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忙道:“汾王府的十五郎因为上次的事情,心中对云清不满,扔了稀泥在云清的身上,衣裙都弄脏了,所以不得不换了。”

老夫人一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这意思,就是汾王府的人不待见蒋云清了嘛。白白浪费了这一番心力,反倒是送上门去给人羞辱的。气死她了,再看蒋云清,就越看越觉得不顺眼起来。不但没用,还尽给家里丢脸惹麻烦。

杜夫人却缓缓道:“那么汾王府就这样算了?”

牡丹回道:“赔了礼,我们来的时候十五郎还在廊下跪着的。”因见老夫人那副仿佛与蒋云清有仇的模样,便重点加了一句:“是汾王府的马车送我们回来的,车还在外头候着,不便让他们久等,我这就去了。”

老夫人的眼睛果然一亮:“汾王府的马车送你们回来的?是谁的马车?”

蒋云清淡淡地道:“是汾王妃的马车。不单送我们回来,去的时候也去接嫂嫂了。”

老夫人有些纳罕,随即便猜是因为王夫人的缘故,汾王妃故意给牡丹长脸,便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来:“丹娘,你真是不懂事,你自家有车,为何还要给王妃添麻烦?当心人家说你轻狂。”

杜夫人却是默然看着牡丹,一言不发。牡丹那日在街上险些被疯牛撞,蒋长扬和闵王有矛盾的事情她已然知晓,这也是她心情好的原因之一。但汾王妃此举,似是别有深意,最起码就表明一点,她愿意罩着牡丹。是王阿悠和汾王妃真的就好到这个地步了呢,还是有别的因由?

蒋云清见老夫人说得难听,便道:“嫂嫂家里的马车坏了,她又有了喜,那日受了惊吓,哥哥本来是不许她出门的,王妃这才使人派了车来接的她。”

屋子里静悄悄一片。杜夫人和老夫人都大吃一惊,不是说牡丹不会生么?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怀上了?婆媳二人甚至怀疑地看着牡丹的小腹,别不是又玩弄什么花样吧?

“什么时候的事?有多久了?”老夫人抢先发问。

杜夫人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皱着眉头盯着牡丹看,嫡长孙要出世了啊?

牡丹微微一笑:“就是前几日被惊吓了之后才诊出来的。大概是中秋前后点吧。”

老夫人观察牡丹的表情,见她不似是装出来的,便默默算了算,现在已然是十月十六,那也就是说将近两个月了。女人家,又是结过一次婚的,怎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分明就是刻意隐瞒!心里顿时就不舒坦起来,便疾言厉色地道:“你也太不小心了,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都不清楚?还四处乱走,多亏得是那日没有出意外,否则岂不是犯下大错了?”

牡丹嫣然笑道:“您老说得是,孙媳妇这就告辞了,以后也自当小心,不会出来乱走的。”言罢行礼告退。

林妈妈忙战兢兢地上前将她牢牢扶定:“您走慢一点儿。”走到门口,牡丹还能感觉到杜夫人如火如荼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她是盘算过的,再过几天就是蒋长义结婚的日子,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情说出来,不如提前几天说一声,到时她才好合情合理地偷懒。

第三百零九章 翻(二)

牡丹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三个人还面面相觑地坐着,对着冷血无情的祖母和伪善恶毒的嫡母,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蒋云清索性也起身告退。老夫人却不放她走,要她把在汾王府中遇到的事情从头到尾,不厌其烦地一一说来听。

老夫人关心的是汾王妃和陈氏对蒋云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看是否能抓住任何一丝联姻的可能性。杜夫人却趁隙追问蒋云清:“你嫂嫂和汾王妃都谈了些什么?”

蒋云清强忍下心头的不耐烦,低声道:“我没在跟前,不知道。王妃留嫂嫂的时候,说的是想问问王夫人的情况。”

杜夫人垂下眼暗自冷笑起来。还是和王阿悠有关,这王阿悠,怎么去了那么远,还这么阴魂不散的呢?没关系,很快国公府就要双喜临门了。她的目光飘过蒋云清,透过窗子,一直飘往院子里,停在反射着阳光的白墙上。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很快她就会扬眉吐气的。

牡丹回到家中,刚准备好晚饭,蒋长扬就回来了,牡丹便把今日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当说到老夫人呵斥她时,蒋长扬淡淡地道:“既然她让你不要到处乱走,过两日你就别去了。”

牡丹微笑:“当真不去了?”

蒋长扬斩钉截铁地道:“当真不去了。”原本也没指望牡丹有孕国公府的人会替他们高兴,但果然听到这反应的时候,心里还是不舒坦了。再说彼时人多事杂,若是谁不小心推牡丹一把,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牡丹便指着他笑:“你说的话你自己负责,你记好了。”

蒋长扬笑道:“你不就是想听这一句话么?我说给你听,我负责。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怕他们中的谁?”

牡丹抿嘴一笑,重回正题:“事情有进展么?”

蒋长扬道:“今日午间找到金不言了。大概过几天就能结案。”

牡丹笑起来:“这么快?他真的是昙花楼的那个死里逃生的人?”

蒋长扬看到她一脸的八卦样,不由笑了:“现在还说不定。”他指了指天上,“一切都得看那个人怎么打算。”事情的真相从来不是最后的真相,最后的真相往往都是当权者的一句话,是以当权者的意志为转移的。

过了没两日,林妈妈去国公府送东西,回来笑道:“汾王妃第二日就备了礼物,亲自去了国公府赔礼道歉,也带了平阳郡公和十五郎一起去,让十五郎当众给清娘子作了两个揖。王妃盛赞了清娘子一回,在府里留了将近一个时辰,当天晚上雪姨娘就放出来了。国公府的人到现在说起这件事都是高兴的。”

牡丹挑了挑眉:“是不是把话挑明了?”

林妈妈道:“那倒也没有。但是已经放了话,道是等到冬天还要请了清娘子去府里赏梅的。”

牡丹不由暗忖,那就是说,汾王妃此行的目的是给国公府一个暗示,同时也是为了让蒋云清慢慢见识到嫁进王府的好处有些什么,比如说,一直被关着的雪姨娘一下就被放了出来,让十五郎当众给蒋云清赔礼,也是为了告诉她,汾王府很重视,不会让人欺负她。之所以没有挑明话头,约莫是想徐徐图之,希望蒋云清想通了,有朝一日心甘情愿。

蒋云清会心甘情愿么?不知道。但可以想见的是,老夫人一定欣喜若狂,蒋重也一定充满了期望。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一门好的姻亲给家族带来的实惠是可以预见的,是极难得的。那么在这段日子里,蒋云清的日子至少不会难过。

闲话少说,转眼到了十月二十这一日,第二日萧家要使人去铺房,国公府那边果然派人过来让牡丹过去帮着招呼,牡丹根本没露面,林妈妈好酒好菜招待来人,口气却半点不含糊:“我们少夫人这两日害喜厉害,去不得了。这子嗣可是大事呢,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休要说老夫人怪罪,就是大公子也不饶,谁敢冒险?”

来人才不管这些,只管回去把话带到。

老夫人一听,一跳八丈高,子嗣是大事?哼,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是个女人都会生,她何牡丹侥幸怀上了就开始翘尾巴了。前些天还活蹦乱跳的,被牛车撞了也都还好好的,这会儿要做事就开始害喜了?装什么装?老夫人自己心中不服气,却出于各种原因不愿意直接和牡丹对上,便让人去对着杜夫人唠叨,意思是杜夫人这个婆婆不管事,也不管教管教儿媳妇,放纵得无法无天。不来请安也就算了,有事儿叫了也不来。谁家的媳妇敢这样?

杜夫人冷笑,这会儿知道她是牡丹的婆婆了?那会儿老妖婆还想着让蒋长扬和牡丹去看她的笑话呢?怎么就没想着给她留几分体面?当下便轻飘飘一句话打发了来人:“子嗣是大事呀,是该休息的。我也怕出事呢,去和国公爷说说看。”

来人也是妙人,果然就去和蒋重说。蒋重听说,发怒把来人轰了出去:“子嗣是大事,既然害喜,硬逼她来做什么?大郎办的是紧要差事,她要操心的事情本来就多。这家里又不是没人了,这些小事找她作甚?找我作甚?人都死绝了?”一群不知轻重的人,这些女人管的琐事都要来问他?当下对老夫人和杜夫人之间这种无休止的争斗和耍小心眼生出十二分的厌烦来。

老夫人听说蒋重发怒生气,到底还是心疼儿子,遂不再提此事,只骂杜夫人不知轻重,不管事,是个吃闲饭的。杜夫人自动把老夫人的反应忽略,只暗里想,看来蒋重还挺看重这个嫡长孙的。然后也觉着,牡丹太小题大做了,尾巴都翘上天了,看她生出个女儿来怎么办!

铺房这一日,萧家浩浩荡荡地去了一大群衣饰华贵的人,极尽排场,去了以后任何一丝一毫的事情都严格要求遵照古礼来,绝对不容许任何差错。就连国公府这边事先准备好的,也不厌其烦地要求按照他们的要求重新再来,充分显示了作为一个百年世家的与众不同和重礼守礼,也充分显示了对朱国公府这个没落府第的鄙视和轻慢。

新妇尚未进门,就开始卖弄,要压婆家一头,待到进了门那还得了?国公府上下明里暗里怨声载道,老夫人气得脸青嘴乌,差点没把老毛病给气得发作了。杜夫人冷眼相看,连连冷笑,自命手下的人任着萧家去作,还挑着人闹上一闹,只怕他们闹腾得不够欢,架子摆得不够大。

临了,临了,折腾了一整日,已经收工,摆酒席请萧家人吃饭的时候,杜夫人又使人给萧家人心里埋了一大根刺——萧越西的妻子吴氏身边一个得力的嬷嬷去解手,听到有人在外头低声议论:“今日萧家的排场倒是极大,可惜也不过是嫁给三公子这个养在夫人名下的庶子。嫁了庶子,就这么闹腾,若是嫁了嫡子,还不得翻上天去?”“翻上天去又如何?任她怎么跳,也不过就是配了个丫头生的庶子。”然后是一阵讥笑。

世家大族的嫡长女嫁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还是丫头生的,那嬷嬷气得办事的心情都没有,飞快完事,飞也似地去找吴氏,吴氏出身于博陵吴氏,也是五姓七家的嫡女,最是看重这些,听说此事,气得脸都绿了。当下就让人去请杜夫人过来说话。

杜夫人看到萧家人一脸的愤慨之色,心里快意之极,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热情洋溢地问吴氏,可是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让他们说出来,国公府一定照办,务必要这桩亲事办得圆圆满满的。

吴氏寒着脸让那嬷嬷把听来的话说给杜夫人听,意思是要杜夫人给个明确的答复。杜夫人嫣然一笑,矢口否认:“这是什么人乱嚼舌头?这种话都能传出来。嬷嬷指给我看,看我不严惩她!”其他话却不说了,也不作任何保证。就是丫头生的庶子又如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萧家还能不嫁女儿了?不嫁行呀,那残花败柳还有谁要?不嫁更好呢。

吴氏也明白这个道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叫自家先就矮了一截的?倘若蒋三是嫡子,那还好办,娘家撑腰,萧雪溪也不至于就难过到什么地步去。可怎么也没想到,算来算去,算着了个丫头生的庶子,还行三。但这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叫杜夫人来问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让国公府给个保证,保证蒋长义这身份不会变,不会传到外头去。但杜夫人这态度,明显就是滑溜溜的,根本靠不住。

吴氏竟然就被杜夫人给噎着了。待要质问蒋家欺瞒,不说实话吧,明明这个女婿是自家人去钓来的;待要强求国公府给个什么保证吧,杜夫人来了个矢口否认,滑不溜手,无从下手。但这口气真的是咽不下去啊。

第三百一十章 忍(一)

萧家跟去的人见吴氏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给暗示,一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办才好。萧雪溪的婶娘便猜着吴氏这是对这种事情见识少了,应对无方,索性站出来道:“这件事好办得很,都是下人在乱嚼舌头。既然夫人说了要严惩那不知事的奴才,我们就等着。”

她这样一说,吴氏就明白过来。赌气不嫁是不可能的,但不追究这事儿,忍气吞声也是不行的,这还没进门呢,就给人这么糟蹋,待到新妇进门,还不得被人给糟蹋死了?如今只能是这么处理最妥当,蒋三是庶子还是嫡子都只有认了,假作不知,姑且当他是嫡子,既然杜夫人推到下人身上去,她们就找下人的麻烦,扳回这一局来,为难一下国公府。

当下吴氏就道:“按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是不该生这些闲气的。但是,我们听到这种没由头的话实是非常生气的,做亲家也要互相尊敬,这样的闲话传了一次还可能传二次,得把根由断了才好。”言下之意就是要杀鸡儆猴,未进门先立威,重惩那说闲话的下人。

杜夫人早就料到会这样,当下笑道:“多谢众位贵客不计较,原是我们府上的下人失了礼。但我重病刚刚归家,有些事情还没理清,不得不觍颜请客人帮忙告诉我是哪个大胆的奴才干的好事,我好处置了她替贵客出气,断了这个根由。”一壁厢又给金珠使了个眼色,金珠得令,立刻往里头去禀告老夫人,禀告蒋重。只说吴家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闲话,非得说蒋长义不是嫡子是丫头生的庶子,闹腾着不结亲了。

吴氏听杜夫人这话心里十分不舒坦,明明是国公府的下人自己失了分寸,这样的情形在哪个府里都该被严惩的,轻则赶出去,重则悄悄打死了的都有,怎么现在听杜夫人这话倒只是为了替她们出气才要找下人麻烦的?难道倘若不是为了替她们出气,就不严惩这挑事儿的下人了?让她们去帮着指认,那嬷嬷本来就是在里头听见外面的人说闲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难不成还能把国公府的下人全都叫到面前来一一指认?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日后萧雪溪怎么做人?

吴氏此时是看出杜夫人不怀好意了,当下便淡淡地道:“夫人说这话我不敢受。倘若夫人是为了让我们出气,那不必了。夫人事多,府上忙碌,我们就不打扰了,走罢。”于是酒席也不吃了,站起身来就要走。萧家众人见状,也都纷纷扔了杯盏碗筷,闹嚷嚷地要走,讥笑嘲讽一片。

杜夫人稳坐钓鱼台,面上却做出十分惊慌的样子来:“好端端的,怎么要走?可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妥当?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说出来好商量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对不含糊。”又叫柏香去通知蒋长义。

吴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下十分得意,表情却越发冰冷倨傲:“不必了。就不给府上添麻烦了。”

一场好戏刚刚开头,杜夫人怎肯放他们走?当下也肃了神色淡淡地道:“如今两京的人都知道我们两府已然做了姻亲,好日子就在明日,要来做客的人不说多,但也绝对不会少。若是府上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已然说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少夫人不肯吃酒席,也不肯说什么地方不满意,非得一定要走。就不怕我们心里有想法,传出去人家笑话我们两府的人儿戏么?被人笑话事小,耽搁了孩子们却是大事。”

她这话说的义正词严的,让人无从反驳。毕竟一开始她的姿态摆得就低,并没有明着和萧家人对着干,众人要驳也不好驳。吴氏就动了心思,这事情事关两府,不是小事,她不是萧雪溪的父兄,只是长嫂,做不得这些主。做好了没功劳,做不好却要讨埋怨,前头做得好的全都没了,萧雪溪的婚事若是因此受损,过后还不知怎么埋怨她呢。当下便有些犹豫,动了心,想要留下来,可是又觉着杜夫人最后甩脸给她看,而不是软声说好话,面子没捞回来,没台阶下,便也不说话,也不走,板着脸不动。

杜夫人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吴氏的小心思,于是越发迫着吴氏说话:“少夫人你倒是说呀,别让我急。好说好商量,这是办喜事呢,就要大家伙儿心里都舒坦才好。”

又是萧雪溪的婶娘站出来道:“这是办喜事呢,大家都坐下,有话好好说,夫人已经说了,好说好商量。咱们请老夫人出来,敬老夫人一杯酒,听老夫人和大家说。”既然是嫡母而非生母,哪会有那么好心?说不定巴不得这事别成才满意呢。还是得越过杜夫人,直接找老夫人才妥当。

杜夫人才不拦着呢,含笑道:“适才已经让人去请了,马上就来。请诸位稍候。来,来,来,吃着喝着。”又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叫厨房重新换热菜。

却说老夫人在里头听见这事儿,气得当场就砸了杯子。一边怀疑是杜夫人使坏,又对萧家十二分的讨厌,连带着厌憎上了萧雪溪。她原本就觉得萧雪溪不守妇道,只是这门亲事到了这个地步,念着能替家里捞回些好处,也就算了。萧家这样的闹腾,分明是不把人放在眼里。蒋家是娶媳妇,可不是请菩萨。

其余人见她大发雷霆,都不敢上前去劝。只有金珠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懵懂不知事地催:“请老夫人示下该怎么办才好?那萧家许多人围着夫人一个人说个不休呢。夫人连连赔小心,说她们要怎样都好商量,还是不饶,怕是支持不住了。”

老夫人瞪着金珠喘气,又听外头来报:“萧家人要走了,酒席也不吃了。夫人苦劝,萧家少夫人刁难夫人呢。”

接着又传话进来:“好了,好了,夫人拦住了。但是萧家人非得要见老夫人,要您给她们个交代。”

要她给交代?给什么交代?一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也值当么?老夫人气得颤抖起来,硬是不想去了,这亲别结了!却又听人说:“三公子来了。”

接着蒋长义大步走进来,脸沉如水,猛地往她面前一跪,泣不成声:“都是孙儿不孝,给家里蒙羞,让祖母操劳。”然后伏地痛哭不起。

蒋长义这里哭声未落,蒋重又板着脸走进来:“母亲您莫操心,待我去。”然后长长叹息一声。

老夫人将这门亲事的利弊分析了一回,将手里的拐杖使劲一顿,恨声道:“好!我忍!”于是不许蒋重出面,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这种丢脸的事情还是让她去处理好了。蒋长义么,她恨恨地道:“义儿!你要好生记住今日的耻辱!他们无非就是欺负我家失势,你官职低微罢了!想当日……”

当着下人的面,老夫人顾及脸面,没继续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她的想当日是什么意思,就是蒋重还风光之时,萧家算计这门亲的丑样。

于是蒋长义默默收了眼泪,重重磕了一个头:“孙儿不孝。”这门亲,他无论如何都是要结的。现在忍忍算什么?

老夫人蹬蹬蹬出了门,扶着拐杖赶到宴席场所,却不忙进去,只听杜夫人和萧家人怎么打的交道。只听得都是萧家人在说话,杜夫人很沉默,偶尔一句都是催厨房快上菜。一个一直在一旁守着的仆妇上前来回话,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虽然讨厌杜夫人,却觉着她对着萧家人说的那席话说得真好。当下便让人进去通传,说她老人家大驾光临了。

见着老夫人来了,萧家人一改先前的冷脸,笑眯眯地上前行礼问好,然后软悠悠地拿话逼老夫人。老夫人暗恨,笑得无比慈祥地道:“义儿本来就是养在他嫡母名下的呀,而且也一直就是他嫡母和我亲手养大的,这事儿我们可从未有过故意隐瞒,难道府上不知么?”

这亲事可不比其他亲事,先打听清楚才下的定论,这是先成了才定的,是什么都得接着。萧家人的脸色就难看起来。杜夫人快意无比,这可不是她撕破的,而是老夫人自己撕破的。第一个目的达到。

接着老夫人又冷笑:“虽然事实如此,但是说那话的人果然是没规矩!不但轻慢了客人,也丢了国公府的脸面。不能轻饶,势必要断了这个根由!来人,马上给我查!”哼哼,分明是杜氏搞鬼,等她借着这机会好好收拾一顿。

从来真的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更何况是有人早就做好准备等着老夫人去查的。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有两个婆子给绑了来扔在众人面前。老夫人看了这两人,不由微微吃了一惊,这两人是她自己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杜夫人的人!

那两个人自然不肯认,说她们只是在那外头呆过而已,根本不可能说出这样不知轻重,不懂规矩的话来。

老夫人却是想好了的,便皱着眉头吩咐道:“每个人打四十军棍,赶出去!”

杜夫人忙道:“太重了,大喜的日子不好这样。”

第三百一十一章 忍(二)

大喜的日子谁家愿意见着血光?除非是不想这门亲事好了。萧家人想得到,却是故意逼蒋家,老夫人想到了,却是故意做给萧家看。此时听杜夫人把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萧家人倒也罢了,没什么其他表示,老夫人仍然是气呼呼地道:“不行!必须得严惩!不然以后要乱套了。”于是便要把这两个婆子拖下去严惩,那两个婆子没口子地喊冤,一脸的不服。

萧家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儿,既然现在老夫人已经表态,就没必要再硬追究下去,吴氏便出来做好人:“算了,我替这两位妈妈讨个人情,说不定中间有什么不知道的误会。且先寄下,办完喜事又再说。”按着她的猜测,老夫人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多半是杜氏指使。不如把人留下来,就等于给杜氏添了两个敌人。

杜夫人目光如利剑,中间有什么不知道的误会?呵呵,这不是指的就是她么?当下却不做出来,跟着笑道:“少夫人仁慈,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老夫人您看是不是暂且先这样?”依着老夫人的性格,这一放就是不了了之。过后萧雪溪还有得受。

老夫人并不是真心想收拾这二人,当下也就顺水推舟,勉为其难地道:“好吧,不能为了这两个东西误了大事,影响大伙儿的心情。先拖下去关在柴房里,等喜事过了之后再慢慢发落。”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吴氏道:“少夫人,你放心,雪溪嫁过来我们不会亏待于她。”

吴氏敛衽行礼,开始说客气话:“那我们就放心了,她自幼娇生惯养的,若是有失礼不得当的地方,还请老夫人和夫人莫要与她计较,该骂的骂,该教的教。”

于是众人都忘了刚才的事情,开始虚伪的客套,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蒋长义在后头脖子都伸得酸了,听到传来好消息,方把一颗心放回胸中去。忽听丫头采莲在外头道:“姨娘来啦。”接着线姨娘愁眉不展,眼里含着泪花病歪歪地走了进来:“三公子,您还好么?”

蒋长义听到线姨娘称自己为三公子,心里一酸,忙抢上前去扶着线姨娘在榻上坐了,低声责怪道:“姨娘您不好好躺着,怎么来了?”

线姨娘如同受了惊的小鹿:“我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过来给您添乱。可是我担心您不好受,不看到您不放心。”

蒋长义叹了口气:“姨娘,没人在的时候,您不要和我这么生分了,谁家的……称自己的……嗯,是叫您的?”

线姨娘的脸上就露出甜蜜满足的微笑来,她轻轻抚着蒋长义的衣服:“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这种气。你若是运气好,投生在夫人肚子里,怎会受这种冤枉气?”

蒋长义有些微不耐烦:“和您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提这个!提这个没有用!让人家听见还麻烦!”

线姨娘忙捂住了嘴,害怕地看着采莲。采莲微微一笑,退了出去,蒋长义便道:“采莲不怕,是自己人。”他看到线姨娘的样子,放软了声音道:“姨娘,你放心地养病,不要替我担忧,你等着,我会好好孝敬你的。”

线姨娘小声道:“我等着,我等着,但是义儿,萧家这姑娘还没进门就这么厉害,我怕你将来受气!”

这是肯定的!但不会太长。除了他的亲娘会担心他会受萧雪溪的气,这家里其他人就没谁会替他担心。他存在的意义和蒋云清是一样的,对家族有用才会受重视,否则就什么都不是。蒋长义暗里叹了口气,笃定地道:“您放心,不会的。姨娘,你回去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线姨娘也就起身要走,蒋长义又叫住她:“听说大嫂有了身孕,你有精神的时候帮她做点针线活。”蒋长扬昨日命人给他送了好些财物来,出手挺大方的。

线姨娘犹豫道:“我这病着呢,人家会嫌弃的。”

蒋长义摇头轻笑:“她哪儿会缺这个?重要的是心意。你只管做就是了。”于是从箱子最深处翻出半只参来,用块帕子包了塞进线姨娘的袖子里,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拿回去用,没人看见的时候切一片含着。”

线姨娘含着泪走了。

蒋长义又默然坐了片刻,起身去找蒋重,到了蒋重的书房外,却不见蒋重的踪影,便问守门的人,守门的道:“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后就出去了,看见换了大衣裳,披了披风的,大概是骑马去了哪里。”

蒋长义想了一会儿,猜不出蒋重会去哪里,便又往杜夫人的院子里去,院子里只有松香一个人坐着在做针线活,见他来,笑道:“恭喜三公子,三公子是要见夫人么?夫人在外头陪萧家的客人呢。”

蒋长义道:“我知道,我就在这里等夫人。天气冷了,你去给我煎茶来喝。”

松香不敢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独坐,忙快步往门口去交代小丫头,随即又回来陪了他说话。一会儿在炭盆里捅捅,一会儿又递点果子什么的。蒋长义知道她防着自己,只装作不懂,自顾自地和松香唠叨今日的事情多谢杜夫人。

不多时,外头散了,杜夫人满脸疲惫地走了进来,才到院门口就听小丫头报说蒋长义来了,不由暗自思忖,他来做什么?他的翅膀是越来越硬了,迟早不会把自己这个嫡母放在眼里的,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个,所以她才懒得和萧家虚与委蛇。想归想,她还是满脸堆笑地走进去,亲切地道:“义儿,你怎么来了?”

蒋长义老老实实地站起身来,垂着手恭敬地道:“母亲,义儿给您添了麻烦,是来赔礼的。今日多亏得您。”

杜夫人听他这话,没来由地心里一惊,总觉得他是窥破了自己的一切。随即很快掩去,笑道:“说什么傻话!”她加重了语气:“义儿,你是我养大的!除了忠儿,就是你和我最亲!你明白了么?”

蒋长义感激地道:“母亲,您的恩情儿子从来不敢相忘。”

杜夫人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叹道:“今日的事情……唉……我也不知道萧家是怎么想的。兴许是想让他们家姑娘多长点威信,可这实在是过分了些。萧家是五姓七家之一,萧尚书又是当朝栋梁,嫁进来谁也不会轻慢她,我也打算把手头的家事给她管,我好享享福,这样闹腾有什么好处啊?”

她主动提起这事儿来,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蒋长义垂下头不语,半晌方道:“就冲着这性子,她就管不了家事,母亲就不必抬举她了。她哪儿能有您管得好?”

杜夫人摇头:“不,她到底是大家女儿,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就算是有什么地方不懂的,我和你祖母慢慢教她,总能教好的。”随即又笑道:“你是不信我吧,我知道,你不是我生的,隔着一层,若是有人在中间挑拨几句,这情分很快就没了。但你且等着看,我是真的不想管家了。等她过了门,回门礼成以后我就交。你大哥大嫂不回家,又是那样的情形,你二哥隔得远,娶亲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就指望着你们孝敬孝敬我啦。咱们当着你父亲的面说。”便叫人去请蒋重。

蒋长义明知蒋重不在,却也不说,默默坐着等候。不多时,去请蒋重的人回来道:“国公爷骑马出去了,家里的车也一并叫了去,还让人在上头多垫了几层褥子,又叫人把映雪堂也收拾出来了,现下正在烧炭盆呢。”

杜夫人微微皱起眉头来,随即淡然一笑:“大概是去接你大哥大嫂了。”亲自去接蒋长扬和牡丹回来住,这般隆重,却都没和她这个当家主母说一声儿。把她当成什么了?这个嫡长孙,真的就这么重要?

蒋长义善解人意地低声宽慰她道:“约莫是怕大哥大嫂明日来不了,让人笑话。”

杜夫人不置可否,揉着额头道:“我给线姨娘请了一个刚来的太医,听说治她那个病很有一手。过几日事情过了,就让他来试试。”

蒋长义嗫嚅片刻,小心地拿捏了分寸,小声道:“谢谢母亲。”

“谢什么?这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杜夫人叹了口气:“我累了,你下去吧。”

蒋长义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柏香垂着头不敢看他,只从睫毛缝里偷看他的靴子。却听杜夫人道:“松香,你送送三公子。”

松香犹豫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陪着蒋长义走了出去。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三公子马上就要成亲,萧雪溪和夫人势必成敌,夫人一定会在三公子身边安插一个人的,这当口,让松香去送三公子,莫非?柏香一时脑子里空白一片,难过得气都喘不过来。

杜夫人静静地看着她,低低地道:“柏香,如果我让你去伺候三公子,你可愿意?”

柏香的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她惊慌地四处乱看,看到蒋长义黑色的靴子在帘子外停顿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又毫不停留地走了。她镇定了片刻,抬眼看着杜夫人,大声道:“夫人,奴婢不愿意!”

杜夫人一双眼睛黑幽幽的,唇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不愿意啊……”

柏香静听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吩咐,等了好一歇,才听她话锋一转,道:“你去映雪堂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务必收拾妥当。”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三喜(一)

牡丹为难地看着蒋重,她没想到蒋重竟然会亲自上门来接她回去。谁会想得到呢,一向看她不顺眼,总觉得她高攀,阻碍了蒋长扬前程的朱国公有朝一日竟然会亲自带着马车来接她?不管这是因为她腹中那个尚未成型,不知男女的胎儿,还是因为蒋重觉得自己完全没了指望,想收买一下蒋长扬这个还算有点出息的长子的心,他如此隆重,实是不好随便打发。

蒋长扬在还好说,可是他不在,她只有自己上阵。牡丹左思右想,只得采用拖字诀:“父亲,儿媳有许多东西要收拾,现下已然天晚,家里也没安置妥当,来不及了,不如明日我和成风一起赶早过来,您看如何?”

蒋重带着一种早就看透她不想回去的表情淡淡地道:“家里什么都有。不过就是去一两天,也没隔多远,有事随时可以找到,方便得很。就算是家里没有的,让人明日送过去就是了。”

牡丹干笑一声:“您说得是,但大郎一大清早就出去,说是要进宫,现在也没见回来,半点音信都没有。儿媳心中甚是挂念,也没心思做其他事。”

蒋重却是与她拧上了:“那你就更该和我一起过去,我派人去宫城外头候着,一有消息就会送回去,见着他就让他直接回家。”

“那不必了,已然着人去候着了的。”牡丹无奈之极,林妈妈便暗示她装害喜孕吐,牡丹没采纳林妈妈的建议。装了有什么用?蒋重铁了心一定要她们过去的,见状也一定会说蒋云清等人可以照料她,还不如趁这机会自己给自己争取点福利。于是便道:“不瞒父亲,儿媳这两日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只爱吃林妈妈做的几样清粥小菜。过去怕给厨房添麻烦。”

蒋重的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不就是防着府里的其他人么?要说这个,府里还没出过这种丢丑的事情,闹得最大的无非就是杜夫人算计蒋长扬不孝那件事,此外还真没出过什么当面出人命的事情。大郎媳妇果然是从刘家出来的,心思太多太复杂。

牡丹见他不说话,只继续装糊涂:“三弟成亲是大事,成风无论如何都要去的。我也想去,但就是怕我这一日三餐没个顿头,给家里添麻烦。”

蒋重咬了咬牙,忍住不愉快,道:“既然如此,就让人在映雪堂弄个临时的小厨房好了,你想吃什么,什么时候想吃就让你身边的人做。这样可以了吧?”说到底,他就是怕蒋长扬和牡丹找各种借口临时缺席。如今国公府江河日下,若是少了蒋长扬去撑门面,只怕是那场面都会冷清得丢死人。

牡丹也就不客气地应下,虽让林妈妈去收拾东西,但还是坚持要等蒋长扬回来。蒋重忍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却也只有忍着。二人一直等到酉时三刻,犹自不见任何音信,不要说牡丹焦急,蒋重也担忧起来。

他把前事后事一联系,突然就觉得皇帝让蒋长扬办这差事是不安好心的。倘若皇帝真的因为昙花楼的事情憎恨他,那么一定连带着蒋长扬也不会受待见,所有的恩宠大概都是表面功夫,不然怎会恰恰就让蒋长扬去办这差事呢?看看闵王那嚣张恶毒样儿,皇帝真的会不知道?他才不信!但也不见闵王受了什么惩罚,还是一样的咄咄逼人,不见有任何收敛,可见自己的猜测果然有道理。蒋重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越想越坐立不安——倘若蒋长扬被揪了错处,下一个就是国公府。

他索性站起来,命令牡丹:“大郎媳妇,跟我回去。”如今只好让牡丹跟他先回国公府是最好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总比她一个妇人独门独户地在外头妥当。

牡丹不知他心中所想,推道:“我等大郎回来。”

蒋重发怒:“我的话你都胆敢不听?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孝道?”

却听蒋长扬的声音在门口凉凉地响起:“国公爷来了?怎不提前使人来说一声,儿子也好在家恭候。”好威风,跑他家里来耍威风了。

蒋重看到蒋长扬完好无缺,衣着光鲜,那根紧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一松,脸色却极其难看:“明日是你三弟的正日子,我亲自来接你们回去。”他把“亲自”两个字咬得重重的,谁家的父亲会亲自来接不孝的儿子儿媳?也只有他了。他要不是想着怕又遇到什么疯牛疯马的,他也不耐烦。

蒋长扬淡淡地道:“不是明日么?我记着的,到时候自然会去。”说着接了牡丹递上的茶汤一饮而尽,喝了一盅又要一盅。牡丹猜他怕是一天都没喝水,便低声问:“饿么?”

蒋长扬点点头,抓起旁边的糕点就往嘴里喂,那糕点是牡丹特意为他弄的椒盐味,吃着倒还顺口。于是便把因为饥饿而产生的烦躁渐渐压了下去。

他舒畅了,蒋重却不舒坦了。蒋重想着自己为了他焦虑了这许久,好容易见着了人,也不见他把事情经过和自己说一声,来了就是冷冰冰的,专和自己对着干,心里越发恼怒。可想着当牡丹的面吵将起来,最后丢脸的还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便生生忍下,用越发冷淡生硬的口气道:“记得就好。你家的马车不能用,我把府里的车带过来了。映雪堂也收拾妥当了,你们马上跟我回去。”

牡丹见蒋长扬垂着眼不语,记得他一饿肚子就会烦躁,便低声问他:“先让人给你弄完热面汤。”

“不必了,就吃这个垫垫底,稍后吃晚饭。”蒋长扬微微一抬下巴,看着蒋重:“也行。正好我手里的差事交了,过几日便要去兵部。”

牡丹一愣,随即回头盯着他看,是不是真的?蒋重也一愣,皱起眉头看着蒋长扬。

蒋长扬无比淡定地道:“听说是兵部职方司郎中。今日已经拜见过张尚书和两位侍郎了,正式的任命过两日就下。”

蒋重一喜,兵部职方司郎中,从五品上阶,掌地图、城隍、镇戍、烽候、防人道路之远近及四夷归化之事,也是要职了。以蒋长扬的资历和功劳来看,得到这个职位其实是很恰当。可随即他的眉头又一皱:“我记得原来在这个职位上的人是韩士钊……”

蒋长扬打断他的话:“他的祖父死了,匿不举哀,已然被革职。”

这韩士钊是闵王那一派的人,匿不举哀绝对不会是最近的事情,可恰恰就在蒋长扬要去兵部的关口刚好出事,蒋长扬又刚好顶上,这中间绝对不会是偶然和碰巧这么简单。蒋重惊疑不定地看着蒋长扬,蒋长扬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来。

蒋重情知他不会和自己透露半点情由,只得叹了口气:“只怕你这个差事不好办。”单是闵王只怕就会更疯狂。

蒋长扬无所谓地道:“这个你就无需操心了。我吃得下。”

“那个差事……”蒋重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不在身边长大,可以说是半个陌生人的长子。蒋长扬的行事风格和他完全不同,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手,这个性格其实是很令人担忧的。

蒋长扬不想多说,“天色晚了,走罢。”硬生生地将蒋重的后半截话给堵在了嗓子眼里。

简单地吩咐过邬三几句后,父子二人沉默着各自上了马,护着牡丹的车,踏着暮色往朱国公府而去。

到得朱国公府,早有人去报给府中众人知晓,当时又正值饭点,于是所有人都凑到老夫人房里吃饭。牡丹不想动桌上的东西,又不想做得太明显,便起身伺候老夫人用饭。杜夫人见状,暗自嗤笑不已,那是个什么老货,任人怎么伺候怎么尽心都别想得到她的真心。

蒋云清倒是有些心疼牡丹,怀着身孕,害喜还厉害,被接回来还要伺候老夫人。蒋长扬也不说话,也不吃饭,就淡淡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被他看得不自在,偏还堵上这口气了,就要牡丹伺候咋滴了?

蒋重看不下去,低低地咳了一声,道:“大郎媳妇,你不是身子不妥么?不想吃就在一旁歇着,还有夫人和云清呢。”然后又趁机宣布了蒋长扬的事情:“大郎过两日要去兵部职方司任郎中。”

众人都小吃了一惊,心思各异,杜夫人一时之间竟然似被魇着了似的,傻傻的坐着反应不过来。只有蒋长义反应最快,立刻就起身恭喜蒋长扬,提议上点酒。

这个消息算是风雨飘摇中的国公府最好的消息了,老夫人挑了挑眼皮子,放过了牡丹:“你身子不妥,就别折腾了。想吃什么,让厨房另外给你做。”

牡丹轻声道:“家里事多,厨房还要准备明日的宴席,我让林妈妈给我单独做点就好了。”言下之意就是要开小灶。

蒋重也就想起自己许诺过牡丹的话,便吩咐杜夫人:“让人弄几个行灶和几筐好炭送到映雪堂去。吩咐厨下,他们要什么食材,只管供给。”

这府里只有老夫人有,她自己都没弄小厨房呢,杜夫人一时怒火中烧,愤懑不已,脸上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来:“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三喜(二)

牡丹心满意足地吃着林妈妈用从自己家里带出来的食材做的吃食,不时快乐地晃两下头,轻轻推一下躺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地想事情的蒋长扬:“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再吃点?”

蒋长扬宠溺地拍拍她的背:“不吃,你快吃吧。”

牡丹放下碗筷,趴在他身边轻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以后你都可以按时回家了?不会再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吧?”相比蒋长扬进兵部做了职方司郎中,她更关注他能不能按时回家,安全不安全。

蒋长扬失笑:“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乱说。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真的可以按时回家了。”他对视着牡丹的眼睛,“丹娘,这些日子苦了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