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恋恋不舍地离开,听到永夜没提半个字赶她回去的话,又雀跃起来。

永夜望着她走远,回头见月魄靠坐在软垫上有些疲倦便小声问道:“要紧吗?”她知道李天佑扔月魄下水咳出了血丝,定是呛伤了肺,不然,也不会忍不住咳嗽出声让蔷薇发现。

“无事,都是外伤,呛了几口水而己。”月魄笑笑。昨天在水里他正难受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游过来救了他。永夜何时认识这样的高手?是端王府的人么?他没有问,看了眼永夜说道:

“带着她麻烦得很。”

“知道。把她迷翻了送回去便是。可是……”永夜很无奈,她是刺客,却不是杀人魔头。蔷薇发现了月魄,但她实在下不了手杀她灭口。

“不如,我带她走!”月魄想了想说,“这办法可行,就说,你中了我的蛊毒,想要解药就把我关这儿了。那丫头为了你肯在这里闷上一天,她一定会跟我走的。现在整个安国都在找她,不能让她说出我在你这儿的消息,也,不能杀了她是么?”

永夜凝视月魄,苍白英俊的脸,疲怠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还要帮她处理好蔷薇。永夜垂下眼眸:“蛊毒解了?”

“嗯。”

两人再没说话,默默的坐着。空气里散发着伤感的离愁。

“对了,昨日救我的人让我带给你一句话,他说,少爷满十八岁了,他报了恩,该去尽忠了。让你不必去找他。”月魄打破了平静,轻声转述影子的话。

永夜心里一酸,影子报恩,是报她父母的恩情吧。他尽忠的又是谁呢?不管是否是报恩,她都欠影子叔的,将来,她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永夜掩饰住情绪,平淡无波地问道:“还说了别的吗?”

月魄摇了摇头,见永夜神色木然,不禁有些心疼,伸手在她额间一弹:“你就是口是心非,难受也不用憋着,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么?”

“不能!”永夜笑笑,很自然地躺下,枕着月魄的腿闭上了眼睛。

李天佑知道了,月魄还是不知道吗?她,需要告诉他么?不能!她不能让他为她担心。她毕竟有武功防身,他现在离开游离谷一无所有。他是一个孤儿,没有家人,自幼到了游离谷。原本游离谷是他的家,回魂像他的父亲。如今,他只身一人。

永夜对月魄只有怜惜。人在世界上多么孤单,他只有她一个,却不能留在她身边。一滴泪从眼角沁出,永夜偏了偏脑袋,让布吸干水分。她为他流过两次泪了,这是她转世投胎后掉的第三次眼泪,这一世的她太容易动情。一种本能的反应让她迅速武装起来,克制住情绪的波动。

“郡主瞧见,会把我宰成十段八段。”月魄戏谑地说道,永夜这般自然的枕着他的腿让他又泛起小时候两人间的亲呢。

“她发现了你,本就该死了,现在没死,我已经犯了大忌。蔷薇虽可爱,这世上好人多了去了,我照顾不了那么多。”永夜淡淡的说道,瞬间,她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月魄沉默了。星魂变了很多,幼时的她调皮可爱。现在她可以无情冷血。他自己呢?除了对永夜,他何尝不是一样狠毒。对付敌人,心软才是致命大忌。

他和她都一样,从游离谷出来的刺客,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命是拿别人的命换来的。能像星魂这样,已经是非常仁慈了。

将来呢?将来会不会有一天,星魂会成为他的敌人?月魄摇了摇头,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你会去哪儿?”永夜闭着眼轻声问道。

“出了散玉关往北去齐国。我老家在哪儿。不知道街口的张屠夫还在不在。日后,你若是有机会来齐国,看到平安医馆,那定是我开的。若是你想过平静日子,我可以收留你。”月魄想起张屠夫来,英俊的脸上溢出笑容。

永夜眉一挑疑道:“难道齐国没有游离谷的势力,齐国圣京没有牡丹院?”

“你忘了,我已经不是游离谷的人了。只要能脱了他们的控制,他们绝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这也是游离谷的规矩。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吃回魂的药,你的麻烦现在是风扬兮。你只有灭了游离谷,风扬兮或许会因此放你一马。”

“也许,我现在跟你一起离开?去开平安医馆,就那样过平静日子?”

月魄低头看她,心里涌出一种悲伤,永夜还以为他不知道她是女的?她真的太不了解他的医术。抱她的时候,看到端王妃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她不说,却一心助端王灭游离谷,夜入李天佑书房,而且还去陈国娶公主。她殚精竭虑想的事情,都围绕着安国皇权的更替,国家的稳定。以永夜重情的性子只说明一点,她是端王亲生的骨肉,游离谷看走了眼,以真换了假。就算他同意,她真的会与他一起离开?

“把你带走,我怕我会死无葬身之地。做兄弟的,就别拖人后腿了。”月魄笑道。

永夜的睫毛颤了颤。她若是不管不顾的走了,穷安国举国之力,穷游离谷之力都会找寻两人,月魄只有受她连累的份儿。更何况,她答应了端王,送走他,和他再无瓜葛。她不敢保证她那老谋深算的父王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安排。

她翻身坐起,盯着他道:“我这一世永远也不会有兄弟,也永远不会相信兄弟!”

月魄点头:“不做兄弟就不做兄弟!你助我逃离游离谷,逃离安国,我一定会报答这个恩情。”

“谁要你报恩!咱们扯平!谁也不欠谁!”永夜不知为何有些气闷。

“好!不欠!”月魄答应得干干脆脆,理所当然。

永夜心里涌出一股让她难受的酸楚,说不清道不明,只是不舍,似乎只要出了散玉关,就再也看不到这张英俊熟悉的脸,感觉不到他的呵护。

她很依恋他不是吗?但是她不能像普通小儿女哪样流露出来,哪怕是可能存在的危险,她都必须回避。永夜有点讨厌自己的现实,又不得不现实的面对问题。

藏住了情绪她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说道:“离散玉关还有半月路程,定能平安出散玉关。”

月魄跟着她回了房间,永夜拿了个包袱给他:“衣服银票还有我能找到的所有毒物。有准备才好。换了衣服过来吃饭,我先去蔷薇哪儿瞧瞧。那个……你穿上,别,拖我后腿!”

永夜走后,月魄打开包袱,那件黑沉沉的乌金甲衣在灯光下闪动着幽幽的光。想起永夜临走时说的话,他温柔的抚摸着甲衣,喃喃道:“你留给我的最后的念想是么?”

昨夜星辰昨夜风

东厢房内,蔷薇靠在榻上哭得双眼红肿。倚红小心的用毛巾敷她的眼睛,低声哄道:“郡主,少爷是出使陈国,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你让少爷如何带你离开安国?”

“永夜哥哥,让我嫁给太子,还不如让我死!你……就这么狠心要去娶陈国公主?!我,我要去陈国杀了她!”

永夜背负着双手站在榻前睥睨着她:“好啊,何必千里迢迢到陈国去?等我娶了她回来,你是堂堂太子妃,让她站就站,让她跪就跪,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她还敢答半个不字?你打不过她也没关系,她难道还敢还手?这比杀了她还好玩吧?”

蔷薇呆住,手抓扭着薄丝被不知该如何回答。片刻后又哭:“我不管,我不要你娶别的女人!”

“要不,你回京都求皇上去?我就在这定州城里等圣旨,懒得再奔波千里。”永夜坐下倒了杯茶悠然地喝,突然觉得肚饿,便吩咐了声,“倚红,把饭菜端进来。”

怎么可能?!蔷薇被永夜几句话戳破了梦想,心知此生不仅嫁永夜无望没准儿真的要嫁给太子,又哭了起来。过得片刻,见永夜还在悠然的喝茶,连哄她的意思都没有,一颗心似酸非酸,似苦非苦,既失望又难过。这时,见月魄换了身干净的袍子进来,一腔怒火就发泄在他身上,一跃而起挥拳就打:“叫你欺负永夜哥哥!”

“你打我一下,她身上的蛊毒就发作一次,我痛半分,她会痛十分!”

蔷薇的拳头在快挨着月魄鼻尖时猛的收了回来,她吃惊的看着永夜。当年在宫里第一次见到永夜时,肤色虽苍白,还莹润有光。现在的永夜脸色黯淡,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灰败之气。想起那日在莞玉院中瞧到永夜有气无力躺在椅子上的模样,蔷薇只觉得心似针扎一般。

原来,永夜还身中巨毒,所以才带着这个祸害要逼他交解药。她心里的难受转而又变成了对永夜的担心,小心翼翼地问道:“永夜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他说解药在他老家藏着,我又不放心,只好带了他去陈国,等陈王寿宴一完,就押了他去取解药。”永夜说的很平常,蔷薇听了越发难过,眼圈又红了。

见倚红提了食盒摆好饭菜。永夜展颜笑道:“先吃饭吧!倚红,你也坐下一起。”

四个人都饿了,月魄尤其吃得很香,永夜瞧在眼里,知道这些日子他没少受苦,也没吃好,伸筷挟了只鸡腿送他碗里。

蔷薇眼一瞪,月魄瞧见咬着鸡腿笑道:“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不定对我一好,我便想起解药的配方,用不着奔波千里去取了呢。”

第二只鸡腿马上送进他碗里,蔷薇甜甜一笑:“月哥哥,你多吃点,你外伤未好,得补补。”

月魄嗯了声,埋头大吃。

永夜与倚红也迅速埋下头,把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蔷薇眼睛还有刚才哭过的痕迹,露出甜美的笑容,不住把好吃的往月魄碗里送。她身上还穿着硬拽着永夜在绸缎庄买的那件柔红色裙衫。永夜有些内疚,挟了菜送到蔷薇碗里,哄道:“蔷薇今天在马车上躺了一天,累坏了吧?多吃点,晚上早睡。我带你出安国。”

蔷薇盯着菜呆了呆,突然放下筷子埋着头哭了起来。

永夜不知道她又怎么了,连连给倚红使眼色。倚红轻拍了拍蔷薇的肩说道:“郡主,这是驿站,若是给别人知道传到太子府中,我家少爷麻烦就惹大了。”

蔷薇听了便抬起头来,雪白的肌肤上沾了几滴眼泪,越发盈盈可怜,嘴边却带了笑容:“永夜哥哥原来心里这般疼我,我……以为你真的不喜欢我!”

原本的好胃口被她一哭瞬间就没了,陈国还有个公主,有个情敌,这里还有两个,安国还有一个,永夜对女儿家的情愫正似懂非懂,见蔷薇深情,不由得头大如斗,她放下筷子起身道:“我不想吃了,今儿累了,别来打扰我!”

她起身断然离开,蔷薇心里又一阵失望,呆呆地看着永夜,突冷突热的态度让她实在迷茫,一时间张了张嘴没喊出声来,见永夜推门出去,眼泪逼在眼睛里打转,回头狠狠地盯着月魄低声喝道:“倚红,你出去!”

“郡主!可不能瞎折腾,若是走漏风声……”

“我知道,我的命都可以不要,我永夜哥哥的命却不能不要!”蔷薇说着伸手捉住月魄手使劲一扭。

“今晚我就让她毒发!”月魄疼得直吸气,嘴里却蹦出了这几字。

蔷薇一惊松手。她本是火爆性子,如今对月魄又恨又怕,竟找不出收拾他的办法,急得脸涨得通红。

“今儿躺一天腰酸背疼,给我捶下腰背,我便不发动蛊毒。”月魄慢吞吞的吩咐道。

“你敢……蛊毒?你好狠!”蔷薇听说过蛊毒的厉害,指着月魄想一拳打死了他。

“想她毒发?!”

“月哥哥!这样好不好?”蔷薇瞬间换了副笑脸,手在月魄肩上轻敲慢打。

月魄甚是得意,见她脸上泪还未干,春花般娇嫩的容颜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他情不自禁想起在茶楼初见蔷薇时的情景。娇柔可爱带点刁蛮任性不讲理,一身翠绿衫子把春色映了十分。她本是人人捧在手中的贵女,却为了永夜压抑自己的脾气.

他轻咳了两声,掩饰住内疚,想着必须要带走她,便闭了眼受着,舒服得呻吟了几声道:“你把我伺候好了,出了散玉关,我就带你去拿解药,你要是能把解药早一天拿到手,你的永夜哥哥就早一日脱离苦海!”

倚红在门外担心的听着里面的动静。永夜站在院子里默然的望天。

屋子里没有传来原本以为的打斗声,却有些细碎的笑声传来。永夜笑了笑,让倚红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沏了茶安静的坐着。

天上群星灿烂,一弯明月如钩。永夜手指微动,在空中轻轻一钩。眼前又出现了月魄刻在床板上的那抹月亮。

让蔷薇跟了月魄去齐国。她有武功,月魄有江湖经验,应该无事。

半个月,她还能与他在一起半个月。

“平安医馆……”永夜喃喃念了几遍,望着星空灿烂的笑了,这事一了,她去齐国找他便是。

责任如斯

春风拂栏,晨曦涌现。

辰时,马嘶声隐隐传来。定州驿馆不大,也就几重院落,永夜想过,风扬兮应该不会在安国境内跟着她。

若是他跟来发现月魄,她只能告诉他如告诉端王一样的答案。曾在游离谷医治,在回魂处认识了月魄。至于是谁救的月魄,端王府还找不到高手?

蔷薇,永夜轻叹口气。只能先让她离开安国避避风头再说,过了八月,也许一切尘埃落定。

“一有情况,你们就从车底开溜。”永夜掀起夹层,又拉开一层,露出了车底。

月魄笑笑:“要麻烦郡主带上我了,我手无缚鸡之力。”

拉着永夜的衣袖轻摇了摇,蔷薇依恋的看着她。永夜身上有种魔力,让她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安心。永夜从来对她都很冷淡,越躲她越想和她在一起。蔷薇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甜:“永夜哥哥你放心,在没拿到解药之前我舍了性命也会保护好他,他不死,你就不会死。”

她的脸如春花般娇柔,眼中闪动的情感让永夜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目光情不自禁移向月魄,他正看着她,一脸温柔。

这世上如果有永夜最不想算计的人,就是他和蔷薇。

在王府她与端王妇再亲,她也会隐藏心事,甚至用点心机,唯有对月魄和蔷薇。永夜第一次卸下心防。

一个是从小就对她好,一个是对她爱慕至斯。

但是他们必须离开。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靠近。

永夜伸手摸摸蔷薇的头,顺手将她头上的簪子扶了扶,软了声音道:“蔷薇乖,从小没在外吃过苦,你江湖经验少,多听月哥哥的话。”

这话若是对李天佑风扬兮说了,一听就漏洞百出,她哪像是受月魄下毒要胁之人。也就是蔷薇,只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拼命的点头应下。

“路上最好听我的,而且若是你泄露了这个秘密,我会催发蛊毒,让你的永夜哥哥生不如死!”月魄又补了一句,看向永夜的目光有了几分不赞同。

如果让太子或李天佑劫下蔷薇,只要说及这件事,永夜的身份就会引起怀疑。永夜,你越来越不像杀手了。他笑了笑,上了马车。

永夜看了倚红一眼示意她机灵点,也上了自己的马车,唤林都尉过来问外面的情况。

林宏压低了声音说道:“沿途州府都接报找寻郡主,大皇子的人似乎也在查访月魄和一名叫星魂的刺客。”

“不准任何人接近马车,星夜兼程出关。”

林都尉突然说:“当年末将接候爷回府时,便知候爷非比常人。末将受王爷大恩,候爷尽管放心。”

永夜看着他身上的甲胄,想起当年的新鲜羡慕,笑道:“小时候见都尉英武异常,对这身甲胄也很喜欢,只是永夜体软弱,林都尉若是有熟的好工匠,帮我制身轻甲如何?”

“候爷不知,这甲再轻也有几十斤重。为防箭刺刀砍,重要部位都是以镔铁片连缀而成……”

永夜打断了他的话轻声说:“我只要在背心处以双层熟牛皮夹以百炼薄钢片便好,别的地方不用。”

林宏听了有点惊诧,却点头应诺。

“打不过只能逃,我绝不给任何人从背后给我一刀的机会。”永夜的声音极轻,轻得像在叹息。

车队一路没有受阻,城池各处查的却甚严,好几回永夜都感觉有人在尾随,没有动静,似乎就是想要掌握队伍的行踪。会是什么人呢?不会是风扬兮,他的功力不会这么轻易让她察觉,是李天佑,太子还是游离谷的人?永夜看着前方不远的散玉关,很担心分手之后月魄与蔷薇的安危。

这半月时日中,蔷薇被月魄气得几度出手,永夜只咳嗽几声,蔷薇便转变态度,对月魄亲热得如同自家长兄。永夜曾问蔷薇,不嫁太子不怕连累家中父母?

蔷薇眼睛一红,低头不语。良久憋出一句话:“要嫁也是明年,我……先替你取了解药。”

永夜愕然。离出关越近,她越是沉默。这是她不想欠的情,也不想背负的东西。似乎人生便是这样,除非她狠得下这个心,否则,这一世永远都摆脱不了愧疚。

如果裕嘉帝告诉李天佑的意思证明太子李天瑞好日子不长久,那么这是蔷薇唯一可以摆脱嫁给李天瑞的办法。

太子如果被废,不死也是软禁。蔷薇的婚约自然也作不得数了。所以,只要她能配合计划,端了游离谷,就算还蔷薇一个人情了。

又是还人情?永夜情不自禁的苦笑。这世上最欠不得的就是人情。

朝堂中的事情她与端王一样都不想参与得太多,又不得不卷入其中。

李天瑞是中宫皇后的嫡子,行事狠辣了点,脾气暴躁了点,也不至于让皇帝立了太子又时刻谋划要废了他。这中间有什么原因呢?

永夜止住思绪,她喜欢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思路考虑问题。结论已经很明显,皇帝一心想灭了游离谷,陈公主嫁来安国不外是顺水推舟,找一个楔机,连带把陈国一块算计进去。听说陈王只有这么一个妹妹,玉袖长公主位列天下四美之一,文武双全,十四岁便参与朝廷政事。她在陈国的地位可见一斑。来了安国,能以公主为质,这是袷嘉帝打的算盘之一。

一为自己想让星魂这个名字消失,二为月魄能彻底摆脱游离谷,三为成全父王爱国之心,四为蔷薇的婚约。好象所有的理由都足以让她费尽心思对付游离谷。

她可以远走高飞满世界逍遥,不管游离谷,也不管安国朝政?

不行。

恶战前夕

传闻中的散玉关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永夜为散玉关的气势所震憾。

山势险峻,峭壁如刀削斧凿。两山夹壁间,一关雄奇屹立,扼住了咽喉要道。实在是安国西南屏障。

散玉关不大,南北两座城门,临陈国的南面城墙上建有重檐歇山城楼,高十来丈,气势恢宏。城楼之外又修筑有瓮城,城墙高五丈呈半圆弧型与主城城墙相接。瓮城之外有小片开阔地,正对一条狭窄山道。城墙均以大石筑就,灌以糯米浆夯实,易守难攻。

车队入关的时候,永夜破例出了马车,骑了马。这举动让所有人吃惊。因为传闻中端王世子永安侯是不会骑马,只会躺在软椅上的病人。

永夜穿着紫缎四爪大龙袍,头戴金蝉束发冠,晦暗的脸上平添几分英气,加上五官出奇的标致,单薄的身形倒也显得挺拔潇洒。

知是出使陈国的车队,散玉官总兵解大人早已候在城门下。此番见永安侯少年风流无端就想起了威武的端王爷。

十八年前散玉关大战时,他还只是端王手下的一个亲兵,十八年过后,他擢升总兵,再见与端王妃面容酷似的世子,眼睛忍不住湿润,对永夜行了个标准的大礼,慌得永夜赶紧下马扶起,温言道:“解大人镇守边关辛苦了,父王道解大人最爱京城张记老窖,特意给大人装了一车过来。”

解从龙闻言哽咽,胸中一热。出使陈国十辆马车除了行装,别的都是贺礼,端王却备一了一车他爱喝的酒,如何不叫他感激涕零。千言成语却化成简单一句:“侯爷一路劳累,先请入总兵府歇息。”

“不,现在就出关。”永夜与解从龙慢慢走进城内,轻声说道。

解从龙一惊,出关这么急?他迅速答道:“侯爷还有何吩咐?”

“十日内关闭城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关。除非,有父王手令。”永夜说完回头看了车队笑笑,“解大人备些干粮食水便可。陈国使臣已在关外百里相候,就算明儿大早出发,也同样会歇在山中。百里的山路一天是赶不完的。”

解从龙听永夜意思,在山中早歇晚歇都一样,若有危险,对方也想不到安国使臣队伍会来得这么快。便笑道:“侯爷英明,下官这就去安排。”

“解大人,”永夜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父王说解大人常驻边关,多少在关外有些爱喝酒的老朋友,分几坛酒去,也是人之常情。”

解从龙一怔,看到手下亲兵将装满酒的马车拉离队伍,这酒中有蹊跷?他低下头道:“下官省得。”

城门缓缓打开,永夜没有下马,与林都尉并骑。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散玉关终年无雪,冬日树长青,这诗句是用不上了。”眼前山势连绵,状若城郭。永夜看春花在峭壁吐芳,花木郁茂,山鸟争鸣。临渊而视,河谷白浪拍岸卷起千堆雪。而脚下的山路狭窄,永夜奇怪起来。“林都尉,你说陈军如何能挥军靠近散玉关?傻了是吧?”

林都尉笑道:“听闻十八年前陈军是由山间小道绕行而至,派了五百精兵黑夜攻城,杀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好在王爷正领兵守城,军心未乱。王爷独自一人斩杀陈军八十多人,剑刃都起卷了,才止住陈军攻势。而当时,并无此外城。陈军集结城门楼楼下,火箭齐飞,这城门楼也是后来重新翻修的。”

永夜恍然大悟,古时城外修筑瓮城形成两道防线拒敌,瓮城城墙比内城矮上两米左右,门小肚大形状似瓮,敌军来袭可诱入其中,放下城门后瓮中捉鳖而得名。在这里却原来是她老爹想出来的法子,虽无瓮城之名,实在让她好生佩服。

当年没有瓮城,仅凭一座城楼与单面城墙拒敌,对方是趁夜突袭,只要打开城门,埋伏在城外的陈军便可一涌而入,情况确实险急。“当时守关有多少人?”

林都尉叹了口气道:“三千人。”

弹丸之地不可能养太多军士,仅凭地势险要拒敌。人来得再多,挤不下,更不可能摆开阵式开打,永夜理解。她想,当年的三千人要应付突袭的五百精兵,同时还要抵抗蜂涌而至的陈军,确实很难。

“当年王爷坚守了两日,援军才到,与陈在此胶着一个多月。这散玉关的花儿都是血浇出来的,听说士兵的尸首,都能堆到城墙那么高了。”

也正因如此,有人便想掳了她让端王投降。可是,为什么影子却没有把她带到散玉关,而且隐姓埋名藏了五年之久?是影子掳的她还是从别人那里抢的?这个问题盘旋在永夜心中已经很多年。

影子叔说报恩,难道他下了手,却又不把自己交出去,就为的是忠义两全?永夜望着群山不语。影子叔已经离开了,十八年前的秘密也许随他而去,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有时候探寻真相,是会让人伤心的。暴露在阳光下的真相,不见和心中所想一样。没准儿还会更失望。

永夜见山道险峻勒住了马道:“林都尉,出了这河谷到了清泉镇就进入陈境,这里路险,适合设伏。离散玉关远了不容易引关内官兵救援,可有计策?”

“兵分三路,前军前行探路,我估计申时末牌可出此河谷,正好扎营。”

“前军探路!不设后卫,嘱二十军士保护倚红。”

林宏有些为难:“这里连绵百里,山贼众多,万一冲陈王寿礼来袭,失了礼怎生是好?”

永夜悠然的望着一只苍鹰在山谷上空盘旋,淡笑道:“人都来了,我是陈国驸马,别的礼么,锦上添花而己。照办吧。”

“是!”

她回头望了望,散玉关已看不到全貌,只瞧到朱红色的城门楼一角安国大旗飘扬。月魄,你一定要平安带着蔷薇回到齐国!我一定会来找你。永夜留恋的看了会儿,毅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