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倾城 作者:子夜妃子

第一章 生死突变

“吴明明,有没有像你这样的啊,居然拿妹妹做挡箭牌!”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撅着嘴,不满的抱怨。胖嘟嘟的脸颊有一层淡淡的红晕,如同出水的芙蓉般美丽动人。

“安安,为了姐姐的幸福,你就暂时牺牲一下好不好?”说话的正是吴安安的姐姐吴明明,此刻她虽强装出笑脸来安抚妹妹,心里却着实忐忑不安。昨天下午,宋琦突然莫名其妙的递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唯有八个字:梧桐树下,不见不散。

她揣摩了一夜,才想到可能就是市中心那棵参天老梧桐,老梧桐不知有多少年历史了,从她有记忆起,它就站在那里了,这么多年以来风雨不变,屹立于此,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变迁。有很多次市政府都是打算砍掉那棵梧桐的,毕竟市中心需要扩展,但是都由于种种不同的原因梧桐得以幸存。

吴明明一大早就借口带妹妹去市区购物,将还在睡梦里的妹妹拖出了暖和的被窝,天知道妹妹有多么眷念被子,一路上自然是怨声载道,眼睛似刀子一般恨不能将吴明明千刀万剐。吴明明都假装没有看到,心里涌出一种异样的甜蜜,宋琦,是全校女生公认的白马王子,居然主动约她,难道是…?

不容自己遐想翩翩,吴明明急急牵着妹妹向前走,眼前的梧桐树近在咫尺,还有一片叶子轻轻滑落,落在她的手心,吴明明脑海中一瞬间响起一句话: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原来这么快就是秋天了。

吴明明已在马路这一侧看见宋琦,他身材挺拔修长,沐浴在淡淡的朝阳里,好象全身都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环,说不出的俊逸潇洒。吴明明正欲过去,却冒出来个煞风景的声音,吴安安站在路边撇嘴,牵扯住她的衣角,“吴明明,我要吃爆米花。”

吴明明沮丧的低下头,只得先去一旁的小店买了一大包的爆米花塞到这个小祖宗手上,分外哀怨,可怜她一个法律系的高材生,被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女孩吃的死死的,若传出去她岂不是贻笑大方?再次瞥见宋琦挺拔的身影,吴明明心情顿时明媚起来,使劲瞪吴安安一眼,“给我乖乖站在这里,别乱跑。”吴安安嘴里塞满了爆米花,冲着她无辜的眨眨大眼睛。

吴明明理理耳旁的小碎发,又看看自己这身缀满了小碎花的天青色裙子,这才向梧桐树走去。“姐姐!”只听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吴安安的尖叫声响彻整条大街,吴明明只觉得自己刹那间如同一只蝴蝶般静静飘起,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经静止,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宋琦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清清楚楚的写满了慌张,急急向她奔过来。痛啊,灵魂被片片撕碎,耳畔不住响起宋琦的声音,梧桐树下,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头痛欲裂,昏昏沉沉间听见耳畔有人哭泣,有人呵斥,不绝于耳,终于勉强睁开一条缝,一缕强烈的光线射进来,她睁不开眼,索性再次闭目养神,却听见床边有个惊喜的声音:“夫人,小姐醒了!”

接着就是咯吱一声,门推开来,带着些许冷风,一双冰冷的手迅速握住她的手,不住摇摆,“明明,你总算醒了。”声音慈爱而惊喜,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哽咽,但是,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吴明明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位妇人,她端庄秀丽,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一滴滴落在吴明明的手背上,吴明明迷茫的看着她,仔细回想,家里有这亲戚吗?在哪里见过她呢?

等等,吴明明险些惊跳起来,她的发型,她的服饰,怎么,怎么这么奇怪?一头浓密的青丝绕成一个好看的发髻,高高耸起,上面缀满了珠玉,两个硕大的耳坠子此刻正摇摇晃晃,折射着光芒。上身是绣花抹胸,外面披着一身藕荷色罗纱,轻轻柔柔,丰腴的肌肤若隐若现,吴明明暗自吞咽一口唾沫,狠狠掐自己的手心,这不是在做梦吧?还是拍电影呢?

那妇人见了她的神情,有些悲戚,拿起帕子擦拭眼角,“明明,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怨恨为娘?”吴明明有些哭笑不得,脑子里乱成一团糟,见了那妇人眼中珠泪,忍不住怜悯起来,故意打个呵欠,装出一脸疲倦的样子,那妇人见此情形,果然扶她躺下,掖好被角,转头吩咐一旁的丫头,“好好照顾小姐。”又回头看了看她,叹息一声,这才掩上门出去。

看她走出,吴明明松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坐起来,“哎呀,小姐,你怎么起来了?”一旁的丫头轻呼,吴明明循声看去,床前站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件淡翠绿的裙,梳着两个小髻,面容清秀温柔,吴明明两眼直直的盯着床前的小姑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许久,才一字一字的问:“你是谁?”

小姑娘一脸的惊骇,声音有些颤颤的,“小姐,奴婢是壁容啊,您不记得了吗?”吴明明一头雾水,挤出一个笑脸,指着自己问道:“那我是谁?”小丫头已经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姐,您是不是病糊涂了?”吴明明脑海中火光四射,一个念头渐渐浮上来,她明明就出了车祸,几乎可以断定自己肯定活不成了,那为什么她现在还在这么个陌生又诡异的地方,听着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称呼自己为小姐,她不是穿越了吧?

穿越?此念头刚出,吴明明顿时傻眼,艰难的咽下唾沫,“请问,现在是什么年代?”那小丫头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惊吓里回过神来,只是喃喃答道:“禀告小姐,现在是贞观八年。”吴明明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难怪方才的夫人服饰那么眼熟,原来自己曾经在电视剧里面看过的。

万事万物必然有发生的理由,所谓因果循环不是没有道理,不管她是播下了怎样的因才招致今天的果,既然老头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可以重新活过,那么,她也不能辜负老天这番心意。

可是,爸爸妈妈呢?还有那个混世小魔王安安呢?他们在另一个时空,是否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悲哀?从小到大,她就一直是父母最疼爱的女儿,好不容易等她考上大学,想不到竟然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心情会怎样呢?吴明明这样沉思着,脸色忽明忽暗。手里一点点攥紧,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哪怕父母再也看不到她的成长。她也要好好的,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因为,父母会心疼啊。

吴明明仔细的整理一番思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我的家人?”壁容一愣,睁大双眼,目光在她身上不住流连,“小姐,你上面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吴明明点点头,还不错,是个大家族,这样上面有哥哥姐姐照应,她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很多。可是,她转念一想,以前看书,那些大家族的争斗她可是没少看,就譬如《红楼梦》,里面王夫人对赵姨娘的手段,想想就不寒而栗,贾环也是贾政的儿子,就因为是庶出,那待遇就和嫡出的贾宝玉可就隔了十万八千里了。

方才那位夫人似乎是她的生母,只有生母,在看到女儿时,眼里才有那般慈爱的光辉吧。那她是正房夫人还是妾室呢?再看向壁容,还想问出些什么,但壁容的脸色是惊疑不定,也不忍心再去折腾这个小丫头了,可能她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吧,没事,以后多得是机会,不怕弄不清楚,只是以后,恐怕就要小心翼翼了,比不得在现代那般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了,吴明明这样悲哀的想。

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一大早,吴明明显然还有些未适应现在的生活,昨日那个叫壁容的小丫头半跪着递给她一杯茶,也正好渴了,她咕噜一口灌下去,抬头却对上壁容诧异的目光,她脸上有些发烧,莫非又做错什么了?壁容弱弱道一句:“小姐,请漱口。”

吴明明强做镇定,耳根子隐隐发热,再抿一口茶水,吐在一旁的盅子里,又有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盆热水上来,绞了热帕子给她擦脸,吴明明只是僵硬的擦擦,又小心放回去,可不能再闹什么笑话了。壁容过来扶她起身,她总觉得有些别扭,要这么小的孩子服侍自己,真是过意不去,吴明明穿上石榴花的红裙,外面披一层薄薄的轻纱,这才坐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照出一张稚嫩的脸孔。瓜子脸,眉毛偏浓,双眼皮,鼻梁高挺,菱形的小嘴饱满似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张美人胚子的脸蛋,但是,也太小了点!

第二章 物是人非 吴明明微微叹息一声,方才端着铜盆进来的小丫头灵巧的双手已经在她头顶上下翻飞,那小丫头不知在她发间抹了什么,转眼间她披散的凌乱发丝就成了油光可鉴的三角发髻,小丫头拿着粉就欲向她脸上扑,她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了。”小丫头轻轻一笑,“小姐,打扮得喜庆些,这样老爷见了才欢喜。”吴明明微微一愣,这个小丫头,恐怕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丫头虽是有那么一刻的呆愣,但迅速恢复过来,“奴婢名叫壁仪。”吴明明暗暗赞叹一声,这小丫头见机倒快,不似昨日的壁容,不过问了几句就神情恍惚,而且单就容貌来说,壁仪比壁容更为秀丽三分,神情也较有神,心念一动,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壁容支使出去,这才笑道:“我大病初愈,恍惚记忆不如从前,有许多事想问问你。”壁仪笑语嫣然,扶她坐下,侧身站在一旁,“小姐尽管问,奴婢知无不言。”吴明明偏头想了想,努力微笑一下,“请问我父母是谁?”壁仪眼里闪过一丝困惑,转瞬又笑道:“姑娘是武家四小姐,老爷名讳士彟,小姐您和三小姐,五小姐是杨夫人所生,两位公子生母是相里夫人所出,不过相里夫人已过世多年了。”

吴明明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正夫人所生,虽然是续弦,但是好歹比妾室强,爹爹名叫武士彟,武士彟,心里反复念叨几声,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武士彟,啊!电光火石一刹那间,吴明明彻底石化当场,武士彟,她幼时看《资治通鉴》,里面不是写道武则天的父亲叫武士彟吗?现在是贞观八年,武士彟死于贞观九年,就是武则天十二岁的时候,不是这么巧合吧?等等,别急,吴明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也说不准呢,天下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怎见得这个武士彟就是那个武士彟呢?努力回想,幼时看过的书籍此刻恍如云烟般飘渺,武则天,生母是杨氏,有两位兄长,分别是大哥武元庆,二哥武元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记忆,还能从这么零星的记忆中拼凑起武则天的家世。武则天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几来着?吴明明努力回想,记忆总是缺了一片,无法完整。“那个,壁仪,我兄长叫什么名字?”吴明明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不好意思的看着壁仪,壁仪神色自若,微微一笑,“大公子名元庆,二公子名元爽。”天哪,吴明明心里长叹一声,有些茫然的坐在榻上,心里又惊又骇,想不到自己竟然穿越成了武则天的家族里的一员,真是天下奇闻。武则天有姐妹三人这是她从《资治通鉴》里得知的,可是,她却忘了最关键的一环,武则天到底是第几个小姐?按照数学计算原理,也就是说自己有百分之三十三点三的可能就是未来一代女皇武则天!她是该感谢老天如此巧合的安排还是悲哀从此没有安宁的日子可以度过?

按照吴明明的心意,她只希望一家人可以守着几亩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般原始的生活,才是真正快乐幸福的吧。正如陶渊明诗中所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快乐自由的日子,难道真的可望而不可即吗?那一世她的家在繁华的城里,每一个人在家透过高高的落地窗,看着接到车来车往,人群熙熙攘攘,行色匆匆,她总会没来由的觉得恐慌,仿佛被世界遗忘般的寂静。这一世,倒是个大家族,人口兴盛,却又是武则天的家族,注定了风云变幻,无法置身事外。将来武则天称帝以后,武氏家族在周朝扮演的角色举足轻重,她,作为武则天的姐姐或者妹妹,又将如何呢?真后悔以前没有多看一些史籍,现在就不至于捉襟见肘,如果她仔细研究唐朝贞观时期的历史,没准她就成为一代伟大的预言家了!

“小姐!小姐!”壁仪在轻轻叫唤她,她从遐想里抽出神来,茫然的看着她,“什么事?”壁仪软软一笑,丝毫没有不耐,“小姐,你还没有去给夫人请安呢。”“啊?哦。”吴明明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一番,这么简单的问题,至于回答的这么七零八落的么。正好,她现在对姐姐和妹妹充满了好奇,趁此机会去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武则天。杨夫人住在正屋,外面有一人粗的老柳树,这个时节早已过了柳絮纷飞的季节,阳光透过密密的柳条射下来,在青石地上投下一道道光斑。“母亲。”吴明明略微有些拘谨的看着眼前的生母,杨夫人眼睛里满是疼爱,拉过她坐在自己旁边,“今日可觉好些了?”吴明明忙不迭点头,“现在好多了。”杨夫人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转眼又红了眼眶,“壁容刚刚对我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傻孩子,不记得也好,现在一切重新开始。”吴明明半天不语,只垂下头任由杨夫人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母亲!”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吴明明忙抬起头来,门外走近一个少女来,她也是鸭蛋脸儿,一对柳眉斜斜的,淡似云烟,肌肤微丰,一身粉色薄纱衣服映衬的容颜恰似三月的桃花般艳丽,杨夫人怜爱一笑,“这是你姐姐。”那少女便上来依偎在杨夫人身侧,又牵过她的手,“妹妹如今可好了?”吴明明微微一笑,“多谢大姐关心,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少女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妹妹从小身子弱,要多注意些才好,怎么就想到去水边玩呢?”吴明明心里咯噔一跳,难道她生病是因为落水?杨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吴明明将一切尽收眼底,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不然为何她刚醒来时杨夫人为何说起怨恨她?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第三章 身份已明 吴明明百思不得其解,微微扫一眼杨夫人身旁的姐姐,身上哪有那种帝王的霸王之气?依偎在母亲怀里,巧笑嫣然,明眸皓齿,明明就是一副小女儿模样嘛。转念一想,吴明明暗骂自己一声,既然是未来的帝王,那份心思岂是常人可揣摩的,哪里是被人一眼看穿的,想必是深藏不露,韬光养晦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对姐姐多了一份肃然起敬的心思。想想,自己还有一个妹妹没有出现呢。“母亲,妹妹呢?”杨夫人抿嘴一笑,“还是你最疼妹妹,一时不见就问了。明安调皮,在后院和小孩瞎玩呢。”吴明明心里直冒冷汗,和小孩瞎闹,这会是未来的帝王吗?“明思,去看看你父亲回来没有。”“是!”武明思乖巧的答应了一声,带着小丫头出去了。吴明明见杨夫人面色不好,似乎有些疲倦,也起身告辞,“母亲,女儿也回去了。”怎么叫怎么觉得不自在,杨夫人微微点头,“回去吧,记得好好休息,功课不用急,你父亲那里有我呢。”吴明明感激的点点头,心里哀叹一声,她怎么忘了古代大家女子都得学习琴棋书画的呢?要说琴,她的确见过后世的古筝不止一次,甚至还会弹几首简单的曲子,可是古琴和古筝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还有棋,她也仅仅局限于小时候和祖父下的那几盘象棋水平上,那时祖父让她一马一车,她也每次输得干干净净,连耍赖的余地也没有。说到书,若不是祖父逼着读了那么些年的古籍,她现在只怕就是半文盲状态,至于画,无人教导,她亦不感兴趣,对画的了解仅仅知道齐白石,张大千之类的画坛大师,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想当年她一个同学考上了清华美术学院,家里连放了三天的炮仗,亲朋好友齐聚一堂,那景象真是热闹啊。

一边想着一边走出门去,才走出没多远,“咚”地声,鼻梁撞上一堵坚硬的人墙,耳旁就想起一声厉吼:“武明空,你怎么回事?”吴明明急忙抬起头,对上一双冰冷的黑眸,玄色的直裾深衣,襟口绣着卷云花纹,一头乌丝用帛布包住,插一根白玉,更显底蕴深沉,一如其人。吴明明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玄衣男子不屑的冷笑一声,“原以为你软弱不堪,现在看来连莽撞无能也要算上去了。”吴明明怒火丛生,挤出一个笑容,“请问你是哪位?”玄衣男子微微一愣,随即冷哼一声,“我是你表哥许熙。”许熙?从没听说过,看来不是什么大人物,吴明明略略放下心来,轻轻一笑,“表妹一时不察,冲撞了表哥,还望表哥原谅。”许熙冷冷的脸色稍稍缓和,下颚微微抬起,吴明明这时才抬起头看清楚他的样貌,他的五官清逸,斜飞的双眉,黑玉似的眼睛里闪烁着冷冷的光芒,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少见美男子,哪怕此刻他的脸色差到了极点。许熙见她迟迟不说话,脸色一沉,一拂袖,转身走了。“壁仪,许熙是什么人?”一旁的壁仪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耐心的解释:“许熙是许麒老爷的独子,家财万贯,许熙的母亲和杨夫人是表姐妹,所以许熙时常来武家串门。”吴明明点点头,原来就是一出古代版的富二代的故事,难怪如此倨傲不羁。当下也不放在心上,心念一动,满脸堆笑殷勤的望着壁仪,“我们出去看看吧。”据史书记载,武则天出生在四川省,具体哪个县忘了,但是料想现在既然是贞观盛世,那么街市一定非常热闹吧。壁仪有些犹豫,“若是老爷问起….”吴明明心里一沉,她怎么忘了这是古代,出行哪里有现代那般方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只要有车费钱,但是不是据说唐朝民风是历代最为开放的吗?

壁仪轻轻咳嗽一声,笑道:“小姐大病初愈,是该出去走动走动才好。”吴明明会意,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是啊,我身体有些不适,很想出去走走呢。”好个机灵的小丫头,看来古代的女子个个都不简单。壁仪微微一笑,“奴婢立刻下去准备。”吴明明百无聊赖,四处在院子里晃荡,这方院子的确挺大的,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老树,似乎很有些年份了,以前历史老师怎么说来着?现在武士彟应该是正三品的工部尚书了吧,难怪家里这么豪华,那照这么说,这里就不是四川了,应该是长安,对了,就是京师长安!吴明明心里一阵激动,这里就是真正的天子脚下了,说不定哪天运气好,还可以看见那倾国倾城的杨贵妃呢!立刻否定自己的想法,现在武则天都还没有登基,更不用谈后世的李隆基和杨贵妃了,她是想到哪里去了?以前学的历史是抛诸脑后了吧。壁仪已经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壁容,手里拿着一顶白芦苇编制而成的帽子,四周被白色轻纱围住,吴明明立刻明白过来,接过帽子戴上,在两位丫头的陪伴下,大大方方的出了府,吴明明不由一阵窃喜,果然是博大开放的唐朝啊,这要是搁在朱熹之后的宋朝,只怕她喊破喉咙也出不来门,话说回来,那时候一般人家的小姐也裹足,即使出去也走不了多少路吧。

武家门前是两排密密的松树,一道青石路延绵至主道,吴明明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呼吸到了外间自由清新的空气。满足的眯起了眼,古代的空气和现代的果然不能比,空气里有隐隐的花香,蔚蓝的天空如同雨后的青山般通透,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转眼看看自己不足一米五的身高,吴明明苦笑一声,“壁仪,我今年多大了?”壁容满脸惊骇,不可思议的看着吴明明,壁仪已经习惯了她莫名其妙的问题,“小姐芳龄十一了。”吴明明一颗心坠到谷底,原来是个十一岁的黄毛小丫头,怎么说自己实际年龄也是二十岁的如花年纪,大好年华,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等等,十一岁,贞观八年,吴明明心里突的一跳,不会真的这么巧吧?刚才那个叫许熙的人怎么叫她的?武明空,就是武明空!冷汗渐渐爬满额头,武明空,不就是后来的武则天嘛?天啊,吴明明险些咬破自己的嘴唇,一早料到可能是武明空的姐姐或妹妹,没有想到这一刻她自己就是武明空!难怪那杨夫人叫她明明,那时还没有注意,现在想起来,一切都顺理成章的链接起来,原来自己就是唐朝,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她不过是这么时空的误闯者,怎么就成了历史上叱咤风云的女皇帝了?冥冥中自有天意,可是,这次,天意究竟预示着什么呢?

第四章 术士谶语 吴明明双腿有些发软,早已没了去街市逛一圈的兴致,可是一回头,小丫头壁容是一脸的兴奋之色,想来她平素也极少出来,吴明明心一软,自嘲的想,在做皇帝之前,咱得好好看看这长安的繁华景象,不然可算枉活了一世了。三个人很快就到了街上,其实武府离街市并不太远,只是武府恰巧坐落在一个拐角处,所以十分幽静,街市划分的十分整齐,一条笔直的街道一直通向城门,两旁是重重楼宇,还有许许多多的小贩在沿街叫卖,虽不至于到摩肩擦踵,挥汗如雨的地步,但是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也着实拥挤。看着街上好几个小摊上都有令人垂涎欲滴的花形糕点,吴明明一时兴起,拿起两块荷花形的和牡丹形的糕点细细看看,果然是不可轻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这么逼真的花形,在现代还没见到过呢。

隐隐觉得背后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裳,吴明明回头一看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掀起头上的纱帘仔细一看,那女孩子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她正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姑娘,你能不能给我点吃的?”吴明明忙将手里的糕点递给那女孩子,那女孩子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接过糕点慢慢吃起来,可以想见她是饿到了极致,不然不会向人乞讨,可是吃东西的姿势却依然能够这么优雅,看来这个女孩子之前的家世一定不简单,定是遭遇了飞来横祸,所以才沦落至此,吴明明动了一丝恻隐之心,看看身旁的壁仪,壁仪从腰间拿出一个绣花荷包,递入女子手中,女子犹豫的看了吴明明一眼,似乎不敢接,“你拿着吧,这里面是一点钱,你可以拿去买点吃的。”得到吴明明的肯定,女子才收下了荷包,“你姓武?”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吴明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那荷包是壁仪绣的,上面正好绣着武字,微微一笑,“是啊,我叫武明空。”心里一阵别扭,真是想不到才半天不到的功夫自己就可以把原本陌生的名字说得如此流利,那女子深深睨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我会记得你的,武姑娘。”吴明明点点头,和善笑笑,心里却一阵抽搐,现在,她再也不是吴明明了,吴明明这个名字已经随着那场车祸留在了另一个世界,现在,她是武家的四小姐,武明空!不管将来怎样风云变幻,不可否认,她现在还是普普通通的武明空。

“啊,那是老爷!”壁容掩着口,吃惊的呼出声来,武明空头皮发麻,一把捂住她的口,“你小点声。”心里浮现一丝好奇,到底自己的亲爹什么样子的?忍不住向前张望一下,壁仪笑道:“小姐,那位穿着暗褐色衣服的就是老爷。”武明空立刻将视线投向那个褐色的背影,似乎没有想象中官员大腹便便的感觉,反而有些清瘦,武士彟好像觉察到什么动静,困惑的转过身来,眼睛直直瞄上武明空,武明空知道无可回避,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甜甜的叫了声:“父亲。”武士彟脸型瘦削,满是皱纹,听见女儿的叫声,欣慰一笑,武明空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并没有责怪她四处乱跑,武士彟身边还有一位白袍老者,须发尽白,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那名老者笑吟吟的看着他,捋捋长长的胡须,武明空甜甜一笑,那老者隐藏的笑意更深,直直盯着她看,武明空被他瞧的有些不是滋味,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绣满了牡丹的绣花鞋,武士彟宠爱的看着女儿,目光中略显责备,“还不快叫袁伯伯,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礼数。”“袁伯伯!”武明空抬起头来,弱弱的叫了一声。老者忽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住武明空的眉心,笑意收敛,一双小眼瞪得比铜铃还大,那双看似浑浊的眼,此时眸光深邃,冷冽如冰,似乎洞察一切,武士彟不解的看着老者,“袁兄,小女….”袁老者的神色似乎有些恭谨,武明空眨眨眼,那是自己的错觉吧。转眼间袁老者脸上又浮现高深莫测的笑容,“朝天关、望云埔,今日一见,果然紫微星出现,陨落凡尘。”武士彟脸色骤然一变,目光炯炯的盯着武明空,“袁兄,这…”袁老者已飘然走远,“天机不可泄露,武兄好自为之。”

武明空细细揣摩那老者的意思,朝天关,望云埔,这句话她虽然不明白,但是有一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那就是紫微星出世,星陨凡尘!武明空微微一颤,紫微星,那是帝星啊,难道这老者一眼就看出自己是皇帝命?看来古代真是高人云集,不可小觑啊。抬头看看武士彟脸色明暗不定,望着远方若有所思,武明空心里生出一丝不安,果然,武士彟长叹一声:“袁天罡真乃当世奇人乎?”武明空心猛的一颤,袁天罡,那不是传说中唐朝最为神奇的预言大师么?后世传的神乎其神的《推背图》就是出自他手,传说《推背图》成功预言了历史许多事情,甚至预言了太平天国运动的爆发,更有甚者谣传《推背图》记载了2012是世界末日,不过这也只是传闻罢了,做不得真的,没有几个人目睹过《推背图》真面目的。武明空有些自嘲的想,若自己在现代还活着,一定可以亲眼目睹2012到来的那一天吧,到时候是真是假一切明了。袁天罡其他的武明空不敢妄自猜测,但是,在自己未来这件事情上,的的确确,他猜对了!不得不佩服他的目光超乎常人,唐朝虽然对女性的压迫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女子的地位依旧不如男子,他一言道出自己将为帝的事实,不是神人是什么?转念一想,他不是哪个历史系的高材生穿越过来的吧?可是看那个样子,他似乎和父亲很熟,而且,他又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呢?毕竟自己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罢了,看来,此人真的是高人啊。

武士彟在前面静静的走着,不发一言,武明空在后面默默跟随,想着自己的心思。壁仪神情却有些恍惚,武明空一心想着自己的未来,哪里有空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不知不觉见,壁仪看她的眼神渐渐有了几分敬仰尊重的味道。壁容依然是天真浪漫的样子,高兴的看着街道两旁的新奇物事,喜悦之情难以掩盖。

第五章 高人云集 武明空一路跟随父亲武士彟回到了武府,武士彟立在庭院高高的桂花树下,回头默默瞅着她,神情晦涩难懂,武明空不敢面对这样的目光,只觉得那目光里面隐藏了无数的心思,令她无所遁形。武士彟长叹一声,似乎有一丝担忧,“明空,你去玩吧。”武明空顺从的点点头,支起下巴坐在窗前,望着湛蓝的天空飞过一只只飞鸟,油然而生出一种孤独感,这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前途是渺茫的漫漫无期,身边的人事一无所知,她到底该怎么做呢?“小姐!”壁容端着茶水,掀开帘子进来,一脸困惑,“刚才奴婢经过前院,似乎听见老爷和夫人在说话呢,不知说了些什么,奴婢看见夫人出来时眼眶红红的。”武明空一惊,“你听见他们说什么没?”壁容脸色困惑更深,“似乎听见老爷说什么紫微星,帝星,天子之类的。”武明空一下子从窗前站起来,心乱如麻,壁仪轻轻呵斥一声,“壁容,若是老爷知道你偷听他说话,仔细你的皮。”壁容面露惧色,“姐姐,我以后不敢了。你别说出去好不好?”壁仪轻轻唤了一声,“小姐?”武明空回神过来,“我要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出去吧。”壁仪壁容相看一眼,交换一个眼色,默默的出去了。

武明空面对这陌生的环境,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前路漫漫,不知何去何从,茫茫间竟然已走出了武府,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杂草丛生,层层树林密不透风,武明空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暮色降临,初夏的天有淡淡的凉意,武明空哀叫一声,这里到底是哪里?茫然四顾,无意间瞥见在一处高地有一座小茅庐,在黄昏的斜阳下茅庐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金色,武明空暗自惊喜,有茅庐的地方必定有人,当下不假思索,三步做两步向茅庐跑去,茅庐被一圈树篱包围,上面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一大块蓝花开得正灿烂,柴扉紧闭,武明空略微有些失望,站在篱笆门前大声叫喊:“请问有人吗?”喊了大约三四次,终于听见咯吱一声,柴扉摇摇晃晃的被人拉开,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来,满头乱发纠缠在一起,胡须满面,那老者立在门前,眯起眼睛不耐烦的问:“什么事?”武明空挤出一付笑脸,小心翼翼的问:“请问您知道武府怎么去吗?”那老者神色微微一僵,看了武明空半晌,突然仰天长笑,“天罡诚不欺我!”武明空被他怪异的行为弄的有些心忧,但是这是回家的唯一希望,忍住焦灼继续问:“老人家,您知道去武府的路吗?”

那老者巍然不动稳如泰山,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武明空焦灼不已,眼看天色渐渐暗淡,她却在这荒郊野林迷路,唐朝生态环境应该还算可以,谁知道会不会有野兽出没?那老者忽的抬起头来,一双深邃的眼睛熠熠生辉,“你是武明空?”武明空心里一惊,难道武明空这么有名?芳名远扬?可是也不至于吧,现在自己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怎么会弄到人尽皆知?那老者见她低头不说话,挠挠花白的胡子,哂笑道:“小女娃子,这有什么值得思前想后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武明空把心一横,抬起头来看向老者,“我就是武明空。”老者看着武明空坚定的面容,哈哈大笑,不住点头,“很好,很好,我是燕青平,明天此地,不见不散。”武明空满腔惊异,这到底算哪门子事情?看看天色,苦笑一声,“燕先生,我现在想回家。”燕青平捋捋胡须,抚掌大笑:“我倒忘了!”转身进屋片刻,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出来,武明空定睛一看,原来那团黑黝黝的东西竟然是一条大蛇!心里一阵抽搐,她最怕的动物就是蛇了,就算是死蛇她也不敢多看,更何况现在是一条长约两米的大蛇!燕青平似乎浑然不觉,手一挥,武明空眼前一花,低下头,就看见那蛇缠绕在自己腰间,昂头吐着红艳艳的信子,武明空险欲窒息,僵立当场,一动不敢当,唯恐蛇兽性大发,一口咬下去,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燕青平微微一笑,似乎是为武明空的反应感到满意,毕竟没有听到令人厌烦的尖叫,“黑虫,下来。”那蛇似乎极通人性,闻言随即温顺的爬下来,武明空松了一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有些恼怒的看着燕青平,不住腹诽,不指路就算了,居然放蛇吓人!“你跟着黒虫走,它会带你回家。”燕青平说完,转身走进黑洞洞的茅庐,砰的关上柴门。武明空哭笑不得的看着逶迤而行的大黑蛇,强忍住害怕和恶心,仔细看了它一眼,蛇会引路?不会是将自己引到蛇窝里去吧?想想就觉得胆战心惊,可是现在天色已晚,也无别路可走了,只好将希望放在这条蛇身上,小心的跟随在蛇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蛇灵巧的滑动,武明空小跑跟随,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武明空眼前豁然开朗,依稀可见不远处昏黄的灯火,心里涌现一阵欢喜,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家?武明空略微有些酸楚,眼睛发胀,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潜移默化的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低下头去,黑蛇早已不见了踪迹,武明空收拾起满腔的不快,大步跑回家去。

深吸一口气,手叩响铜扣,门房给武明空开门时,脸部仿佛抽筋似的瞪着武明空看了半天,随即又恍然大悟,向里面飞奔而去,“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欢快的声音传遍整座府邸,武明空心里霎时有些忐忑不安,想不到自己晚归的事情居然闹得这么大,刚迈出几步,迎面就是杨夫人酱紫色的身影,身旁是父亲武士彟,武明空苦笑一下,仔细思量该如何解释,一抬头,武士彟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武明空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压抑,“父亲,我不是故意的。”武士彟不言不语,只静静的看着她,武明空心中不安一点点扩散,偷偷瞄一眼对面的父亲,只见他面色铁青,带着些许的怒气,似乎还有一丝黯然,武明空向杨氏投去求助的目光,杨氏眼角含泪,悲喜交加,劝道:“孩子回来就好,老爷不必生气了。”武士彟重重叹息一声,死死看了武明空一眼,在杨夫人的搀扶下消失在回廊。

第六章 再遇许熙(一) 武明空回到房中,任由壁容为自己卸下满头的花簪,又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壁仪捧着一杯茶进来,笑道:“小姐,您迟迟不归,可把老爷夫人急死了,以后出去可得告诉奴婢们一声。”武明空静静听着,接过茶,看着茶叶一簇簇漂浮在水面,忽然想起方才武士彟那个令人心寒的眼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仅仅是因为自己晚归发怒这么简单吗?还有自己刚穿越过来时,杨夫人不自然的神色,似乎自己的落水另有隐情,这座深深的宅子里,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武明空坐在床沿上,思绪纷飞,有些心酸的想,这次古代之旅,可能充满了危机,自己不得不学会处处小心,谨慎行事。武明空想了想,将目光投向壁仪,这是个机灵聪慧机灵的丫头,以后,只怕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她的帮助。

“壁仪,母亲身边服侍的人里面有没有和你相熟的?”壁仪盈盈一笑,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夫人身边的壁灵是奴婢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也有好些时日没有和她好好说话了,小姐这一说倒提醒奴婢了。”武明空满意的点点头,果然聪明过人,一点就通,状似无心的说道:“现在也不知母亲睡下了没有?”壁仪微微一笑,“奴婢代小姐去问安。”

武明空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视线投在一旁面色略有困惑的壁容身上,暗暗叹息一声,窗外星光灿烂,新月如钩,武明空心里微微发胀,手指不自觉的握紧,爸爸妈妈,既然上天给了我第二次生命,那么,我绝对要好好活下去!

壁容见武明空半天没有动静,端起茶盏默默的走出去,“小姐!”武明空迷迷糊糊见听见有人在叫唤自己,也许是走了太远的路程,她格外困倦,是以一会就睡熟了,揉揉发酸的眼睛,坐起身来,壁仪苍白的脸庞映入眼帘,武明空吃了一惊,低声问:“怎么了?”壁仪谨慎的看看四周,凑到武明空耳边耳语几句,“什么?”武明空心里猛的发颤,“你听的分明?”壁仪郑重的点点头,“奴婢听得一清二楚,绝无虚言。”

武明空心里一阵阵寒冷,偌大的武府,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武明空突然想起暮色下的那座小茅庐,那位叫做燕青平的奇怪老者,是说明天见面吧?心里稍微安定,想事情也分明起来,武明空想起一人。

“你知道许熙有什么爱好吗?”壁仪见武明空脸色镇定,似得到了鼓励一般,心也随之平稳起来,“许少爷对医术非常痴迷,可惜许老爷认为这是玩物丧志,为此不知责备了许少爷多少次。”武明空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有爱好,那就好!

跳跃的烛光里,武明空似乎想到什么,漫不经心的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会落水?”“这…”壁仪紧咬嘴唇,余下的话尽被吞入腹中,武明空突然明白,她的落水,绝对不是偶然,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一场阴谋才对。

心里寒意一点点扩大,不久以前,她还是承欢父母膝下的大女儿,平日里出了看书就是睡觉,从未想过有一天,生活会变得这般复杂,如今,她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面对这层层阴谋算计,她是否真的有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那一天?

武明空轻轻握住壁仪的手,她的手指微微颤动,没有一丝温度,她心里顿时明白,这个女孩子,也是害怕的吧,不管怎样,到底是十五岁的女孩子,再怎么机灵,再怎么聪明,也有恐惧吧。“壁仪,从今日起,你随身伴我左右,不得分离。”壁仪脸上浮现一层层郑重,跪倒在地,“壁仪生为小姐而生,死为小姐而死。”

武明空略略有些安慰,拉起她来,动容的看着她,“你放心,有我,自然就有你。”壁仪清亮的眸子里涌起一层雾意,坚定的看向武明空,“奴婢自当不负小姐。”武明空点点头,前所未有的困意袭来,刚一靠枕,就坠入重重的梦乡。

东方渐明,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经过了昨晚的事情,壁仪明显的对武明空更尽心了一层,这样的结果是武明空乐意看到的,毕竟现在她人单力薄,多一个人支持总是好的,其实她何尝不明白,这些,不过都是小伎俩罢了,多年的硬式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她,的确需要好好适应这个时代。只有这样,才能好好活下去吧。

什么时候,连生存,也成了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壁容笑意盎然的看着武明空,高兴不已,毕竟是不明世事的丫头啊,一点点小事就可以这么高兴,武明空心酸的想,穿越过来才十几天的功夫,自己的心就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变化,是因为现实太过残酷吗?

壁仪扫一眼许府门前两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压低声音道:“小姐,这就是许府。”武明空站在朱门面前,深深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壁容,你去给我买匹布,我房里帘子颜色不好,该换换了。”壁容正兴致勃勃的看着繁华的街景,闻言即向布店走去,武明空这才转头问壁仪,“许熙平日里一般在哪?”

壁仪想了想,摇摇头,叹息:“许少爷为人不羁,来无影去无踪,连许老爷也未必知道他的行踪。”武明空眉头微蹙,压在心里的大石一天不搬除,她就一天不得安宁,许府她自然去不得,太过明目张胆,只怕此刻自己去了,下一刻消息就传入父母耳中,更何况,许熙在不在府中还另当别论。

青翠的梧桐叶投下斑驳的影子,武明空脸色忽明忽暗,在阳光下看不清楚,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顾不上解释,武明空急急转头向西走,“跟我来。”壁仪闻言紧紧跟上,二人一路小跑,终于到达了那日武明空迷路的地方。

“小姐,许少爷难道会在这里?”壁仪看看四周密密的林子,虽然是上午,依然有些暗淡,武明空心里也无甚把握,只是,既然许熙喜好医术,不可能不研究草药,那么,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不仅偏僻宁静,而且,这里长满了药草。

武明空前世的祖父是中医,所以她从小就接触了形形色色的草药,她虽然对中医不感兴趣,可是耳濡目染,也具备了基本的常识,更何况,她有一种直觉,那个叫燕青平的人,不是世外高人就是疯子,相比起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一切就好办多了。

第七章 再遇许熙(二) “你来这里做什么?”许熙正半蹲在草地里,一脸不乐的看着武明空,壁仪已被她遣在远处放哨,武明空微微一笑,“你不是应该问我怎么找到这里的吗?”许熙慢悠悠起身,一举一动都充满优雅气质,他走到武明空面前,长长的阴影打下来,“你真是我认识的武明空?”

武明空一愣,“以前的武明空,是怎样的?”许熙半眯着狭长的丹凤眼,抬起她光洁的下巴,冷冷道:“我最讨厌懦弱无能的女人,你是,你母亲也是。”武明空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苍白的倒影,唇边溢出一个笑容,“那么,表哥,我们谈个交易如何?”许熙略微有些震动,放开她,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困惑,随即抬起下颚,将视线投向远处,似乎听到生平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不屑一顾,“你拿什么和我交易?”

“燕青平。”武明空悠悠吐出这个名字,不出她的意料,许熙果然猛的回头逼近她,“你有办法?”武明空轻轻一笑,“这个,可以交易吧?”许熙定定看了她半晌,慢慢收起轻蔑的神色,“你想怎样?”

武明空毫不畏惧的迎向他充满探究的目光,“我希望你向家父家母提亲。”许熙倨傲的看她一眼,冷笑一声,“不可能。”武明空手指无意识的搅动一下,将昨晚想好的说辞缓缓道出:“此举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明空知表哥无意娶亲,只想逍遥自有,明空亦无意嫁入,既然如此,表哥何不成人之美?”许熙眼中不掩诧异之色,他也是聪明人,武明空话里的意思他如何不懂,只是,这个要求由女子提出,未免也太奇怪了些!“你是说,让我假提亲?”武明空微笑点点头,“正是。”“如果这样,岂不是误你终身?”武明空见许熙如此说,就是放松口气了,说明还有希望,一双弯月眼睛熠熠生辉,“明空既然做出这等决定,就已经义无反顾,考虑了最坏的结局。”

“为何?”许熙反倒来了兴致,颇有意味的盯着武明空,武明空不以为然的摊开双手,撇撇嘴,“不为何,我不想遵从母亲的安排随便嫁入罢了。”她掩耳盗铃的找了个最不像话,可是也最合乎情理的借口,许熙似乎也是个离经叛道之人,只希望他能将心比心,成全自己。

许熙目光灼灼的凝视她,许久许久,“好!”武明空得到他的这个回答,松了一口气,许熙,到底还是答应了。“不过,”许熙话锋一转,武明空有些紧张的望着他,他不会提出什么无理要求吧?许熙淡淡瞥她一眼,“这事泄露出去,你我都会身败名裂。”

武明空明白他言下之意,可是,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我自然守口如瓶。”许熙有些恍惚,喃喃自语,“你真是以前的那个武明空吗?”武明空调皮一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表哥若一直以老眼光看人,也是不大好。”许熙畅然一笑,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头,想想又觉得不大好,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武明空好笑的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白皙的小指,“一言为定,表哥不许反悔。”

话音刚落,武明空暗自骂自己一声,不就是答应做个双方有利的交易吗,自己至于这么高兴嘛,一付和许熙很熟络的样子,事实他们才见过两面罢了。讪讪的缩回手,武明空望向远处的小茅庐,昨日燕青平的话又浮上耳际,若是以前,自己怎么也不会赴约,可是,现在,境遇不同了。

许熙对她的心思浑然不觉,只是看着她的面庞由明媚变成黯淡,似乎有化不开的心事,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武明空,和以往的武明空截然不同,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武明空,并没有引起他的反感。

武明空刚刚才许诺许熙的事情,含混说了句:“我去找燕青平前辈说说话,表哥你自便吧。”许熙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嘱咐道:“他老人家性子古怪,你小心点。”不管怎样,这也是关心吧,武明空回眸嫣然一笑,“无事,他不欺负小孩子的。”许熙瞪了她一眼,蹲下去拨弄那堆密密的杂草,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再次来到草庐,武明空深深吸了口气,想到昨晚的大黑蛇,心有余悸,站在树篱前踟蹰不已,柴门砰的一声撞开,几根茅草簌簌落下来,燕青平双手环抱胸前,不屑的睥睨她,“还不快给我滚进来。畏畏缩缩,难成大事。”

“这是什么?”武明空吃惊的望着眼前的一只七彩的虫子,说是虫子也不完全像,它有四条腿,在桌上爬来爬去,身躯却是虫子柔软斑斓的身躯,燕青平颇为自傲的斜一眼,翘起二郎腿,“这就是花鸟。”“花鸟?”武明空险些咬到舌头,这种怪异的东西竟然有这么美丽的名字?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花鸟这种东西极为难得,每十年才繁殖一次,每次只繁殖一只,初生的花鸟非常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夭折,所以花鸟幼虫难得,这还不算,花鸟吃蜈蚣蜘蛛这些毒虫长大,长年累月,花鸟就成了世间最毒的虫子。”燕青平若无其事的任由花鸟在他枯瘦的手背爬来爬去非常自得,武明空却不由自主的缩回伸长的脖子。想到刚才自己整张脸几乎要凑到桌上去看清楚这虫子,胃里一阵抽搐,怎么总是遇见这么可怕的东西呢?

“你养这东西做什么?”武明空尽量站得离花鸟远远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燕青平闲聊,心里却在盘算怎样说服他收许熙为徒,燕青平似乎对这话题很感兴趣,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一面逗着花鸟玩,一面答:“杀人啊,不然怎样?”

武明空懵的一下呆了,莫非这人让自己来就是想用自己喂他的虫子呢?怎么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呢,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隐居山野的高人,即使脾气怪异点,心肠应该也不坏啊,想不到是如此暴戾之徒,这次自己羊入虎口,怎么办呢?

这种敌强我弱的形势下,武明空只想到一个字:逃!顾不得许多,急急拉起长长的裙裾,唯恐绊倒,努力平静道:“前辈,我想出恭。”说罢强作镇定的转身,只求不引起燕青平的怀疑。燕青平头也不抬,一弹指关上柴门,阴测测笑,“你以为你还能出去?”

第八章 再遇许熙(三) 一道惊雷滚滚响起,武明空舔舔干涸的嘴唇,看见他眼里的阵阵寒意,料想现在示弱只会死得更快,据理力争怕是还有一线生机,她努力的保持底气,压抑住心里不断涌出的恐惧,挺直了腰杆昂首道:“你想怎样?”燕青平没想到武明空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哈哈大笑,摊开满是皱纹的手,花鸟就卧在他手心,“你把这个虫子给我吞下去。”

吞下去?武明空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不是吧?就这么只恶心的虫子,不要说是有毒,就是无毒的保健品她也绝对不会吞下去的。更何况,这虫子含有剧毒,吞下去必死无疑,没准死相还特别难看,反正横竖都是死,武则天把心一横,“我不吃,你杀了我好了。”燕青平微微一愣,大概没想到武明空还有这样的勇气,眼中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狡黠和赞许,转脸阴笑,“那么,我就喂你吧。”

燕青平伸手大力捏住武明空的下巴,哈哈大笑,慢悠悠将虫子一点点放入武明空口中,摆明了是想让武明空看个清楚。武明空人小力薄,根本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由着他将花鸟使劲塞入她的口中,“咳咳咳….”武明空痛苦的抠着喉咙,想要将花鸟给呕出来,燕青平得意的大笑,拍拍手,“小娃娃,你不要不知好歹,这花鸟我养了十多年了,一直舍不得吃,现在就这样轻易给你,你应该感恩戴德,跪下给我磕头才是。”

武明空缓过气来,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他的手还真是粗糙啊,就和以前小区里面刺槐树的树皮一样砢人,想到自己方才吞下了天下最毒的虫子,不知过多久就会毒发身亡,心里一阵阵悲凉,来到这个时空才多久,就要再次殒命了吗?

可是,武明空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念头,如果自己作为武明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惨死了,以后叱咤风云,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呢,她是不是也不会出现了?这是否意味着历史将要改写?那么,千年后的历史又会怎样?想到这里,她不禁冷汗涔涔,汗珠顺着发髻而下,落在光秃秃的凹凸不平的地上。

燕青平看她神情,以为她是害怕了,联想到她才只是十一岁的小女孩,有些事情不可急功近利,挑挑花白眉毛笑道:“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得到花鸟而不得,你这小娃娃真是暴殄天物,你哪里知道吃下花鸟就可以百毒不侵,这是天大的宝物。”

“这么说,”武明空心里一喜,从死亡的阴霾里解脱出来,也不再计较燕青平的粗鲁,笑意盈盈的跪倒在地,“武明空多谢前辈赐药。”燕青平脸色下沉,冷冷的看着她,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就重重落在武明空轻如蝶翼的羽衣上,“你知道人的膝盖都多珍贵吗?居然就这么轻易下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武明空微微一愣,刚才是自己太过高兴,想着还可以继续生存下去,一时忘形,无非是尊敬他是老前辈,才情不自禁的表达谢意,想不到他竟然不吃这一套,武明空心里飞快的转过一个念头,没准这人就和金庸大师笔下的老顽童一样,人家越是尊敬他他越是不高兴,反倒是将他当成平辈他才高兴了。

这么想着,武明空心念一动,迅速从湿冷的地上爬起来,撅撅嘴狡辩,“我不过是一时腿软罢了,哪是给你下跪。”燕青平听了果然高兴的点点头,捋捋胡须笑道:“小娃娃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不枉老头子一番苦心。”

武明空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燕青平是想培养她,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是燕青平,看上去脾气这么古怪的人,为何偏偏选中她呢?燕青平看她呆呆的站着,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依旧是流光飞舞,暗赞一声,好一个灵动的小女娃子。

又是一道惊雷划过天际,明媚的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燕青平推开柴门看看天际,有心考验武明空的毅力,当即冷言道:“你可以回去了。”武明空探出头去看这天色,早就是暴雨欲来之势,若是贸然回去必定被淋成落汤鸡,有心赖着不走,嬉皮笑脸的央求燕青平:“不走行不行?”

“不行。”燕青平回答的斩钉截铁,丝毫不可商量的语气,武明空只得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前辈,你就让我停在这里一会嘛。”燕青平扑的一声从角落里捏出一只大蜘蛛,递到武明空眼前不住摇晃,“你走不走?”

武明空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貌不惊人的茅庐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毒虫啊?先是大黑蛇,后是花鸟,尽管都没有对她造成伤害,可是那样子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啊,现在又是这黑乎乎的毒蜘蛛,这个燕青平怎么就从来不害怕的样子?甚至连防范也没有见他做过。

通常这样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超脱世俗,看透生死,所以真的不怕死,还有一种就是身怀绝技,有足够的力量驾驭那些毒虫了。这样看来,燕青平应该属于后者了。燕青平看武明空迟迟不走,眼睛里涌出一丝笑意,手指向桌上微微敲了三下,顿时墙角里涌出无数只蜘蛛来,满片黄土地上都是黑黝黝的蜘蛛。

武明空只觉得全身上下没一个毛孔都滋滋冒着冷气,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这么多蜘蛛齐聚一堂,密密麻麻的,实在太骇人了。武明空明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害自己,还是硬着头皮迈出去,唯恐他再想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花样来,无奈的望了望天空。一道闪电破空而下,山野的大风带着些许凉意,武明空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无边无尽的雨帘遮挡了视线,武明空眼睛酸涩不已,只知道向前跑。茫然四顾却没有发现可以避雨的地方,还有壁仪那个丫头呢,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了。

武明空遮无可遮,只得拔腿向前跑去,偏偏那长长的裙摆碍事,她只得一路小跑,远远看见湿漉漉的草地里有一团黑影,看上去颇为熟悉,顾不上看清楚那是谁,武明空边跑边喊,“傻子,快跑啊。”那团黑影晃了晃,缓缓站起身来,抬头静静望向武明空,一道道水珠顺着俊逸的脸庞滑下来,像一条条清澈的小溪流,流入他青黑色的衣服之中,武明空吃了一惊,这不是许熙吗?下这么大的雨,他怎么还没走?

第九章 雨中小避 雨意朦胧,一层层扑面而来,武明空硬生生止住脚步,抬起头仰视许熙,一米五五的身高在修长的许熙面前显得格外单薄,“你为什么还不走?”

许熙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被雨水黏贴在一起,遮不住眼里的熠熠生辉,似乎他早料到她会来,丝毫没有诧异的神色,“我在寻药草。”

武明空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气恼,这个人,还真是处变不惊呢,枉自己冒着暴雨来寻他,当下没好气的大吼:“你就这么喜欢淋雨?”许熙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的睨她,“你不也一样在淋雨?”

“你!”一片好心被置若罔闻,武明空气结,说不出话来,扭头就走,“等等。”许熙翻手扣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避雨。”武明空心里无名火起,怒目相对,使劲睁大了眼睛瞪他,“你不早说?”

许熙不发一言,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外袍使劲一扯,顶在武明空头上,武明空心里一动,这个人,还真是体贴呢,任由许熙拉着自己一路小跑,大约跑了有半里路的样子,武明空已经支撑不住,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喘气。许熙回头望一眼,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到了。”

“这就是你说的避雨的地方?”武明空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笑的看着许熙。这里连山洞也称不上,只是山凹进去了一大块,勉强够两个人站立罢了,尽管头顶就是黑黝黝的岩石,可是风夹着雨依然不停的灌进来,武明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着皮肤,感觉极其不舒服。不知道会不会感染风寒啊,古代医疗环境毕竟没有现代那么发达,不知道这一病又会怎样?

“你为什么不想嫁人?”许熙犹豫了半晌,终于问出口来,脸上是努力维持的镇定。“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而已。”武明空想也不想,顺口答道,这本来也是她的心里话,不提防接触到许熙黝黑的眸子,他眼中有些许的困惑,些许期待,甚至还有些许哀伤,武明空一时迷失在这眼神里,她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睛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的情愫。

许熙明知道她在敷衍,淡淡一笑,不再追问,一时气氛有些冷凝。武明空突然不想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与许熙虽然才见过几次,可是总感觉有一种安全感,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武明空静静的看向他,声音里不自觉的夹杂了一丝悲哀,“我父亲想让我出家为尼。”许熙挑了挑眉,面上的笑容一点点隐去,“就因为相士之言?”武明空一怔,他也知道?

似乎看出她的困惑,许熙不自然的笑笑,“这件事情是姨妈告诉我母亲的,我无意间经过恰巧听见的。”武明空的心却揪起来,照这么说,杨夫人应该告诉不少人了,那么,自己真的可以安然成长吗?一种溺水般的无助感渐渐浮上来。

许熙定定的看向她,眼睛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和怜惜,缓缓道:“天命,岂是人意可违?”武明空微微一滞,平时看上去没心没肺的许熙在这一刻格外肃然,看来他的玩世不恭,桀骜不驯不过是幌子罢了,难不成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戴着一大把的面具生活?

武明空悲凉的笑笑,突然觉得累了,低下头去,看见自己纯白的绣花鞋上满是泥浆,那朵盛放的牡丹也污损了颜色,雨势渐渐小了,似一层薄纱一般笼罩在四方,周遭一切都处在朦胧里,如同她看不清的未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武明空看向雨帘,似是梦呓的吐出这一句话,一脚迈出去,立在雨中,任由雨冲刷着她的面颊,泪一点点滑落,和着雨水,淋湿了她的心田。许熙脸色一凛,一把拉回她,“只要有我在,一定护你周全。”

武明空心里泛起阵阵暖意,在古代,这是唯一一个表示会照顾自己的人吧,多么难得。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他说出来,就很令她感动了。“你真的相信袁天罡所说?”武明空尚不死心,直直的盯着他追问,不放过他脸上最细微的变化。许熙面色如常,连丝毫情绪的波动都没有,就像一处平静无波的湖水。

“信与不信,已经不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说武明空,武家的四小姐,仅此而已。”武明空心口揪疼,有点酸,也有点涩,说不出到底是何滋味。但是他的的确确说的很对,现在,自己就是弱小的武家小姐,家里任何一位长辈,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决定她的命运,而她却无力抗争,事实就是如此。许熙,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帮她的吧。

雨意阑珊,最后终于停下来。雨后的青山和树林,格外清新明朗,一道弯弯的彩虹出现在树林上方,武明空心情明朗起来,忍不住欢呼雀跃,“你看,彩虹!”许熙顺着她洁白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七彩的光芒淡淡笼罩在层林上方,美丽动人。

武明空起了一丝捉弄的心思,促狭的看向许熙,“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彩虹吗?”许熙一愣,茫然的摇摇头,“是吃雨滴的七彩虫子?”武明空顿时滑下一滴冷汗,这个人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只是怎么就偏偏想到了恶心的虫子?

虫子,刚刚在小茅庐自己也吃了那蠕蠕爬动的花鸟吧,阵阵恶心涌上来,武明空忙捂住嘴唇,许熙关切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怎么了?”武明空拍拍胸口,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没什么,你继续猜啊。”

许熙眉头微蹙,眼里微现迷茫,无奈的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武明空眉梢轻挑,得意一笑,“大雨过后,空气里尘埃少而充满雨滴,当阳光照射到半空中的雨点,光线被折射和反射,就会在天空形成七彩的彩虹啦。”

许熙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摇摇头,似乎不大相信。武明空正欲反驳几句,突然想到这是千年前的古人,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顿时失去了拌嘴的兴致。以前小学自然就学过,她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太过喜欢彩虹的美丽,那时总幻想着能做一条像彩虹那么漂亮的裙子,穿出去该有多么美丽。

武明空使劲的拍拍自己的脸颊,不可以再想以前的故事了,那对她而言,就是陌生的前生了。再也,回不去了。

武明空仰起头来,刺眼的阳光照在许熙脸上,皮肤白皙得叫人有些嫉妒,那双氤氲的眼眸近在咫尺,琉璃一样的颜色。眸色如水,一点瞳芒绚烂得就像夜空中的宸星。

就像彼岸绽放的烟火!

第十章 雨后归程 武明空胡乱想着,见许熙淡淡望着自己笑,忙收回目光,有些讪讪的笑道:“表哥你还真是秀色可餐啊。”许熙挑挑眉,琉璃般的眼睛一闪,“秀色可餐?”

武明空脸色一红,色女啊,色女,一看就帅哥就浮想翩翩的,该死。忙拿别话岔开,“表哥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医术啊?”许熙好看的唇形微微弯起,带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莫非表妹也认为表哥不务正业?”“才不是!”武明空大声反驳,“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在我看来,做郎中和做宰相没有区别。”

“没有区别…”许熙喃喃自语,一抹笑意浮上眼底,“明明知道你是胡说,听着还挺受用。”武明空脸上有些发烧,这哪里是胡说,就是自己的真心话,可能是不知不觉间流露了现代意识吧。她踮起脚,故作大方的拍拍许熙的肩膀,“不管怎样,只要表哥你开心就好了嘛。”

许熙额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阴霾。

武明空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总觉得在许熙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下,遮掩了不为人知的忧愁。

“表哥,你没事吧?”武明空犹犹豫豫的问,生怕一个不小心勾起许熙的伤心事,许熙伸手轻轻抚摸武明空的头发,“小孩子不要东想西想的,我没事。”武明空清清楚楚感应到了他双手的颤抖,忍不住自嘲:“小孩子?如果不东想西想现在我就剃光了头等着做姑子吧。”

许熙唇角紧抿,定定的瞅着她,下巴绷得紧紧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苍凉,“有些时候,知道事情的真相,反而会很难过。即使可以预见将来的结局,也无力改变现状,这就是悲哀。”武明空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她拽住许熙的衣袖,声音有些颤抖,“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许熙的声音有些遥远,他表情淡漠,似乎在叙述一件久远的往事一般,“杨家有难了。”武明空只觉得骨子里一阵阵发冷,杨家,那不是母亲的娘家吗?“你说清楚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从头说起。”

许熙困惑的看了她一眼,“全忘了?”武明空急急点头,催促他说下去,毕竟现在,她对这个时代了解的太少了,眼界也仅仅局限在武家内部,甚至武家内部她也没有看清楚,迫切需要更多的了解。许熙长长叹了口气,视线投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失去了焦距,“当年高祖起兵于太原,表姨父和我父亲都追随高祖左右,所以后来高祖登基,武家,许家都得到封赏,表姨父夫人里元氏过世以后,续娶表姨妈,也就是你的母亲。这一段因缘是由太祖亲自撮合而成,主婚的是桂阳公主,外祖的家世你应该很清楚,是前朝贵族,现在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太宗皇帝嘴上不说,可是心里一定有了芥蒂。”远处青山如碧,山林里渐渐有了鸟叫声。

武明空冷不禁打了个寒颤,以前总是从电视里面看到权力倾轧的残酷,想不到现在就在她身边埋伏着,随时可能发出致命的一击。许熙看出她的害怕,安慰道:“外祖父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他老人家自有办法应对的。”

武明空茫然的看向他,胆战心惊的问道:“照你所说,武家,许家,杨家,这三家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如果有一天杨家落难,我们也逃脱不了吧?可能是灭九族,可能是流放,结果不会好到哪里去的,是吗?”许熙静静的看着他,嘴角微微颤抖,沉默的点点头。

武明空心里乱成一团糟,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渺小,那种无助的感觉一波波袭上来,令她难以呼吸。在政治面前,自己只是一个幼稚的孩子而已,或许平时可以耍点小聪明,可是,权力之争,由不得人出半点差错。

眼中的雾气渐渐上升,武明空仰头望向天际,蔚蓝的天空似水洗过的良心般清明,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什么许熙一直以来就这么放荡不羁,故意给人一种无能贵公子的感觉,他是在隐藏,甚至可以说是韬光养晦,他,也是为了自保吧。

这样想着,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一眼许熙,金灿灿的光芒映在他白皙的脸庞上,笑容温文儒雅,宁静致远。武明空默默叹了口气,许熙就是许熙,天塌下来也能镇定自若,相比起来自己可就逊色多了,一点点小事就能令自己慌乱不已。心里不由对他多了一丝赞赏,一丝尊敬。

“走吧。”许熙径直走向武明空,打破二人对立的僵局,武明空一步步跟随在他身后,全身如坠冰窖,走得步履蹒跚。许熙走一段停留一会,二人才能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姐!”壁仪急急迎上来,看见许熙在一旁,忙行礼:“奴婢拜见表少爷。”许熙略略颔首,武明空注意看壁仪,只见她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头发还在不住淌水,显然刚才那场大雨淋得不轻。

武明空有一丝愧疚,伸手拉过她的手,果然冰凉冰凉的,有些无奈的说道:“傻丫头,你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呢?”壁仪抬起头直视武明空,“小姐吩咐奴婢在此处等待,奴婢自然不得离开。”

武明空心里一颤,壁仪,再次超出了她的想象。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安抚:“走吧,回家去换件干净衣裳。”许熙轻咳一声,不自然的淡笑:“我先走了,家里还有点事。”武明空心里不由得好笑,家里有事?他还真能掰,要真有事还能一上午蹲在那草丛里寻寻觅觅,她也装出一副关切的表情,意味深长的的盯着许熙,“家里有事?那表哥快些回去吧。”

许熙僵硬的点点头,嘴角抽动,快速消失在层林间。

壁仪眼唇轻笑,被武明空一个眼神瞪回去,她打趣笑道:“荆州好些年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雨了。”荆州?武明空一凛,难道不是在长安吗?“你说的荆州,就是三国时期兵家必争之地荆州?”壁仪微微一愣,点点头。

天哪,武明空咬唇轻叹,不知是悲是喜,原以为身在唐朝都城长安,现在居然是荆州,在现代对荆州的印象仅仅局限为一九九八年那一场洪水,荆江九曲回肠,易发大水。不过,武明空转念一想,荆州离长安也有很远的距离,在这里或许可以避免卷入朝廷的争斗了吧?可是,武家真的可以独善其身吗?

记得以前看过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夺,荆州这个小地方,大概也不会例外吧。

第十一章 秉烛夜谈 对于武明空的再次晚归,杨夫人出乎意料的没有说些什么,她站在烛火处,投下长长的影子,沉默片刻,看着武明空欲言又止。武明空心中突的一跳,想必是为了那事了,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故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回了内室。

武明空泡在满是花瓣的浴盆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来到杨夫人处请安,杨夫人揽过她轻轻抱在怀里,伸出五指做梳状理顺她的头发,武明空闭上眼睛枕在她腿上,喃喃自语:“如果能一直待在母亲怀里,该有多好。”发间的手一僵,武明空缓缓睁开眼睛。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武明空抬起头。

杨夫人双目微闭,眼睛湿润,脸色苍白,武明空轻轻叫唤了声,“母亲。”递上手中的帕子,杨夫人将头偏向一侧,接过帕子,擦拭眼角。武明空心里一颤,做母亲的还是在意自己的女儿的。

杨夫人痴痴望着她,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武明空心内明白,垂下头去,只等着她说出口,许久许久的静默,她还是没有说。武明空暗暗松一口气,这话越晚提出越好,不知道许熙准备的如何了,时间越久就越有成功的可能。

武明空打个哈欠,杨夫人看女儿面有倦色,命壁仪进来送她回房。武明空灵机一动,嗔道:“不如女儿陪母亲睡?”杨夫人一愣,武明空话刚出口就后悔了,现在正是敏感时期,怎么可以这么放肆,正打算装疯卖傻糊弄过去,忽听杨夫人笑道:“壁灵,你去拿个枕头过来。”

武明空心里略安,一副天真浪漫小女儿的模样,“母亲,父亲呢?”杨夫人含笑看向她,轻轻替她解开头发,“你父亲有事出去了,怕是得过几天才回来呢。”武明空心念一动,母亲,远远比父亲要好说话。

壁灵拿进一个浅绿色的绣花枕头,放在雕花大床上,待杨夫人卸完妆上床,武明空才躺下去,翻了个身。杨夫人的呼吸近在耳侧,武明空心里有事,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杨夫人起身挑挑灯花,照在床侧,关切的问道:“明空,怎么了?”

武明空就势坐起来,披一件单薄的衣裳,定定看向杨夫人。杨夫人被她直直瞧得有些纳闷,笑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告诉母亲。”武明空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筹划片刻,问道:“母亲,您相信术士之言嘛?”

杨夫人脸色一僵,“怎么,怎么这么问?”武明空绞弄着散落在肩头的头发,眨眨眼睛,趁势扑进杨夫人怀里,“女儿好奇嘛,母亲,你信不信嘛。”杨夫人直挺挺坐着,任由武明空在她怀里不住扭动。

烛火在杨夫人脸色跳跃着,她的脸色忽明忽暗,无比晦涩。武明空的呼吸不由得紧张起来,是不是自己又犯了急躁的毛病了?

杨夫人抚摸她的背,呼吸加重,声音就哽咽起来,“明空,母亲也是不得已…”武明空故作不知的问:“母亲,您说什么?”杨夫人搂紧她,握住她冰凉的手,“你父亲,是跟随高祖打下天下的功臣,他对高祖忠心耿耿,对大唐江山一片赤诚,那天听闻袁天罡的谶语后,晚上一夜没有合眼,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他也担心袁天罡所言成真,最后才想了一个完全的法子。”

武明空从杨夫人怀里挣脱出来,直起身子,正襟危坐的看向杨夫人,“您和父亲打算怎么办?”她握紧五指,知道这话一旦问出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杨夫人面带戚色,眉眼间都是灰的,抽泣道:“你父亲打算让你剃发出家,你放心,母亲一定想尽办法让你回来。”

武明空尖细的手中掐进了手心,阵阵疼意令她彻底清醒,“明空一切听从母亲安排。”杨夫人泣不成声,“你父亲一心为了大唐,可是作为母亲的,一心只为了儿女啊,娘怎么舍得你。”

武明空唇边溢出一抹笑意,只要母亲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怕父亲不妥协。当下决定以退为进的试探,“母亲,明空也舍不得您,可是父亲之命,明空岂可违抗?”杨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决绝,“母亲打算送你去外祖家过些时日。”

武明空一愣,想起白天许熙说过的话。杨家现在的形势已经是岌岌可危,难道母亲竟然不知道?还是许熙消息来源太快,仅有他一人得知?看母亲的神色,对自己只有疼爱和怜惜,不可能有假,那么她必定是被蒙在鼓里了,以此类推,父亲应该也不知道了,父亲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连他都没有察觉,一方面说明了阴谋隐藏得深,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许熙,确实不简单!在别人还在混沌中时,他能一眼看破危机,并预先加以提防,光是这种手段,就不是常人可为。

不知道袁天罡的谶语有多少人知道,如果传入皇帝耳中,那可就糟了。其实父亲作为臣子,他在得知自己的女儿可能为帝,在他的观念里应该是篡夺权位,是要诛灭九族的大罪,不管是作为人臣还是父亲,都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如果是心狠的父亲。只怕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的女儿,或许还可以博得大义灭亲的名声,可是父亲却选择了让她出家,足以说明他对自己这个女儿还是宠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