥漫着腐泥的气息,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下一秒,自己也就腐烂到和泥一样的颜色。他一直记得那不能呼吸的痛,他沉浮在腐泥里,浑身都是虱虫蜇咬的痛,在即将灭顶的时候,他听到一个沙哑而温柔的声音,“你想要继续活下去么?”

那个声音有着淡淡地金属质感。

仿佛溺水的人,忽然接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拼命的想抱住不放,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以为那是牵引着他通向光明的稻草,到最后才知道,前路地尽头,是黑暗里盛开的曼珠沙华。

就好像一个在一个渴的奄奄一息的人面前奉上一碗鸩毒,纵然知道是鸩毒,也不得不喝。更何况,他并不知道,亦没有思考的余地。

于是他停止了下沉。于是四周的黑暗散去,他复又重见光明。看见光明地时候,他抬起头,看到一张美艳地脸。

那是一种罂粟花一样的美艳,带着一种不祥地气息。但对于刚刚从生死线上走过一糟的他而言,像是对世界全然陌生的雏鸟见到了母亲。

纵然,她带他去的地方是沉沦的黑暗。

纵然后来,他知道,他已经死了一回了。

纵然,他亲眼所见,一个又一个的无辜少女因为安香而丧命,死后魂魄尚不得超生。

他不知道,这世上每天有成千上万人死去,她当初为何独独决定救他。他也不知道,在她沉逸美艳的面庞之下,有着什么样的往事。

他只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反过来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他的夫人,只是当年的伤口太深,一直没有痊愈罢了。

而那伤口,却已经太陈旧,太陈旧。陈旧到安香将它掩藏的那么好,他看不出半点痕迹。直到陌香出现,他才看见她的神情变了颜色。

那一刹那,他的伤痛,其实不仅仅在身体之上。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呃,今天是三八XX节。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节一定要这个日子过。也不明白这个节有啥好处。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似乎因为这个节放了半天假。当然放假的原因是因为女老师。

在高中之前,如果有男生不怕死的在这一天跑到面前,说祝节日快乐。女生反映多半也是踢他一脚。如果今天被我撞见了。不知道有什么反应,不过,我今天已经一天没有出门了。

节日快乐。给自己,也给那些看文的人。

第三卷:长生草第四章:峰回路转(1)

“阿陌。”远远的,唐唐的声音传来。

她的左脚着不得力,由赵盟盟搀扶着,一拐一拐的向这边行来。

墨连的心神被这一声叫唤收了回来,“竟然谈不拢,”他声音尖刻,仿佛凭空从背后生出了一双翅膀,双脚离开柳枝,睥睨的看着下面的陌香,“我们就下一次见真章吧。”

“下一次,下一次就不会这么便宜你们了。”

他迅速的说着,在唐唐她们赶到之前,折向远方,消失了身影。

陌香笼着手,看着墨连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比影子该有的色泽要黑的多,重的多。只一瞬,就随着主人消失在了山沟深处。

那一瞬间,唐唐的心咯噔一下,不知不觉的顿了顿脚步。夕阳将陌香的背影拉的很长,她站在三五步之外,也许是光影的魔术,只觉得陌香的背应分明有一种萧索的意味。

“秦墨。”

是赵盟盟打破了寂静,“刚才那个人,是谁?”她疑惑问道,“她为什么要阻拦我们?”

陌香回过头来,面上笑容安定而温暖,将适才的萧索疏离驱散,仿佛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觉。“和赵小姐此行没有太大关系,大约是冲着我们来的。”他轻描淡写的回道,扶起唐唐的另一只手,“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么?怎么还是出来了?”

“我不放心么。”唐唐甩开了不该有的心思,“要是你出了事,我却没有跟过来看看,怎么行?你毕竟。”

没有术法傍身。

“那人能幻化成六岁女童的样子,让我半点察觉不出异常。”唐唐讪讪道,“想起来真沮丧。”

“那也没什么。”陌香笑道,“安香没有修习邪术之前。本宗就是幻影宗。玩一些幻术迷障人眼,对她而言不是难事。”

“阿陌,你学一点术法,不好么?你那么聪明,一定很容易上手的。就算不肯学我家的。谭夏是正宗道门传人,论起来,还是你的晚辈。。。总没有什么顾忌吧?”

陌香淡淡一笑,“若是肯学。早些年就学了。”

“我发了誓,此生不习这类覆雨翻云。颠倒乾坤之异术的。”

可是,明明就换了人生啊。唐唐欲反驳,但叹了口气,重要地是陌香的意愿,而不是文字游戏。

陌香肯放平了眉眼,一点点的融入这时空的生活。将那些新鲜的,离奇的东西装入心中。他在认真的生活。可是,他还有一段寄放在遥远的过去,谁都没有办法抹去,连他自己都不可以。

而他,也一直在竭力维护。

这样地陌香,是一个有谜有故事的少年。

可是。没有关系。她在心中叹气地笑,一天不可以,一年不可以,她可以一直等。总有一天,等到他主动将谜团的答案捧到自己面前。

陌香这个名字。于她是一幅打散了的拼图。到如今,她闭了眼,能描绘出他的容貌。她对他的了解随着一日日的相处越来越深。她在心中拼起了一个属于自己地陌香,到如今,尚缺一角。

“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说什么?”赵盟盟迷茫的看看左右。

太阳渐渐要下山了。陌香看了看阴冷下来的山沟,“不说这个了。”他岔开话题道。“赵小姐。你记得长生草长在哪里么?我们明天上山去挖。”

提起她最关心的事情,赵盟盟立刻就严肃起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那草很常见的。现在看起来却没有那么多了。我不知道它叫长生草,我们这里的人都叫到沟子菜。这草打来喂猪猪都不吃,所以向来当作最没用地草的。”

唐唐有些哭笑不得,“长生草能养魂,自然是极阴的。动物都有自己的感觉,怎么可能喜欢。说起来,这山沟的地势极阴,到地确是很适合长生草生长的。”

“既然如此,”陌香想了一下,“唐唐你脚受伤了,还是留在院里,不要去了。。。我陪赵小姐走一遭就是了。”

“不行。”唐唐摇头否决道,“你们对移栽植物都不在行,我还是看着放心些。”

“可是,”赵盟盟犹疑的看着唐唐受伤的左脚,唐唐也犯了难。

“实在不行,”陌香叹息着道,“我只好背着你进山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也许是倒春寒,温度忽然降了下来,天也变的阴阴地。唐唐打了个寒颤,心中后悔,应该多带些厚线衣。

那边,赵盟盟已经敲着门,叫吃早餐了。

许是为了款待客人,赵院长给每个人煮了一个鸡蛋,孩子们都欢呼着。餐桌上,赵院长笑地慈祥,絮絮叨叨,“盟盟走出老家后,这些年一直都给院里寄钱来。你回来,我们应当款待才是。”

赵盟盟听的尴尬,她只是因为钱挣地太多没处花,才随手打发过来,本心里并没有太多高尚情绪。匆匆喝了稀饭,催促陌香二人上山。

出了门,兜头的冷风一吹,唐唐感觉手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越发往陌香的背上靠。

赵盟盟说,进山的路上到处都是。但是走了很久,一株都没有看到。赵盟盟有些尴尬,“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她说着,撸了撸头发。

“是啊。”唐唐不自觉的给她找着借口,“这些年,各地都在发展,山路都浇了柏油路。”

他们脚下走的山路大约是五六年前修的,足足能容车通过,边上能长长生草,反而奇怪了。

一条岔路从大道上分出去,“从那边走。”唐唐道,“长生草生长在极阴的地方,沿着大路走是找不到的。”

果然。赵盟盟颠颠簸簸的走了小半个小时后,惊呼一声,“找到了。”

路边几米远的一个小土坡上,一株半人高地草颤颤巍巍的摇晃着,球茎是墨绿的三棱形,有着三列狭长的叶片。

“再往前走走。”唐唐道。

“那座土坡是向阳的,那上面生长起来的长生草,效果不纯粹。”

越往前走,山路越崎岖。景色也幽静。树阴里的长生草也渐渐多起来,十多步就看的到一株。

“可以了吧。”陌香拍了拍唐唐地手。道。

唐唐怔了一怔,道,“就算可以了吧。”

“阿陌,你背我到那株草前面去。”

她蹲在了长生草面前,触了触额头,赵盟盟在一边抱着胸看着。她虽然只关心沈卿,但还是有着女人特有的好奇心。见唐唐喃喃有词,似乎和那长生草做着沟通。过了一会儿,唐唐抬头,“它答应跟我回家了。”

那一刹那,赵盟盟觉得,这个女孩儿地眼眸明亮的像天上的星辰。

唐唐没有要他们帮手。亲手挖了几株长生草。她身子娇弱,脚又受了伤,所以动作很有些慢。赵盟盟等的有些不耐烦,走了几步看周围的风景。迁西的山属于燕山余脉,树木茂盛。满地里堆了新长出地松针,夏天进得山来,就不会觉得太炎热了。何况是天气转冷的春天。她只觉得阵阵寒意侵入肌肤,不自觉的退了几步。

“小心。”左侧,那个一直陪着前来的少年示警,喊了一声。

但是来不及了。赵盟盟摔下去的时候。只是在想,“我怎么刚才没看见这里有一个土坡。”

“阿陌。”唐唐焦急道,“你过去看看。”

“嗯。”陌香左右审视了一下,吩咐道,“你小心一些。”

他跳下土坡,喊道,“赵小姐?”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赵盟盟的答话,“我在这儿。”声音有点闷。

土坡之下有一个山洞,她坐在山洞口,一头一身的都是粘着土屑地松针,“我没事,就是,”她探向左脚脚踝,“脚有点痛。”

她掀起裤脚,看见一道血痕,不算深,似乎是被某种带有锯齿的草叶给割伤的。

陌香仔细观望,果然在草木伏倒的土坡上看到了一株带血的草叶。

土坡之上,唐唐抱着长生草,看着两人消失地土坡,一阵风吹过,她只觉得更阴冷了。似乎有数不清的亡魂的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自己瞧。

她咬了咬牙,咬破左手食指,用鲜血在地上写下咒文,布好结界。

也许她的本事在安香眼中的确不值一提,但她地自尊不容许自己再犯一次错误,被安香手下地小鬼偷袭。宁可防微杜渐。

嘶嘶的风四通八达地吹着,撞在结界上,竟发出嘭嘭的声音,打了个折。不甘心的回头再来,发出怒吼的声音。

“这下可好。”土坡之下,赵盟盟皱眉,自嘲道,“可有两个伤号了。”

“既然已经这样了,”陌香道,“也没有办法,我们上去吧。你站的起来么?”

赵盟盟认真的看了陌香一眼,这个少年是否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或者,她想起孤儿院中唐唐受到攻击的时候,那时候,陌香似乎是变了颜色的。

“我自己走。”她吃力的站了起来,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不想让男人碰触自己。

但那被锯齿割伤的伤口尽是绵延的疼,她一个趔趄。陌香无奈道,“山路不好走,我还是扶着你吧。”

离开之前,陌香回头再次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山坡,赵盟盟跌下来,真的只是巧合么?

山坡并无异样。

他叹了口气,怕唐唐在上面等急了,提起了脚步。

在他身后,无人注意处,那株染血的锯齿草,慢慢的消失了踪影。

今天寝室居然没有热水。

这是强烈表示愤慨的分隔线。

赶时间,有错字的明天改。

第三卷:长生草第四章:峰回路转(2)

阴风吹到结界上,扑啦辣的做响。仿佛一头张牙舞爪的龙,怒吼着要将举目所及的一切撕毁。又像是千军万马奔腾的钱塘怒潮,声响大作,骇人听闻。见冲不破结界,不甘心败退,变幻成唐唐熟识的人的脸。最初是唐希言,笑着喊,“丫头,开门。”

忽然又是秦绢,清惨着一张脸,趴在结界上,哭着喊,“我不甘啊。不甘啊。”

唐唐捂着耳朵,不去看,不去听,然而万千影像像是见缝即钻的青烟,一直钻到她的心底。

一个声音在心底对她说,“向前走,向前走。”

仿佛极遥远又像是极近的,仿佛极陌生又像是极熟悉的。她分不清处那是谁的声音,是失踪已久的父亲,还是念兹念兹的陌香。

她慢慢的站起身,去追寻那个声音,她想撩开那道面纱,看看隐在背后的究竟是谁。

呜,他一直在躲。于是她发狠去追。渐渐的要追上了,她心中一喜,伸出手去,够住了他的袖子。

“嘭”的一声,她撞进了来人怀里。

“唐唐,”那个人的声音从遥远地地方传来,焦急而温暖。陌香拍着她的脸,“你怎么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我要是再晚上来一步,你就跳下土坡了。”“嗯。”唐唐倏的回过神来。

什么都没有了。

风没有了,钱塘潮也没有了。响在耳边心底的声音也没有了。四周呈现出一片清朗的色泽。虫鸣,鸟叫。天空依然很阴,但温度已经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仿佛一步从山穷水尽跨到了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