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漪兰殿服侍的申平,一直随女史服侍王子与居次,女史回府之后,臣等时常派他到王府中向女史传话。”徐恩对皇帝道。

皇帝看看他,又看看申平,道,“女史让你何时将这些物什送去府中?”

“禀陛下,”申平低着头道,“臣早晨送王子与居次到王府中,女史教臣回来取了,午时送去……”

皇帝扬眉,看向徐恩,“你方才不是说,巳时刚过,女史便带着王子与居次到城西庙宫去了?”

徐恩忙道:“正是!”说罢,对申平斥道,“你分明胡诌,女史不在府中,你取这些财物予何人?”

申平不答话,身上抖得却更厉害。

“说!”徐恩喝一声。

申平哭丧着脸,道,“禀陛下,真……真的是女史吩咐臣来取这些物什!但并非……并非送去王府,而是送去黄棘里……”

“黄棘里?”皇帝讶然,“送给谁?”

申平嗫嚅:“一位……一位李姓胡商……”

皇帝神色凝住。

“匹夫胡说!”徐恩骂道,“女史怎会认得甚胡商!分明是你偷窃不成,诬陷女史!”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申平惊恐地大叫,向皇帝不住叩首,“陛下!臣若说谎,死无葬身之地!陛下若不信,臣可领陛下到黄棘里去,一看便知!”

徐恩还待再说,被皇帝止住。

他看着手中的虎魄,目光深沉。

……或许,那小虫亦不想如此,只是身不由己……

徽妍那日对他说过的话,犹在耳边。

“且押下,待朕问明再议。”皇帝淡淡道,说罢,转身而去。

****************

徽妍在仲秋的前一日,将蒲那和从音要到庙宫里的事向舞阴大长公主说了,并向她告假。

大长公主听着,看着徽妍,缓缓道,“新妇习礼,便在民间亦是日常,从未听过还有告假一说。王子、居次到庙宫之中,自有侍卫陪伴。女君虽曾为女史,如今却是待入宫之人,庙宫中人来人往,抛头露面成何模样。”

徽妍料到大长公主会不同意,忙道,“明日所往,乃城西后土祠,来往者皆无闲杂。妾白日去两三时辰,归来亦可习礼,伏惟大长公主准许。”

昌虑长公主在一旁看着,笑了笑,对大长公主道,“姑母,我昨日入宫觐见陛下,也听陛下提起此事。王子居次幼失怙恃,陛下甚为怜爱,姑母亦知晓。此番外出,亦乃陛下安排,姑母若放心不下,待妾到宫中问一问,如何?”

大长公主听得如此,神色有些狐疑,却终是松动下来。

“既是陛下之意,我亦无话可说。”她语气仍然矜持,“只是每日受教不可拖延,女君须谨记。”

徽妍应下,行礼谢过。

端午之日,王家的女眷们早早起身,沐浴更衣,在庭中先祭祀过。待得蒲那从音来到,又会同了王缪和三个女儿,众人一起出门,往城北后土祠而去。

这处庙宫与别处不同,虽小些,来往者却都是官宦之家。徽妍带着蒲那和从音,跟在戚氏身后,一路上,许多人过来见礼,看到徽妍,皆露出讶色,更是恭敬。但有侍卫跟随在侧,他们不敢多说逗留,徽妍神色平和,一路见了礼,往殿中而去。

还未进门,不期然地,她看到了六皇子刘珣和鲤城侯。二人皆衣冠齐整,刘珣看上去俊朗干净,而鲤城侯则多出几分沉稳之气。

徽妍知晓刘珣向鲤城侯学剑之事,看到二人在一起,亦不意外,领着蒲那从音和家人见了礼。

“幸会夫人,幸会女君。”鲤城侯看着众人,微笑,彬彬有礼。

戚氏和王缪等人方才听徽妍介绍之时,已是露出讶色,交换了眼神。但看鲤城侯风度翩翩,看似并不知情,连忙还礼。

徽妍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心中无奈而笑,忙岔开话,向刘珣道,“殿下今日亦到这后土祠来祭告?”

“正是。”刘珣道,“我今日路过,便入内来祭告。”

徽妍微笑,却不禁有些心思。仲秋虽不是十分重要的节庆,宫中却也会过一过。她记得那日皇帝过来,曾跟她说起,今日杜氏和窦氏两家入宫觐见,一道往宫观中祭拜。徽妍知道,皇帝对刘珣的情义比别的弟妹要深,也一意修好,可今日看来,刘珣并没有与皇帝一起,却是跟着鲤城侯出了宫。

她又看看鲤城侯,恰好,他也在看她。

徽妍也知晓皇帝对此人的评价,不好多说,寒暄两句,向他们再礼,随戚氏等人一道入内。

王萦一向是家中的孩儿王,侄儿甥儿们都爱跟着她。王缪和陈氏一路陪着戚氏说话,她便与侍婢一道在后面管着童子。可这些侄儿甥儿们许久未出门玩耍,今日都特别兴奋,在殿上祭拜过之后,到了庙宫的花园里,小童们追逐嬉闹,王萦手忙脚乱,才拉住了侄儿王睿,又见侄女王姌追着蝴蝶跑开了。

她急忙将王睿交给侍婢,叫着王姌的名字,追过去。

可还未到近前,忽而见一人将快要摔倒的王姌接住。

王萦一愣,却见是刘珣。

只见刘珣弯腰将王姌拉着,未几,抬头望过来。

王萦一窘,忙上前接过王姌,向刘珣一礼,“多谢殿下。”

因着从前的事,她见到他,仍有些别扭,话说得有些不自然。

刘珣则神色平静,看着他,一如往常。

“莫总教小童乱走。”他说。

王萦忙应下,心底却嘀咕,又不是我让她乱走的……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王萦给王姌整理着衣衫,刘珣却也不走。

她用眼角瞥瞥,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定。

就在这时,一阵笑声传来,打破沉寂。二人望去,只见不远处,几位贵妇正围着戚氏和徽妍等人攀谈,还陆续有人过去见礼。

王萦的目光在那些贵妇们的漂亮衣饰上停了停,正打量,忽而听刘珣道,“你也觉甚风光,是么?”

她讶然,抬头,却见刘珣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

王萦被那目光瞅得不舒服:“妾不知殿下何意?”

“无他,说说罢了。”刘珣神色无改,说罢,转身走开。

王萦盯着他背影,满面狐疑。

待得回到家人身边,陈氏一把拉住她,低声问,“我见六皇子方才与你说话了?”

王萦点头:“嗯。”

“说甚?”王缪也凑过来,目光闪闪。

“未说甚……”王萦嘟哝,“不过替我接住了姌。”

陈氏和王缪对视,笑盈盈。

“何事?”王萦觉得她们二人模样奇怪,问道。

“无事。”二人却若无其事,各自带着儿女走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天思维有点散,所以每天更新得少些,刚才提了请假的事,看了看大家的意见,还是算了,大家的睡前读物也是我的睡前故事,每晚见面的好,出版稿再整理好了,大家么么哒~

第71章 3.25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有些修改,我让申平领盒饭了~

皇帝将要立后的消息,早已经传开。

近来,无论李绩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到处有人议论着此事。

他回到住处,吾都等人都在里面喝酒,见到他,笑嘻嘻。他们最近刚从西域回来,带去的货,卖得空空,除去要付给徽妍的钱,他们自己还赚了大笔。

“绩!”吾都擦擦嘴,目光发亮,“你听说不曾?汉朝皇帝要立后了!”

李绩看他一眼,神色无丝毫波澜,“立后又如何?”

“我问了姓名,你猜如何?竟是那位王徽妍王女君!”

“低声!”旁人扯扯他,“汉人讲名讳,王女君如今可是贵人,直呼其名要抓起来!”

吾都挠挠头,笑呵呵的。

“绩,”他又喝一口酒,道,“你不是还未付钱么?我等方才商议着,不如一起送钱到她家中去,见见她!这样,我等也算结识了汉朝的皇后了,说出去多风光,日后我等若有何事还能得皇后照应……”

“此事不可说出去。”他话没说完,李绩打断。

吾都等人一愣:“为何?”

“不为何,她是贵人,与我等不是一路。”李绩道,“恐怕就连这些钱,她都不想要了。”

吾都不解:“不想要?那可是十二万钱!”

李绩没说话,却拿起他面前的酒碗,斟满,仰头灌一口。酒气浓郁,他咽下,却又不由想起那双神采熠熠的双眸。

……我入宫,与经商无妨……

……方才李君不是说志向?我志向,就在此处……

……若在从前,我亦觉不如,可如今,那里面有了更宝贵的人……

李绩擦一把嘴,好像被酒气冲了一样,皱皱眉头。

就在此时,众人忽而听到外面传来些纷乱的声音,讶然。还未及下堂去看,却见大门突然被撞开,一下闯进来好些人,皆是执金吾军士打扮。

胡商们惊诧不已,站着,面面相觑。

未几,一人大步而入。李绩在长安见过的人多,看到他,立刻认出来,是执金吾耿食其。心中大惊,执金吾乃是二千石的大官,平日,他们这些人也只能在其乘车出入京兆府时站在街上看一看,未想今日却见他登门!

李绩有很不好的预感。

几乎同时,他想到了徽妍,神色不定。但看周围,却已经被团团围住,走也走不得。

“此处可有蒲类来的胡商李绩?”耿食其看着他们,高声问道。

李绩闻得,连忙上前,向耿食其一礼,“小人正是!”

耿食其打量他一眼,道,“拿下!”

周围军士应声,即刻上前缚李绩。

胡商们大惊,有想把李绩拉回来的,有质问的,乱作一团。李绩唯恐连累众人,忙大声喝令他们安静,又转向耿食其,问,“敢问公台!在下何罪?!”

耿食其却不答。

这时,有人从后院拿着些木牍出来,呈与耿食其。

李绩看着,心中忽而一沉。

那都是他与徽妍的契书。

耿食其将契书接过来,看了看,未几,又看向李绩和那些胡商。

“全带走!”他命令道。

胡商们又是一阵惊乱,却不敌众多军士,未几,都被缚起。

门外,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乡邻和路人,军士们大声呼喝着,驱赶开路。

“吾都……吾都在那边……”李绩忽而听到有人用蒲类语小声问道。

立刻有人道:“低声……”

李绩往周围瞅了瞅,果然,看到吾都站在人群里。

心跳如擂鼓,李绩忙收回目光,装作不识,看着地上,被军士推搡着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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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随着家人在后土祠中待了些时辰,午后,小童们玩累了,戚氏也体力不济,众人看着,便回府去。

路上,王缪和徽妍同车,与她说起王萦和刘珣。

她说得兴奋:“我看六皇子甚好,又似对萦有意,你到宫中,可否向陛下问一问?”

徽妍想到皇帝与六皇子的关系,苦笑,摇摇头。

“此事,我等还是缄默为好。”她道,“六皇子之事,陛下想来自有计较。”

王缪看她神色,道是她怕人说自家贪心不足,理解地笑笑,也不再提。

马车辚辚往家宅驰去,眼见要到建阳里,突然,马车停住,她们听到车外传来侍卫的呵斥声。

“……王女君……我要见王女君!”

有一个声音在喊,徽妍听着耳熟,忙撩开车帏,朝外面看去,却见是胡商吾都!

他被侍卫用刀指着,神色焦急,满头大汗,见徽妍露面,忙又嘶声喊道,“王女君!王女君救命!”

徽妍忙下车,令侍卫撤开,“出了何事?”

“王女君!”吾都几乎哭出来,向她道,“乞王女君救命!执金吾闯入我等家中,李绩等人都被押走了!”

徽妍闻言,亦是吃惊。

“你莫急,究竟出了何事?”她问,“慢些说,说清楚些!”

吾都擦一把脸上的汗,将方才执金吾如何来到,如何带走李绩等人简单说了一遍。

“他们进门时我便觉得不对,翻墙逃出去,混在人群中。”吾都眼睛红红,“我未在院中,他们说了甚,我也不知……女君!我等在长安皆客居之人,无亲无故,如今可帮忙之人,唯有女君!”

徽妍听着他的话,在他说执金吾耿食其亲自来抓人的时候,就已经感觉的事情不寻常。

耿食其她知道,那般高官,若是普通作奸犯科之事,他根本连过问都不必,更何况是亲自上门?

王缪在一旁听着,亦明白了大概,神色不定。

她扯扯徽妍的袖子,对她低声道,“此事你不可去!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我让你姊夫去问,执金吾府,他识得许多人……”

徽妍摇头:“此事是执金吾亲自操办,只怕连姊夫都过问不了。”

王缪一愣:“那……”

徽妍心中亦七上八下,正思索,忽而闻得一阵马蹄声,看去,只见一骑飞驰而来。

出乎意料,马上的人却是王缪府中的孙管事。

他神色匆忙,上气不接下气,向王缪一礼,“夫、夫人!不好了!主人在府中出了事!”

众人皆是一惊。

“何事?”王缪忙问。

“一个叫赵弧的人,向御史告主人收胡商贿赂,助胡商霸市!主人刚回府,就被御史那边的人带走了!”

众人皆惊。

“御史?”王缪睁大眼睛,忙问,“那些人如何说?”

“来人与主人相识,还算客气,未说什么,只说要带去问话!”孙管事擦着汗,道,“主人说他很快便回,教我等莫惊,但小人还是不放心,故而来寻夫人!”

王缪神色不安,忽然想起了赵弧是谁,看向徽妍,“赵弧?不就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