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绢松了口气,“唐伯伯,唐唐姐和我二哥今天早上都有课,早就走了。你要吃中式早餐,还是,就在店里用?”

“就在店里用吧。”唐豫津道,“给我一块蛋糕,再来一份咖啡。”

“好。”秦绢笑着应下,很快的为他端出来。唐豫津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女孩忙碌地身影,待她打扫到他附近,冷不防问道,“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到北京来的?”

秦绢的笑容一僵,她并不愿意多说,然而问话的人是唐豫津,她只好轻描淡写的答道,“逃婚。”

“这样啊?”唐豫津有些意外,“那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秦绢茫然道,“我没想过,我在品香坊待地很好啊。”她细致笑开,忽然想起,唐豫津才是品香坊真正的主人,心中惴惴,笑容也慢慢的展不下去了。

“唐家正职是做花草生意,总不能一直在前堂卖甜点咖啡的。唐唐这丫头,还是太胡闹了一点。”

“哎呀,小丫头,不要急啊。”他看着秦绢变的惨败的脸色,叹了口气,不忍再为难她,“要不这样吧,你们这段日子,甜点铺子也赚了一些钱,不够地话我再借点,给你在附近租个铺子自己开,以后你盈亏自负。当然看现在地情况大约也不会亏,你也不会觉得寄人篱下,如何?”

“真的?”秦绢地心情犹如坐了一趟云霄飞车,从最深的谷底爬到最高的山峰,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反应。

成都三月,听说不太平,武候祠不能去了,锦里不能去了。天天窝在寝室里了,窝在寝室干什么呢,编程。。。

某个写了大半天程序的人强烈怨念中。

另外,遥想当年,中原大乱的时候,因为那个“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所有,四川自由自在它的太平。

现在,居然从西藏那边影响过来,难道是因为青藏铁路。

交通发达也有交通发达的坏处。。。

怨念。

第三卷长生草第七章你是真的还是假的(2)

真的可以拥有一家自己的甜点店,按自己的喜好,将它布置的像自己的家一样么?可是,如果真的离开了品香坊,离开了二哥和唐唐姐,会不会觉得寂寞?刹那间,秦绢想起了很多随之而来的问题,好像真的马上就可以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甜点店。

她不好意思的朝唐豫津笑笑,“唐伯伯,你和唐唐姐,嗯,还有唐先生,都是好人。”

“好人么,”唐豫津喝下了最后一口咖啡,笑意没有进到眼底。自嘲道,“做个好人,可真是简单。”

秦绢怔了一怔,明明,从前从没见过这位唐先生,这一刹那,不知怎的,有些觉得他低下头去的神色,眼熟三分。

天竺葵开的热烈而肆意,好像春日里最最温暖的太阳,融融暖色。

上了楼,不过一墙之隔,店里的温暖和自家的静谧犹如两不相侵的世界。回到家中已经有几日了,看着空空落落的楼梯,唐豫津依然觉得,有些熟稔不起来的陌生。

二楼的转角处,有一道窄窄的梯子,通向阁楼。平时很少走,最上面的几层,已经落了灰。他凳上尘封已久的阁楼,楼上落着薄薄的灰。灰尘在透进来的阳光光束里满天飞舞,一堆一堆的棉被书籍。

也不知过了多久。

“你在做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门外问道。

他诧然回头,看见少年站在门外阶梯上,半推着门,眼儿像一泓秋水在晃荡。

唐豫津轻轻哼了一声,合起书站起来,“这儿是唐家,我做什么事。还不用像你报备吧?”

陌香淡淡一笑,眉毛微弯,将淡淡的敌意闪过,“唐伯伯误会了。我听见上面有动静,上来看看,没想到是唐伯伯你。我还以为,是哪家来的耗子偷东西来了。”

“你的脚步倒轻,你上来我都没有听见一点动静。”

“没办法。”陌香无奈笑道,“我体重太轻。”

“对了。唐伯伯要找什么东西么?你看,你有些事情记不得了,又不在家一年多。还是等唐唐回来,喊她给你找吧。要不然,告诉我一声,兴许我也知道。”

“不必了。”唐豫津笑的很假。“你太客气。”他一字一字道,听起来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唐唐回来的时候,刚走上朱雀街,就听见一阵飘渺地笛声。

箫声极清逸,调子曲曲折折,不是街头巷尾常唱的流行曲调。

唐唐曾经听过那调子,在去年杏花盛开的时候。

其实在北京这座现代化城市里。哪里还是随处可见杏花的年代。那一日,陌香坐在品香坊院中的那棵香樟树下,吹起了这首《杏花游》。

“杏花游,

谁把当年心事,兜满头

那时候她正在他的身边。听他吹了一遍又一遍,听的极累了,头一点一点的想要睡着了,身边地他忽然放下唇边的笛子,轻轻唱起了这首歌。

“什么?”她忽然猛地惊醒,抬头看他。

他却不再唱了。

细细小小的香樟花从树上落下来。兜的他们满头满脸的。像是春夏之交的雪。

谁把当年心事,兜满头。

回过头来。才发现,坐在店里靠窗位置的人,捧着杯子呆呆地看,隔着一扇玻璃,仿佛触到了最美的风景。

她以为他是喜欢杏花的,特意到坞房里折了一枝开的正好的云山杏。他却兴致淡淡。将它插在了窗台上,任它渐渐枯萎。

原来,又到了杏花开满头的季节了啊。

她看见站在香樟树下背对着她吹笛的少年,细细小小地香樟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落了人满头满脸,像下起了一场前尘旧事的雪。十六文学网

“阿陌。”她轻轻叫道,又是欢欣又是无言的酸楚。

那是她懂不了的伤悲。

他转过头来,执笛地手极纤长,却并不白皙,甚至指节之间结着淡淡的茧。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有些事情想不清楚,所以,吹吹笛子消遣一下。”

那是一双,很有力度的手。

她想,她有一些懂那些坐在窗边移不开眼睛的人的心理了,“没有关系啊,”她风马牛不相及的答道,“我们一起就可以了。”

杏花游,谁把当年心事,兜满头…

那是不熟悉地调子,像是江南水乡俚俗地民歌。她一直想知道,它的后面是怎么唱地?

抬起头来,刚才坐在窗边的客人已经走了。现在坐在那里的,是唐豫津。

唐唐一激灵,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心思也从虚无缥缈的故事回到现实世界。

“爸爸,”她隔着一墙玻璃喊,招手示意。

厚重的玻璃窗阻隔了所有声音,但是唐豫津本来就看向这边,立刻就笑了开来,眸里有着父亲对女儿无奈宠溺的光芒。

他亦轻轻的挥了挥左手,衣袖落下来一些,露出了腕上浅浅的疤痕。

“爸爸今天怎么样,比昨天好一些么?”她坐在唐豫津的对面,喝着刚刚煮好的芙蓉蛋花汤。

“已经没事了。”唐豫津淡淡道,“只是拼命想,还是想不起来什么。”“那就不要那么拼命想,就好像找东西一样,有时候翻天覆地都找不到,可是摆上一阵子,它又自己冒出来了。”唐唐笑笑道。

“也许吧。”唐豫津淡淡而笑。

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这一年多,你真的记不得了么?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女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年纪的样子,头发很长。长的很邪气的漂亮的女人,和雪暖嫂子差不多漂亮?”

“呵,”唐豫津失笑,“那可是当真很漂亮。”

唐唐咬唇瞪着他,“她就是安香。”

唐豫津怔了怔,慢慢敛去了唇角的笑纹,“是么?”

“嗯。”唐唐点头,“我常常想。你们每个人说地,我命中的劫难。是不是就是指安香?”

“你瞧,你和妈妈因为她而失踪离开我,我因为她差点要死掉。现在虽然平静,可是,妈妈还在她那儿,我们总还是要对上的。你们说从小不让我接触络家传下来的术法。就可以消解这场劫难。可是当劫难真的来的时候,因为我根本就没学过这些,岂不是更没有反抗的能力?”

“也许我和你妈妈真的想错了。”唐豫津渐渐吃不下去,放下了刀叉,“可是,唐唐,我们地出发点都是为你好。”我知道。”唐唐低落道,“我从来都不怀疑这一点。”

“其实,每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大家都很喜欢地人,偏偏还是有人讨厌。而看起来是坏人的人。也许,内心也有自己的苦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就算是安香,也许是遭遇过很不好的事情,才会像如今一样行事。”

“也许吧。”唐唐扬眉,“可是。我妈妈。你老婆还因为她而生死不明,这种开解的话。轮不到我们来讲。”

“我终究还是记不得这些年的事了。”唐豫津尴尬地笑了一笑,“唐唐,你对络氏氏族,究竟有多了解?”

“我能了解多少?”唐唐噘唇,“你们从小都没告诉我,我后来都是从巫书上翻到的。”

“巫书上说了多少?”

“你等等。”唐唐上楼搬了书下来,厚厚的像砖头一样,“我每次翻这个,都像是在查古汉语词典。”

书上说的不多,无非是络氏的来历和族谱上每位先人的简略事迹记载。

“讨厌,鞋带又散了。”唐唐嘟哝道,“这双鞋总是夹脚。”弯下腰,到桌底去系。

唐豫津状似不经意的伸出手,想要拉过巫书。古旧地纸页扬起小小的弧度,喀喇的声音,仿佛静电,他的指尖却吃痛,只好收了回来。

“以前妈妈和你说过什么没有?”唐唐没有看见,笑盈盈的道。

“说过地。”唐豫津道,“直到我们快要结婚的时候,她才告诉我她还有一个姓氏。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喜欢的人居然还是个能沟通阴阳的女巫。”

仿佛是回忆起旧事,唐豫津的眼神有着怀旧的温柔,“她说,曾有先人预言,络氏传到第十九代,必有生死之劫。而她,正是自先秦以来数下来地第十八代。也就是说,如果她嫁给了我,那么,这个生死之劫,就会应在我们地女儿身上。”

“所以,唐唐,你出世的时候,我是怀着复杂地心情的。好在,那个先人同时预言,络氏这一世将出现贵人,所以,我想,你的未来,总是要走走看才知道。”

“是啊。”唐唐歪着头看他,“如果让我从小知道,我可能遇到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劫难,莫名其妙的死去,我还不如根本不要活上这一糟。而且,”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已经遇到所谓的贵人了。”

“哦?”

她嫣然而笑,看着窗外。

香樟树下的少年,如诗如画。

“你确定是他?”唐豫津也望过去,“他看起来,很单薄的样子。“只是看起来而已。”唐唐失笑,“而且,无论是不是,他是我喜欢的人。”

第三卷长生草第八章你是谁(1)

家里的玫瑰精油卖的差不多了,唐唐进炼香室,打算再提炼一些。大片大片的花瓣在蒸馏中产生馥郁的芳香,蒸的唐唐额际的汗水一滴一滴的渗出来。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响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

唐唐惊的心一抖,她豁然回过头去,看见一团若有若无的影子,飘飘忽忽的徜徉在角落里的长生草中,他似乎在盘着腿坐着,颇好奇的看着她。

“你恢复了啊?”她脱口问道。

“明明前几天他还是残魂,恢复速度那么慢,怎么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就可以成形思考了?”

陌香抱着肘,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株薄茂的长生草。

因为他不肯学习术法,所以,他看到的只是长生草的枝叶,所谓养在其中的灵魂碎片,只不过从头到尾都是听唐唐说的。

“我也不清楚啊。”唐唐颦眉道,“喂,”她喊道,蹲在长生草的面前,“你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恢复起来的?”

“我也不知道。”灵魂的声音带着一点迷茫,“仿佛是很久的事情了,都记不得了。至于你说的恢复,嗯,好象是昨天晚上,一滴什么东西落到我身上,就像打破什么禁忌似的,全身暖融融的。然后就这样了。”

“可是你都不记得你叫什么了,我们怎么叫你,难道一直叫喂么?”

“这样啊…”他犯着愁。

“嗯,你是白色的,我就叫你小白吧。”

这叫法,他皱眉,简直像是随便给一只小狗取名。可是,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小白就小白吧。”他嘟哝着,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宠溺着这个女孩。

“小白,怎么失忆的人都是这个说辞啊。”唐唐无聊的抱怨道,掩饰心中的失落。

“都----?”灵魂重复她地字眼,好奇问道。

“我的爸爸,他也是这么说,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都记不得了啊。”她笑道。

“爸爸?”它更讶异了。

“怎么了?”唐唐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眸。很是好看。

“你爸爸也失忆了么?”他道,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诧异。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这诧异是为了什么。见魂体,陌香很轻易的看到叶片上的一点凝滞的红。

它顺着叶脉,慢慢地向下延伸,凝成了一种喑哑的色泽。

“啊。”唐唐拍了拍头道,“这是我昨天流地血。”

“看起来,”她猜测道,“小白这么快恢复,难道就是因为这滴血么?”

“说起来,也许我的血在危机情况下很有超常发挥的功效呢。”她颇沾沾自喜道,“上一次。不也是因为流了好多血,忽然爆发,才困住了安香么?”

“是啊。”陌香抿唇而笑,“那下次有事,你直接放血去冲人家吧。正好敌人死了,你也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小白好奇的瞧着女孩追打着少年,心思慢慢迷茫起来,“我是谁呢?我到底是谁呢?”他迷茫自问。

“至少从你的声音可以知道,你是一个男人。”

不知道何时,唐唐停止了追打。她蹲在它面前。煞有介事道。

“那么我可有家人,可有妻子儿女。若是有,他们在哪里?”

“不说了。”他粲然笑道,“说起来,我本来已经算是个死人了,机缘巧合能够在世为人,已经是很幸运了,不应该再有奢求。”

只有灵魂而没有躯体,能够算再世为人么?唐唐看着它,咬唇忍住没说。小白因为某种执念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不愿灰飞烟灭,可是,当他苏醒过来,他却忘记了,他一直坚持着地是为了什么?

世间悖逆,莫过于此。

小白才恢复过来,魂体还很虚弱。唐唐没来由的对小白有些亲近感,翻遍了巫书,寻找养魂的方法。

“你确定要养魂么?”巫书忧心忡忡道,“这可是禁术啊。”

“我又没有要为非作歹。”她咬着发尾,心不在焉的记着。

养魂并未单独成篇,只在几位前辈的记载中隐约提及:

“槐树性阴,犹以长祝槐为佳,配以安珠,可滋养灵魂。”她读诵出声。

这是一个半千年前,一位叫做络云的祖先随笔中提到的。

“可是,禁术就是禁术,不是以它是否为非作歹来衡量地。你已经因为络氏的缘故而应了劫数了,还要再…”巫书尚在喋喋不休中,唐唐威胁道,“你再多说,我就用禁言术封你哦。”

一个“再”字憋在了喉咙里,巫书悻悻的闭上了嘴。

魂体还不能算是鬼,所以自然不能用烧的,唐唐将长祝槐枝叶连同安珠草一同丢到蒸锅里,自嘲一笑,自己这蒸锅,可真是什么都煮啊。

“你这蒸锅,怎么清洗呢?”小白蹲在旁边,歪着头看。

“啊?”她茫然看他。

“我看你煮过玫瑰花,又煮这些东西,那隔一段时间,是不是要清洗蒸锅?”

“一般人看了,只会问你在做什么?不会想起清洗蒸锅吧?”唐唐一脸黑线。

蒸汽从锅孔中冒出来,小白闻到了一些,精神一振。

“你在做什么?”他从善如流的问道。

唐唐微笑,调小了温度,“给你做地。”

“你就待在这屋子里,不要出去。”她叮嘱道。

“怎么了?”小白好奇,“反正别人又看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