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轻轻出了一口气,现在芳园这里的事情,除了金不言还没联系上以外,其他一切都终于顺当起来了。曹万荣倒了,吕醇和行会终于接受了她,以后她再不用苦思冥想怎么杀出重围了。

雨荷笑道:“那个叫肖二狗的小毛贼呢?怎么没听说要怎么处置他?”

顺猴儿道:“他不过就是个有一手技艺的穷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家里的人可以吃肉,弟妹不会被卖。关他一两年,让他吃点苦头,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会是个可用的人才。”倘若不是因为遇上了他,肖二狗很有可能跑得掉。

没过两日,吴玉贵的死也有了些端倪,各种迹象竟然都指向宁王。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为难(一)

秋雨结束,接着一连晴了六七天,街道上的泥泞全都干了,可槐树的叶子也落得差不多了,放眼看过去,四处都是光秃秃的枝桠,风一吹过,就看到那些枝桠颤抖着,让人也觉得跟着冷。这意味着冬天就要来了。

何家这两天在分家,或者是说分家不分业,大郎薛氏留下来和何志忠、岑夫人住在一起,其余以下全都搬走。最先搬走的人是二郎一家,白氏嘴里虽然不说,心情却非常好,利索能干地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妯娌侄儿侄女们来自请帮忙,她也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把一应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

遇到这种事情,最欢喜的就是孩子们,兴奋地跑进跑出,问午间做什么吃,晚上又吃什么,都有些什么客人来,忙得不亦乐乎。其余人都出去帮忙了,只剩岑夫人这个老人和牡丹这个特殊人坐着喝茶吃零食,说闲话。

岑夫人一手撑着下巴,眼神有些迷离:“之前嫌这家里窄,挤,以后就要嫌宽,冷清了。”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突然散得只剩几个,哪怕就是夜里也会觉得身上要冷许多。

牡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笑道:“又不是去多远,经常都可以回家陪你的。待到何鸿、何濡成了亲,自然就又热闹起来了,只怕到时候您又觉得吵了呢。”

岑夫人轻轻摇头。再孝顺的儿子,只要单独有了自己的家,就不会经常回家了,逢年过节,十天半月肯来一趟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管承认或是不承认,心里记挂小家和自己的妻儿总是要多一些的。哪怕就是她自己,也是如此。

老人的这种心情没有亲身经历过无法体会,就算是怎么安慰也会觉得安慰的话很苍白空洞,牡丹索性绕开这个话题:“听说朱国公府给您们送了请柬来?谁送来的?”

岑夫人淡淡地道:“是。他家大总管送来的。”

牡丹心情很不爽。何家和蒋家是理论上的亲家,但蒋重等人就从来没有亲自上过门,蒋长义要成亲,这样的大事按理怎么也该家里的正式成员上门来请才对,就让个管事送来,这是不把何家看在眼里呢。说不定送这请柬,他家还觉着是给何家人赏脸了。牡丹越想越不舒坦:“既然这么不懂礼节,就不必去了。”

“荒唐!”何志忠烦躁地从外头走进来,先轻轻瞪了牡丹一眼,随即夺了岑夫人的茶杯,把里头的茶汤一饮而尽,然后坐着生闷气。岑夫人拍了他的手一下,嗔道:“又不是没杯子了,干嘛抢我的。”

“我渴得紧了。”何志忠压下心头因为儿女散去而引起的伤心和难过,道:“他家不懂礼节,我们却不能让人笑话我们。我们要给你和成风撑这个脸面!我们商量好了,礼厚厚地送,人就不去了。”他家不肯见面,他们自然也用不着赶着去见面。礼数到了,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牡丹不值:“没必要送多厚的礼,随大流,过得去就行。多送了人家也不会觉得咱们好。”那和肉包子打狗没什么区别。朱国公府这样对何家,比十倍这样对她还要让她生气。

“但是送少了一定会觉得咱们不好!”何志忠淡淡地道:“我不是为了让他们心里舒服,我是为了让外面的人不轻看成风,不轻看你。”

牡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岑夫人见状,微笑着摩裟牡丹的手背,轻言细语地道:“别为这种小事情生气,你现在最紧要的是修身养性。感善则善,感恶则恶。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跛,不食邪味,不履左道,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恶色,耳不听靡声,口不出傲言,手不执邪器,夜则诵经书,朝则讲礼乐。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会形容端正,才德过人。虽然咱们没那么讲究,但你好歹也得多注意一下。你别不信,娘这是过来人了,娘怀着你们兄妹的时候,都是这样。”

从前张氏怀着孩子的时候就特别重视胎教,一听到六郎说赌怎样的时候都是不动声色地就走了开去,当时她还觉得张氏真谨慎。现在轮到她自己了,果然也该谨慎,牡丹笑起来,自己宽自己的心:“我不生气啊,不生气。”不值当!就当是丢了。

何志忠见她母女二人不说了,方道:“最近成风还那么忙么?”语气中透着几分亲昵,他自听说那日六郎离家之后,蒋长扬追了去和六郎说了好一歇的话,心里就觉得对蒋长扬又亲近了几分。难得这孩子不骄傲,体贴,真心把他们当亲人看待。

牡丹点头:“还是忙得很,要不然,我也不会还留着英娘和荣娘。今天他也不能来,让我给二哥二嫂赔礼了,二哥和二嫂都说不怨他。”

何志忠叹了口气:“我们都帮不上他什么忙,只能是让他多注意身体。说起来,我昨日遇到刘畅了。他对我竟然比从前还恭敬几分。”他轻笑一声,“这人真会变么?不过再怎么变也没成风好。”

岑夫人责怪地看了他一眼:“糊涂了,提那种人做什么?还拿成风和他比?能比么?”

“是糊涂了。”何志忠抹了一把额头,他也知道不该总拿这二人相提并论,但总是不自觉地就会比较了。

忽听薛氏在外头笑道:“吉时快到啦,二郎和二弟妹他们已经先过去了,咱们也赶紧走吧。”于是众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把搬家需要的东西一一抬着,浩浩荡荡地往二郎的新家而去。到得门口,早见好些亲戚好友都在外头候着了。李满娘热情地招呼着众人,安排年轻人和孩子们要怎么按规矩办事。

岑夫人看到她心情就极好,笑道:“你李家表姨从来就是这样热情的脾气,我都说了有这么多人操心,她和我只需要等着玩就好,偏她不听,跑进跑出地忙。罢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又还有几日能忙的?”于是下了车去和李满娘等几个熟识的亲戚好友一道站了,说笑起来。

牡丹上前问了好,就退到一旁看热闹。她不由得想起当初李满娘搬家之时的场景。那时候她一点都没有想到她现在的日子,也没想到第二年她的肚子里就会揣上了这么一个。她轻抚着小腹,脸上浮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来。忽听有人在一旁笑道:“丹娘。”

却是吴十九娘。她穿着缃色的夹襦,配淡紫色的八幅罗裙,头发绾得高高的,妆容精致,风度天成,虽然小腹微凸,可整个人看上去却很是赏心悦目。

“你也来了?”牡丹高兴地拉起她的手,“你身子不便,就该在家好好养着的。”

吴十九娘反手握住牡丹的手,亲昵地道:“这是喜事呢,我怎么都要来的。行之本来也要来,可他临时有差事,来不了。”她没提李元和崔夫人,牡丹也就识趣地没问,转而笑道:“我看你的脸又圆了,白里透红的,是不是吃得特别好?”

吴十九娘笑着打量了牡丹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小腹一眼,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我都听说了……你还打趣我。你就不怕我也打趣你?”想到那日听李满娘说牡丹有了身孕,自家公婆非常吃惊,想说什么可当着她的面又不好说,李荇却是埋头吃饭,一言不发,她的心情就微微有些复杂。不过她自己也是要做母亲的人,看到牡丹也遇到这样的好事,还是打心里为牡丹高兴。

牡丹抿唇笑起来:“我不是关心表嫂么?你干嘛还要打趣我?”

“我不打趣你,我恭喜你。”吴十九娘看了看牡丹的周围,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不见成风?”

“他有事。”牡丹不欲多谈,便扯着吴十九娘看热闹:“看啊,吉时到了,水烛入户了呢。”

吴十九娘轻轻道:“你还记得去年姑母搬家么?那时候还请了我们来做客,我就是在那一次认识你的。”

“当然记得。”牡丹微微一笑,调笑道:“我也正在回忆当时的情形,要是知道你会是我表嫂,我早该对你更好一点的。”

吴十九娘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牡丹见她仿佛满腹心事一般,也担心会和自己有关,问都不敢问,只陪着她站在那里看热闹,不敢多话。

不多时,搬家仪式完成,二郎夫妇摆上席面隆重招待众人,岑夫人和几个老人家朝牡丹招手,示意她往那边去坐,牡丹刚挪了挪步子,吴十九娘就拉住她:“丹娘,咱们说说话好么?我有话想和你说。”

牡丹见她眉尖微蹙,看着似是十分忧虑的样子,不敢大意,忙朝岑夫人摆了摆手,表示她不过去了,笑道:“表嫂你请说。”

吴十九娘轻轻咬了咬唇,“我有事要请托你。不过在说之前,我要先声明,这事和你表哥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牡丹叹了口气,“你说。”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为难(二)

“我们那边去说。”吴十九娘指指不远处的一棵树,又屏退了身边的丫鬟婆子:“你们在这里候着。”

牡丹心里七上八下的,也只好屏退林妈妈和恕儿,与吴十九娘手挽着手一道往那树下去。甄氏牵着亲戚家的一个小孩子过来,见状便道:“开席了呢,你们还要去哪里?人也不带一个?”

吴十九娘笑着敷衍道:“我有些不舒服,在那边去站一会儿。”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不要人多问的样子。

甄氏的眼珠子转了两转,便笑:“那丹娘好好照顾你表嫂。”

牡丹点点头,与十九娘往树下站定了,吴十九娘温和的一笑,有些不自在地道:“丹娘,我想求你帮个忙。原本我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但实是没其他办法。你知道你表哥的脾气,他常说你特别不容易,最不愿意给你添麻烦,若知晓我来寻你,定然不喜,要发脾气,所以你若是能帮就帮,不能帮……忘了就是。”

李荇说自己特别不容易,最不愿意就是给自己添麻烦……吴十九娘这是间接地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李荇的情,只是她很会说话,不至于让人听了心生反感,反而有些感慨。其实她不用提,只要能帮自己必然会尽力地帮,这事想来她也是很清楚的,这样说,定是这事儿不好办。牡丹微微一笑:“表嫂,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能够帮的,我不会推辞。”

吴十九娘闻言,笑了,轻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日子宁王府一个要紧的奴才和殿下的一方印章不见了,你表哥追查了许久也没找到任何踪迹,怕流落出去惹出什么大事儿来。他要强,不许和你们求助,只顾自己没日没夜的苦拼,不过十多天功夫就瘦了一圈……我想着,咱们是亲戚,能帮不能帮的,问问也不会怎样。不知成风可不可以帮忙找一下?”

一个要紧的奴才和宁王的一方印章?牡丹直觉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不知是吴十九娘因为心疼李荇而自己生的主意,还是李元指示她来问的?又或者,是那位即将成为宁王正妃的秦阿蓝?毕竟吴十九娘和两任宁王妃的关系都很好。她拿不准这中间有什么机锋,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是什么轻松事,不然吴十九娘也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和自己提这件事。但不管怎么说,事关宁王府,就由不得她不小心作答。她记得很清楚,当初李荇曾经替宁王传过话,被蒋长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牡丹看向吴十九娘。十九娘的眼睛亮亮的,带着几许期待,几许忧虑,还有些微试探,轻轻道:“丹娘,你觉得我这话对不对?能帮不能帮,你让成风直接给我回话,不能帮我也不会有想法。”她觑着牡丹的神色,添了一句:“不方便帮忙找,帮忙打听点消息也是一样。”

牡丹沉默片刻,道:“表嫂你说得对,我们是亲戚,能帮的都要尽力,不能帮的也要互相理解。我会尽早给你回话。”

虽是这样说,但牡丹并没有大包大揽,而是留了很大的余地,特别是说了不能帮的要互相理解,这说明不会达成愿望的可能性非常大。但话已经说到这里,却是不能再穷追不舍了。吴十九娘有些失望,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笑起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给牡丹行礼:“我先谢谢你了。”

牡丹也还了她一礼:“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当初表哥也帮过我们不少忙呢。走,先吃饭去。”

席间的欢乐热闹自不必细说,见牡丹与吴十九娘坐在一处,好几个长辈长嫂便都拿她二人开玩笑,又教她们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牡丹也就罢了,和这些长辈长嫂惯常都是相熟的,吴十九娘则是一一谦虚有礼地应了,又语调欢快地夸奖其他的小孩子,表现得很是大方、讨人喜欢,半点五姓女的架子都没有,于是又得到众人交口称赞。

饭吃了一半,吴十九娘突然捂着嘴迅速背过身去,表情很是痛苦。牡丹知她是有了反应,忙递水给她,替她抚背。吴十九娘忍了忍,起身赔罪道:“对不住,我不能陪各位长辈嫂嫂妹妹们吃饭了,我往后头去坐坐。”

牡丹忙道:“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单独做?”

吴十九娘摇着手:“人多事多的,不必给他们添麻烦,我忍过这一头就好。我也不饿。”随即抱歉的一笑,扶着丫鬟的手往后头去了。

牡丹便招手叫恕儿上来:“你去厨下问问有什么清淡爽口的,做了给李家少夫人送过去。”

恕儿领命去了,没多少时候回来复命,却道:“夫人请您去一趟。”

吴十九娘中途退席那是没办法,自己这会儿要是再退席,就太不礼貌了,牡丹便道:“你去和夫人说,若不是急事,就再等等,等席散了再说。”

岑夫人那里也就没了回音。少倾席散,牡丹这才往后头去见岑夫人,薛氏等人正围着岑夫人说话,一家子笑嘻嘻的。牡丹便道:“说什么好玩的?这么高兴?”

李氏细声细气地道:“在说以后大家每逢一五九都要回家陪爹和娘吃饭呢。”

牡丹便笑:“那是好事儿呀,我要是有空,也要回家来凑这个热闹。”左右一张望,李满娘和吴十九娘都不见了,便道:“李家表姨和表嫂往哪里去了?我让厨下给表嫂单独做吃的呢。”

岑夫人道:“她不舒服,你李家表姨先送她回去了。”随即给薛氏等人使了个眼色:“丹娘,过这边来坐,我有话要问你。”

薛氏等人便都纷纷往外头去了,只留母女二人说话。岑夫人道:“我本待歇会子散了席才和你说,但又怕你被事儿耽搁了先走了。我听说十九娘要请成风帮忙?”

牡丹苦笑道:“是有这回事。十九娘和您说的?”中途退席是因为担忧自己不肯尽力,所以又特意来寻岑夫人再上一道保险吧?可见她是多么希望蒋长扬能帮这个忙,或者说,她和她身后的人是多么希望蒋长扬能站在宁王这一边。李元和崔夫人给李荇挑的这个妻子,真是挑得很好。出身高贵而无傲气,文雅大方又知书达理,并且真能在李荇的前途和事业上给李荇很大的帮助。

岑夫人叹了口气:“我听她略略提了提,也没说详细。但我想,他们家还是第一次开这种口,你们若是能帮的就帮一把,到底李行之也曾经帮过我们那么多的忙呢。撇开这层亲戚关系不谈,咱们也不能让人说忘恩负义。”主要是十九娘的这个要求和李荇曾经帮过牡丹的那些忙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不就是帮忙找个人和一方印么?

“道理是这样。但这个忙不只是找个人那么简单的,我也希望能帮得上这个忙,可我不知道这中间有些什么事。他们那些关系,搅来搅去的,复杂得很。我得先问问成风的意思才好回话的。但我想,他若是能帮的也不会推辞的。”牡丹为难得很,吴十九娘其实有些偷换概念了。现在看着似是李荇办差办不好,需要帮助,其实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是宁王——当然,宁王倒霉李家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可这个忙却不是那么好帮的,也不是谁欠谁的人情,来讨人情就能办到的。虽然为难,她也并不怨十九娘假借孕吐偷偷跑来找岑夫人,毕竟事关全家和好友的利益,当然该想尽一切办法,这是人之常情,非常正常。

岑夫人见她一脸的为难,语重心长地道:“话是这样说,但你要记着,你得还情。”

牡丹也不好和她说得太细,只好道:“我们会尽力的。”

岑夫人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她的手:“累了一整日,你先回去歇着吧,就不必在这里守着了,我会和你二哥他们说。”

牡丹午间没有午睡,果然也觉得困了,也就不再强撑,起身告辞,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让人去问蒋长扬今夜可要归家。顺猴儿便往帘下去回话:“这两日听说忙得狠,大概忙完坊门也关闭了。娘子若是有话要带过去,不妨和小的说,小的立刻就去。”

牡丹想了想,道:“你和公子说,我今日遇着了吴十九娘。她有事想求我帮忙,我拿不定主意,要请公子帮我定夺。”若是那桩事果然和宁王府有关,果然紧要,想必蒋长扬立刻就会明白了。

顺猴儿自去送信不提。

白天是越来越短,戍时还未到,外头就开始朦胧了。林妈妈指挥着众人刚把饭桌摆好,小栗子就跑来道:“郎君回来了。”

接着蒋长扬快步进来,见饭桌已经摆好,菜香四溢,不由舒坦地吸了一口气,往桌前坐了:“运气真好,刚好赶上饭点。大家都挺好的吧?热闹么?你和二哥二嫂说了我不能去的原因没有?”

“说了。他们很喜欢你送的银烛台。”牡丹顺口提了几句,将林妈妈等人打发出去,缓缓将吴十九娘的请求说出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涌(一)

蒋长扬割了一块烤羊腿,细细地切着,微微摇头:“她是这样和你说的?一颗印章和一个奴仆?”

牡丹看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忙道:“怎么了?难道她果然是骗我的?”

宁王府这是急了。蒋长扬把切好的羊肉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低声道:“也倒不是骗。不过试探的成分居多罢了。怎么说呢,他们现在有要紧的把柄落在了旁人手里,但是拿不准那东西到底是在我手里,还是在其他人手里。但不管怎么样,都想通过和你的情分,或多或少地争取一点支持。”他分析给牡丹听,帮忙找东西,其实就是希望假如东西在他手里,他能高抬贵手,若是不在他手里,也希望他能帮忙给个确切的消息,假如能站在他们这边替他们行事就更好了。

牡丹叹道:“我早想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然也不会和我说了又跑去和我娘说。”

事情当然不简单,吴玉贵现在身份不明,顶着的皮就是和昙花楼那个人有关。当初皇后就是那件事的幕后操作者,现在宁王和皇后一起动手消除后患,正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就是没有那印章和奴仆,那位就已经先入为主了,若是再有这些物证人证,几乎就是确凿了。蒋长扬挑了挑眉:“那岳母怎么说?”

牡丹苦笑道:“她并不清楚这中间的事情,她的意思就是能帮的要帮。也没说要帮到什么程度,就是说不能让人说我们忘恩负义。毕竟按着吴十九娘的说法,就是请你帮忙打听一下消息罢了。我们若是半点表示都没有,就好似我们太过冷漠。”这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就算是她,也把握不住这中间蒋长扬能帮多少忙,根本不敢和他提任何要求,只把这意思说到,她相信他若是能帮,就一定会帮。

岑夫人提醒得很对,她这样的想法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假如李家因此而倒霉,将来牡丹就会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毕竟当初李荇为了她的事情得罪了多少人,出了多少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蒋长扬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你和她说,这件事我听说过,但无缘得见。不过让他们不必担忧,不过是一颗印章和一个奴才罢了,若是心中无愧,翻不了天。”虽然如今各为其主,但稍微提点一下,也是可以的。

牡丹轻轻出了口气:“那我寻个合适的机会和她说。”

蒋长扬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以后你可能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情和这样的人。我把这件事说给你听一下,你好做到心中有数。”

当年皇帝未曾登位之前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出于各种原因,那女子一直都住在外头。先前她一直无孕,虽然备受宠爱,但在皇后看来,也不过就是男人天性爱风流中的一件小事,只要她没有子嗣,不能正名,就永远都见不得光,天长日久,红颜衰逝,自会有人来代替她的位置。所以没人在意。

可是过了好几年,皇帝仍对那女子不改初衷,随着他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形势对他也越来越有利,那女子突然有了身孕。这让很多人都着了慌,就生怕她会生下儿子。毕竟现在皇帝是受身份地位和形势的限制,也更多的要依赖皇后身后的王家,可没人能说得准以后他若是荣登大宝会怎样。威胁了许多人利益,又没有自保能力的人下场会怎样?可以想象得到。似乎除了死,就再也没有其他去处。

蒋长扬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声道:“在这件事中,国公爷做了一件极其不光彩的事,他受人之托却没有忠人之事。或者说,他其实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在受了人的蒙蔽诱哄之后,明明已经看出端倪,却因为害怕卷得太深丢了命而故意假作没有识破,拖延了一定的时间,避开了某个人,在一定程度上间接地做了帮凶。”

他冷哼了一声:“这还不算,他最蠢的是,做了这种事,却还天真的以为别人也会跟着认为他的掩耳盗铃是真的受了蒙蔽,能够体谅他的。虽然就算是当时他在场,那女子最后可能还是会死,但在皇帝看来,假如他真的尽了心力,就会是另外一回事。可笑他却不自知,到现在还在做着重新起复的美梦。”

他记得邵公公曾经不经意地提点过他一句,圣上是位明君,蒋重之所以能做到朱国公,到现在还安然享受着衣食无虞的生活,是因为圣上顾念他这些年来奋勇杀敌,低调做人,尽量不掺和那些事,对圣上百般顺从,也立下不少功劳的缘故。其实也就意味着,皇帝赏功,但是也会罚过。现在蒋重就是到了尽头,能够平安养老就已经不错了,他不该再痴心妄想,再胡乱上跳下窜,就是挑战极限。

牡丹皱眉道:“那个人是皇后么?”

蒋长扬摇头:“直接下手的人不是皇后,而是太后。但皇后在这件事中,一定是起了很大作用的。毕竟那女子和她的儿子死了,对她的好处最大。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子会英年早逝。”他话锋一转,“这些都是陈年旧案,圣上和皇后自有一本账要算,不是我们能管得着的。圣上现在就是想找到当年还有些什么事是他所不知晓的,也不希望再有人借这件事来搅乱朝局。比如说这块突然冒出来的玉佩,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吴玉贵是怎么回事。”

牡丹低声道:“是不是吴玉贵的死和宁王走失的这个奴仆,还有那颗印鉴有关系?”

蒋长扬轻声道:“无风不起浪,宁王的确是在中间掺杂了一脚。因为当年那女人死了,她肚里的胎儿却不见影踪,虽然都说是早产死了,埋在了昙花楼后头,那里也的确挖出了东西,但没有人亲眼目睹,不能证明这就是那个孩子。所以许多人都认为吴玉贵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这许多人中,自然也包含了皇后。可是他却知道,吴玉贵只是闵王抛出来的一枚棋子,只有金不言,他现在还拿不准金不言到底是个什么人,去了杭州的人现在也还没回来。

牡丹听得心惊肉跳,许多话涌到嘴边,却也只得一句:“你小心。”

蒋长扬微微一笑:“我没事儿,你放心。这些事我本可以不和你说,但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和你说。你若是因此更担忧,可就违背我的初衷了。”

牡丹轻轻叹了口气,将热酒注满他的酒杯:“吃了早些休息罢。”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晨,牡丹送走蒋长扬,自己也准备出门去,却听林妈妈道:“李家表少夫人命人送了四盆菊花来,都是案头菊,那花可养得好,朵朵儿都似拳头般大小。”接着几个婆子鱼贯抬了四盆花进来,一对用的青瓷盆,配的金狮头,一对用的白瓷盆,配的红虎球,果然美丽。看得出吴十九娘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送菊花是假,打听消息催促她是真。牡丹当下便让人把那对红虎球送去给袁十九,把那金狮头放在了蒋长扬书房的案头上。

来的是吴十九娘身边的乳娘李妈妈,李妈妈一见着牡丹就赶紧起身行礼问好,笑容和动作都显得十分恭谨,却没有半分奴媚,明明很急,看上去却很闲适,仿佛真就是来送花儿的,很好地维持着世家名门的风范。

牡丹不由暗自点头,笑着问了吴十九娘的好:“不知表嫂可安好了些?昨日我让人去厨房里另外给她做了吃食,端到后头,才知晓她原来早已经走了。我二哥和二嫂都说招待不周,很是惭愧呢。”

李妈妈听她提起这事儿,先就心虚了,觉得牡丹是意有所指,说吴十九娘借着孕吐偷偷跑去求岑夫人这做法不地道。当下就有些不自在,干笑道:“是我们少夫人给您们添了麻烦,失了礼。她本想与您亲自道别,还是李夫人说都是自家人,您一定能体谅她的……”

没有狡辩,而是直接就道歉求原谅了,这还算好。牡丹微微一笑:“我自来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人,我只怕是粗心大意,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会让亲戚们笑话。”虽然她也很想帮李荇的忙,但是她和蒋长扬能力有限,能做的就只有那么多。

李妈妈一听这话要到点上了,忙站起身来真心实意地道:“怎会?何家讲究信义礼仪是自来出名的,和那些名门望族也不遑多让。我们少夫人和公子也是经常夸赞的,夫人您太过自谦了。”

牡丹也不管她是真心的,还是故意褒扬的,只笑道:“听妈妈这样一说,我就放心啦。今日送来的四盆花实在是清雅美丽之极,我很感谢表嫂。我这里没什么稀罕物,就是有些他们从安西都护府那边带来的胡桃极好,听他们老辈人说,孕妇吃了对胎儿有好处,就带些回去给表嫂尝尝。”

李妈妈屈膝行礼谢了,站着静候牡丹回话。

第二百九十九章 涌(二)

牡丹对着林妈妈使了个眼色:“妈妈去看看那胡桃准备妥了没有。”

林妈妈便领着其他人退了下去,牡丹这才把蒋长扬的话说给李妈妈听:“这件事他听说过,但无缘得见那东西。不过他让表哥表嫂他们不必担忧,不过是一颗印章和一个奴才罢了,若是心中无愧,翻不了天。”

李妈妈恰到好处地做出一个感激万分的表情来:“听您这样一说,我们少夫人一定能睡得着觉了。不然她这些日子来,一直都吃不好睡不好。偏生公子爷又是个倔强好强的,遇到事儿只愿意自己背着,少夫人多问两句都说是她身子重,不要操这些心。实际上夫妻一体,怎能不操心呢?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表哥是挺倔强的。不过他也是因为关心表嫂的缘故。”牡丹明白李妈妈的意思,或者说是吴十九娘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说给李荇知道,不然李荇会不饶吴十九娘,夫妻难免失和,当下表示理解。

李妈妈见牡丹没有表示不高兴,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因见林妈妈也送了胡桃进来,也就不再多耽搁,起身告辞离去。

驴车到了李家,李妈妈快步入了中门,碧水接着她:“妈妈终于来了,已然让人去门口看了三四遍了呢。”

李妈妈点点头,并不多语,只越发加快了脚步。到得院里,只见吴十九娘坐在廊下打理一株十丈垂帘,金灿灿的菊瓣自枝头倾斜而下,层层叠叠,犹如一道金色的水帘。愈发印得十九娘十指纤纤,人如菊花。崔夫人坐在一旁捧着一盏茶,唇边含着微笑,不停地提醒她两句:“虽然多动动是好事,但也不要累着了。”

“没事儿,我是坐着的。”听见声响,十九娘抬眼看着李妈妈:“回来了?”

李妈妈忙上前行礼请安,崔夫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焦急来:“怎么才回来?可是她借故不肯见你?”她心中一直觉得牡丹最恨的人大概是她和十九娘,不肯帮忙,故意刁难李家派去的人也是在情理之中。

李妈妈忙道:“见着了,就是去得早了,不好意思进门,就在外头略微等了一会儿,看到蒋将军出了门,才让人去通传的。”其实这又是她的私心之处,去得早了亲眼看到蒋长扬出的门,那么牡丹回话的时候,就能很轻松地弄清牡丹到底有没有说假话,有没有敷衍。

崔夫人松了一口气:“怎么说?”

李妈妈把话复述了一遍,把胡桃递上,吴十九娘看着那一篮子个大皮薄的胡桃沉吟不语,暗自揣度蒋长扬这话的意思。

崔夫人却是有些忿忿:“不必担忧?心中无愧?”这话不是和没说一样的么?也没点实质性的内容。果然是野鸡上枝头,变了凤凰就看不起人了。怎么就忘了当初何家求他们的时候?不,当初甚至不用何家求,李荇都是自动送上门去尽力相帮的。这会儿却这样拿腔拿调的。

吴十九娘见状,知她对牡丹有心结,事关牡丹的事总爱往窄处坏处想,便微微一笑:“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蒋家表妹夫是个念情的人。”蒋长扬虽然不肯站在他们这一边,但还是给了两个消息,一是东西不在他手里,二是只要问心无愧,就不会有大问题。那么什么叫做问心无愧呢?就是间接地提醒他们,不要过火就不会有大事。那么现在就算是很困难,但只要小心一点,咬着牙就挺过去了。她笑看着崔夫人,用商量的口吻道:“还是把这话赶紧让人告诉父亲吧?”

崔夫人相信这个出身名门的儿媳目光一定比自己高远,为人处世也一定比她厉害的,当下就无条件赞同:“你看着办就好。”

吴十九娘便找来受信任的奴仆,让把这个消息立刻送去给李元,却不告诉李荇。

崔夫人本想问她为何不告诉李荇,何必让李荇一直瞎忙,可看到吴十九娘那笃定自信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吴十九娘一定比她做得更好。从吴十九娘嫁进来之后,明显的他们家更受器重信赖了,她出门也更受人尊敬,李荇也没有似她担心的那般,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就是李元也常常夸赞吴十九娘的。她把目光落在吴十九娘的小腹上,这一定是个儿子。吴十九娘一定要多生几个,让李家的人丁越来越兴旺才好。

傍晚,李元父子归家,李荇进屋就看了吴十九娘一眼,然后与崔夫人行礼问过好,就自回了房。吴十九娘见状,忙和公婆告了罪,跟了李荇回房。崔夫人忙体贴地叫人把饭菜给他们小夫妻送到房里去吃。

吴十九娘亲自洗手给李荇热了酒,含笑道:“饿了么?这酒是五年乌程若下,你尝尝?”

李荇拉她坐下:“十九娘,我们是夫妻,况且你身子不便,就不必这么客气守礼了,你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吴十九娘见他的表情很是严肃认真,一点笑意都没有,心里就有些毛毛的,脸上堆了笑容,亲昵地挨着他坐下,笑道:“行之有什么话要同妾身说的?”

李荇认真道:“十九娘,多谢你一直对我和我家里的人这么好,这么包容,也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们家是商贾出身,我的亲戚朋友都是商贾。从嫁进门来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不停地操劳,几乎是力所能及地做了一切该做的事情。”

吴十九娘的笑容僵硬起来,她垂了眼,淡淡地道:“这些都是身为人妻者该尽的责任。我既然嫁给了你,就与你血肉相连,该共同进退。行之这样和妾身说,倒让妾身觉得惭愧且很委屈了。”

李荇看着她:“我知道你委屈,虽然我已经尽力不让你委屈了,但还是让你委屈,我很抱歉。”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但他已经很努力地去忘记,时刻提醒自己十九娘才是他的妻子,他要珍惜她爱护她。

吴十九娘轻轻道:“你不必说抱歉。我觉得委屈也不是为了这个,我是因为你向我道谢而让我觉得委屈。我就没有向你道过谢,因为你所做的都是你应该做的。”谁不会有过去呢?她更在乎的是以后,而不是从前。如果有一天,她得到他的全部,将会比得到这世上最极致的荣华富贵更要来得让人激动。

李荇愣了愣,随即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样说来,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他略微停了停,“十九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大家好,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掺杂这件事了,安安心心养好身子,静心待产就好。”

吴十九娘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她抬眼看着李荇,试图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你什么意思?”

李荇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我的意思就是,你现在怀着我们的孩儿,还要操劳这些事情,太过辛苦,当然,这都是因为我没本事的缘故,才让你受了累。”

他究竟是不肯接受她的帮助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吴十九娘的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她紧紧咬住嘴唇,含着泪花看着李荇。

李荇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轻声道:“你让人去给父亲送信的时候,我刚好在父亲那里议事,所以不小心知道了这件事。”

吴十九娘负气道:“那又如何?妻子替丈夫分忧,难道错了么?不告诉你,就是因为不想让你胡思乱想。可是你……”

李荇温和而有力地打断她的话:“十九娘,你是个好妻子,我能娶到你是三生有幸,此生我必不会负你。但是,我想让你明白一件事,人情是相互的,从来没有一边倒的交往,那样的交往就算是有,也不会长久。风雨一二十年,何家并没有欠我们的,我们两家的关系,也不是外人所以为的那么简单。这件事也不是单纯的谁欠谁的情,讨个人情就能弄清爽的。我从前曾经游说过蒋长扬,但被他拒绝了,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再尝试,再为难人家了。他能给你这个答复,只是因为他还算厚道,倘若他是个不怀好意的,给你一个错误的答复,那就会害死人。你明白么?我不希望你有朝一日做下我母亲那样的事情。”

吴十九娘自进门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李荇对她说这样的重话,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始终就是轻言细语,体贴周到的,今日他却这样说她。她的自尊心接受不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只是想尽力地帮助他,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身边的人和情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分寸她也还知道,她怎么可能就做下崔夫人曾经做过的那种事呢?他也太轻看了她。

她抽噎着道:“我怎会分不清黑白?我就是因为知道他们的为人,所以才敢问他的。他们要是不肯,我也不会硬逼着他们去做。行之你对我太不了解了。既然风雨二十年,我问上一问,寻求帮助难道错了么?”

第三百章 涌(三)

李荇并不安慰吴十九娘,只递了块帕子给她,见她不流泪了,方缓缓道:“你向亲戚好友寻求帮助的心没有错,错的是你的方式和想法,你不该强人所难。这不是小事,如今我们各为其主,你不能因为人家脾气好,心肠好,就故意为难人家啊。你是我的妻子,我有责任教导你不要做错误的事情。不逼不催,还有几分人情在,能拉一把的时候他们不会忘记我们,但若是逼了催了太多次,人情就全没了。将心比心,换了你是不是这样?”

吴十九娘无言以对。半晌方道:“我也是想让你立功,若是蒋家妹夫能够靠过来,以后不是……”

“不可能了,蒋长扬和我们走的路不同。”李荇叹了口气,体贴地给她舀了半碗鸡汤:“喝吧,你既然知道他们的为人,以后就不要再提这种事。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吴十九娘含着泪靠在他怀里喝汤:“我以后做事之前会更谨慎,更为人着想的。”她明白了一件事,求人也要分人分方式的。

李荇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我知道你很聪明能干,嫁进来以后也帮了我不少忙。但我娶你,并不是因为你能在仕途上给我多大的帮助,所以你不必把这个当做责任和义务,你只要做我的妻子就好。快别哭了,哭伤心,对身体不好。”两滴大而晶莹的泪珠从吴十九娘的眼眶里滴落出来,她飞快地擦了,望着李荇甜甜一笑:“行之,其实我有时候真的是觉得有点累的,好多时候就有些羡慕丹娘了。但是,今日我觉着我其实也能过得很好,很轻松的。不管怎么样,行之都不会让我吃苦是不是?”

李荇微微一笑,怜惜而肯定地道:“是!”

日子忽忽过去两三日,这一日牡丹正在研究吴十九娘送来的案头菊,寻思着是不是也在芳园弄点名品菊花来摆设摆设,不至于秋天太无趣。忽听宽儿来报:“汾王府派了一位嬷嬷来送帖子。”

却是邀请牡丹去看参军戏的。那送帖子的嬷嬷姓臧,牡丹认得她是汾王妃身边比较得脸的,也曾看到过她私底下和王夫人说话,二人表现得尚算亲热,知是王夫人的故人。于是便请臧嬷嬷吃茶,问汾王妃好,又同她打听汾王妃此番都请了谁。

臧嬷嬷笑道:“客人不多,就是几个往昔相熟的。”又小声提醒牡丹:“其实是平阳郡公的生日,王妃不想叫太多人知晓,却又希望能热闹热闹,夫人不妨多备下几件稀罕的玩意儿。万一席中王妃主动提起,您就把它拿出来,若是不提,也就算了。”

提前准备两件稀罕的小玩意做礼物,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不算是投机取巧讨好人吧?牡丹便谢了臧嬷嬷。臧嬷嬷却又笑道:“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讲。”

牡丹讶异地道:“什么事?”她有一种直觉,仿佛这才是臧嬷嬷此来的真正目的。

臧嬷嬷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笑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算是一个意外吧。奴婢和您说,是希望您心中有数,您可别有其他想法。”

牡丹被她吊起胃口来,急道:“嬷嬷您快说呀。”

臧嬷嬷便看了她身后的人一眼,牡丹忙示意林妈妈等人退下,臧嬷嬷这才低声道:“您们这段日子没有回国公府吧?”

国公府?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牡丹心里一沉,轻轻摇了摇头:“我这段日子身子不适,就没有过去,只隔三岔五让人送些东西过去,请请安什么的。不知嬷嬷可是有什么事?”送东西过去的人也没听说那边有什么事。

臧嬷嬷便道:“那想必您也不知道这件事。”

原来那平阳郡公小四自从跟着陈氏去游了一回曲江池后,就总想出门,再不肯呆在家里了。但他性子又怪,不许人跟着,跟着的人只能远远吊着,看到他拿了人家的东西后就赶紧跟上去付钱,或是赔罪。饶是如此,他还是惹了祸。

说到这里臧嬷嬷看了牡丹一眼,“他在曲江池边抢了一位姑娘的东西,被那位姑娘的同伴给打了。那位打了郡公的姑娘,恰好是国公府上的娘子。”

“然后呢?”牡丹吸了一口气。不用问她也知道被抢东西的人一定是高端舒,打人的却是蒋云清。蒋云清这是不但她自己不肯嫁给小四,而且也不想让国公府的其他人得逞,抱着这样的心态彻底断了国公府的念头,可见她心里有多恨。只是牡丹不知道,前段日子老夫人尚且不肯放蒋云清出门,为何此番却又愿意放蒋云清和高端舒出门。这二人撞上小四,小四去抢东西,这一系列究竟是偶然的,还是故意设计的?这些她都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蒋云清敢动手打人绝对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结果是小四还了蒋云清一巴掌。把蒋云清给打哭了,于是她又使劲搧了小四一巴掌,接着众人也就反应过来,赶上前来拉开,国公府的护着蒋云清上车,汾王府的则去劝小四。但小四则不依,一直就跟着蒋云清的马车到了国公府,蒋重出来请他进去,向他赔礼道歉,他进去了。看到向他赔礼道歉的蒋云清,伸手要打,蒋云清闭着眼睛随便他,他却不打了,轻轻拍了蒋云清的脸一下,随即转身走了。

ORZ——牡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过她估计当时蒋家众人肯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总体说来,假如蒋云清和高端舒是被安排了故意巧遇小四的,国公府就真是越来越自轻自贱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蒋云清这一巴掌总算是挣回了点脸面和自尊。只不知道蒋云清这回受的惩罚又是什么?但她相信蒋云清一定不会绝食了。

臧嬷嬷看着牡丹:“所以这次王妃也和国公夫人、还有那位娘子下了帖子,其实也是想和她赔礼道歉。毕竟这件事是郡公不懂事,自己惹出来的,挨了那一巴掌也是……嗯那个,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