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停了一下,可很快,她拨开人群,鱼一样的快速穿梭其中。她要在他消失之前站到他的面前。

可就是一转眼的功夫,傅逸生那张微笑的脸就消失在了集市尽头。

她慢慢的停下来,不禁笑了出来。还是后悔了啊,如果当初再给他一些时间或许结局完全不同。

她时常恨自己怯懦,当初就是害怕他交出一份不好的答卷,竟在卷子呈交上来之前,就选择了逃开。而这一年里,她又不断的问自己,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怎么做?起初她不愿承认,可时至今日,她已经知道她的答案,那就是:她会等,等一个明明白白的结局。

莫语涵格格不入地伫立在街中心,耳边都是风声,还有络绎不绝的议价声,辆车子与她擦肩而过,手中的塑料袋被什么利物勾到,再也负担不了几个番茄的重量,一瞬间,饱满红润的番茄像她的心一样四散着滚落在地。

她怔怔地蹲下来去捡,眼睛渐渐模糊。

“需要帮忙么?”

她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

他背着光的脸不太真切,可就是这模糊的轮廓都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看着他蹲下身子捡起一个番茄,在T恤上擦了擦就往嘴里送,“真甜啊!”

他笑着将那番茄送到她的嘴边,她低头咬了一口,甜蜜就从心底蔓延开来,到眉梢,到嘴角……

真好!莫语涵想着她终于还是看到了他的答卷,明明白白的,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归到了她最初期望的那一点上,这一切可真好!而这一刻,她猝然明白,无论过往多么繁复,唯独只有一段感情是以‘一生’作为单位,繁华落尽,殊途同归。

傅宝宝(1)

复婚一年多了,莫语涵再也不问傅逸生究竟是怎么找到她的了,因为每次她问,他都只说,他总有办法找到她,不管她在哪里,所以,这辈子她别想再逃跑。其实想想,他也后怕。

一年前,在地毯式的找寻了莫语涵两个多月,却始终没什么眉目时,傅逸生没有哪一次,像那时那样盲目无助,那段日子里,说他过得痛不欲生,也是不为过的。

他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喝醉的,也不记得怎么就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莫语涵原来住的那栋房子,敲了好半天门,才想起来这房子应该已经易主了。

有了这个认识,他突然有点心酸,没留住莫语涵,她留下的东西,他也没有看管好,就算这里什么都没有了,那也是语涵曾经住过的地方,是他们一起住过的地方。

所以在清醒过来的第一刻,傅逸生就找到了那家出售房子的中介,看到语涵的房子还挂在待售栏里,他当时就付全款买下了房子。

后来,他常常庆幸自己没有迷糊太久,事实上,那房子的价值远远超出了傅逸生的想象。

时隔两个月,他再进到那房子里时,发现这与两个月前几乎没什么差别,所有的东西都在,他不知道她带走了什么,或许只是她这个人而已。

他心怀侥幸地以为,那里会有她留给他的线索,然而这一次,莫语涵还是让他失望了。

电话记录和上网记录的历史栏都是空白的。

她总是给他一点点希望,然后还不等这希望的火苗燃旺,就毫不留情地将它熄灭,或许就像这些年来,他给她的感觉一样。

回忆在慢慢地减速,浴室里越来越闷,傅逸生关掉龙头,裹了条浴巾出来。

莫语涵正涂着润肤乳,手指在光洁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她从镜子里看到他甩了甩头发,动了动脖子,气色比进门时好了一些,但还是看得出疲惫。

都怪她,不该拉着这个日理万机的人,陪她去欧洲玩了半个多月,公司的事情积了好多,最后还是压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

“来。”她跳上床,向他勾勾手指。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爬上床去,不安分的手已经伸向她的睡裙下,她想着这人是真累,还是假累啊?!

她拍了下他的脸,“想什么呢?”

傅逸生愣了一下。

莫语涵俯身红着脸说,“谁说要那啥了?”

他顿了顿,笑了开来,有点疲惫,有点纵容,“那你说要干啥?”

她摩拳擦掌,“刚学来的手艺,你要不要试一试?”

她自告奋勇地为他按摩,这还是头一次,虽然知道她那点力道或许不会太解乏,但是这事,他可不能拒绝,当然,更不想拒绝。

他枕着她的双腿,耳根子贴在她光洁的皮肤上,他觉得房间里更热了。

“闭上眼。”

老婆大人发话了,傅逸生乖乖地闭上眼,嘴角却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她的手指或轻或重地按压着他的太阳穴,呼吸轻轻浅浅地喷洒在他的下巴和脖子上,还有半湿的发梢一下又一下的扫过他的脸。

他心里那团火瞬间燃得更旺了。

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去握她的脚踝,莫语涵却先他一步收回脚。

“傅逸生!”

被抓包的某人闭着眼睛,咧着嘴笑了,“继续,继续,亲爱的。”

莫语涵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他,继续回忆着网络教程上的步骤。

不一会,傅逸生揉了揉眼睛,莫语涵问,“舒服吗?”

“嗯……”他又揉了揉眼睛。

“眼睛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去了,语涵,你帮我看看。”

“哦。”她低下头,在他的右眼里寻找着他说的那个“什么东西”,可是好一会,她没找到让他不舒服的罪魁祸首,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一抹戏谑的笑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双手一勾,她的唇就被他轻轻地衔住了,她只“呜呜”的反抗了一下,就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傅逸生的吻总是这样,开始得让她措手不及,过程却是甜蜜又温柔,直到最后,以几乎让她断气而告终。

莫语涵双手撑在身后,大口喘着气,傅逸生扭过头看她,笑得很无害,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还要不要继续啊,按摩师?”

莫语涵没好气地挪开腿,背对着他,侧身躺下。

“怎么了?”他从身后抱住她。

“累了……”她咂了咂嘴,“你又不配合,真讨厌。”

“呵……”傅逸生抓起她的手吻了,“说实话,手艺不错呢。”

“那可得有奖励啊!”莫语涵朝着他摊开手,顽皮的挑挑眉。

他握着她的手心,声音有些暗哑,“你说啊,什么都行,只要是你说的……”

莫语涵突然有点感动,原来幸福就是这样而已,当初以为失去了莫景铭,就再也没有了家,而此刻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她的爱人,更是她的亲人。

只是,有些美中不足,如果能有一个会哭会闹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想到了这些。

在国外的一年多里,她几乎忘记了这件事,可是自从一年前,再见到傅逸生那一刻起,关于孩子的那些遗憾又慢慢地抬起头来,时不时地跳跃在她的心尖上,似有若无地折磨着她。

看着她红了眼睛,傅逸生刮了刮她的鼻子,“这是怎么了?”

莫语涵没有回答,就连呼吸都绷得紧紧的,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这情绪泛滥开来,不想他来分担这份负担,可是是谁说过,对委屈的人不能去问她“怎么了”,你越是去问,她只会越觉得委屈。

此时此刻的莫语涵就觉得异常的委屈。

好一会,傅逸生摇了摇他,“来,跟老公说说,是不是顾琴琴又放你鸽子啊?”

莫语涵“扑哧”笑出声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单是顾琴琴看傅逸生不顺眼了,一向看不出喜恶的傅逸生也会时不时挤兑顾琴琴几句。

可是,谁说傅逸生讨厌顾琴琴?傅逸生常常想语涵这个不靠谱的姐妹在关键时候,可帮了他大忙。

傅逸生早就听莫语涵说,顾琴琴想在结婚前来个“单人之旅”,那时候,这两个人每天聚在一起下载了好多城市介绍,研究了许多旅游攻略,准备十分充足,可是后来却因为顾琴琴临时有事,没能去成。

莫语涵当时很遗憾,但仍然留着那些资料,想着以后总有机会用到,那一沓子攻略就被她放在书桌上不太显眼的地方,与许多杂志报纸一起。

傅逸生一张张的看过去,其中就有那个英国的著名小镇科尔切斯特,当然,科尔切斯特不是他的第一站,他从被标注过的城市开始入手,第三站才到了英国。

即便是到了科尔切斯特,要从这个镇上找一个人那也是大海捞针的细致活,那时他的信心已经被磨掉一大半,他渐渐地意识到,在外国像莫语涵那样的中国姑娘不算多,但也不少,更何况还有日本人,外国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他几乎以为自己又要无功而返了,可是这一次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小镇上独立的别墅只有几处,因为这种别墅通常非常昂贵,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而莫语涵初到英国就豪掷千金买下了几乎是当地最贵的房子,这样一个高调的存在怎么会不被镇上居民注意到?

终于,他在这个古老的小镇找到了那个被叫做“Moon”的姑娘。

你说……”“嗯?”

“医生不是说我的治疗效果挺好的么?”莫语涵有些没信心。

其实早在查出毛病时,医生就劝她不要放弃,说是积极治疗总会有希望,那时她不是放弃了,只是害怕,害怕那病永远治不好,也害怕像今天这样,虽说是好了,却等了大半年,也没有音信。

这事真是说不准,如果当初她没离开,而这时候傅逸生还抱着希望,那么她不是只剩下失望了?

“如果还是没有孩子怎么办?”

“那就只有我们俩,我只需要照顾你一个,省心省力!”他亲了亲她的脸颊,一副“有她万事足”的样子。

……

七月的天气异常的闷热,黑压压的阴云压在头顶上好多天,雨就是下不下来,偏偏这样的天气里,顾琴琴约了莫语涵逛街。

踩着高跟鞋,在闷呼呼的太阳地上从一个商场奔向另一个商场,莫语涵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扭曲,她想着这还是她告别青春期后第一次中暑,并且是拜顾琴琴这厮所赐!

意识开始模糊,莫语涵用最后的力气抓了身旁的顾琴琴一把,就听她叫她的名字,“语涵!”

顾琴琴将莫语涵扶到树荫下坐着,然后跑去路边拦了辆车。

车里的冷气让莫语涵感觉好了许多,她看了眼窗外问,“这是去哪啊?”

“姐姐你在发烧呢,当然去医院了!”

“我觉得我就是中暑了,回家歇歇就好了。”

“那可不成,每次出事都是跟我出来,你还嫌你家傅面瘫不恨我么?怎么也得等你看了医生吃了药,再送你回去。”

在挂号窗口前,顾琴琴开始犯难,中暑到底挂什么科呢?

在小医生又一次的白眼问候后,顾琴琴咬了咬牙,“中医吧。”

反正中医最杂了,什么病都能看,挂这个至少不会错。

事实证明,莫语涵确实是中暑了。

老大夫在处方单上画了几个常人看不懂的“字”,又从厚重的老花镜后瞥了眼莫语涵,“这天气是容易中暑,但只要老实待在室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非出门不可的时候,也记得做好防晒措施。”说着,她“唰”的撕下那张药单递给一旁的顾琴琴。

“怀孕的人更要多注意休息,没事别爬高上低的。”

“……”诊室里突然异常的安静。

老大夫有些讶异地扫了一眼她们。

“您说什么?”正要去拿药的顾琴琴又折了回来,她激动地抓着老太太的手臂,“您说什么?”

“没事……没事别爬高上低的……”

“前面那句!”

惊恐万分的老人家看了看莫语涵,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怀孕两个多月了你们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窗外“轰隆隆”的一记响雷,憋了几天的雨终于“哗啦啦”的下了下来。

兴高采烈的拥抱了莫语涵,顾琴琴又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找人分享这个天大的惊喜。

铭泰会议室内,正在布置工作的傅逸生被一阵吵闹的电话铃声打断,他不悦地看着罪魁祸首。

陆浩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来电显示,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如果果断挂掉,兴许傅逸生还会饶他一命,但是回家那场暴风骤雨恐怕是避免不了了。

陆浩咬了咬牙,权衡再三,还是觉得顾琴琴比傅逸生更有威慑力。

他接通电话,离开座位。

“陆浩,奇闻!傅面瘫要当爹了!”

电话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不算大,但在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的会议室内这似乎成了唯一的声音。

已经走到门前的陆浩停下脚步,他转身朝着傅逸生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听到了吧?”

上一刻还坐在椅子上发呆的人,下一刻就冲出了会议室。

陆浩嘿嘿笑着,对着电话亲了一口,“老婆你太厉害了,为夫今天可以提前下班啦!”

58、宝宝(2)每天的这个时候,傅逸生就会自然醒来,而这时候,身边的莫语涵还睡得沉沉的,就着窗帘缝隙里透过来的晨光,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决定再躺十分钟,将身边的人拉近怀里,让她枕着他的手臂。

听她不舒服的哼了两声,他不由地放轻动作,看着她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他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傅逸生弯起嘴角,稍稍向后倾了倾身,试图与莫语涵拉开点距离,好仔仔细细地端详她的脸。

看着她的眼眉、小巧的鼻子和此时正微微抿着的嘴唇,傅逸生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那孩子与她妈妈有九分相像,要说哪里不像,可能全身上下,也只有头发了。

莫语涵的发丝极细,摸上去很柔软,人说头发与性格相通,这话多少有几分道理;而那孩子的头发却跟他一样,虽然一样的顺滑,但却总觉得很倔强,洗过澡后,就会硬挺挺地支在额顶。

傅逸生笑了开来,这是他唯一的安慰了。

他抽出手臂,穿着睡衣去卫生间洗漱,听到保姆叫宝宝起床的声音,一会就见卫生间的门锁转动了几下,门被推了开来。

“爸爸早!”小人边打了个哈欠边说。

傅逸生嘴里喊着牙刷,含糊地笑着回了句“早”。

洗漱台的高度已经到了宝宝的鼻子尖,但是完全不用担心她够不着,傅逸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搬了角落里的体重计,放到洗漱台前,光着小脚丫站上去,垫垫脚尖,拨开水龙头。

傅逸生将挤了牙膏的儿童牙刷递给她,她就有模有样地与他并排洗漱。

自打宝宝上幼儿园以来,傅逸生每天早上都要先送她上幼儿园,然后再折回公司。

幼儿园的张阿姨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前,迎接着各位小朋友,看到傅逸生抱着宝宝来,她笑着迎上来,“傅先生又……又是您送孩子啊?”

“是啊,已经习惯了。”傅逸生笑着将宝宝放在地上,又看了看其他班教室门口,迎接小朋友的阿姨,相比较之下,小张阿姨确实勤勉很多,“每天早上都看到您在院门口接孩子们,真是辛苦了。”

小张阿姨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不辛苦。”

宝宝看了眼小张阿姨,又看了看傅逸生,这情况让她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得有些不开心。

她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傅逸生的手臂,等他弯下腰来时,她正色地提醒他,“你再不去上班可要迟到了哦,小心老板扣工资。”

“呵。”傅逸生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很想告诉她,他的老板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

不过时间确实不早了,傅逸生将宝宝的手递给小张阿姨,“那宝宝就麻烦您了。”

“哪……哪里。”

关于照顾傅宝宝,傅逸生夫妇有很明确的分工:傅逸生负责照顾宝宝,莫语涵负责配合照顾,只要傅逸生有时间,宝宝的大小事情都由他来操办,从小时候的换尿布喂牛奶,到现在的吃饭穿衣服,甚至梳小辫,他一点都没落下过。

可是当傅逸生工作很忙时,莫语涵就要“配合照顾”了。

这天下班前,傅逸生正好有些事情要处理,临时让莫语涵去接孩子。

莫语涵从顾琴琴那里出来,直奔幼儿园,到那时才发现来的有些早。

幼儿园门口的小玩具店里新到了几本故事书,她挑了两本坐在车里看,翻了翻,发现故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禁感慨现在的小朋友都已经有这么强的理解能力了。

这时候放学的铃声响了,阿姨们领着小朋友们出来,宝宝的白色公主裙很扎眼,莫语涵一眼就看见了,而她身边正是小张阿姨。

莫语涵坐在车里朝她们挥了挥手,小家伙在看到她时,就想挣脱小张阿姨的手,可阿姨又拉住宝宝,跟她说了几句话,才放她去找莫语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