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吾虽是睡到日上三竿,但起床后,接下来要忙的事便多了。

首先便是要认人。此时,东宫品阶较高的宫人都鸦雀无声立成一排,站在魏紫吾的面前。从石冬诚打头起,宫人一一自报名号。

众人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看到连石冬诚这东宫总管亦对太子妃如此尊敬,就知这位太子妃绝非摆设,而是在太子心中分量颇重。

魏紫吾记性很好,看一遍下来,倒是将人都记住了。等众人拜见完太子妃,宫人便将新入私库的资物单子呈给魏紫吾过目。太子专为她设了个私库,放她的嫁妆和大婚所得的赏赐与贺礼。

别的东西大都入库,但魏紫吾的应季衣裙、日常用度之物当然不可能入库,太子也专门为她腾出了地方。魏紫吾对完单子,便去西阁看自己的衣物摆放得如何。

路过太子的衣饰隔间,魏紫吾看到绿苒正带着小宫女在里面,绿苒正在摆放太子的一双云纹缉珠锦靴,白皙的指尖轻抚过靴面,脸上是一丝不苟的细致。

魏紫吾便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绿苒。魏紫吾难得这般上上下下地看一个人,就连薛从悠曾经被传得有多美,她见了面也没有多注意。

这个绿苒眉眼清丽,身段婀娜,看着倒是十分悦目。

绿苒一看太子妃站在屋外看自己,倒是一怔,连忙出来见礼:“绿苒见过太子妃娘娘。”

魏紫吾点点头:“殿下的衣物都是你在负责么?”

绿苒答:“是的,娘娘。”这本是司仪的事,但石冬诚见绿苒心细手巧,话也少,太子相对也比较喜欢她在身边伺候。便让她以司寝的身份分了些司仪的事。

绿苒觉得太子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得有点久,越发恭顺地垂着眉目。绿苒也知道,太子定然是很喜欢太子妃。原本东宫里有太子妃单独的住处,但太子却让太子妃住进了他的寝殿。太子是不允许自己的地方有闲杂之物的,却唯独不介意太子妃的东西占他的地方。

加之昨晚上,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圆房后,那换下来的褥单已狼藉得不成样子。绿苒身为司寝,是受嬷嬷专训过的,本就是为了引导皇子们的房中事,因此她虽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听得多懂得也就多。只从昨晚,殿下有多迷恋太子妃便可见一斑。

绿苒以前也是疑惑的,殿下为何不碰自己,直到见了这位太子妃,她大抵也知道了是什么原因…

魏紫吾不知绿苒心里已转了数个念头,只觉得这个绿苒倒是个沉着的,不似许多人的心浮气躁,便说:“我只随意问问,你继续忙罢。”

绿苒略松口气,道:“是,娘娘。”

待顾见邃回到东宫,魏紫吾已用过晚膳。一见到他,便问:“殿下用过晚膳了么?”

太子道:“已在父皇那边用过。”又说:“今日我与父皇说了,是否入京献俘,看你爹的身体状况。婼婼,若是你爹自己亦想进京,你是阻止不了的。”

“我知道,多谢殿下。”魏紫吾并非天真之人,太子能说服皇帝不下旨,已属不易。下午她便已写信让遇清带去给魏陵,让魏陵寄往辽西。

“还疼吗?”太子忽问。

魏紫吾微愣,他怎又在问这个了?

太子的眼睛深邃而明亮,魏紫吾避开与他对视,视线下移,刚好落在他的嘴唇,男人的薄唇润泽,唇角微微上翘,线条秀美而清晰,是一种淡薄的红。

魏紫吾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他的双唇是如何落在她身体裸露的肌肤上,或是轻柔或是粗暴地亲吻她。这下连他的嘴也不敢看了,索性别开脸。

谁知她刚转过头,便被他扣着下巴转回来,顾见邃略挑眉,笑问:“婼婼,你刚才是不是想亲我?我看到你盯着我的嘴看。”

这叫魏紫吾如何回答才好,脸庞立即就染上霞色。

她想想说:“殿下,我们这两日就不要了可好?我担心误了明后两日庙见和认亲的时辰。那样就真的有失体统了。”

魏紫吾也知道,父亲现在回京,很容易置身危险,真正能够帮助父亲的人,只有太子。且太子的确是个守诺之人,他从前答应她的,几乎都做到的。她现在应该做的是尽量满足太子,让他对她的喜爱更甚。但想着昨晚的煎熬,依旧忍不住提了出来。

顾见邃当时的确是没有经验,不懂得应先给魏紫吾抚慰,几乎是强迫地就闯了进去。后来更是恣着心意享受沉沦。少女这样纤细的身条,哪禁得住他那样精壮的体格肆意折腾。

顾见邃便说:“好。”他知道魏紫吾担心误时辰是一回事,但最怕的,还是与他做那事。聂医婆亦说了,他一下子要得过度了,需得让她休息两日。为了魏紫吾的身体着想,他纵有再多的冲动也只能压下。

这样轻易便答应她了?魏紫吾看看太子,她还以为得求他许久。

只是,他也没有这样老老实实便抱了她睡的,要求她必须得让他给她上药。魏紫吾只好答应。太子坐在床边,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魏紫吾渐渐捏紧了双手,她不明白,为何上个药会令自己两条腿都发软。清晰地感觉到顾见邃修长的手指,魏紫吾的脸烫得似要烧起来,身体蜷成一团,无力靠在他怀中。她细细地喘气,口中慢慢地发出了细碎的低吟。

魏紫吾只觉得与昨晚的感受完全不同,并不痛,而是酥酥麻麻,说不清到底是欢娱还是难受。她抓着顾见邃的衣襟,泪眼迷离地看他,红唇半启道:“殿下…”

顾见邃一直观察着魏紫吾的反应,这时才算满意了。这一刻的女孩,实是妩媚得惊人。男人只觉得这种愉悦不比他占有她时少,她现在的模样,只能他一个人看。

涂药涂了个尽兴,他才抱着她去为她清洗,接着自己又泡了个冷水澡,才睡下了。

到了第四日,太子妃的认亲礼,顾见绪与顾见毓两人作为太子的亲兄弟,必然也在。

这还是几个人在魏紫吾成亲后,第一次碰面。

魏紫吾特意挽了个端庄的发髻,戴着金缕凤衔珠钗,身上是雪白束腰丝裙,外罩白地绣宝蓝泥淡金牡丹的衫子,倒是越发显得面嫩。看到她的身影出现,皇后几乎第一时间就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果然,顾见毓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魏紫吾。

皇后气得险些上前叫醒他。转眸一看,顾见绪也在看魏紫吾。这才想到,魏紫吾今日是新妇,大家都在看她,便稍微按下怒气。

魏紫吾自然也感觉到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两道尤为灼热,锁在她身上。她轻抿了抿唇,知道那是岐王和英王,过了许久,她才感到两人的视线移开。

魏紫吾与亲叔伯们打了照面,要见的还有宗室的一众女眷。

太子妃的身份是在皇室女眷中,是仅次于太后皇后的尊贵,尤其太后还对魏紫吾表现出这样明显的喜爱,敏阳王妃等宗室女眷都是围着她直夸赞。

太子大婚后是英王大婚,皇家也算喜事连连。

第72章

嫁人之后, 可没有做姑娘时自在。好在魏紫吾初至东宫, 忙着适应新环境,太子还给她留了自己的书房, 容许她依着自己的心意布置。因为总是忙着,便没空想自不自在。

皇家的儿媳是第七日回门,太子放下手中事务,两人乘坐马车, 晨曦初起时分便从东宫出发前往侯府。

太子驾到,魏家人自是都到侯府门口迎接。满京城从前是谁也没料到过, 太子妃竟会出身于魏贵妃的外家魏家。包括魏家人自己。

魏如珂是极少能在近处打量太子的, 她原就没有进入贵女圈最顶层, 魏贵妃也很少召她进宫,都是听身边的姑娘们谈论太子谈得多。上回太子到侯府迎亲, 她才算就近将穿着一身纁红吉服的太子看个真切, 当时就为对方伟丽的外表看得恍神。

她至今不敢置信,魏紫吾竟这般好命。嫁不成表哥, 竟又嫁给太子, 且太子竟还亲自陪她回门。她想要取代魏紫吾入住不云居的美梦, 这是已经碎裂。

魏紫吾倒是没空关心魏如珂, 她第一眼看的是凌夫人, 第二眼看的是木丁。

待魏家人向太子行完礼,魏紫吾见过魏老夫人, 便与凌夫人母子三人回了不云居。

太子知道魏紫吾母女有私密话要说, 便带着木丁在庭院中玩耍。木丁本就是小孩子, 喜欢厉害的大哥哥,见太子拿他的黄铜小弹弓露了两手,崇拜之下一下就与他亲近了,不时发出开心的大笑声。

凌夫人也知道太子之所以会娶魏紫吾,她这副容貌功不可没。娶进了门,少不得要凭着心意恣肆一番。凌夫人在屋里细细打量魏紫吾,见她面容平和,也瞧不出什么,可心里终究是怕她过得不豫,便道:“婼婼,太子对你可还算体贴?…在那事上要得频繁么?”

魏紫吾微愣:“娘,我一回来,你怎就问这些。”

凌夫人笑叹:“傻孩子。”魏紫吾再懂事,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回门的姑娘,家里不都是关心女婿待她如何。且事关子嗣,做母亲的自然要关心。

魏紫吾也不知别的夫妻如何相处,没有对比,自然不知太子算不算频繁。反正除了初夜后让她休息了两晚后,太子没有一天夜里不要的,且都是弄得她筋疲力尽难以招架。就昨晚想着她要回门,才放过了她。

她便微蹙蹙眉,不知如何作答。

凌夫人将魏紫吾的蹙眉理解为了厌烦和难以启齿,便悄声道:“婼婼,如你实在觉得太子难以应付,这回进宫可将遇滟带去。”

高门大户都会给女儿准备一两个尤为貌美的丫鬟陪嫁,以帮小姐在有身孕等时候拴住夫君,这些人的卖身契甚至全家性命都被主人掌握,不怕翻出浪来。魏紫吾的情况虽不同,但陪嫁丫鬟也能派上用场。

魏紫吾微怔,道:“不必。母亲,太子他自己…有好几个司寝的。”她明白凌夫人的意思,遇滟的容貌实则有三、四分像她,且修习过媚人之术。

“那好吧。”凌夫人也没有坚持。

魏紫吾总觉得凌夫人的想法有哪里不对,便说:“娘,你是否总觉得嫁给太子,我是迫于无奈?其实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已成亲,我…便想好好与他过。”

凌夫人略微沉默。

魏紫吾便又道:“顾见绪如今是彻底靠不住了。皇帝为他同时指了萧令拂和周漓慧,便是要他有与爹爹彻底割裂的资本。”她的声音透着一种罕见的冷:“爹爹若是回京,皇帝说不准要捏造一些诸如贪墨粮饷,通敌叛国的罪名。朝中无人也不行的,太子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这就委屈了你。”凌夫人知道,魏紫吾的确是在欲往辽西的路上,被太子给捉回京的。这两个人之间,也的确一直是太子站在强势的一方。就连入东宫,太子也不准魏陵再跟从,这等于是,让魏紫吾彻彻底底只能生活在他的掌控下。

魏紫吾笑了笑,道:“娘,你可别这样想,我有什么好委屈。反正都要嫁人,太子他…地位尊崇,无论从身份还是别的,都没有委屈了我的。你都不知道,京里有多少姑娘羡慕我能做太子妃。”

“那是别人,我记得你从小就最害怕太子。”

“那也是从前了,我早就不怕太子。”那时魏家与太子对立,太子对魏家人的确没有什么好脸色就是。魏紫吾道:“何况他对我很好。娘,你真的不必为我在东宫的生活担心。”

她想到元帕的事,若是她的丈夫换个男人,别说其他皇子,哪怕是世家勋贵的公子,这件事还不知会引来怎样的风波。

“你惯来是报喜不报忧。”凌夫人便不再多说什么,她不能让出嫁的女儿反过来安慰她失落的心情。

魏紫吾真正想说的却是魏峣的事,将魏陵叫进屋里,魏紫吾又交代一番,便来到院子。与太子一起逗弟弟。

和木丁捉迷藏的时候,顾见邃和魏紫吾躲到一处假山洞里,等待木丁寻来时,这里静无一人,魏紫吾便察觉到太子勒着她腰的手收紧了一些,两个人的身体更紧地贴在一起。

魏紫吾想了想,转过身,主动去抱太子。察觉到她轻柔的手臂搂着自己,顾见邃慢慢绽出笑意,索性将她抵在山石上亲了一阵。他这时才问:“婼婼是不是想说,你想带魏陵一起去东宫?”

魏紫吾倒是微怔。

顾见邃道:“婼婼是新婚,便劳那样多心神做什么?我向你保证,你爹就算回京,我也不会让他出事。不如,等你先给我生个孩子,我便让魏陵到东宫可好?”

魏紫吾一听:“可是…生孩子这种事,并非说有就有的。殿下,你是不是很想快些要个孩子?”

太子在她耳边道:“这倒不急,不过我自当勤勉些。”听懂这个勤勉的意思,魏紫吾脸颊变红。

“姐姐,姐夫!”木丁的声音仿佛已近在耳旁,魏紫吾赶紧推开了太子。

因为魏峣不在,两人在侯府吃过午饭便要离开。

木丁不仅舍不得姐姐,连对太子也依依不舍。他从小就是只有母亲,父亲大都在辽西,连面也没见过两次。对太子和姐姐倒像是有了父母疼爱,自然不想他们走。一直到东宫的马车驶出很远,魏紫吾从车窗向外看,还看到木丁舍不得进府里去。

又过两日,英王大婚如期而至。

实则自从几位皇子定亲的消息传出以后,朝中便有隐晦的猜测。

英王府同时抬进萧令拂和周漓慧,这两门亲加起来,可是比太子的亲事更有助力。魏紫吾一个人的分量当然不及萧周二人,尤其是现在皇帝对魏峣的态度扑朔迷离。

许多官员也愈发感受到圣意的不可揣测。顾见绪一下又回到从前炙手可热的时候。

对于朝中少数蠢蠢欲动的苗头,太子倒是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皇帝是否抬举他的哪个兄弟,圣心的亲与疏远,对他而言都没有影响。

但英王身边熟知他的人,都发现他从过去的春风得意,变得有些不苟言笑。就连大婚,英王面上带笑,其实也依旧是这种不愠不火的态度。

萧令拂作为正妃,当然是先于周漓慧进王府。

成亲当日,顾家的女眷皆到新房观合卺礼,顺便闹上一闹。

章蕴长公主唤上魏紫吾同去,听闻豫王妃和敏阳王妃等皇族媳妇儿都要去,魏紫吾也不好推辞。

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提,但几乎都知道魏贵妃原先是打算将魏紫吾嫁给顾见绪的,魏紫吾若是避而不去,别人怕是以为她心里还念着表哥,尚有心结。

顾见邃等几个顾家兄弟自然更得去英王府,顾见绪与萧令拂拜堂时看到太子,两人目光交错,太子唇角勾着淡笑,顾见绪眼底深沉,氛围有些难言。

拜堂之后,便是将新人送入洞房行合卺礼。太子今日来还代表着皇帝,在正厅没有去送。顾见毓和顾见擎却跟着去了。

顾见毓一眼就看到了女人堆里的魏紫吾,她今日穿着一身水蓝地绣橘粉棠花双雉的衣裙,头上插着碧玺梅扇,看着如豆蔻娇嫩,又有豆蔻难比的牡丹般的袅娜盛放的韵致。

倒不似在她自己的认亲礼上,故意梳着老成的妇人髻,戴着繁复的金凤钗,惟恐别人不知她成亲了。

大家都往新房里凑,魏紫吾本就与豫王妃在外边说话,便走得慢,顾见毓来到她身边停下时,她倒是愣了一愣。

豫王妃也愣了愣,她当然不知道顾见毓暗里对魏紫吾的心思,先打招呼道:“五弟。”豫王顾见衍的妾室舞姬一堆,在烟花地也有盛名,这豫王妃还能成日笑呵呵的,自然不是简单人物。

魏紫吾便跟着道:“五弟。”顾见毓站在她面前,距离也太近了些。她这是在提醒对方,自己现在的身份。

五弟?顾见毓看看魏紫吾,险些嗤出了声。他比她要大将近五岁。关键还是在于这两个字是从魏紫吾嘴里喊出来,实在刺耳至极。

顾见毓便慢慢道了一句:“大嫂。”

豫王妃错愕了一下,顾见毓高傲得很,极少招呼她,偶尔提及也是豫王妃,今日居然叫了大嫂,当真是奇怪。

不过顾见毓叫了一句大嫂后,就没有再叫三嫂。他目光又往魏紫吾脸上瞟了瞟,转身便走了。

在豫王妃看来,这难免令魏紫吾有些丟面子。她以为顾见毓是因为抵触太子,故意给魏紫吾难堪,还安慰道:“这五弟的脾气一直是这样,你也不要介意。”

魏紫吾点点头,只要顾见毓不拦着路就好。

进了新房,就见萧令拂被迎到喜床坐帐。

魏紫吾从前是小姑娘,当然没见过别人闹洞房。她前些日还被别人围观,今日就轮到她围观别人,也有些觉得新奇。但她是被章蕴长公主赶鸭子上架赶来的,面皮薄,自然起不到闹洞房闹的效果,索性站得边角。

顾见绪已拿了七星金秤,将萧令拂的金流苏挑到两侧。大家自然也是连声赞叹。

这时,萧令拂的目光却看向魏紫吾,因为她发现顾见绪状似无意地往那边上看了三次。萧令拂在心中冷笑,她这个夫君,很希望现在坐在喜床上的人是他的表妹吧。她倒是也想和魏紫吾换一换,嫁给太子。但事已至此,萧令拂对已是自己丈夫的顾见绪,也是怀着占有欲的,眼里有两分冷光。

第73章

大家都在注意新娘子的动静, 萧令拂当然不能一直盯着魏紫吾看,只能瞟她两眼, 就收回目光。

但魏紫吾却发现了萧令拂对自己别有意味的打量, 出于这种场合,她大方朝萧令拂笑了笑,顿如姣花照水, 满室生辉。

这个笑容落入萧令拂眼中, 只觉得魏紫吾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嘲讽,险些令她气血上涌, 无法淡定。

实则今日天气不大好。太子与魏紫吾成亲那日, 秋阳晴好,今天虽未飘雨,苍穹却积着阴云,空气中透着凉意, 还起了西风。萧令拂本就是什么都喜与魏紫吾比一比的,这时心里更郁。连带着笑容也淡了。

而顾见绪看了魏紫吾的笑颜, 更是胸中一痛,只觉连嘴里都泛着苦味。看来, 魏紫吾是完全地放弃了他。他的心也变得更加冷硬。

魏紫吾这时也感觉到, 眼前这一对新人似是都不大喜欢自己在这个时候笑, 于是她笑容愈发灿烂了些。仅是笑一笑, 就能达到给不喜欢的人添堵的效果, 她还是很愿意做的。

礼赞官这时已唱了一堆新婚美满的祝词, 又让人将龙凤对杯呈上来。

顾见绪一直表现得很稳重,与萧令拂各执一杯,在大家的笑声中,喝了合卺酒。

今日来往的人这样多,在这样多双眼睛下,顾见绪也不可能单独与魏紫吾说什么,行完合卺礼便去了前厅宴宾。

而魏紫吾也跟着众位女眷去女宾厅用喜宴。

新房里顿时变得安静,萧令拂唤来自己的贴身婢女宝茹,想命她叫人借着上菜,用筵席上的汤水弄污魏紫吾的衣裳,再安排一出好戏。但她又想到了太子,终究是不敢让魏紫吾在英王府出什么岔子。何况今日是自己大喜的日子,若真闹起来,不单魏紫吾,连她的婚礼也要成茶余饭后的笑谈。便作罢了。

魏紫吾不知萧令拂的想法,这时正与众女一起饮着美酒,赏着歌舞。

章蕴长公主是先帝幼女,又是太后的亲生女儿,自幼被宠着长大,自然是个豪放的,今日酒又喝得多,她看着魏紫吾,忽说:“魏都护是要回京了罢?你嫁人,他难道舍得不回来看看?”

章蕴长公主就坐在魏紫吾身旁,声音虽低,魏紫吾却也听清了,她倒是反应了一下,微微蹙眉道:“我也不大清楚我父亲的安排。”

章蕴长公主呵呵笑了笑,道:“紫吾,你与你爹娘生得可是一点也不像。”

魏紫吾对家人感情很深,之前周漓慧说木丁不是她爹的亲生子,她对这事一直心存芥蒂。陡然听到长公主说她与爹娘不像,无论对方有心无心,她难免觉得有些不舒服。也慢慢笑了:“有很多孩子,都与爹娘生得不大相似。”

章蕴长公主点头:“这也倒是。”

章蕴长公主又独自饮会儿酒,她的双眸明显有些迷离,又叹道:“这儿坐着闷得慌,紫吾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章蕴长公主是长辈,魏紫吾只好陪她来到英王府的花园。这园子的湖泊楼台,倒是也建得别致,两人走着走着,长公主脚下一跌,魏紫吾赶紧搀扶住她。

章蕴长公主被稳当当地扶起之后,发现魏紫吾的力气在女子中倒不算小,笑道:“到底是习过功夫的,都是你爹教的吧。”

魏紫吾答:“是的。”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是如何手把手教自己练拳法和剑术,教自己骑马弯弓。

章蕴长公主沉默一会儿,慢慢道:“记得七八年前,魏峣还长年留在京中,五六年前他还不时回京的,这最近三年,可真是难得回来一次了。”

对方直呼魏峣的名字,话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忧郁和思念,显然是已经醉了。魏紫吾不再接话,感觉到脚步蹒跚的长公主渐渐下滑,她不得不将对方扶到一旁的凉亭中坐下,让长公主靠坐在亭子座位上。

谁知,章蕴长公主也不知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断断续续唤起了魏峣的名字。虽然声音不大,但一声一声,实是充满情愫。

魏紫吾站在一旁,简直吓出一身冷汗。章蕴长公主几年前已有驸马,她倒是身份高贵,哪怕婚后有染,也不怕皇帝真的处置她,但是她爹可就消受不住了。何况她很清楚,爹爹对章蕴长公主可是半分意思也没有。她实在庆幸,今日陪长公主散步的人是自己。

惟恐长公主醉后出什么更大的纰漏,魏紫吾命自己和长公主的宫人都站远了,只叫遇清过来,道:“长公主醉了,我在这里守着,你快去前院请太子殿下过来。”

遇清答了是便离去。

太子很快来到园子,魏紫吾看着那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她心里就觉得踏实了。

太子也听清章蕴长公主口中偶尔低唤的名字,微蹙了蹙眉,叫石安静取了一枚不知是什么丹丸子,捏开长公主的嘴喂了进去。对方很快地安静熟睡。

太子命自己的人负责将醉后的长公主送回公主府,对魏紫吾道:“怎么在英王府里到处走。”

这究竟是顾见绪的地方,万一他突起什么歹心,是很利于行事的。魏紫吾明白太子的意思,但她觉得顾见绪今日怕是没时间来关注自己。

她便道:“是小姑姑叫我陪她散步。”她随着太子称呼长公主。又担忧道:“殿下,你说小姑姑不会在别人面前,也这般唤我爹吧?”

太子亦是目光深深:“今日大抵是有什么让她触景生情,且因知道你爹快要回京,以前她没有如此过。”

魏紫吾没有说话,她突然觉得,怎么顾家的这些男人女人都对得不到的东西如此执着。是因为身为上位者,习惯了要什么有什么,偶尔遇着求而不得的,反而成了天上明月么。

太子又道:“婼婼,我让聂铎先送你回宫。”女眷没必要留到晚上才走。

太子亲自将太子妃送出英王府的大门,一对俪影天造地设,自然引来无数目光。魏紫吾自小也算是受人关注了,直到与太子成亲后,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受人瞩目。太子的身份,究竟是不同于旁人。

魏紫吾正要上马车,忽然回头看太子,低低道:“殿下少饮些酒。”她已发现,他喝多了酒,会更野蛮一些…

顾见邃低头看看魏紫吾拉自己的手,笑了笑,道:“好。”

***

一天下来,宾客都散了,萧令拂听到人传顾见绪回房,立即打起精神。

听着顾见绪在房门外的声音,萧令拂想起她还曾千方百计将他与魏紫吾促成一对,没想到却是自己与他成了夫妻,心中难免嗟叹。

顾见绪今天是新郎,酒喝得多是一定的,且他早前在新房里看到魏紫吾,心中烦躁,饮得就更放纵了,走进屋里,看不出太多新婚的喜悦,倒是眉宇轻锁,面色略显严肃。

萧令拂看到顾见绪,心跳明显变疾,任何姑娘在新婚之夜也无法完全镇定,即使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