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兮……慕容扬兮……”天佑望着案头的两幅画像喃喃出声。

一个是满脸胡子邋遢落拓的江湖客,一个是一身王者之气,器宇轩昂的年轻帝王。这位二十六岁的帝王是那个江湖游侠?“好计谋,好心思,好手段!”天佑没花多少工夫就想明白了关键所在,对风扬兮的心计佩服至极,又隐隐有了防备的念头。

如果不是他,也许他还能得到永夜,而现在……天佑苦笑。以风扬兮走遍天下的阅历,以他对安国的了解,两国交兵指不定鹿死谁手。

慕容燕如何能与风扬兮——不,应该是慕容扬兮比?李天佑见过慕容燕,他心中觉得永夜是绝对不会喜欢上慕容燕的。她只是迫于局势,为保两国交好而嫁过去,如同自己当时娶络羽为后一样。

当时放永夜出嫁,是因为她要嫁的是太子。慕容燕不再是太子,永夜凭什么一定要嫁给他?而慕容扬兮就算成了太子,临时换夫永夜会肯?李天佑想到这里心就开始跳。

于是,一道圣旨从皇城来到了端王府:佑庆帝请永夜入宫赏梅。

领了圣旨,端王笑逐颜开地对王公公说:“永夜终归是齐国皇后,进宫不能草率,公公在府中宽坐。”出了前厅,端王的脸就沉下来了。他一直忧心的就是永夜回绝了这门亲事。消息没有传开,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想到李天佑,再看到永夜娉婷曼妙的女装,端王屁股后面似着了火,急急地奔进内堂。

见永夜还是家常打扮,端王又是头大。永夜若挽了妇人发髻,以为着她就是齐后。可是她拒绝了亲事,以后如何嫁得出去?“父王,我还是着男装吧。”“成何体统!”永夜狡黠一笑,“不是正好?用不着那么麻烦。”端王愣了愣,嘿嘿笑道:“好,男装。就说顶着齐后身份入宫太过惹眼,不便张扬。”齐后?永夜心里又是一酸。她总算明白什么叫有缘无份了,不是相爱的人一定都能在一起的。

月魄希望在小镇上能和她平安生活。她心里有了恨,也有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曾经可以,只是曾经。

她可以嫁给风扬兮,看似皆大欢喜。可是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就算心里有他,也不行。

穿上以前的紫袍,戴上金蝉冠,披上银狸大麾,眉目如画,又成了翩翩少年郎。她抬腿走路,总算舒服了许多。

她大步往前厅走,听到端王叹了口气,“记者。千万别提毁婚的事。”“父王,当日你定亲的人究竟是慕容燕还是慕容扬兮?”永夜蓦然回头,目光冷厉。

端王咳了一声转开头,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不是说了,定亲的人是齐国太子吗?”“别跟我说什么齐国太子。你早就和齐皇勾结,各取所需。你早知道风扬兮就是慕容扬兮!你一早就知道!”永夜怒吼。

端王捅了捅王妃。王妃偷瞟了眼永夜讷讷道:“他不做太子,就不是他嘛。”永夜想起那日从李盐年手中逃出,风扬兮说的后会有期,心里的痛又泛了起来,冷笑道:“好啊,瞒得好啊,所有的人都算计我,所有人!”她低头就往前厅走。端王骇了一跳,扬声高喊了句:“永夜!你站住!再听父王一句。”“听什么?听你说他比慕容燕强,你早知道他一定会做太子,所以兴高采烈地把我嫁出去?还配合他瞒着我,就为了灭掉游离谷?”永夜棱笑。

“可是,你不是也喜欢他吗?他是不是太子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气他瞒着你罢了。他要不做太子携了你远走高飞浪迹江湖,我和他父皇还不是只能眼巴巴看着?”端王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说的挺在理。

“喜欢他不等于我就要嫁给他!我宁可嫁给李天佑!”永夜气不打一处来。听齐皇说起。她以为父王终是对她好的,可是还是瞒着她。什么都瞒着它末尾了他们的大计,为了他们的计谋,就独独瞒着她一个人。

王妃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永夜会多伤心哪。”“你懂什么?不磨磨他,他以后会三宫六院怎肯对永夜一人专情?除非他不当这个皇帝,我便放心。”端王眼一瞪,望着永夜离开的方向,想起她临走时扔下的话禁不住皱眉。永夜千万不要一时冲动真的嫁给皇上,那风扬兮岂肯罢休?“来人!速去圣惊!”端王唤来侍卫,急写了封信带给风扬兮。迟了,就真的出大事了。

御花园梅林中已摆好了两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下面设着暖炉。永夜见着天酉的背影心里已有诸多感慨。

说起来天佑对自己似乎一直很好,只不过人总是有不同的感觉。她只要一想到他是她堂兄,对他的亲近就有点儿发毛。

永夜怔忡地望着天佑,情不自禁想起月魄来。兜兜转转了一圈,天佑对她其实倒比月魄真诚。

“小夜。”天佑低声唤了她一声,人却没回过头来。

“见过皇上!”永夜拱手一礼。

“让朕猜猜,你会是穿着皇后的品级服饰、家常的居束,还是……男装。”天佑望着梅花出神,淡笑道,“是男装吧?”说着已回过头来。

永夜不知道为什么他猜得这么准,干笑了声答道:“永夜不想招摇,过几日便要返回齐国。”天佑望着那张完美精致的脸心里已有了答案。他点点头道:“坐吧。”永夜谢了坐,窝进绵软的椅子里,手上捧着暖炉笑道:“御花园里的梅今年开得真好。”天佑挥退了左右,亲自为她斟了杯酒道:“这是青州红,从陈国青州送来。朕没有想到还能与小夜再有温酒赏梅的一天。”永夜端着杯子,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他不喜欢我饮酒,浅尝辄止吧。”“他是慕容燕还是风扬兮?”天佑饮了口酒,把玩着杯子道,“我猜小夜说的是风扬兮吧?我不叫他慕容扬兮,是想让永夜知道,朕不是傻子好欺。”“对,风扬兮就是慕容扬兮。当日父王与现在的齐国太上皇定下的亲事,只说永夜嫁的是齐国的太子,太子易位慕容扬兮成了太子,永夜自然嫁的是他。”永夜不动声色地解释,不由得有些烦躁。她总觉得李天佑知道了什么,他不会还不死心吧?她跟父王说宁愿嫁给李天佑是气话,嫁给他的念头一起,永夜顿时觉得虎毛太厚,暖炉太热,有点儿火烧屁股的感觉。

天友定定地看着梅花,笑了笑道:“朕其实是个很多疑的人。听小夜的话,已经嫁了慕容扬兮,可是,一国之后怎么会突然离宫?小夜曾经在圣京走失过一次,听说大门后时住的院子走了水。而从那天起,圣京四门开始设岗查人,查人的法子很奇怪……”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永夜的脚,“不如小夜脱鞋一验真假?”永夜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站起身薄怒道:“永夜的脚怕是皇上不方便瞧。梅很好,永夜在外待太久了觉得冷,身体不适,告辞了。”天佑坐着没动,青州红漾在白瓷杯里像一团火。他静静地说:“其实小夜心里从来没有朕,对吗?”永夜一凛,汗毛不受控制地竖起来。以李天佑的为人,惹恼了他没好果子吃。她挺直了背道:“就算有,也不能有。皇上不明白吗?”天佑摇了摇头道:“如果有,就不会不能有。你根本没有嫁慕容扬兮。”“没有嫁,不等于不嫁,我只是恼这件事而已,所以才想着回来住些日子。”“呵呵,小夜,你很聪明,我勉强你也没意义。只是有时候,我坐在这里,老想着从前与你一起的情形。如果你没地方去,嫁给我,我也会疼你一辈子。他既然肯放你回来,那他心里真的有你吗?”李天佑选择了放手,风扬兮既然是慕容扬兮,五年前就定了亲,他不会因为永夜而提早树一个强敌人。不过,若是永夜坚持,他也不介意纳她为妃。

李天佑的话让永夜停住了脚步。永夜黯然垂下头,想说点儿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大踏步离开。

脚步声小时,天佑才叹了口气,负手走进了梅林深处。一角鹅黄衫闪过。天佑微微一笑,在络羽没躲开之前已站在她面前,戏谑地说道:“皇后不是怕冷不愿陪朕赏梅吗?”络羽垂着头,脸笼在披风中仿佛想把整个人都缩进去。天佑轻笑了笑搂住了她,“人都冻成一团了,回宫吧。朕对你那位从小没见着面的皇兄很是感兴趣,皇后不介意与朕说说……”雪没有预兆地落下,早晨起来,莞玉院外银装素裹。

永夜拿了罐子去扫梅花雪,想起美人先生,想起那年刚从游离谷来到王府时的情景,什么兴致都没了,懒懒地拥着毛裘抱着暖炉赏梅。

茵儿呵着手想劝她进屋,永夜懒懒地说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越冷越香。要赏梅,当然是越冷越好。”“可是……会冻病的。”茵儿叹气。

永夜正要回答,王妃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永夜听说开宝寺的老梅开得极好,我们去上香赏梅如何?”“好。”永夜想起蔷薇,她也该去瞧瞧她了。

夷山银装素裹,开宝寺显得很冷清,扫得干净的寺院门口撒了些谷粒,这是施舍给麻雀的。小家伙们吱吱喳喳闹成一片,却也热闹。

永夜在蔷薇的长生牌前上了三炷香,默默告诉她,黄泉不可怕,只要不摘花采草,喝了孟婆汤就能忘记这一世的苦难。

“小姐。”李二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后,见永夜落泪,担心地喊了她一声。

永夜擦干泪笑了笑,“影子叔叔,可否带我去一个地方?”李二点点头。

禀过王妃,永夜与李二来到了夷山石台上。冬阳洒在雪地上,永夜想起走出小楼时听到李言年望尽雪景说的话:“江山,如画!”李言年念念不忘的江山,最终能给他的是京都郊外一捧黄土,然而,他还有揽翠陪着。

山谷中凛冽的风吹得永夜颈边的白狐毛一阵翻动。她望定下面的山谷,想起了那间竹屋。

“永夜,你既然唤我一声叔叔,我少不得为他辩白几句……”永夜打断他:“不必了,他躲在暗处,只不过想瞧瞧给他定了门什么亲。他只是在利用我,为他的大齐江山,为他图谋灭游离谷的大计!”“其实,那年,你去找卖面的王老爹被他发现,我在暗中救了你,我认出了他的剑法,我并不知道,他是太上皇的儿子,他也不知道你的身份。”李二缓缓说道。

永夜望定远处被阳光染上一层胆金色的云海,轻声道:“那是八年前,五年前他就知道了。”“听我说,永夜,是年初我去佑亲王府救月魄。我从河里带出月魄,他在河边瞧见了我认出我来,这才知道你是他要找的星魂。以前,他只知道你是女的,不知道你是星魂,可是他知道了并没有起杀你的心。你去陈国的时候,他让我离开,他说以后他会在你身边,他一直很喜欢你。去陈国,他是真心想保护你,怕你斗不过易中天。”永夜想起她在陈国挑起风扬兮与易中天相斗、耍小聪明的情景。她自以为骗过了他,他却一直在看她演戏,难堪再次涌上心头。

李二长叹一声,“他从陈国回来,伤势严重,足足十天才退了烧。我看到那把刀就知道,是你在背后给了他一刀。”“是啊,我在背后给了他一刀,我怎么不多补一刀呢?还少了个祸害!”永夜喃喃说道。

如果当初杀了他,就不会这么难受。以为他是心中所想的憨直的大侠、给她安全感的人,转眼却也成了算计她的人,这叫她情何以堪?李二却温和地笑了,“他那会儿也这样说。”“恩?”永夜不是很明白。

“我瞧着那把刀,怕他恨你,想劝来着。他说,你没有再补一刀,你对他始终有情。”永夜一震,他是烧晕头了。她对他有情吗?永夜想起落日湖竹楼中的情形。她的手轻轻按在唇间,他的胡子扎得她很疼,她没有发怒,只是发呆……

“你来圣京,他去接你。你为那个人穿着男装……他很伤心,原本等你到了圣京他就打算告诉你实情的。天气酷热,路上不方便,一到驿馆他就下令给你备下冰块降温。倚红和林都尉是当初在路上被救回齐国的,当时他已是重伤,燕殿下本不欲多事,是他说,你身边的贴身侍女和近卫不能不救。一路上,他老指使着燕殿下去套倚红姑娘的话,无非是想多知道一些你的爱好。”李二恨不得把风扬兮的深情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永夜闭上眼,为什么心里的酸楚越来越重?她低吼着打断了李二的话:“他始终不肯说,他是与我定亲的人!”“永夜,你愿意进宫吗?他不能肯定你的心意,贸然告诉你,你只会躲他躲得更远。你离开驿馆与那人住在小巷里,他其实很想成全你,如果不是发现那人其实武功相当好。他只想让你看得清楚明白一点儿。何况,他就算对你说,你会相信吗?”月魄的欺骗再次像刀一样捅进永夜心里。可是,在福宝镇山上,她就不再恨他。那是种痛进骨头的悲哀,没办法避开的劫。

她理解月魄,可是有蔷薇与他的母亲隔着,让她再也无法和月魄靠近。

中间隔了她和他都无法面对的人,心渐渐地离得远了,况且心里有装了另一个人。就这么简单。

李二见她面沉如水地望着山谷,忍不住又道:“太上皇故意将他困进天牢,他若还不答应继位,你就真的要嫁给燕殿下了,所以,他才同意做太子的。本想将错就错,你进了宫他再和你解释,没想到游离谷去劫了天牢。你不要怪他,他一直不说,本意是想带了你远走高飞的。”永夜不置可否,望着山谷深吸一口气道:“影子叔叔,带我去谷底。”李二往下望了望,疑惑道:“谷底有什么?”永夜看向谷底,像做梦似的说:“曾经的家。”李二不明白,却仍携了永夜往谷底掠去。

“家?”石台旁的树林里闪出风扬兮来,他咬牙看着永夜与李二离开,气得浑身发抖,她心里真的只有月魄?任李二如何解释。她都不肯听不肯信,只因为她心中始终忘不了那个避往深山的人?国事稍安,接到端王传书他马不停蹄地悄悄来到安国,让王妃约了永夜来此地就听到这个?她对他没有一丝思念,没有一丝情义。

风扬兮想起无数个日夜伏在巷子里,就怕她出事,她却与月魄情深意浓。他想让她自己看清楚月魄的身份,没有阻止她进安家,她却以为他是利用她。

她离开三个多月了,她还没有想明白吗?风扬兮眸中透出彻骨冰寒,她这样,他有什么做不出来?他没有告诉她实情,他一直由于。永夜如果真的不喜欢他,他不想勉强。他默默地守在她身边,给了她自由与空间,消除她的疑心与顾虑,想得到她的心,然而,他等到了什么?寒风扑面,风扬兮摸了摸下巴,唇边浮器一丝奸诈的笑容。

雪已没膝,永夜一脚踩下,吃力地拔起。以前的轻功可以踏雪无痕,而现在她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李二想用轻功带她过去,永夜拒绝了。

她想起当日从李言年那儿跑出来时风扬兮戏谑的笑容,他笑望着她说:“难道要神一脚浅一脚走上几十里山路才舒服?”永夜赌气地艰难地在谷底行走,她当时是不敢露功夫,现在是没功夫,心里不自觉地委屈。

竹楼屋顶铺满了晶莹的雪,永夜呵了呵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凄清,却显得很干净。

有人来过,永夜脑中滑过这个想法,呆了呆冲出屋,刚要放声大喊,又拼命忍住。她不能喊,也不敢喊。

蔷薇的长生灵牌还在开宝寺内供着,他母亲还在天上看着他。永夜眼一闭忍住泪。

“小姐?”李二骇了一跳。

永夜吸了吸鼻子,强笑道:“影子叔叔,你等等我,我想一个人进屋瞧瞧。”她住的屋子还是竹席、蓝花被子。

厨房竹筒里那束干枯的野花还在,灶台冰冷,一切都还是当日她和风扬兮离开时的原样。她记得那天风扬兮还熬了锅鱼汤。曾经有两个男人在这里为她做羹糖,可是,她还是孤单一个人。

永夜机械地瞧着,她想起揽翠、倚红、蔷薇,女人要的东西真的很简单。

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那儿放着一只白玉瓷瓶,什么时候多出这个东西?永夜疑惑地拿起瓶子,里面有一张纸条和一颗药丸,她拿起纸条扫了一眼手就抖了起来。

“星魂。就算你愿为他化为流行坠向无尽的夜,我也想再为你找回飞天的翅膀。我要你幸福。”下端那弯月像一只钩子再度勾起永夜的希望,纵然这次月上没有那颗星星。

“月魄……”永夜百感交集。

他是游离谷谷主,他让她从此不敢相信任何人;他废了她的武功,蔷薇死在他手中……为何,他还要恢复她的功力,他还要她幸福?永夜眼前似乎看到月魄徘徊在竹屋的身影,仿佛看到他放下瓷瓶的心情。

她如何不明白?两世为刺客,那种挣扎与痛苦,那种一直在永夜黑暗中独自前行的孤单与无奈。她如此,月魄也一样。

只是,天意弄人。一个蔷薇、一段父仇、一个责任、一份内疚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得太远太远。

人生若只如初见。月魄狠了心不护着她,她与他便不会有温情脉脉,就不会在谷底建一座竹屋,在小巷里开一间医馆,只为了彼此心底都向往的自由与幸福。

墨玉恨她,狠她让月魄背弃游离谷,恨她让月魄心生柔情,恨她让月魄连父仇也罔顾。

如果不是她,福宝镇依然建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对游离谷里的人而言,福宝镇何尝不是家?月魄关了牡丹院,散了安家。他想将游离谷引向另一种生活,所以他不想避她,想着她能够接受,能够和他一起在小镇上平静生活。

可是,她没办法接受蔷薇的死,没办法弃风扬兮于不顾,没办法将游离谷当成一个天堂。

他和她注定是永夜苍穹中两颗无法相聚的星球,同样在寂寞的夜里闪烁光芒,却没有太阳的热度。

“月魄……”永夜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她长时间摈弃了这个名字,不想再让他出现,此时从嘴里吐出,竟带上了重重的情感。

有些事情一生也忘不了,而一生,也不敢再去回想。可是,他却固执地去为她找回飞天的翅膀。让她更自由地去寻找幸福。永夜如何不感伤?门砰地被推开,风扬兮冷冷地看着她;“真是忘不了他啊!”永夜吓得手一松,瓷瓶掉在地上。她急着去抢,风扬兮的动作何其之快,已抢先一步抄进了手中。看到那张字条,他嗤笑了下,再瞧了瞧那颗药丸,下巴朝永夜抬了抬,“做个交易如何?”啊?“我想那小子肯定已找出恢复你功力的药,你想吗?”风扬兮掌心托着那枚药丸笑得像狐狸。

“不想!”永夜极力控制着自己狂跳的心脏,他怎么会来?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邋遢,裁剪合适的料子衬着他挺拔的身躯,披着银狸毛的披风,神清气爽。这三个多月她过得不舒服,他居然过得很好?永夜嫉妒地想,凭什么他要过得比自己好?风扬兮脸上的笑容其实很好看,但是永夜觉得很讨厌。她淡淡地回答:“没有功夫做个平常人挺好的。”“也对,反正我会在你身边,我的武功够强,足以保证你的安全。”风扬兮点头同意,扬手把药丸往门外一扔,“用不着这个。”永夜的目光情不自禁往门开看去,有功夫多好啊,打不过就跑。“影子叔叔!”她大喊。

风扬兮喷笑,“他是我的奴才,你以为他会听你的?我早让他走了。”永夜脸一沉,哼了一声就往外走。

风扬兮闲闲地迈出一步,挡在她身前。

“怎么,皇上说话也当放屁?”永夜挑衅地看着他。

“我爱站这儿。”永夜转身走到窗前,双手一撑跳了上去,动作干净利落。没等她跳下去,风扬兮已转到窗台外望着她笑,“知道有轻功的好处了?”“你想做什么?”“永夜这么漂亮,是个男人就会动心。这里荒郊野岭的,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救你,你说我想做什么?”永夜看了他良久,眼珠一转笑道:“冰天雪地的,倒也有野趣。只不过人一冷,估计兴致不高,再有激情也冻没了。”风扬兮瞪着永夜怒道:“这是个大家闺秀说的话?!”“我理解错了?我以为男人对漂亮女人说这话时,通常只有一个想法。”永夜翻了个白眼。

风扬兮原本想吓吓她,没想到永夜一句话差点儿把他震翻。他倒吸一口凉气,重新审视着永夜,见她呵着手坐在窗台上,脸冻起两片红晕,更显娇艳。他不得不正色说道:“永夜,跟我回去吧。我瞒着你是我不对,我心里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那小子。”永夜看着他认真的问:“你喜欢我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是男人都会喜欢漂亮女人。如果我没有这张脸呢?”“红颜转眼成枯骨,不是每个男人都冲着女人的容貌去的。”“是吗?”永夜手慢慢伸出,一把飞刀已比划在脸颊上,“那我划一刀试试。”“不要!”风扬兮大惊,呆立不动。

“不要就算了,不过……能恢复我功力的药丸呢?我知道你没有扔掉。有轻功真是好。要么还我功力,要么我就一刀。你觉得我会不会划下去呢?”永夜悠闲地说道。

风扬兮不由得苦笑,他哪里敢和她赌?她的很辣他又不是没见识过。他从怀中掏出那颗药丸来:“我还你功力就是,怕了你了。”“放地上,退后五丈。”他叹了口气,把药丸放在雪地上,无奈地退后,站得老远说:“永夜,你不要拿自己开玩笑。你心里若真没有我,我绝不勉强你!”永夜跳下窗台,脚都差点僵了。她走过去,拿起药丸一口吞了,笑嘻嘻地说道:“你看得开最好不过,我有功夫,我可以走遍天下,我早说过,我最恨信任的人背叛我……”话还没说完,她扑倒在雪地上,惊恐地看着风扬兮,气得脸色发白,“你把药丸换了?”风扬兮一步掠过来,哈哈大笑,“是啊,我猜你怕我会来抢,一定来不及细看一口就会吞了。软骨丸,这药我觉得不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我不想惹一头野猫。还有,凭什么我不能勉强你?”他抱起永夜,风里传来永夜的怒骂声:“风扬兮,你是我见过的最卑鄙、最不要脸的人!”

第五十三章色诱

熊熊燃烧的炉火带来一室暖意,屋内温暖如春。

锡壶中烫热的酒注入白瓷酒瓶中。瓶身画着牡丹缠枝,一看就是顶级的瓷器。

“李言年用过的杯子我想你还是不要用了,免得我恶心。”永夜浑身无力地倚靠在软椅上颇有兴味地观察风扬兮。

风扬兮笑了笑,起身从书架上拿起一个锦盒走过来。锦盒里放着两只白玉杯,玉磨得光可鉴人,最难得的是薄而透明。杯身雕着龙凤,栩栩如生。他取出杯子笑道:“这杯子喝交杯酒正合适,我从皇宫里带过来的。”永夜眨了眨眼,道:“李言年的秘密石屋没想到成了你在安国的落脚处。齐皇的身份倒也不适合进京都。收拾得不错啊,许了我家里那对老奸诈什么好处?这样帮着你诓我?”风扬兮啧啧赞叹,永夜的心思真够缜密的,看到石屋的布置就知道是诓她来的。

“你都有准备了,我又没功夫,软骨丸一天之后便解了,我还是跑不出去。外面冰天雪地的,我懒得跑,我怕会被冻死。”“恩,你这么聪明,当然知道利弊。”风扬兮笑了笑,目光从永夜胸口掠过,这么久没看到她,今日瞧见,她真的很美,美得让他情不自禁地心跳。

永夜的目光也从自己的胸口扫过。长年锻炼身材很不错,这三个月能吃能喝,胸都放开,虽瘦了点,比起原来却好得多。十八岁的大姑娘能差到哪儿去?她仔细打量着风扬兮。黑衣还是黑衣,不过,看料子就不是普通的黑衣了。人要衣装,这厮剃了胡子看上去蛮勾人的,那双眼睛尤其蛊惑。

“怎么,觉得我还好看?”风扬兮笑眯眯地说道,“你说,那小子长得是很英俊,穿身月白袍子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怎及得上我实在?”永夜脸一板,“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喜欢。”“喜欢也不管用,反之你是我老婆。”风扬兮克制住心里的酸劲儿,他人准一条,李永夜就不是寻常女人。对她太讲理,就是对不起自己。

永夜闭上了嘴。

风扬兮从白瓷瓶中将酒倒入杯子里。一汪冒着热气的青州红像块红玉,诱人至极。

他端起一杯,嘴略往上一翘,一口饮下,神情无比惬意。

永夜盯着他的嘴,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风扬兮笑了笑,去端第二杯,手刚抬起就软了下去。

永夜似很奇怪他的举动,坐在椅子上等着。

风扬兮眼中光芒闪动,轻声说:“永夜,交杯酒要两人喝才行,那一杯,你自己喝了吧。”永夜撇撇嘴。讥诮地望着他,“明知道我中了软骨丸动弹不得还让我自己端杯子喝酒,风大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恶毒?过一会儿,你不会把饭菜放我身前,让我自己吃吧?”风扬兮听了她的话,脸色才渐渐变了,他的症状就是中了软骨丸,他还疑心是永夜动了手脚。难道,这里还有外人?他想起了竹屋里的瓷瓶,苦笑道:“你想见的人也许已经来,你不高兴吗?”“我想见的人?谁?”风扬兮低了声音轻声道:“我中了软骨丸!”“什么?你中了软骨丸?哈哈,真是报应!咱俩就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瞪一天吧!”永夜一点儿也不急。

她的语调让风扬兮生气。他恨恨地说道:“你巴不得他来对吗?笑这么大声!”屋子里除了柴火烧得噼啪作响,没有别的动静。

永夜皱紧了眉,“你逗我啊?这里哪儿有人?”风扬兮有些着急,两个不能动弹的人就这样死在这里,可真有些不值。他望着永夜眼里露出担忧之色。若是他自己便也罢了,要让他眼睁睁看别人欺负永夜,他万万受不了。

他的目光让永夜叹了口气。他是在担心她吗?她终于忍不住笑了,“你是真中了软骨丸,这我就放心了。”她的身体像弹簧一般弹起,端起白玉杯,笑嘻嘻地走到风扬兮身前,轻佻地抬起了他的下巴。风扬兮气恼地想扭头,永夜捧牢他的脸,色迷迷地笑了笑。然后在风扬兮的怒目而视中优雅地饮下杯中酒,一低头覆上了他的唇,将酒度进了他的嘴里。

风扬兮瞪着她,被动地被她吻着,又舍不得不张嘴,醇香的酒直冲入喉。带起一股热力。永夜的舌像溪水中的小鱼活泼地在他口中游走,滑滑腻腻,灵活无比。

风扬兮浑身无力,任由她扣着他的下巴挑逗着他,她的舌滑过他口中最敏感的地方,那种酥麻轻痒捉弄得他难受至极,额间瞬时沁出一层细汗。

永夜笑了笑,伸手拭去他的汗水悠然道:“我知道挺难受的。你难受我就高兴,哈哈!”她居然是在调戏他?风扬兮顿时气得眼前发黑。

“我坦白,你放在雪地上的那颗药丸我实在是很想吃,不过,软骨丸我太熟悉,嗅到它的味道,我就吃不下去了。不过,你既然这么恶毒,我只好跟着你来了。我没有内力,武功没恢复,可是我的手还是很巧的,所以,你低头拿杯子的时候,我就扔进了酒瓶。就这样简单。”永夜边说边在他身上摸索,搜出了月魄给她制的恢复功力的药丸瞧了又瞧,在风扬兮眼前晃了又晃。然后张嘴吞了。

一股热力直冲丹田,仿佛是水蛮过干旱的田,一个时辰后,永夜又欣喜地感觉到了那条精纯如小蛇的内力在她身体你缓缓游动。

她朗声大笑,“风大侠,慕容扬兮,皇帝陛下……我能奈我何?”风扬兮看着永夜的神采飞扬突然一点儿也不生气了。他慢吞吞地说:“我现在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不过,我倒是挺想喝酒的,如果你还照刚才那样喂我,别说这一壶酒里有软骨丸,就算素毒酒,我也可以全喝下去。”永夜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挑衅道:“这你也不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听王妃说永夜想找一个像端王一般,挨了一巴掌还能喜滋滋地找张怜草画掌痕做纪念的人。不过,这里没有张怜草,永夜的书画技法同样精绝,不如,你替我画上?”风扬兮脸色都没变,那抹笑意在唇边越来越深。

永夜冷笑道:“想得倒美。你落进我手中,你就等着哭不出来的时候吧。”她说干就干,几下将风扬兮的上衣剥了个精光,手掌贴上他结实的胸,妩媚一笑,“喜欢吗?”风扬兮骤然色变,叫道:“你要干什么?”“你剃了胡子真的很……诱人!一个喜欢你的女人,对着一个长得不错还能让她心动的男人,这里是荒郊野外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你说,我想干什么?”永夜将风扬兮说过的话原样奉还。

她脸上发出一种光来,炉火在她眼中跳跃,她是个妖精!风扬兮望着她,几乎忘记了身在何处。

她坐在他腿上,她的唇、她的手在他身上轻巧地游离,几缕散落的发丝划过他的脸,她敞开了衣领,低头时白皙的脖子下隐隐能瞧见一抹水怀念感的抹胸,让他血脉喷张,可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密密的汗从他身上沁出,风扬兮难受得想死。

“永夜……”喉间发出一声呻吟,风扬兮喊出她的名字,眼中满满的情欲。

永夜听到手抖了下,她慢慢地退后,望着风扬兮抱歉地笑了笑,“对不住呵,就这样吧。”风扬兮被她撩拨得难受至极,听到这话禁不住怒吼:“什么叫‘就这样’?”永夜掸了掸衫裙的皱褶,扣好衣领,潇洒地拿起了白狐披风系好,悠然地说:“我报了仇了,我不气你了,当然就这样了。对不住啦,我要走了。再过几个时辰你中的软骨丸就截啦,我再不走,留在这儿干吗?做了坏事当然要脚底抹油,先溜为上。”她小心地掩好他的衣裳,往下瞟了眼,手重重地按了上去,见风扬兮瞪了眼,颊边肌肉一抽一抽,想来是咬牙忍得金了,这才忍住笑说:“身材很棒!我喜欢你,真的,不是月魄,我对他可没半点儿情欲。瞪着我干吗?你该高兴才对。”说着低下了头,吻上他的唇,舌头舔了舔,又轻轻咬了一下。

她刺激得风扬兮一哆嗦,咬牙切齿道:“若是你落入我的手中,你不怕?”永夜哈哈大笑,“我怕什么?反正我也喜欢你,不过,你找不到我的,我要离开安国了,一直没走,是因为我没武功,又长得漂亮,不安全。现在嘛,这天下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再见!”见永夜拉开房门,风扬兮高叫道:“李永夜,你真的不嫁给我?”永夜望着外面银白的世界微笑,“皇帝三宫六院,永夜消受不起!”她小心地关上门,大步离开。

一个月后,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说此人奇怪,是因为他的习惯很奇怪。高兴的时候,五两因子,他也会帮你做事;不高兴的时候张口就是一万两,而且,他从不杀人。

曾经有个恶霸横行一方,有村民集了一百两银子去求他除害。他接了银子花了三个月毁了恶霸所有的生意。

村民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这个恶霸。他指着坐在矮墙边乞丐般蜷缩着的恶霸笑了笑说:“他还是那个恶霸?”陈国国主病重,玉袖公主继位成了女皇。陈国文人聚集开诗会,据说女皇也便服参加。诗会上这个又出现了,还踩破了女皇的裙子,大笑着扬长而去。而女皇气白了脸居然没有下令捉他。

他行踪飘泊不定。不过,想找他的也很容易,只要每月初一和十五在陈都泽雅、安国京都和齐国圣京生意最红火的酒楼点上一桌盛宴,放下写着自己要求的纸条和银票,只要纸条和银票消失,就意味着生意成交。

不过,若是有人初一和十五守在酒楼外,就一定看不到他。有人仗着轻功或易容在酒楼等着,却还是看不到他。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就是不来。

风扬兮气得跳脚。

自从知道永夜这个好吃的毛病和别扭的习惯,他暗中叫人在圣京开了间最大、最奢侈的酒楼——摘星楼。

开业三个月,永夜似乎只在安国与陈国游走。摘星楼最大、最奢侈的风阁摆了好多回酒席,一回也没等到永夜。

于是他又遣人去了京都和泽雅。谁知道陈国女皇陛下和安国的佑亲帝和他抱着同样的心思,斗了两个月后,风扬兮只能郁闷地退守圣京。

他不明白,永夜为什么就不来圣京?难道她知道这酒楼是自己开的?风扬兮叹了口气,三国都城,永夜行踪飘忽,他哪怕初一去了陈国,没准儿十五她又在安国。他恼怒地想,除非永夜不来圣京,来了还怕擒不到她?想起山谷中永夜干的好事,风扬兮就生气。

生气归生气,风扬兮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摘星楼摆下酒席候着。

又一个十五过去。风扬兮对着一桌子好菜觉得自己终于被惹火了。

他把一桌酒菜吃完后回宫,下旨令全国选秀女进宫,他要选妃。

“永夜,你是我见过的心最阴狠、最狡猾多变的女人。我不跟你玩了。天下美女多的是,我何苦放不下你?”风扬兮眼里露出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齐皇英伟,又年轻,没有立后也没有嫔妃,足以吸引太多的美貌女子。

落日湖秋水山庄中,永夜听陈秋水唠叨个不停,终于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他:“陈大家,你这山庄占地四十亩,有奴仆上百,姬妾十九,你好酒、嗜茶、好美人,你一年之中只画三幅画,咋养得活呢?”陈秋水拈了拈稀疏的胡子,“是啊,可不就是靠你年年赚银子养吗?可是,老夫高风亮节,没有向皇上屈膝告密,还提供美屋、美食、美酒、佳人,老夫可不是白花你的钱。不过,老夫倒很奇怪,永夜日日凝望皇上当日建的竹楼,可为何又不见他?”永夜笑了笑,“他都要纳妃了,我见他干吗?叫我养十九个姬妾可以,让我当他养的十九个姬妾之一,我就不干了。”“女人妒忌是犯了七出,明白?”“我不进,哪来的出?”永夜懒懒地回答。

陈秋水眼珠一转,意味深长地说:“可是你要嫉妒、要生气。”“有吗?”“你看,你听到消息捏碎了我一只清玉杯,那套碎了一只就不成套了,价值三百两哪!你还拍了桌子一掌,摔碎了我一只壶。这只壶是傅玉石亲制,有百年历史,价值五千两。你还一口气吃掉了三盘蛇麓,价值五十两。你今年净做好事,在安国、陈国转悠了三个月抱回来的银子不到一千两。老夫觉得不划算。”陈秋水叹了口气。

永夜跳了起来,指着陈秋水骂道:“都说陈大家的画气势磅礴,必是胸襟开阔、不拘小节之人,谁知你是满身铜臭!”陈秋水顿时脸红脖子粗,“老夫铜臭?要知道只要向皇上告了密,皇上不知道会赐老夫多少金银呢!看你的书法飘逸大气,原以为你与老夫是同道中人,谁知道你却如此小气,斤斤计较!哼,老夫明日不陪姬妾,戒酒作画!不受你的气了!”永夜一呆,笑容堆了满脸,扯了陈秋水的袖子道:“今晚是初一吧?我去圣京摘星楼瞧瞧有活没,非一万两不接!”陈秋水哼了声,转开了头。

永夜嘿嘿一笑,“我去给你弄一只傅玉石亲制的茶壶?再弄套好杯子来?”“偷窃之物,老夫不屑用。”永夜理直气壮地说:“谁说偷了?我去接活,顺便多提个要求,不行拉倒!这是我用劳力赚来的,行了吧?”陈秋水翻了翻帐簿,满意地点头,“记着,这是你赔我的损失!唉!老夫生平受学生景仰,居然沦为开客栈的。”“哪里!陈大家高风亮节,救人于危难,慷慨解囊,资助学生,学生感恩戴德,无以为报。近日研究出一种泼墨技法,愿请陈大家指点一二。”永夜又抛出一饵。

陈秋水以山水画见长,听说有新技法眼睛一亮,笑眯眯地道:“时辰差不多了,永夜早去早回,老夫备好香茶美酒与永夜好好聊聊技法。”永夜换了夜行衣,像风吹起的纸鸢,飘出了秋水山庄。

她远远地看着摘星楼,没有过去。

三层高楼上是摘星楼最豪华的风阁。永夜怔怔地出神,单凭名字就知道一定是风扬兮开的了。

他想找她吗?想擒她雪耻还是想念她?从这座雕梁画栋的酒楼建成开张起,她就去了安国和陈国玩。三个月过去了,他还有耐心吗?灯火通明的风阁窗户敞开,里面空无一人。永夜坐在对面房屋的风墙下正好能看到里面摆着一桌好菜。

永夜笑了笑,取下背上的弓,瞄准灯光张弓如月,疾放似电。连珠箭射出,风阁的灯骤然熄灭。

她绕到摘星楼对面等着,风阁居然没有动静。摘星楼下依然人来人往,似乎没有人发现风阁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灭了。

永夜又等了片刻,看到风阁重新亮起了灯火,一个小二打扮的人点亮了灯,看着箭出了会儿神,突然受惊似的拔出箭奔出了风阁。

不多一会儿,摘星楼奔出一匹马,向皇宫的方向而去。

风扬兮不在?永夜嘿嘿笑着,身体飘起,像一缕风吹过去,凌空一个翻身,倒挂在风阁外檐下的雕花雀替上。

她静静地感觉,风阁果然如她当初设规矩一样,没有人埋伏守着。永夜放了心甩出飞索,从桌上扯回一张帖子。她戴上手套小心打开,里面有张一万两的银票,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赵尚书之女与在下情投意合不愿进宫。乞请救出赵小姐,送至城南王家铺子即可。”永夜“哼”了声,这就是当皇帝的恶趣。适龄女子要进宫,生生拆了人家姻缘。

她揣好银票,望了眼里面的酒席,吞了吞口水,飘然离开。

片刻后,风阁打开了扇暗门,风扬兮坐在暗室中的锦凳上撑着下巴望着窗户出神。她还真是小心,连屋子都不进来。如果那封信还回来,他就只好追出去。可惜……风扬兮动了动嘴,露出似笑非笑的申请,她接了。

第五十四章自投罗网

琉璃宫灯错落有致地为齐皇宫蒙上一层柔和的纱。

液庭芷兰院的秀女们羡慕地看着赵美人接旨后被穿梭往来的内侍侍侯着香汤沐浴。这是皇上下旨选妃之后第一次招秀女侍寝。

进宫这么多人,只有七名入选了美人,也许赵美人会是皇上封的第一个嫔。

永夜仔细看过赵美人的画像,也去城南王家铺子见过一位面容清秀的小伙子,衣饰华贵,看起来像是大家出身。

她仔细看了他三天。王家铺子是家小酒馆。铺子似乎不会打烊,这小伙子就从早到晚坐在酒馆里,连一刻也没有离开。他坐了三天,眼睛一直瞅着皇宫的方向,满脸企盼。永夜易了容过去与他攀谈,他什么也不说。

永夜与小二闲聊,似不经意地说起皇上新封的七美人,那小伙子脸色蓦然变了,低头喝酒,目光还是不离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