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看到太阳跳出湖面,屋子里的光由浅浅的灰蓝慢慢染成桔黄色。

风扬兮喜欢光明,所以,他在湖面上建了竹楼。

永夜闭上了眼睛,光太刺目,她只适合留在黑暗的夜里。

渐渐的,太阳的光几乎要把整座竹楼烧了起来,永夜扯过薄被想挡住刺目的阳光,手却在发抖,怎么也用不上劲。她艰难的翻过身,胸口郁闷难当,张口吐出一口血来。她想起那个平叔从背后击来的一掌,她竟然以为无事。

永夜趴在床上,无力的想着月魄和蔷薇。她张嘴喊风扬兮,那三个字从她嘴里吐出像吐了一口气一般的轻。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掌心的飞刀挥出,刀击在铜盆上发出咚的一声。

似乎才听到声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七月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风扬兮吓了一跳,上前扶起永夜,看到她笑了笑就晕了过去。

昨晚还好好的没有大碍,怎么今天就成这般模样了?风扬兮记得永夜伤在肩上,小心拉开她的衣领,见红肿已经消退,只有一点青淤。他皱紧了眉,搭上她的腕脉,感觉内息紊乱脉象轻浮。不由大吃一惊。

连喊了永夜几声也不见反应,他毫不犹豫伸手解开她的衣衫。永夜脖子上滑出了一方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写着风扬兮三个字。

风扬兮顿时傻了,手握着木牌,想起当时永夜找他做保镖的情景。她又是怯懦又是天真又是单纯的模样像刀一样刺进他万年不化的心,直直捅进心底深处那块柔软。是他把木牌挂回她脖子上,他说她能用木牌求他做一件事。她一直戴着这方木牌,只是想着有一天他会杀她时用来保命吗?还是想着能利用这块木牌再利用他一次?然而她一直戴着它,从来没有取下过。

“我不管你为什么戴着它……”他闭上眼,胸中腾起一股喜悦,一股让他想疯狂的感觉,风扬兮看着永夜,手指颤了下。嘴微微一动,带出笑意,似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

他麻利脱了永夜的衣裳,连缠胸的布的也一并解下。

永夜的胸膛像鸽子一般柔美,肌肤常年不接触阳光白皙柔嫩。

“伤在哪儿呢?”风扬兮喃喃说道,对她的胴体散发出的美丽视而不见。他皱着眉翻过她,见背心露出一个红肿的掌印。他的手贴上去感觉到如烙铁般烫手。

风扬兮知道永夜定是先被内家高手所伤,深深呼吸催动内力为她调节内息。足足半个时辰,他听到永夜嗯了声,这才松了口气。给她拉好衣衫,他瞟见那方木牌,又轻轻塞了回去。

手指在她脸上留下的淡淡掌痕上拂过,风扬兮悔的肠子都青了。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凶?明知道她不是有意要杀那些人,他明明没有怪她,为什么还会被她激怒?

风扬兮叹了口气。想起永夜一心护着的月魄,眼神中多了几分讥讽,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初吻

无边的黑暗中,永夜仿佛又回到了殊途河水中。冰凉的河水载着她沉浮。她似喝进了河水,苦得想吐,一张嘴又是一口苦水。

做鬼也这么难啊!要受小鬼排挤,要受鬼差的气。她眼前仿佛又看到了血红色的彼岸花,成片成片开着,似血在路上流淌。

突然花中冒出一点月白来,月魄浑身是血躺在花丛中望着她。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温柔,却无限悲凉!

永夜努力地想游上岸,然而河水却是溺水,轻飘飘的使不上劲。

她放声大喊,嘴一张,一口又一口的苦水灌进来,她所有的声音被河水湮没。眼睁睁看着月魄无力的望着她。

永夜无声的大喊,无力的喝下涌进嘴边的河水,无力的看着越来越远的月魄哭泣。

她似沉似浮地飘浮在河里,没有尽头,没有光亮,没有了意识。

一双干燥温暖的手从她的脸上划过,她感觉到那双手上粗糙的茧。

“醒了?”

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永夜恍恍惚惚的听着,无意识的嗯了声,又睡过去了。

床上的永夜睡了整整三天。照理说,她应该再睡一晚才会醒。永夜身体恢复得很不错,和她身体内那股奇怪而精纯的内力有关。这股内力从不外露,难怪开始他不知道她会武功。

风扬兮站在床头看着她,她昏迷时喊着月魄的名字。风扬兮想起那个身穿月白色衫子一脸云淡风清模样的人。李天佑一心想杀月魄,也是因为她喜欢那个人吗?

她与月魄青梅竹马长大,她到了圣京再逃离也是因为他,她心里只有月魄。

他想起远远的看着她和月魄住在简陋的院子里,想起她回去的时候脸上隐藏不住的笑容,轻盈的脚步,嘴里有些发苦。

阳光照进来,永夜脸色苍白,柔弱无力。

风扬兮目光复杂,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出了房门。

永夜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她眨了眨间,发现伤势好了一大半。她想起风扬兮来,是他用内力帮她顺畅的经脉吗?胳膊上的伤也好了。

永夜看了看自己,仅着中衣,蓝色的布袍,缠胸的布叠得整齐地放在枕边,还有那把唯一剩下的飞刀。他脱了她的衣裳?永夜迅速回避这个问题。

下了床推开房门,迎面一个大湖金光闪烁,她不得不眯缝起眼睛,红红的落日离湖面还有几丈的距离。空中霞光万丈,有白鹭成排飞过。“落日湖!”她脱口而出。

“好些了?”风扬兮端着一碗药走来。“你说对了,这湖就叫落日湖,日落时分最美。”

“谢谢!”永夜接过药只喝了一口便吐了,“很苦!”她想起梦里的苦涩的河水,原来是喝药。

风扬兮正打算劝一句良药苦口,却见永夜深呼吸一口气将药一滴不剩的喝完。她舔舔唇,舌尖还有一丝苦味,永夜自嘲的笑道:“第一口没有淮备。良药苦口,我不能一直病着。刺客没有资格叫苦。”

她的话让风扬兮动容。要吃过多少苦,忍耐过多少事情,才能说出这句话来?她应该很怕死,所以不怕吃苦。

落日的光照在永夜脸上,那张脸比落日的景致还要美。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简陋的布袍并不能减少半分她的美丽。

风扬兮发现了自己的失神,暗骂了声祸水。他瞟了眼床头叠好的束胸的布面不改色的撒谎:“你睡了三天,陈秋水的秋水山庄离这里不远,我请了个婢女过来照顾你。”

永夜释然的笑了笑。突然想起风扬兮说她睡了三天,忍不住着急:“我睡了三天?”

“嗯。”

她想起月魄和蔷薇,着急想走。

“人去楼空。他们没那么傻。”

永夜胸口一痛,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风扬兮皱了皱眉扶住她:“伤还没好,还要养几日。”

蔷薇的模样冲进心里,转眼之间,她又不见了,还有月魄。永夜心里涌出强烈的后悔和自责,胸口一股戾气直往上冲,她喃喃道:“如果我安安静静留在安家,悄悄送信给你是不是就能救了他们?那个平叔武功很高,我怕我再回去就出不来了……”永夜急怒攻心,一口血又喷了出来。

风扬兮吓了一跳,见她双目赤红眼神迷离,手掌一翻将永夜打晕了过去。他叹了口气,永夜口中的平叔是真想要她的命。难道自己猜得错了?

他抱起永夜进房,静静的坐在床头陪着她。

如果可以,他不想让她再搅和进来。然而,不拉她进来,怎么行?不让她瞧个清楚明白她如何肯信。可是这样对她是否太残忍,风扬兮矛盾异常。他的目光从永夜脖子上扫过,怔然的想,如果,她佩着那方木牌不是想利用他呢?

他禁不住苦笑,他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去得到她的心吗?

太阳沉进了落日湖,竹楼里的光线慢慢变得灰暗。

风扬兮取下墙上的琴,轻拨琴弦,奏出一曲《清平乐》,琴声清雅,隐隐如水洗蓝天,充满了平和安祥。这样的琴平静的他的心思,也能让永夜紊乱的气息安稳。

安家是齐国首富,安家的覆没关系到齐国的财力。

如果是安家请游离谷出手捉了永夜最关心的人要胁她。安家这么快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安伯平有千个胆子也不敢在知道永夜是未来太子妃的情况下还敢要胁她作假画。

月光照亮了湖面,风扬兮思绪如湖面的波光,跳跃闪烁。他一点又一点地拼凑着整件事情。

是游离谷反过来要胁安家吗?为什么游离谷又要安伯平留下永夜作画?

游离谷本来筹划十来年,要夺取安国皇权,却在瞬间改变了主意。自安国裕嘉帝崩,佑庆帝继位,游离谷设在各国京城的牡丹院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似乎没有任何行动。然而在齐国,却屡屡出现踪影。

只是因为她是星魂,是叛出游离谷的刺客,所以才要擒住她?

三日前救了永夜后再去那条巷子,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摆出的阵仗似乎只要永夜去亲眼看一眼,知道月魄和蔷薇在他们手中,让她不敢妄动。而永夜意外出逃后,游离谷的刺客却早在她前往皇宫的必经之地等着她。是什么目的呢?感觉上只想困住她,不愿意她与慕容燕有任何联系。

身后的呼吸稍稍变了一变又恢复正常。风扬兮停住思绪回头:“你醒了。”

“我的伤很重吗?”

“嗯,伤你的人是个内家高手。是游离谷的人?”

“安伯平说平叔是别苑的管家。我知道他武功高,怕回到别苑再也出不来。”永夜黯然,胸口又一阵闷痛。

“着急没用,人已经不见了。你想要找到他们,只有先把自己养好。”风扬兮柔声劝道。

他没有点灯,黑暗中永夜沉默了下道:“好,我会养好身体。我一定会找到他们。”

风扬兮走到床边,伸手搭住永夜的腕脉,片刻后笑了笑:“无碍,养些天就好了。这里风景极好,也利于养病。”

“为什么你不杀我?我是你一直想杀的人?”

永夜盯着风扬兮不明白。想起他打了她一巴掌,他应该是恨她的。从八年前她第一次用飞刀杀卖面的王老爹开始。风扬兮就想找到她,杀之而后快。

“不是你愿意的,我只想杀了那个叫你拿起飞刀的人。他指使了太多人去杀人,为了他的一己之私。”

风扬兮的声音变得冷洌,突然苦笑道:“是因为我想找到星魂杀了她,所以你才在背后射我一刀,才见了我就害怕撒谎是吗?”

他不会杀她?永夜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她喃喃说道:“我怕你。多年前游离谷故意要我杀一个素不相识的卖面大爷,就因为你每天都会去面摊前吃面。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会告诉你我是星魂,借你的手来杀我。很多年了,我一看到你,就在想,你有一天会杀我……”

说着她打了个寒战。风扬兮瞬间觉察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禁不住骂自己笨。见永夜无助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怜惜。他笑了笑,柔声道:“我怎么会杀你呢,傻子。”

这么多年来,她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见了他,浑身的毛都戒备的竖了起来。结果这个人却用这样的语气说告诉她,他似乎不会伤害她。永夜一时间变得茫然。“你说你不与权贵来往,你却帮着李天佑,你说让我去还马,结果你把我卖进牡丹院,让李言年折磨我……我不信你……”

她想起在陈国驿馆风扬兮在火海中找她的情形,她却忍不住想杀了他以绝后患。甚至他来山中救她,她也想过杀了他。她是真的怕。游离谷从小种在她心上的恐惧已超出了一切。她的思维中只有一件事,风扬兮会杀了她,因为她是刺客星魂。

风扬兮一愣,看到永夜眼里的防备,心里涌起无尽的愧疚。伸手揽了她入怀,永夜恼怒的推他,风扬兮只抱紧了她,仿佛他的胸膛是最安全的地方。

永夜觉得陌生的气息纷涌而来,却宽厚温暖,挣扎到无力,终于放弃,沮丧地说:“你不明白,我怕你,怕到无时不刻想杀了你。”

“我要杀你,就不会救你了。”风扬兮叹息。

他的声音像屹立的大山,渐渐安抚了永夜的情绪。她闭上眼一遍遍告诉自己,是真的,他不会杀她,她再也不怕他。

她多年的害怕与噩梦瞬间消失。她却只有心悸,担心只是黑夜里的一个梦。梦醒了,他还是正义的大侠,要杀了她。

脑子里很乱,他为什么又不杀她了?他为什么要救她?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为什么?

永夜抬起头,风扬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她突然意识到他离她很近,近得能听到他的心跳。她尴尬的后退,风扬兮伸手一揽,已吻上了她的唇。他没有给她离开的机会。他的吻霸道又不失温柔,覆在她的唇上轻轻的吮吸。

永夜呆若木鸡。她被他吻了?月魄只亲了她的脸颊,为什么她会被他吻了?下意识手掌轻轻脆脆挥上风扬兮的脸。

她力气很小,掌声却很响。在静寂的黑暗中像一把刀划破了和谐与温情。

永夜吓了一跳,喃喃道:“我要和月魄过平安的小日子的……”

她呆了,她说什么?

可是她不是一直想和月魄过平安的小日子吗?月魄说要带她回老家,月魄希望她嫁给他。可是,为什么风扬兮吻她的时候她没有躲开?她甚至觉得他很温柔?她脑子像糨糊糊成了一团。

她的话让风扬兮倒吸一口凉气,想怒,见永夜失魂落魄卷缩的模样又极可怜。

她浑身透出的软弱让风扬兮生生压住怒火。他平静的起身道:“你再多休息几日把伤养好,我去查查安家与游离谷的事情。你好好呆在这里别乱跑了。我会请陈家的婢女来侍候你。”

他拉开房门,星光满天。

风扬兮拉上门,一个纵身跃进了湖里。他实在需要用冷水好好让自己平静一下。

永夜一直呆坐在床上,坐了整整一晚。

太阳再次将竹楼耀亮的时候,她终于疲倦的睡了。

什么也不想,救出月魄和蔷薇再说。她闭上眼对自己说道。

各有各的想法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永夜没有睁眼。

门再次被关上。

反反复复好几次,她眯着眼睁开了一道缝。目光瞟到一角蓝色的裙裾,永夜放心的醒了。

“小姐醒了?都末时啦!我叫明蓝,是陈老爷山庄的。老爷唤我来侍候你。”声音很甜,像糯米酒一般,甜而不腻,却很舒服。

永夜睁大眼,看着明蓝端了药碗走到床前。

明蓝长得也很甜,说话时嘴边带着两个又深又圆的酒窝,头发长长的披在肩上,一颗明蓝色的宝石坠在圆润光洁的额间。

永夜见色心喜,瞬间就觉得明蓝很对她的胃口。她笑道:“你家老爷喜欢美人,美人都以颜色为名。你喜欢蓝色,所以叫明蓝。这串额饰是你们老爷专门送给你的。他一定会说,唯有明蓝才配得上这颗蓝色的宝石。”

明蓝目瞪口呆。

“把药给我,当心洒出来!”永夜好笑的看着明蓝颤抖的着示意。

“哎呀小姐,老爷也认识你?他都给你说啦?”明蓝瞪大的双眼不是黑白分明,而是黑明分明得眸子里带出一种淡淡的蓝色。

永夜一口气将药喝了,抹抹嘴笑道:“你下面穿着明蓝的裙子,上衣是深褐色的襦衫。你家老爷是丹青高手,他自然懂得配色。你又叫明蓝,再配上这蓝宝石,想也想出来啦。”

明蓝抿嘴一笑,两个酒窝又深又甜。脸上浮起一抹红晕,跺脚道:“若不是知道你是女孩子,我定以为你是个油腔滑调的坏男人!”

永夜的心情被明蓝衬得爽朗起来。她深深呼吸,发现内息平稳了许多。风扬兮叫陈秋水心爱的女子来侍候她,关系定然非浅。她一愣神,告诫自己不去想。下了床伸了个懒腰道:“我无事可做,去拜访下你家老爷吧。”

她伸手去拿布袍,明蓝突然伸手把袍子拿开,不屑地说道:“那是男人穿的,女孩子穿什么袍子?”

“你们老爷说,女孩子最适合柔美飘逸的衫裙,男子的衣袍衬不出女儿的美是么?”

“啊!小姐又知道啦?”明蓝瞪眼的样子让永夜爱极,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心里对秋水山庄陈秋水藏着的美人十分向往。

一个明蓝如此分明独特,别的美人定也不差。

虽然安伯平道陈秋水靠了安家的财力支持。可是永夜却相信,能得风扬兮信任之人,能画出大气磅礴的山水之作的人心胸定然宽广,绝不会是贪图钱财之人。

这就让永夜奇怪。为什么安伯平会认为陈秋水是这样的人。也许认识了陈秋水,她也能知道了解几分安伯平要她作假画的目的。

“可是我想出去走走总不能这样子出去吧?我倒是不怕,就怕别人瞧了害怕。”永夜说的是实话。这个时代一年四季都包得严实。要在前世,大热天,她早就打着赤膊或随意笼件汗衫了事。

明蓝嘟了嘴道:“风公子说小姐醒了肯定呆不住,我家老爷便道小姐若愿意就去秋水山庄玩玩。”她笑嘻嘻的拿出一个布包递给永夜。

打开一看,居然是件浅紫色的裙子。还配了件白衣的纱质大袖襦衫。永夜想起那日在绸缎庄,风扬兮逼着她量尺寸就做的这件衣裳,手指抚摸着丝滑的料子,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摇了摇头:“我不穿女装。”

她想起了月魄。他还在游离谷手中,她怎么能换了女装让别人瞧见?他希望她换了女装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啊。永夜鼻子有点酸,她又想起了昨晚风扬兮的那一吻,顿时意兴阑珊。

“明蓝,我想在这里坐会儿。不去山庄了。如果方便,你可不可以送套茶具来?我想煮茶。”

“小姐!”明蓝不解的看着永夜。

她披散着头发穿了件中衣就这样美丽。她为什么不穿上更美丽的襦裙?

永夜取了风扬兮的琴放在矮几上,抱歉的对明蓝笑笑:“替我多谢你家老爷的美意。”

她缓缓伸出手腕,中指竖直下探按响一弦轻音。永夜望着水面划过的一只鸟,想起王勃的诗句:“落霞与孤鹜齐飞。”

她就像那只孤飞的鸟,不敢与人亲近。

刺客就是这个命。她心疼月魄,亲近月魄也因为他和她一样,都是同样的苦命。

巷子里粗茶淡饭的温馨历历在目。她怎么可以舍他不顾?

琴声由哀伤到悲愤,永夜指法越来急。她不知道弹了多久,酷热的下午永夜感觉不到丝毫热度。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琴声,目光远眺没有焦距,眼前脑中所想的全是月魄与蔷薇。

一只手蓦然放在弦上,琴声嘎然而止。

“你的手这么精巧,伤了指头可不利于发暗器。”风扬兮平静的声音中分明带有一丝怒气。

许久不弹又弹得时间太长,指尖传来一丝痛楚。永夜垂下眼眸问道:“有消息了吗?”

“你是担心蔷薇还是月公子?”

永夜转开头,她担心蔷薇也担心月魄。只要想到他们陷在游离谷的包围中,她就着急,没办法心静。

风扬兮突然一笑,望定湖上落日道:“你瞧,黑夜马上就要来了,可是明天还会有这样辉煌的落日。”

永夜愣了愣,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她现在没有心情陪他赏落日,咬咬唇道:“安伯平说花了一万两银子请游离谷帮忙,控制了月魄和蔷薇,就为了让我给他摹古本做假字画。济古斋和大昌号都是安家的生意。”

“你学的东西真多!这也是一个刺客需要学的?”风扬兮很疑惑。

他的话又激起了永夜的难过。她不想的,前世做杀手,这世还做刺客,她很累。风扬兮的语气听到永夜耳中充满了嘲笑的意思。刺客不需要学这些,只需要学杀人是吗?她冷笑道:“总比某人口口声声不与权贵结交,却和佑庆帝太子燕密切勾结来得爽快!至少,我是靠本事吃饭!永夜一直想知道大侠做什么活计赚钱生活,现在懂了。”

她居然说他当走狗赚银子吃饭?风扬兮气得牙咬得死紧,额头青筋直跳,转开头不看永夜,省得一巴掌打死她。这么多年的修为居然会被她气得失控,风扬兮很佩服永夜。

他深呼吸,不明白为什么一句话就惹得她像刺猬。风扬兮怒力控制住怒气,缓缓和她说正事:“不论是游离谷要你呆在安家作画,还是安家需要你作画。你都有机会进入安家查这件事情。不过,你只有一个月时间。无论查出什么样的结果,你必须准备嫁人。”

永夜扬了扬眉:“太子是你何人?”

“助我灭游离谷的人。我想,你也不想看到游离谷继续威胁着你。”

永夜沉默了下问道:“是你和他的条件吗?”

风扬兮愣了愣没有说话。

“我嫁不嫁他关你什么事?!”昨晚吻她,今天就让她嫁太子,风扬兮,你当我是什么?永夜瞬间被激怒了。

“那晚你去的路线难道不是太子的东宫?你难道不是想着嫁了他利用他保护你的心上人?”风扬兮嘲弄的看着永夜。

永夜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哼了声不回答。

永夜倔强的模样让风扬兮生气,她就这么喜欢那小子?宁肯嫁给慕容燕嫁给她不爱的人?他冷冷一笑:“你不做也得做!如果你想让你的心上人和蔷薇郡主平安的话!你说我威胁你也好,说别的也罢,你自己掂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