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瞄一眼白慕川,正准备把话接过来,就听白慕川突然开口,直接跳过了刚才的怀疑,淡淡地问:“孙尚丽自杀之前,来你家找过你一次。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冷不丁的问题,让孔新琼蓦地惊住。

“这……这你都知道?”

“我说过,没有警察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事。”白慕川的攻心术十分强大,他洞察一切的目光剜向孔新琼,镇定自若,很快,孔新琼的心理防线就崩了。

“是,孙尚丽来找,找过我。”

“说什么?”

“她问我谭子阳的事……六年来,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谭子阳。”孔新琼垂下眼睑,手指揪住白床单,不看白慕川,“她为了谭子阳跟霍山离婚,谭子阳却不辞而别,她可能想不通吧。她是个执拗的女人……”

白慕川冷声:“那你告诉她真相了吗?”

孔新琼一怔,摇头,“我怎么可能告诉她?”

一旦告诉,她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就会曝光在人前。

“我回避都来不及,怎么会说。我告诉孙尚丽,从来没有见过谭子阳,她不信,问我谭子阳是不是死了……我说我不知道,她不依不饶,当场就跟我争吵起来。说是我,是我,说一切的事情都是我闹出来的……她那天很生气,说着就冲上来打我,我不得已,揪住了她的头发……”

“然后,她摸到阳台上的花盆就砸你,结果花盆不慎飞落楼下,差一点砸到过路的人。你们两个当场吓住,再也不打了?”白慕川突然接过她的话,“我说的,对吗?”

孔新琼整个愣住。

就连向晚,也瞪大双眼看他,一脸不可思议。

原来那天听到的惊叫,是孙尚丽和孔新琼在厮打。

原来那个从头而降差一点砸死她的花盆,就是那时候掉下来的?

最关键的是,白慕川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剜着白慕川,满眼都是疑惑。孔新琼也跟她差不多,呆呆地看着白慕川,犹犹豫豫地问:“是不是那个明星……叶轮告诉你的?”

那一天,陪着孙尚丽去找孔新琼的人,正是叶轮。

事发的时候,她请叶轮在客厅里坐了,因为孩子在他的房间里写作业,她怕吵着孩子,也怕孩子听到这些烂事,就把孙尚丽叫到了阳台上……

不过,叶轮就算知道他们争吵,但也不应该知道得那么详细才对?

“不是。”白慕川淡然一笑,“是孙尚丽告诉我的。”

啊!

死去的孙尚丽?

这句话把向晚都吓住了。

孙尚丽死了,挂在帝宫喷泉女神雕塑的手指上,是她亲眼见到的。

这个白慕川,到底在搞什么鬼?

向晚半眯起眼打量白慕川,一时间,觉得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写满了谜团。

然而,白慕川却不向任何人解释,冷笑一声,盯住孔新琼又问:“你再想一想,你真的从来没有告诉过孔新琼,谭子阳的死因……以及他被封在帝宫墙体的事情?”

孔新琼想都没想,就急切地摇头。

“……如果我告诉了她,孙尚丽那么恨我,应该会第一时间报警……而不是跑到帝宫去自杀。”

这个解释是合理的。

向晚与白慕川对视一眼。

可如果不是孔新琼,又会是谁呢?

不待他们说话,孔新任接着又道:“实际上,事发之前,我也不知道吴宏亮把谭子阳的身体……搅拌进了帝宫的混凝土,更不知道封在五楼……”

“你不知道?”唐元初不太相信地斜眼剜她。

“不知道。真不知道。”孔新琼摇头,急切的辩解,让她有些喘。

不过,她的声音依然虚弱,但话比之前多了,“谭子阳死在我家,吴宏亮把他……把他尸体分了。为免被人发现,他就一点点地转移出去,每次都黑色的塑料袋拎着,一天拿一点,究竟拿到哪里去了,我没问,也不敢问。”

“他拿了几次?”白慕川问。

“大概三次,或者四次……他后面就没再拿走了,开始在家里凿墙……那段时间,他总是对我动手,我根本不敢问,也不敢管……”

白慕川哼笑,不置可否。

但向晚察言观色,认为他对孔新琼这部分口供的真实性是认可的。

于是,她缓一下,问孔新琼:“那你为什么要自杀?”

孔新琼低头,深深的低头,似乎很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不想活了。孙尚丽死了,谭子阳也被警方发现……我知道警察接着调查下去,吴宏亮,还有我,都会被查出来,我很害怕,害怕警察,害怕坐牢……我不怕死,但我怕我死了,我孩子没有人管,可怜……所以,我就想把他一起带走好了。”

畏罪自杀!

听上去完全合理。

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至此,也基本圆上了。

可向晚内心仍有一些疑惑。

帮孔新琼藏尸的人,是谁?

自杀的孔新琼,有自杀的理由。那么,孙尚丽呢?

孙尚丽又为什么非死不可?

孔尚丽选择帝宫五楼那个封有谭子阳身体组织的窗口跳下,是巧合,还是故意?

如果是故意,那孙尚丽去找孔新琼的时候,她还没有确定谭子阳的死亡。如果不是孔新琼告诉她的,又会是谁告诉她的?

而她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用那样绝决的方式自杀?

……

……

离开医院,外面阳光正烈。

向晚与白慕川站在医院门口,等唐元初拿车过来。

两个人并肩而立,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

向晚抬手遮了遮眼,缓缓眯起。

“白慕川,案子这就算破了吗?”

白慕川手插在裤子,样子酷酷的,一身的清冷之气便是烈日也穿刺不透,“你说呢?”

他说着,缓缓低头看来,“你在《侧写报告》里分析的案件人设,孔新琼、吴宏亮,八九不离十。孙尚丽自杀这一段,因为她的人已经死了,目前无法确定。就是霍山……”

冷肃的面孔突地一沉,他慢条斯理地问向晚。

“到了现在,你依旧认为霍山是一个胆小怕事不敢冒险犯罪的投机商人吗?”

向晚沉默。

久久,她脚尖踢了一下地。

“你准备三审霍山吧。”

“嗯?”白慕川懒洋洋地笑,“否认自己了?”

“你已经猜到了。”向晚抬起头,双眸被阳光映得一片晶亮,“他自私利己,胆小怕事,不敢冒险都是真的。但这是在不涉及他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一旦与他利益相关,人难免会孤注一掷!”

白慕川默默看她。

等唐元初汽车驶过来,他的手慢慢拍在她的肩膀上。

“走!三审霍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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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路,堵啊堵,堵啊堵,堵得死去活来~

所以,先更一章,我接着写第二章,照样,应该会晚,不用一直刷,等不到就明天来看。

么么哒,大年初六,祝姐妹们快乐。

第097章,不是杀人犯的杀人犯(二更)

上了车,三个人往刑大走。

唐元初照常做司机,兼职好奇宝宝。

“老大,你今天好神!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完全跟不上节奏!”

他是个新刑警,入职不到一年,对白慕川办案的一些手段,新奇又狂热地崇拜着。

“你今儿吃住那女人的几句话,是怎么想到的?”

“嗯?”白慕川坐在副驾上,闭目养神,“我什么时候吃人了?”

“嘿嘿!”唐元初不贫,直接问:“孙尚丽跟孔新琼在阳台上撕扯那一段,你怎么会知道细节?”

“我说了,孙尚丽告诉我的。”

“……”唐元初瞅他,“别逗了,老大。死人哪会说话!”

“死人当然会说话。”白慕川斜扫他一眼,“你小子,以后脑子活一点,死人就会对你说话了。”

“……”唐元初头皮都麻了。

白慕川淡淡说:“那天落地的花盆上,有孙尚丽的指纹。”

呃!原来如此。

唐元初恍然大悟,对他好一顿称赞。

向晚坐在后座,却是愣神不已。

她记得当时告诉白慕川这件事时,他虽然去了现场,但看上去对此丝毫不以为然。

谁会想到,他其实暗自查过花盆上的指纹?

这人办案太仔细了,嘴也太严了,什么事都不告诉她。

向晚抿了抿嘴,又接着问:“那吴宏亮的体重呢,不会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白慕川从后视镜看她,唇角略略一勾,眼神儿莫名带一点戏谑地坏笑,“当然不是。是你的好邻居告诉我的。”

好邻居?

愣了一秒,向晚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他指的是程正。

那是技术队尸检后,给出的数据。

向晚好笑地问:“所以,你也认为帮孔新琼藏尸的人,是霍山?”

“不。”白慕川面色凝重,“我认为,他间接参与了杀人!”

啊!向晚又一次惊悚。

这是他要彻底否定她的《侧写报告》了么?

向晚想了想,纤眉蹙起,“如果霍山参与了杀人,孔新琼没有必要帮他隐瞒啊?两个人虽然有过私情,这都几年没有来往了……”

白慕川哼笑,“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那么冷酷的。一日夫妻,百日恩。”

向晚瞪他一眼,他才漫不经心地拉下脸,认真地改口:“更何况,你没发现霍山这小子,惯性借刀杀人吗?”

谭子阳是吴宏亮杀的无疑。

整个事情看上去,霍山也只是耍了一点小聪明来对付情敌而已,甚至都算不上犯了什么大错,说他故意杀人,法律都不会认同。

但谭子阳偏偏是因他而死。

那么,在谭子阳死后,霍山会不会因为害怕受到牵连,再用同样的手段杀掉吴宏亮?

因为吴宏亮一死,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谭子阳的死,与他有间接关系了。

“也许孔新琼,到死都不会想到,她只是霍山杀人的一把刀而已。”

……

人性,真有这么恶毒吗?

……

汽车里久久沉默。

审讯室里的霍山,第三次面对警察,也比往常沉默。

他没有再痛哭流涕,没有再痛陈被女人辜负的无奈与痛苦,而是有些疲惫地半耷着眼皮儿,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用“软抗拒”的办法拒绝与警察交流。

“不知道。”

“不清楚。”

“不了解。”

三字经,被他念得很顺。

无论唐元初怎么询问,他说来说去就这几句。

实在被问得狠了,他就是皱眉,“要不,你们跟我的律师谈吧?”

有钱人有时候就是格外犀利,人家动不动就请一个律师团来对付你,警察跟这种人周旋会比较累,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反咬一口,轻则被批评,重则丢饭碗……

黄何还在看守所呢。

有前车之鉴,唐元初问得小心谨慎。

结果浪费了大半个小时,除了最初就知道的那些情况,没有半点进展。

“霍山,你还要垂死挣扎么?”唐元初额头上都急出汗来了。

他知道白慕川让他负责审讯霍山,是对他的培养与信任,可初涉这么大的刑事案件,面对霍山这么一个极端懂得保护自己的房地产商人,他尽了全力,在气场上也震不住霍山。

“孔新琼已经都交代了,你还要顽抗到什么时候?”

唐元初咬牙,说得有些恶狠狠的。

然而,霍山云淡风轻,翻了翻眼皮儿,哼一声,“警官,张嘴胡说谁不会?证据呢?”

审讯第三次了,他明显比前两次更有经验。

向晚坐边上旁观,默默观察着这个尖嘴猴腮的瘦小男人,突然间发现,她的《侧写报告》里,确实是低估了霍山……

这个对着警察会掩面痛哭的男人,其实内心相当强大。

他会示弱,但他不怕。而且,他对自己非常自信。

也是,要不然,人家又怎么能成为大房地产商呢?

向晚暗自嘲弄一笑,白慕川却突然站了起来。

“霍山,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不要搞得太难看,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

“白警官!”霍山哭丧着脸喊着,整一个无辜的脸,“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我已经尽全力配合你们工作了。公民的义务,我都尽到了,你们总不能强迫我承认杀人吧?”

白慕川眼里冷芒闪动,“你很聪明!你知道六年过去了,我们很难找到证据给你定罪。”

说到这里,他低笑一声,“可是难找,不代表就找不到。霍山,我们肯让你自己交代,是给你自首的机会,也是给你这个锦城企业家的待遇。如果等我们检测结果出来,到时候不需要你交代了,对你的定性也就不一样了。”

气场是个好东西。

他往霍山面前一站,就是比唐元初有气势。

霍山的表情也不像刚才那么淡定,本就瘦小的身体似乎都缩了起来。

“白警官,我真的冤枉啊!”

一下子,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会哭的霍山。

“我他妈这也是倒霉,遇上这种事了……这世上的女人,果然没什么好货,我单单以为孙尚丽就个贱货,没想到,孔新琼比她还要贱,居然敢诬蔑我……是她勾引我,我才跟她扯上点关系的,要不哪会认识那种层次的人?你们也不想想,我什么人啊,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就她那死样子,要不是会几招风骚手段,除了吴宏亮那种怂蛋,谁会睡她?”

……

医院。

霍山狰狞辱骂的样子,完完全全落入孔新琼的眼里。

她气得双眼通红,肩膀都抖了起来。

这个点儿,天已经黑了下来,病房里只看一盏孤灯,光线也不是太好,向晚跟白慕川站在一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看清孔新琼抽动的肩膀其实不是在哭,而是在笑。

在痛苦的,撕心裂肺地笑。

“男人……呵呵……这就是男人……我没有……我没有勾引他……是他强迫我的……”

一句话,她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沙哑无力。

像是憋得太久,说着说着,她突然泪如泉涌,猛地将脸掩入掌心里,呜呜地抽泣起来。

之前,她只是掉眼泪,并没有这样失控大哭,如今像是隐藏内心的痛都被翻晾了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往事潮水般一股脑地往外涌

“他拿帝宫的工程要挟我……说我不跟他睡,他就不让我老公干这个工程……我们前期已经投了钱进去,根本就赔不起。他财大气粗,我们也抖不过他……”

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嚎叫起来。

“我对吴宏亮是很凶,外面的人都说我吼他骂他是讨厌他……可你们知道吗?我跟他的时候,我才二十岁,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也许没那么爱他,但我也是全心全意为了我们的家在操持啊,我也想他好,想我儿子好,想我们家过上好日子。”

“霍山要挟我的事,我没告诉吴宏亮……我怕他冲动,到时候弄得鸡飞蛋打,我忍了下来……后来,没几次,霍山大概也是腻了,也就不怎么找我了。”

“……如果不出谭子阳的事,我以为,那事就那么过去了,再不会有人知道……”

“可人一旦做错了事,总是会受到老天惩罚的……本来是我对不起吴宏亮,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杀了人,他骂我,打我,我也认命了。但是那天,霍山突然来家里找我,我刚打开门他就扑上来要亲我……被躲在家里的吴宏亮听见了。”

“那天,吴宏亮知道是他误杀了谭子阳,知道了奸夫原来是霍山,他恼羞大怒,冲出来要打我们……然后,我失手用凳子敲死了他……不,是我以为他死了,我太恨了,我敲得也太狠了……呜……”

“看他满脑门儿都是血,我吓住了,霍山也很害怕……然后,他就帮我把人封入了墙里……”

孔新琼抽抽泣泣地说到这里,满脸滚的都是泪水。

“当时,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还活着……在墙里,我听到他虚弱的呜咽,抓墙,求我……我本来心软,想放他出来,但霍山说……如果他出来,我们就完了……”

故事反转得如此之快。

向晚始料未及,错愕地看着白慕川。

原来,他三审霍山的目的,只是为了逼孔新琼招认。

傻傻的她,听着故事,还在应接不暇。

向晚抽了一张纸递给孔新琼,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慢声问。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维护霍山,为什么不肯对警察说出他?”

孔新琼呜咽着,痛苦地笑,“我……觉得羞耻。我以为,我出轨过霍山的事,警察并不知道……我怕人家说我是因为他有钱才跟他的……他那么丑,除了有钱,还有什么?谁又会看得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