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扬骑着马走过来,大声道:“何娘子,回去吧。有我在呢,就放心好了。”然后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夜深露重,风冷,进去。”不等她回答,他便打马往前,大声吩咐众人把火把打好,小心招呼女眷,又叫抬檐子的人走得稳一点。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碾玉就骑了马过来替白夫人和吴惜莲向牡丹辞别:“世子爷昨夜感了风寒,不能在此久留,已经往城里去了,夫人不能亲自过来道别,让奴婢过来和何娘子致歉。”

牡丹忙道:“不必客气。你们世子爷可是半途感的风寒?可严重?你们夫人还好么?”

碾玉叹了口气,强笑道:“您别担心,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世子爷也不是经常这样,通常还算给夫人面子,只是这两日脾气有些怪。过得两日,也就好了。”她顿了顿,忧虑地道:“何娘子,若是您有空,不妨经常找我们夫人一起说说话,请她来玩玩,可以么?昨日奴婢看她在这里玩得挺开心的。”

牡丹自是满口答应:“那是自然。你也替我带句话给你们夫人,还有十七娘,请她们有空时多来玩。我随时欢迎她们。”

碾玉欢喜的道:“奴婢一定将话传到。”

忽忽几日过去,这其间,蒋长扬再未上过门,也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牡丹整日里忙里忙外,往往是白日里忙个不停,夜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倒觉得日子过得快得不像话。

眼看着就要到回城的日子,牡丹少不得又去种苗园与李花匠好生交流一番,请托他多上点心,看好园子。她看不懂李花匠的多数手势,只能是连猜带蒙,交流很不顺利。她试图用写字的方法与李花匠交流,但李花匠看到她写的字,只是不停地摇头,表示不识字,牡丹无奈之极,急得抓头挠耳。只好又将雨荷留在了芳园看顾。

途经蒋家庄子的时候,牡丹忍不住回头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她发现蒋家庄子外面不复往日那般清净,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柳树上栓了许多马,有好些人进出。

英娘和荣娘很好奇,低声问封大娘:“大娘,这里就是蒋家的庄子么?”

封大娘正要回答,忽听远处有人大声喊道:“二公子!您慢些!这紫骝马不比寻常的马,欺生得很。”

有人厉声斥道:“狗东西!爷骑爷的马,干你何事!”接着一阵马蹄疾响,三人三骑从蒋家庄子的那条岔道奔出,转入大道,飞也似地朝着牡丹这个方向奔过来。当头的那匹马正是蒋长扬那匹紫骝马,马上的人却不是蒋长扬,而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穿着玉色团花锦袍,头上簪着小金冠,肌肤如玉,满脸戾气的年轻公子。

牡丹赶紧示意众人人闪到一旁给他让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婉拒

那人只顾挥鞭打马,疯狂纵马向前,风一般从众人面前掠过,绝尘而去,只余下浓重的香风一阵。后面追赶的二人中,其中一个见到牡丹等人,抱拳行礼,也来不及开口打招呼,就追了上去。

荣娘奇道:“姑姑,你认得刚才那人么?”

牡丹摇头:“有些面熟,大抵是蒋家庄的人,跟着去过我们庄子罢。其他人不认识。”

封大娘道:“适才那骑紫骝马的公子好重的戾气,这般不管不顾地拼命打马,只怕会把马儿弄得发狂,若是遇到什么沟坎阻拦的驾驭不住,怕是难逃一劫。”

英娘道:“我见蒋叔和邬总管皆宝贝这紫骝马得紧,也不知这是什么人,竟如此糟践这马。”

片刻后,又见三四个锦衣大汉骑马追了过来,立在路口左右张望,见到牡丹等人,其中一个缺了半只耳朵,满脸胡子的胖子打马上前,一点礼貌都没有,粗声粗气地道:“刚才有位公子骑马出来,往哪边去了?”边说边只顾盯着牡丹的脸看。

牡丹虽然厌憎他无礼,但想着人是从蒋长扬庄子里出来的,又是骑了蒋长扬的紫骝马,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那马儿也脱不了干系,便示意封大娘回话。封大娘举起鞭梢往前指了指:“往前方去了。”

那人也不道谢,只回头招呼其余三人跟上,纵马追上前去。

恕儿啐了一口:“哪里来的莽汉,忒无礼了。”

牡丹道:“人有千百种,理他作甚。赶路要紧。”

又行得约有盏茶功夫,身后又有人喊,这回是直接点了封大娘的名,却是邬三又领了四五个灰衣小厮骑马上前行礼,又是问的刚才那位年青公子的去向。

邬三听说已然有人追上去了,便索性缓了脚步,笑问牡丹:“何娘子这是要回城去么?这次怕是要在城里呆一阵子了吧?”

牡丹笑道:“父兄要出远门,要陪他们几日。”

邬三微微皱眉:“这次莫非是要出海?可定下什么日子出行了么?”

牡丹还未开口,荣娘已然快言快语地接口:“就是这月二十六。”

邬三思忖片刻,抱拳告辞:“适才那位公子,乃是朱国公府的二公子,他随同朱国公来此做客,乃是客人。出了事儿不好,小的得追上去看看,何娘子你们慢行。”

“你忙着,不必管我们。”牡丹这才知道那人便是蒋长扬的异母兄弟,那样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而朱国公,此时出现在蒋长扬的庄子里,多半也与王夫人再嫁的事情有关系,也不知道他将会要求蒋长扬怎样?不期然地,牡丹想起秋实的那番话来,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打马快行。

到得宣平坊,已近中午时分,牡丹等人进了门,李氏牵着芮娘笑眯眯地迎上前来:“说曹操,曹操到。爹和娘刚才还正念叨着,若是你们今日再不回来,明日就要使人去接,可巧的你们就回来了。”

牡丹讶异道:“爹没有去铺子里么?”

李氏道:“今日家中有客,除了你四哥和六哥去了铺子里,其余人等都留在家中。”

荣娘奇道:“是谁呀?”

白氏领着几个捧着果品茶水的丫鬟走过来,笑道:“是卢五郎。”

牡丹心想着,段大娘那样的人,想必何志忠等人也是非常乐意交往的,既然大家彼此有意,那么刻意招待交往也是正常的。便也没放在心上,只问了一句:“是否有秦三娘的消息了?”

白氏低声道:“好像有点眉目了。爹请人在西市四处打探,有人识得那日跟了秦三娘外出的侍从中有一个是景王府的人,其他人却是眼生不识得。现下就是拿不准人到底和景王府有没有关系。”

景王?这个名字有点熟悉。牡丹沉思片刻,猛然想起这就是先前蒋长扬所说的那位养了许多好花匠,据说名不见经传的大闲人。假如秦三娘真的与景王府有关,那么她是怎么靠上景王府的?在王府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地位?牡丹不禁微微摇头,人生果然变化莫测。

一旁白氏与李氏眉目传递了半日,方由李氏道:“前两日,李家父子二人上门来赔礼道歉。”

牡丹默了默,道:“怎么说?”

李氏笑道:“还能怎么说,人家小意上门赔礼,爹和娘还能将人给赶出去?自然是还做亲戚,留他们吃饭喝酒,欢欢喜喜地送出门去,还约定了二十六那日要来替爹和你哥哥他们饯别。李家表舅说了,那孟孺人的事情被宁王知晓,怒斥责骂,被降了品级,成了正六品媵,不得自由出入府邸。府中的奴才们也被处置了一大批。”

牡丹不由有些奇怪:“那罚得还真重。”原本白夫人曾同她说过,此事可大可小,就看宁王怎么想,如今看来却是果然应了汾王妃的话,是按着最重的责罚来。但处置大批奴才却绝对不会是为了自己这事儿。

白氏笑道:“杀鸡儆猴,数罪并罚,具体是为什么,李家表舅自然也不会和我们细说,但想来她那样的人,自是不可能只做这一桩坏事。至于其他奴才们么,依我说,早就该好生整饬一番了,乱出来一个庄子里的小管事,都敢胡来,作威作福,更何论其他人。”

提起邓管事的事情,牡丹便想起了那时李荇说过,那事儿牵涉到宗室间的一些事情,不由胡乱猜测,说不定这番也是如此,宁王不过借机处理一批人而已。但宁王府和她,李家之于她,此刻便隔得几乎天和地那么远,牡丹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进了后院,见过岑夫人,闲话过后,牡丹大致说了一下芳园的情况,言明想挑几个机灵能干有责任心,人品端正的小厮去跟着李花匠学着打理花木。岑夫人道:“这有何难?挑几个家生子去,前几日好几个人都和我说,儿子大了,要讨差事,稍后让你大嫂拿了名册,你挨个儿去挑,挑了之后不够的,又另外去买。”

岑夫人话音刚落,甄氏就道:“丹娘,我的陪房潘五家的正好有一对小子,一个七岁,一个九岁,精灵着呢,手脚也干净,正好跟了你去。”

她才一开头,白氏和孙氏等人便都有些意动。都想着芳园那里的活轻松,开春就可待客,去的都是有钱人,只要人机灵,少不了丰厚的赏钱,又是从家里去的家生子,去了还不得做个管事什么的,最妙的是,若是芳园果然好赚钱,手下的人习得一手好手艺,将来那便是个发财的途径,因此自是都想往里面塞自己的人。

牡丹却是早就料到会有此种情形出现的,早想好了对策,便都爽快地一一应承下来。见她毫不作难地应下来,其他人便都纷纷开了口,有些还不是何家的人,甚至还有人问牡丹芳园有没有总管事,人数转瞬间便凑到了十多个,还有继续往上涨的趋势。

岑夫人疑虑地看着牡丹:“你用得了这么多人么?”这已经不是她挑人,而是别人替她挑了,这些人拿去能用么?卖身契不在她手里,什么时候被人来个釜底抽薪,她还不倒霉去?只岑夫人不好当着几个有私心的儿媳说这话,只能是间接地提醒牡丹。

牡丹笑道:“芳园那么大,当然用得着,买人的钱再多几倍我也出得起,也养得起。但只是,嫂嫂们替他们打算,我却生恐他们不肯答应呢。毕竟芳园不比城里,清苦寂寞,不见繁华,还得挖土担水,施肥除草,做到头也最多就是个管花木的管事,哪里比得城里面去铺子里做伙计好,既能学本事,又有前途。我正愁没人跟我去呢,幸亏嫂嫂们替我推荐。”

甄氏一听,不由睁大眼睛:“什么买人的钱?”

牡丹含笑看着她,理所当然地道:“李花匠和我说过了,要他教导徒弟不难,但必须是签了死契给我的人,否则他不教。这老儿脾气古怪倔强,经常还要我听他的,不听就要作气,偏生又有一门好手艺,离他不得。而且我新进招的几个花匠,都因为只是签的短契,很不听我打招呼,我便下了决心,这之后,凡是要进芳园栽种牡丹花的,必须都是死契。最后呢,我是不好意思白用家里和嫂嫂们的人,哪儿能不给钱呢?亲兄弟明算账,这钱是必须给的。”

甄氏原本就是怀了二心的,只想着将人借给牡丹,身契还在自家手里握着,如今听牡丹这样说,却是有些不情愿了,便干笑道:“丹娘说得有道理,这事儿还得先问过他们娘老子,省得怨我拆散骨肉。”

“正是这个道理。”牡丹低头吹了一口茶汤,若无其事地饮了一口茶,又问白氏和孙氏等人:“嫂嫂们要不要也先问一问?”

白氏和孙氏对视一眼,笑道:“自然要问。问过以后再来和丹娘说。”

牡丹微微一笑,晓得此事这算是基本揭过了,之后不会再有人胡乱伸手。她倒也不是生防死防,毕竟旁人若是要学她种牡丹,只要能出得起钱就能请得匠人去,根本不缺这些小花匠,而这些小花匠中,十个中若是能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她便感谢得很了。只是,她要求她手下的人和她都是一条心的,以她的命令和利益为主,这乱七八糟的去了一帮人,各有各的主子,各有各的利益,势必会影响大局。

第一百三十六章 父女谈心

卢五郎一直在何家坐到日暮时分,暮鼓响起才告辞离去。牡丹见前面散了,忙去前面寻四郎商量,请他在走之前领了她去请托张五郎,借助张五郎手下的人放话出去,说她在此时便要预定明年的接头,借以试探一下曹万荣的态度。

何志忠等人虽知牡丹回来了,却是还未曾见着,见牡丹进来,很是欢喜,便都叫她坐下,问长问短。何志忠更关心那什样锦接得如何了,开口问的便是什样锦,之前牡丹尚不觉得,此时听来却有些异样的感觉,便含含糊糊地应道:“接了,长得极好,蒋公子也还满意,他又帮我寻到一个好花匠。”然后迫不及待地岔开话题:“爹爹此番带哪几个哥哥去?要去多久啊?”

何志忠见她眼神闪烁,很不想细说的样子,心中有数,心知急不来,便顺着她的意思,笑道:“我此番带你大哥、三哥、四哥一同去,留你二哥、五哥、六哥在家。你有事多与他们商量。去的时间么,多则年余,少则七八月,总会回来。”

牡丹很是不舍:“去这么久?都要经过哪些地方?”

何志忠叫她往前在他身边坐下,一一告诉她:“由广州东南海行200里到屯门山,往西二日到九州石,又往南边,二日到象石,西南再走三日便到占不劳山,拐南行二日又至陵山;再走一日,到门毒国;又走一日,到古笪国;然后半天可以到奔陀浪洲,过两日,到军突弄山,继续前行,五日后就到海峡。海峡北边是罗越国,南面是佛逝国,然后还要继续往前……”

牡丹听得满头雾水,她根本不清楚这些古国名哪里是哪里,只听到七拐八弯一直走,便道:“啊呀,我记不住,爹爹告诉我最远可以到哪里就是了。”

何志忠捋着胡子笑道:“若是风向好,去得远了,从广州出发约有87天便可到乌剌国,若是还想去得远,可以换小船,然后陆行千里一直到大食国都城报达。”

大食国都城报达,牡丹却是知道的,乃是今天的巴格达。没有想到何志忠会去这么远。这时候的海船可没有现代那么坚固,她有些担忧:“去这么远?”

何志忠笑道:“当然不去这么远,这是说给你听着玩的。我们不去报达,就在沿途的国家采买一些香料和珠宝,若是天气好,风向好,很快就回来了。”

大郎笑道:“说不定我们回来的时候,你的芳园已经赚得够本了呢。到时候可要好好敲敲你的竹杠,非得让你花点钱好生招待我们一回不可。”

牡丹笑道:“哪儿有那么快?我算了一下,要拿回本钱最少也是三年以后的事情。”

六郎道:“那也不一定。若是遇到贵人去游园,看着喜欢了,一次赏赐千金万金也不是不可能。我听说张五郎弄斗鸡,每日里进账不少,每每遇到贵人子弟们去看热闹,少不得要下场去亲自弄一回,他便替人家选斗鸡,赢了也能分到不少彩头还能得到赏赐。”

牡丹道:“坐等贵人赏赐那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事,不能算进去,还是要靠实打实的来才准得数。”

何志忠便说六郎:“你听听你妹妹怎么说的。我早和你说过多少遍,莫要总盼着天上掉金子,休要说不能,就是真掉了,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福气,会不会给砸死!为人还是要踏实点的好。”

六郎无所谓地道:“知道了,我就是那么一说,这不是盼着丹娘能交好运很快就能挣着钱么。”

何志忠皱眉道:“我们去了,你要好好跟着你二哥、五哥做事情,没事儿别到处乱晃,多陪陪你媳妇。”

趁着何志忠教训六郎,牡丹拉了四郎在一旁商量去寻张五郎帮忙的事情。四郎笑道:“这个简单得很,明日一早我便领你去寻他。”

六郎本就是敷衍何志忠的,竖着耳朵到处听,听说四郎要领牡丹去寻张五郎,立即来了兴致:“我也去!”

何志忠皱眉道:“你去凑什么热闹?”如若不是六郎至今没有子嗣,他此番便是要将六郎带了去学本事长见识的,哪里会留他在此?

六郎陪笑道:“从前东市这边的香料铺子一直是四哥打理着的,我人头不熟,只怕有人欺生。张五郎在这东市中本就混得熟,我若是与他交好,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自不敢多来,我这也是为了生意。”

何志忠听了也觉得还算有理,但始终不放心,威胁道:“总而言之,我是先和你打过招呼的,若是你自己不成器,可莫要怨我不念父子情分。”

六郎闻言十分不悦,不由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道:“爹爹莫要总是想着儿子贪玩,儿子已是这个年纪,轻重缓急都是晓得的,您手把手教出来的,还不放心么?再说了,不是还有二哥和五哥盯着我么?”

何志忠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回头看着牡丹:“我不在家,你自己要多小心,莫要太劳累,没事儿的时候多陪陪你母亲。”他顿了顿,爱怜地摸摸牡丹的头发,低声嘱咐道:“罢了,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有数。咱不刻意高攀,却也要别委屈自己,若是人好,该把握的就要把握好了。”

牡丹一时忍不住,抬眼看着何志忠:“爹爹,我现在慌得很。”

何志忠皱了皱眉,携了她的手:“这里闹哄哄的,走,咱父女二人去书房里细说。”

牡丹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给何志忠听,然后道:“我先前也还是像爹爹说的那样,不刻意高攀,也不委屈自己,想着如果他真的不错,很适合,我也不会拒绝,慢慢相处着,彼此都觉得合适便不多想了。可是如今这情形,我实在是害怕像李家那样的事情再次重演。而且,我也不是那么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些心虚。”

崔夫人当初还是背着李荇和李元独自干的,借的是宁王府孟孺人的势,看着凶险,实际上解决的机会也很大。但假如换了朱国公,那又是另外一说了。朱国公约莫是不会用崔夫人和孟孺人那种没道理,站不住脚的办法,可能还会先礼后兵,但若是他们不识好歹,对方有的是法子。也不用做得多夸张,只需日日骚扰一下何家的生意就够呛,还抓不住证据,想告都没得地方告。

这还只是一方面,还有蒋长扬,牡丹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真正接触的时候也不多,也没有谈过什么心,论过什么人生理想,甚至他的许多事情她都还不清楚。若是在现代,少不得还要谈个几年才算得,可这是在古代,见过一面,听过美名,甚至不曾见不曾听便可定终身。

她和蒋长扬这情形,比起那些盲婚哑嫁的来已经好了太多,所以蒋长扬可以因此以为,他现在对她已经足够了解,符合他的要求,比较满意,能够娶了回去。但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到哪个地步,她却是不能因为他几句话就能知道的。

从前她无论是面对刘畅还是面对李荇,总体说来她都是占着上风的,她清楚刘畅的脾性,可以轻而易举地激怒他,牵着他的鼻子走;李荇与她非常熟悉,她完全不必担心李荇会伤害她。但蒋长扬不同,那天他的表现就颠覆了以往她对他的认知。他更多的相信他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容易被表面现象所蒙蔽,胆大脸皮厚,她不熟悉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把握他。他能对她做到什么地步,会不会伤害她,都是个未知数。

何志忠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走了两圈,道:“这事儿不难办。有些话你不好说出口的,待我去问。先前他没有明确表示过,我也不好多说,既然他已经和你说了这话,便交与我处理。”

牡丹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就好像我迫着他似的……而且朱国公也在他那里……”

何志忠不由好笑地道:“有何不好?他既然敢对我女儿说这种话,做这种事,我这个做父亲理所当然地该去问他到底什么意思。他若是诚心,也果然如他所说那般有能力解决,你便静待佳音,他若是胆敢戏弄我的女儿,你哥哥们照样揍得他满地找牙!”

牡丹想起当初大郎怒打刘畅,忍不住抿嘴笑起来,伸手抱住何志忠的胳膊撒娇:“有爹和哥哥真好。”想想又补上一句:“他也打了刘畅两老拳。”

何志忠笑道:“敢打刘畅不是什么稀罕事,张五郎也曾打过他。只是你说得对啊,人心隔肚皮,少不得让你爹爹放亮这双老眼,好生替你看一看。已是错了一回,不能再错二回。”他叹了口气,揉着牡丹的头发道:“我的丹娘哟,人生能有几个三年?青春年华眨眼就过去了。爹爹我记得才出过几次海,你们就大了,我和你娘就老了。爹爹替你着急啊。”

牡丹只觉心头又软又酸又暖,将头伏在他膝盖上,轻声道:“爹爹,我真舍不得你们出远门。”

何志忠低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这么腻人,也不怕被你侄儿侄女们瞧见了笑话。好了,赶早去休息,明日不是还有正事要办么?我的时间紧,得好好想想把蒋成风约出来后怎么对付他。”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客到

第二日一早,六郎果然跟着四郎、牡丹一道去寻张五郎。张五郎还未曾起身,他家中只得一个老娘,听见有客来,便扶了个还梳着丫髻,约有十来岁的小女孩出来待客,见是四郎,喜不自禁,请入屋内坐下,推了小女孩去叫张五郎起床并洗茶瓯,自家小心翼翼地从裙带上取了钥匙开锁取好茶来煎茶汤。

牡丹仔细打量了张五郎家一番,但见是个两进的院子,青石砖铺地,正中一棵老枣树,顺着墙边种了几株白的、黄的、橘红色的菊花,墙粉得洁白如新,中堂里的桌凳家私屏风都是簇新,虽然不成套,五花八门的,但看着倒也顺眼。

张五郎的老娘见牡丹打量她家,便笑道:“小娘子,这都是我儿近日才从挣钱买回来的,又新又好,你来坐这月牙凳,上面铺的是蜀锦呢。只有你这漂漂亮亮的小娘子最合坐了。”

六郎差点没笑出声来,牡丹瞅了他一眼,忙谢过张五郎的老娘,依言坐在那月牙凳上,顺着她的意夸赞了她家里的新家什几句。四郎也夸张五郎出息了,张五郎的老娘听得眉眼弯弯,又搜出一碟子酸枣来待客。那碟子却是个鎏金镶瑟瑟的银碟子,张老娘特意拿给三人看,也说是张五郎挣来的。

水还未开第一滚,张五郎便半敞着衣袍,趿拉着鞋,边走边系裤带,打着呵欠走进来:“何四哥怎地这时候来寻我?今日不做生意么?”一眼看到坐在六郎下手的牡丹,唬得倒退一步,忙忙地跨出门去躲在檐下整理衣服,顺便拍了小女孩的头一巴掌,低声骂道:“打死你个臭丫头,有女客在怎地不先与我吱一声?”

小女孩嘴刁刁地脆声道:“你又没问。谁让你不穿好衣服就出来的?”

这么大的声音,屋里的人想不听见都不行。张五郎气得脸都红了,抖着嘴唇小声道:“嘿!你个吃白食的,还敢这么凶!小心我打死你。”

小女孩伸出舌头冲他做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张五郎没法子,只好厚着脸皮进屋与众人见礼,只与牡丹见礼的时候的不敢抬眼看她,虚虚一揖便缩在了何四郎旁边去,借着何四郎将自己的身子和脸掩去了大半,估摸着牡丹看不到他了,方笑道:“今日吹的什么风?把你们兄妹三人都吹到我这狗窝里来啦。我昨日睡得夜深,怠慢了客人,还望莫要见怪。”

“不怪,不怪。”四郎笑道:“你这是狗窝?我们进狗窝里来坐着,那我们也是和你一样的。”

张五郎微红了脸道:“我非是这个意思。”

六郎道:“张五哥就莫要谦虚啦,我看你这小日子过得就极好的。这些日子手气好吧?”

张五郎笑道:“还好,前些日子得了一只好鸡,连胜七场,赢了五十万钱和一只鎏金银盘。”

六郎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岂不是比丹娘的牡丹花还要值钱?”

“她是稳赚不赔,我是有输有赢。”张五郎呵呵大笑:“再说我这是俗物,她那是雅物,岂能相提并论?不说了,不说了,你们今日来所为何事?我晓得你们都忙得很,不比我这个闲人。”

四郎忙道:“有两件事相求,一件是我要出远门,东市的香料铺子暂交六郎打理,他想请五郎的弟兄们吃顿便饭,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另一件,却是丹娘要求你帮忙。”

“前面这事儿简单,六郎挑了日子定好时辰和我说一声就行。”张五郎把眼看向牡丹,牡丹忙将来意说明,笑道:“过后少不得好生答谢一番诸位哥哥。”

张五郎将大手豪爽的一挥:“都是小事情,丹娘你只管放心,我自会料理妥当。但你还是应当四处去问问走走,做个样子给人看,才不至于失了真。”

牡丹笑道:“早有这个打算的,这里出去立刻就去。”

四郎起身告辞:“要出远门,要准备的事情多着呢,我们先告辞了,今晚去我家喝酒。”

张五郎打着呵欠送他们出门:“你们忙,我就不去添乱了,等你们回来,我再设软脚替你们接风洗尘,到时候想喝多少喝多少,想喝多久喝多久。”

四郎停住脚低声道:“我们船上还可以多带几个人。”

张五郎沉默片刻,道:“我不是那块料。我就只能做点斗鸡走狗的事儿,再说了,我家里还有老娘呢,还有那个吃白饭的,我走了她们怎么办?谢了,谢了。”三两把将四郎推出了门,把门紧紧关上。

四郎叹了声气,六郎不以为然地道:“我说四哥你管得真宽,姻缘天定,这人天生吃哪碗饭也是命中注定的。我看他现在就未必比我们过得差,最起码就不必去冒出海这么大的风险,又玩又挣钱,何乐而不为?”

四郎皱眉道:“爹爹的话你是没放在心上。你没听见他说么?有输也有赢。他经常赢那是因为他才是设局的人,多数时候也不下场的。真要去赌,你看有几人不输?而且赌来的钱始终……”

六郎待他可没待何志忠那么客气,当下便不耐烦地道:“什么钱不是钱?你们逛着,我去铺子里。”说完就扔了牡丹与四郎二人,径自去了东市。

四郎叹道:“你六哥这脾气总改不了,丹娘你将来有什么事别指望他,多和二哥和五郎商量,该瞒着的也要瞒着些,他靠不住。此番爹爹本想带他去,可又想到他至今也没个孩子,一来一去再耽搁上两回,杨姨娘又要哭。”

牡丹一时无言,跟着四郎绕了几个道观、寺院,做足了声势,见日过午间,方才归家。行至门前,牡丹见自家门口拴着两匹马,便道:“似是有客来?”大步进了大门,就见邬三坐在门房里与门子正低声说笑,牡丹的心不由激烈地跳动起来,原来是蒋长扬来了。来得倒挺快的。

邬三见牡丹站在外面,赶紧起身去问好,笑道:“我们公子听说何老爷子与大公子他们要出海,本该二十六那日去灞桥上设席饯别,折柳相赠。但那日公子恰好有要事,脱不得身,故而提前来府上送别。”

原来是自家跑来的,难怪得呢。牡丹笑道:“实在太客气了。府上不是有客么?”

邬三笑道:“客人今早走了,我们便是送客人进城来的。”

牡丹不由暗想,蒋长扬能亲自送朱国公进城,大约是二人的关系此番得到修复了?是因为承爵的事情,所以才会引得蒋二公子如此暴怒,骑马狂奔,拼命折磨蒋长扬的爱马?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又想起门口的两匹马中并没有紫骝马,便问:“紫骝马今日怎么没来?”

邬三不动声色地道:“紫骝马受了点伤,怕是这一两个月都不能行路,要好生养着了。”却没有提蒋二公子的事情,牡丹见问不出多的来,只好吩咐人好生招待邬三,自进了后院。

她挂心着蒋长扬和何志忠的谈话结果,忐忑不安地洗了脸换了衣服,寻了本书出来才翻了两页就觉得心烦意乱看不下去,只得歪在窗前的榻上逗甩甩说话混时间。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前面仍然没有消息传来,牡丹再也躺不住,起身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想了想,又取了白夫人送的一管粉色甲煎口脂轻轻涂了点,对着镜子照了好几照,方才带了宽儿往岑夫人的房里去。

到得外面,只听里头笑成一片,牡丹掀开帘子走进去,见是林妈妈、封大娘、杨姨娘三人陪岑夫人坐着说话,四人皆眉开眼笑的,便道:“老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

林妈妈笑眯眯地道:“杨姨娘在和夫人讲扬州的风土人情呢,恰好说到了开船击鼓,浇酒祭神,保佑平安。”

牡丹笑道:“好端端地提起扬州来做什么?”

林妈妈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不是正好说到卢五郎么?便想起刚好和杨姨娘是同乡,就说起来啦。都说扬州水土养人,繁华富庶,可惜没机会一见。杨姨娘不胜感叹呢。”

牡丹此时对扬州半点不感兴趣,一心只牵挂着前面,便咧咧嘴角应景笑了一笑,走到岑夫人身边去挨着她坐下,一边绕着岑夫人的裙带玩,一边假意道:“爹今日不在家中么?怎地不见他?”

岑夫人却是昨夜就听何志忠说过事情经过的,也不戳穿她,只将裙带从她手里拉开,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你爹在书房里陪客人下棋呢。就是那位蒋公子,我正要使人去前面看看,他们可要吃什么,好叫厨房里做,你既然闲着,正好去瞧瞧。”

牡丹应了,起身离去,越靠近书房,就越觉得不自在。这本是上次蒋长扬来,她主动承担了的事情,当时她做得再自然不过,可此时却觉得当时那种轻松自在完全不在。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两种待遇

书房外没有人伺候,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静,只有棋子落下的声音,显然谈话已经结束了。牡丹举手轻轻敲了敲门,她想她大概已经知道结果了,假如蒋长扬没有过了何志忠这一关,何志忠是不可能心平气和陪着他一直下棋的。

何志忠好一歇才道:“进来。”

牡丹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窗边榻上与何志忠盘膝相对的蒋长扬。蒋长扬自她进门开始就一直望着她,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牡丹灿烂地回了他一个笑,然后扭头看向何志忠:“爹爹,娘让我来看看你们可要用点什么吃食?”

何志忠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回头看向蒋长扬:“成风你想吃什么?不要客气。”

蒋长扬笑道:“什么方便就来什么好了,我不挑。”

何志忠道:“如果你不饿,不如留下吃晚饭好了。丹娘去让厨房好好准备一桌酒菜。”

牡丹抬眼看着蒋长扬,静待他点头,蒋长扬却摇头,笑道:“谢过世伯的好意,但我还是不叨扰了,随便做点什么来吃就好。”

何志忠也不勉强他,捋捋胡子道:“也好。既是这样,丹娘你就去厨房,让她们像上次那样做碗馄饨送过来。”

牡丹应了,转身去了厨房,不多时,馄饨做好,她又亲自送了过去。推开房门,却只见蒋长扬一人坐在里面,何志忠不见影踪,便道:“我爹呢?”

蒋长扬抬眼看着她:“世伯说想拿件宝贝给我看,让我等着。”

牡丹“哦”了一声,将食盒放下,上前去收拾桌上的棋子。她捡白子,蒋长扬捡黑子,两人从棋盘的两头开始收拾,动作都很慢,一直捡到中间交汇处,不可避免的二人的手就碰到一起。牡丹便将手伸到右边,蒋长扬却装作不知,也将手伸到了右边。

几番碰撞,他的指尖轻触她的指尖,温热而轻柔,牡丹几次让开,他又跟了上去,始终不离她的左右。牡丹迅速缩回手,微红了脸,抬眼看着他。

蒋长扬却是一派的沉静,只垂着眼专心地捡拾黑子,并不看她,仿佛刚才他都不是故意的,是她多想了。牡丹暗自泄气,又继续捡白子,这次她挑了处没有黑子的地方,她倒要看看,他还怎么把手伸过来。

可她刚捡了两颗,某人的手又跟了过来,却是跟着她一起捡起了白子,他仍然不时地碰触她的手指一下,只是轻轻一触,然后又如同游鱼一般滑开。

她又不是小孩子,总这么逗!牡丹不由微恼,索性张开两只手,将棋盘上剩余的棋子全都扫在一处,正要将其全部捧起时,蒋长扬的两只手轻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一本正经地道:“里面还有黑子,我替你拣出来。”

话虽如此说,他的手却犹如被胶粘住一般放在她手上就不动了,而且瞬间掌心里就出了一层细汗。又热又烫又湿,牡丹犹如触电一般,指尖轻轻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收回去,某人却当机立断猛地一按,将她的手牢牢按住,紧紧握在手中。牡丹低垂着头,轻声道:“放开。”

蒋长扬怎肯放开,看到牡丹通红的脸和轻轻颤动的睫毛,他又得意又兴奋,牢牢捧住牡丹的两只手,暗自感叹,这手可真小,可真滑。本已是秋日,他却觉得比三伏天还要热,窗外的秋阳透过还未换下的天青色窗纱照射进来,落在牡丹的脸上,越发将她的脸照得艳如桃花,红唇鲜艳欲滴。他有种冲动,极度渴望伸手去轻轻触触她脸上那层细细的绒毛,看看是不是比丝绸还要细滑,但他终究还是不敢,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手,低低喊了一声:“丹娘。”

牡丹垂眸不语。她的掌心也是潮湿一片。一片静寂,她只能闻到不远处悬下来的银缕空香球散发出淡淡的柑橘香味,只能看到浮尘在阳光下欢快的舞动,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得激烈,呼吸声时轻时重。

只听得蒋长扬在耳边轻声道:“丹娘,你别怕。”

“我才不怕你。”牡丹只觉得脸上犹如火烧一般滚烫,低声道:“快放手,我爹要来了。”

蒋长扬轻轻道:“世伯说要拿件和他命一样重要的宝贝给我看。我就一直等着,接着你来了。”

牡丹心中一颤,这意思是说,何志忠已经认可他了?她抬起眼睛看着蒋长扬:“没错,我爹爹说,如果你敢戏弄我,他和我哥哥们绝不会轻饶你,不管你是谁。”

蒋长扬泰然自若地盯着她的眼睛:“我没有戏弄你。我说过,我有能力做到,也有决心做到。我从前十多年不曾靠着他,同样长大成人,之后几十年我也不必靠着他同样就能活得很好。你所担心的那些,都交给我去解决。但在这之前,我只怕是不能如同从前那样经常去见你了,在没有最后达成之前,我不会给别人任何可能给你带来困扰的机会,但如果你有需要,随时都可以让人去找邬三和我说……你能理解么?”

他远比她所想象的更加慎重小心,牡丹沉默片刻,低声道:“所以你今晚才不能留下来吃晚饭?”

她想要他留下来吃晚饭。这个认知让蒋长扬的心飞扬起来,他很想留下,但想到他即将要做的事情,他知道他不能:“丹娘,那些只是形式上的东西……”他恋恋不舍地松开牡丹的手,从食盒里取出已经被泡的有些糊了的馄饨,用筷子夹起一只放入口中,快乐地吃下去:“你瞧,我不是已经吃了么?这才是最实在的。最主要的是,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何志忠已经答应他,只要他能由父母出面,三媒六聘风光上门提亲,即便是只有岑夫人在家,也会答应他。

牡丹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蒋长扬,你我相识的时间并不算长,我好多脾气性格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过日子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确定你将来不会后悔?”

蒋长扬听到她这话,欢喜的扬起眉毛:“我早就想好了,最坏的可能我都想到了,想好了我才开的口。我从来不是轻率就会下决定的人。”他默了默:“至于将来,我不知道会怎样,但我想,是我自己下的决定,我不会后悔,也没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说法,做了就要承受,到时候是怎样就怎样,没有多话讲。”

“你说得很对,不做就不做,做了就要承受后果,没得多话讲。”牡丹喜欢他的这种说法,她抬了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那天曾经和白夫人说过,我不做妾,也不喜欢妾,还不喜欢被人束缚着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和则在一起,不和则离,你确定你能接受?”

蒋长扬早听过潘蓉的描述,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孩子的事,实在不行就过继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若是肯委曲求全,那也不是他认识的何牡丹。他微微一笑:“我娘也不喜欢妾。这世上悍妇何其多,不多你一个。”

这世上悍妇何其多,不多你一个。一丝甜蜜迅速将牡丹的心紧紧包裹起来,她忍不住将蒋长扬手里的半碗馄饨接过去:“别吃了,都糊了,我让人重新给你做。”

蒋长扬不给:“还好好的呢,别浪费。”心里却在想,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待遇。

牡丹见他吃得香,半点为难的样子都没有,不由暗想,是了,他不是她认识的那些衣必华服,食必精美的公子哥儿,他爱吃就由得他去吃,这就是摸手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