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紧酬情,哆嗦地问道:“凤城是谁?”

那人疑惑道:“咦,你既是原氏主母,难道不知道吴王明凤城,字真武吗?”

这个世界乱了,我几乎语不能言,“那、那…你又…是谁?”

那人抹了一把脸,血眼无比冷酷地看着我,笑道:“秦中王,原理年。”

这一定是一个梦,要么这人就是一个疯子,可是他与那天人,还有非白如此相似,分明就有原氏血统。可原理年明明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他怎么可能活这么久呢?我慢慢站了起来,抖着声音道:“外面的可是你的妻子平宁长公主?”

那人点点头,朝长公主的灵柩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满是厌恶,“真扫兴,好不容易快活一回,又提那个女人。”

我暗惊,为何他提到自己的结发妻子,如此冷漠?明明传说中他们伉俪情深。

我正想着,不想那原理年却又捧着血淋淋的心脏向我走近一步,“咦,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老是想起凤城来?”

我咽了一口唾沫,对他行了一礼,“妾花木槿,大塬元德帝妻,封号贞静,可否请殿下先着衣物,臣妾再将先后原委一一道来,可好?”

那人又轻嗤道:“尔等俗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吾族乃万神之王,万俗之始,此本天道自然,全是些后人淫邪,故而以衣蔽体,生了多少麻烦。”

那也怪了,我刚进来时,明明你穿得挺好的,要不是兽性大发,看上去还挺斯文的。明白了,这是一个行为艺术家!

我看着荧火的头颅,慢慢道:“请问殿下可否放我回去?妾的侍卫,还有夫婿都在外面等着。”

原理年血眼轻瞥我一眼,随意扔了手上血腥之物,到活泉之处,略洗了洗身子,甩了秀发,穿上衣服到我眼前,微诧道:“夫婿?怎么,还真爱上了?”

我冷冷道:“此话何解?”

他却并不答我,只一个劲地盯着我,若有所思道:“真是不可思议,明氏女子生下原氏后代,这样,我原氏家族岂不是就能改变未来?”我被他越盯越毛,他却开心地放声大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他,真是一个好孩子啊。他果然是拯救了我们的家族。”

我冷冷道:“殿下知道,我与明氏的渊源,当知,我是不会生下肚子里的孽种的。”

他却呵呵笑着摇了摇头,“不,你会生下来的,因为你心中的爱要比恨要多。”他呵呵笑道:“我被那个疯妇关在这里以后,每隔一段时日,总会有一些失意之人前来,向我询问未来之事。可寻常来者,皆是些为世俗欲望所迷惑之人,无非求财求权求色。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天使般的孩童和他的侍从。”他微微笑了起来。

我心中微动,看向他。

“这个孩子浑身灵气,进退有度,他的前程有皇者之气,只可惜,他的双腿为歹人所害,他坐在轮椅上,天真地问我,如何才能救回他的母亲。”原理年哈哈大笑起来,“我自然告诉他,他的母亲早已死去多日,再活不过来,我便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快快回去。”

“那孩子长得太漂亮了。当时他非常非常的伤心愤怒,而我喜欢他的伤心愤怒,越是愤怒,我越是能看到他身上的皇者之气。”他骄傲道,“他正是我原氏第十代家主。你应该猜出来了吧,那孩子是谁。”他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淡淡一笑:“自然是我夫原非白。”

他说的应该是非白十岁那年被幽冥教设计摔下马来,那时谢夫人一气之下离世。

我暗忖,这人神经虽不正常,逻辑思维还是非常清晰,想来当年也是奇人一个。

“正是。”却听他继续说道,“当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看我了,我想找人说说话。”

他的声音渐有落寞之色,然后就来到我身边,挨着我坐。我尽量不动声色地慢慢往旁边移动了一下,倾城趁机躲到我的袖中,瑟瑟发抖——它同我一样害怕。

好在他并不在乎,只当我是一个熟人。

“于是我便问他,你可是想要报仇?那孩子当时便流着泪对我点头。他当时有多么恨自己不够坚强啊。”原理年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可惜,那时的他报不了仇,不光是当时,就连他的未来,我们家族的未来,也会因他的仇家所灭。”他冷哼一声,血瞳死死地盯着我,“千年之后,原氏家族将断子绝孙,而明氏将取代原氏一统天下。”

我皱眉道:“殿下难道不知,明氏已经被抄家灭族了,如何还会东山再起?”

“你的世界好亮。”他忽然大笑着使劲拍着手,“我要到你的世界去,也许凤城在那里等着我。”

“你说什么?”我抱着肚子冷冷道。

他笑道:“你不叫花木槿,也不叫明木槿,你来自于一个发亮的世界,你是借尸还魂的一缕幽魂,你叫作孟颖,哦不,严格说来,你应该叫明颖。”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仰头看我,血瞳映着我发白的脸,“你在前世虽姓孟,那是你养父母的姓,你前世的亲生父母乃姓明。”

我努力稳住我的心神,“这是谁告诉你的?”

他对我傲然一笑,“你难道不知,练成《无相真经》不但天下无敌,还能根据每个人不同的特质而激发潜能?”

我胡乱问道:“你有什么潜能?”

“我们的祖先是神王,我们乃天帝一族,万神之首,神通广大,我们可以预知未来。练了无相神功,便使我有能力打开天眼,呼风唤雨。但是那个该死的女人…”他的血瞳露出无边的恨意,指向平宁公主的方向,“她让司马家建了这个鬼地方,又联合明家把我封起来,然后又诱惑我,让我喝下了贞烈水,我就被囚禁到了这里,所以我只能在这里施法。一个十岁的孩子,刚刚失去母亲,失去双腿,失去天之骄子的地位,失去一切,往往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在做些什么,一时气愤,往往会口不择言。连常人都难免疯狂,更何况一个孩子。”他无限遗憾地幽幽言归正传道:“果然,那孩子,毫不气馁地对我说,你既自夸有神通,何不把未来明家唯一的后代呼唤到这个世上,然后再折磨她杀死她,这样我和原氏不就都可以报大仇了吗?”

“你胡说八道!”我霍然起身,喝道,“你自己方才说过,你只能在这方寸之地施展法力,你怎么可能越过千年,甚至不同的空间?”

他哈哈笑了起来,“这世间我不能召唤任何人,偏偏可以召唤明家女子。你忘记了吗?明氏家族女人之血可以穿越任何结界,再加上非白的灵力,所以,只要你们惨遭横祸,我便可以召唤你们进入这个世界。”

这到底是可怕的噩梦,还是残酷的现实?我已经分不清楚了,耳边只响着少年时代的原非白对我说过的话,他道:“若我是那小美人鱼,我爱那王子既深,何不一开始就叫女巫施法让那王子爱上她?何必变成人类,受尽苦难,反倒一事无成?还有我既是那海王的女儿,那海王必定手下能人异士甚多,亦可想办法逼那个施法的女巫再施个法术,将那美人鱼救回海中便是,何苦定要去杀那王子,或是变成化作大海的泡沫呢?”

我一直以为是紫浮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原来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原非白一时激愤之言,所以我被召唤来到这个世界?

“就因为一个孩子一时心痛的疯言,”我喃喃道,我已经分辨不出是不是我的声音,只觉理智离我远去,“所以引来我这一生痛苦?”

他却兴奋道:“我觉得这样折磨自己的敌人很有趣,这个孩子才十岁便能想出这样绝妙的主意来,不愧是有天子星照耀的人。”

“有趣?”我歇斯底里道,“你们原家他妈的全是疯子。”

“疯子?”他却冷哼一声,对我的痛苦嗤之以鼻,“你们都说我是疯子,可是大千世界,宇宙磅礴,你们又知道多少?世人自命清高,却不知永远生活在神的梦幻中。”

我感到小腹坠痛不已,紧靠着岩壁,不停喘息。手握紧酬情,拿不准是要刺向这个魔鬼还是自己的胸膛。他却神经质地看了看四周,好像是要确定没有人听见,随后便将血红的口凑近我。

“你看见这块巨石了吗?”他一指那块还流淌着荧火鲜血的大青石,“这里以前是伟大神王同他爱人相会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原氏、明氏、四大家族、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我一挥酬情,对他大声吼道:“你给我走开!”

我的酬情在他的胸膛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珠刚刚挂下来,那伤口却神奇地愈合了。

我拿着酬情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好玩吧?要不要再来一刀试试?”他嘻嘻笑着,看着我恐惧的表情意犹未尽。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伟大的神王,为了打赢紫瞳魔族,牺牲了一切,也包括他自己心爱的人,这便是我原氏的祖先,万神之王大元神。”

“此后大元神便常被心魔所扰,午夜梦回,他爱人的魂魄便会出现,而他便会在梦中不知不觉起了情欲,然后便在梦境中动用大法力,渐渐地梦境变成了一个真实的世界。须知每个人都有他的命盘,断不能随意改变,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是牵动了宿命的因果轮报,引来了无数前世牵绊的冤孽灵魔投世于此,造历幻缘,甚至唤来了他的宿敌,那个紫瞳神王。”

“于是,他为了破解心中的魔障,便试着将自己分成了两半:情感与理智,欲望与忍耐,善良与邪恶。一半是利欲无情,另一半则是情深义重,这便有了‘双生子诞,龙主九天’一说。”

“我原氏伟大的祖先在同自己不停地斗争着,希望能修炼大爱,拯救世人。”原理年面上一片大义凛然,然后嗤之以鼻道:“这个傻子。”

我直听得晕头转向,可是他却继续说下去,哀哀道:“我可以看尽天下人的内心深处,吃尽天下人的血肉,却无法逃出去。该死的轩辕紫蠡,她偷窥我的凤城,又把我关在这里,司马氏的暗宫没有人可以逃脱。”

“我明白了,你利用了非白的一时之气,然后诓他什么十世之后,原氏为明氏所灭,利用了他身上原氏仅存的一点灵力,把我从我原来的世界唤回?然后再利用我的血来助你逃出司马氏的暗宫?”我恍然大悟,“你好恶毒的心。”

“我可没有骗他,也没有骗你,只是,”他傲然一笑,一时意气风发,血眸神采飞扬,“我既舍去了一切,练了这《无相真经》,自然要到大千世界去实现我原氏神族的梦想,一统天下,称霸这个世界。”

“这位殿下,我是一个商人,但从不和两种人交易。”我平静了下来,也对他傲然一笑,“一种是疯子,另一种是人品恶毒之人,我想你两样都占了。”

我慢慢站起来,把金如意偷偷塞给倾城,希望它逃出去。我对他笑道:“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我被仇人之子设计,即便生下孩子,也要面临母子分离。看尽这些没有人伦的丑恶,受够这事态的心酸冷酷,如今的我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你真的是他的转世,和他一样,那么骄傲,那么倔强。”他对我飘忽而恶毒地笑了一下,“可惜…你根本不用我杀。”他有点幸灾乐祸地向后面指了指,“你的命运就在这堵墙的后边。”

我以为他看到了倾城,便努力挡在倾城面前。不想他却笑了笑,“别担心,我说过你不用我杀,因为你有原氏的骨肉,还有这只死老鼠,我看到它的命盘了,跟你一样。”

我用金如意飞快地打开那个铜门,抄起倾城往后一退,离开了这个诡异地房间。铜门慢慢关闭,那个原理年的血眼紧紧绞视着我,绝美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诡异而恶毒的笑容。

铜门沉重地关上,一片黑暗后,紫晶矿再一次闪现,我来到了两个石室的间隔,那个原理年所在的石室上竟然挂着两个大字:情冢。

真讽刺!

情冢的对面另一个月洞门的石室门口蹲着两只狰狞的麒麟,大门上刻有两个字:静思。

而我所处的地方像是个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金簋,上面都编了号。我忽然想起原来德宗临终前曾告诉过我的第二百七十七具金簋,莫非也放在这里?

果然,倾城跑到一个角落里,随后推着一堆蛛网和灰尘跑出来,对我吱吱叫了半天。我便到它所在之处拖出一只金簋,果然锁扣上标着二百七十七。

我用金如意轻松打开,却见里面放着各色卷宗,其中最厚的一卷写着“四大家族秘宗”。

我便打开一看,有大大小小、不同纸质、附有各种时代的印鉴,林林总总一大摞,而第一页便写着那块看不清字迹的三十二字真言:

奎木沉碧,紫殇南归。

北落危燕,日月将熄。

雪摧斗木,猿涕元昌,

双生子诞,龙主九天。

“龙主九天”之后,便跟着无数古体篆文密密麻麻写着的各种批注。可惜那张纸实在太破旧了,我只看明白一句话:一子昌一子殁。然后我再翻下一页,却见是一幅画,画的是种在淤泥中的牡丹花,渐有衰败之感,下面写着批注:

花开牡丹真国色,锦脂艳痕落沾襟。

第二幅却是一朵紫色并蒂莲,批注为:

紫蕖连理帝王花,却道兰岭醉吟赋。

再往下看去,好一片红艳艳的梅花林,一只大虎正在梅花树下休憩,上方的梅花树枝上正挂着一盏破碎的琉璃宫灯,诗曰:

风火赫赫扬天下,醉卧红绡碎琉金。

然后便是一片大火之中,有红色西番莲在火中盛开,后有菩提老祖笑眯眯地手持甘露消灭大火,从灰烬中取出一台明镜来,注曰:

红莲只向孽火生,菩提锻造明镜心。

最后一幅却是一棵特大的木槿树,树下有一人正睡在一块大青石上,白衣飘飘,长发披垂,正背对着观众卧着休憩。周遭落满了木槿花,同我的梦境极其相似。注曰:

檐前滴水流难覆,满床金笏陋室岑。

纵使槿花朝暮放,沉疴一梦醒难寻。

这些批注写到后面渐渐歪扭,仿佛批者力不从心。

我看得稀里糊涂,只觉得最后两句在哪里听到过,好像是明煦兰出家前对我说过。

我来回读了几遍,只觉得心烦气闷,便丢下那书,直冲到那扇静思之门。倾城跑出来,爬到锁孔处,对我吱吱叫着,我便取了那金如意欢乐的那一面伸进去,轻轻一扭,门没有打开。我暗恨,全是骗我的,也好,就死在这里,再不要见原氏男人可恶的嘴脸。我习惯性地以头撞墙,鲜血慢慢顺着额头流下,紧跟着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一股怪异而呛鼻的味道扑鼻而来,我细细辨了一辨,那是水银的味道。却见里面并列放着十列水晶棺木,里面皆陈列着盛装的遗体,个个头戴金面具,且皆怀抱一个白玉瓶。

我跑到第一个,这才发现每个水晶棺木上都刻着谥号和名字:

第一个棺椁上刻着:英祖,原曾进。怀中的白玉瓶上刻着:司马林。

第二个棺椁上刻着:进祖,原轴昇。怀中的白玉瓶上刻着:司马平。

莫非这些都是历代原氏老祖宗的?为何都有两个名字?明白了,一个是在明入的原氏家主金阎罗,白玉瓶中应该是在紫陵宫守陵的暗宫司马氏的宫主银钟魁,二人合葬一处,表示原家与司马家结盟之意,共同守护原氏家族和这紫陵宫。

走到倒数第二个棺椁前,见上面写着:太祖,原青江,白玉瓶上刻着:原青山。

是了,这第九世的暗宫家主变成了入赘司马家的原青山。

果然,那棺中人身穿五爪金龙十二纹章的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戴金面具,怀抱白玉瓶,一边还睡着一个粉衣美人,绝代姿容,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郁,正是原非白母亲谢梅香。

而最后一个棺椁,却是空的,里面唯有一个没有镌刻任何名字的白玉瓶。我暗想,这里装的应该是司马遽的骨灰吧,可为什么没有写上名字?

鬼使神差的,我小心翼翼打开水晶棺。

好在没有任何机关,我拿出那个白玉瓶,使劲拧开盖,里面就是一堆普通的洁白灰状物质。我暗想,这是谁的骨灰?我正要放下,却见骨灰里有莹白闪现,我扒开骨灰,却见是一支白玉簪,那白玉簪看上去有点眼熟。

我放下白玉瓶,取出白玉簪,那支簪同我头上那支一模一样…

我颤着手轻轻地拂去沾在上面的骨灰,露出中段镶金补过的痕迹,正是非白常戴的那支。

好像有人在我耳边低语:

一子昌,一子殁。

一子昌,一子殁。

一子昌,一子殁。

我的手无意识地用力一掰,那支白玉簪应声而断,在寂静幽暗的古墓中发出极诡异而清脆的声音。只见簪中藏着一卷短小的宣纸,我抖着手慢慢打开,上面赫然映着再熟悉不过的小楷笔迹:

原非白爱花木槿一万零一年。

我总是认为我足够坚强,可是面对真相时,我才发现我是多么脆弱。

我只觉胸腹处有巨大的疼痛,仿佛有人拿钝刀从腹部一直往上割到我的胸口,凌迟的痛,镇魂的疼,撕裂的苦。

我猛然抬头,却见顶上正画着我在百草园见过的《龙凤引魂升天图》,美艳的蛇身人面女子,周身被两条巨大的张牙舞爪的金龙包围着。可是这里的女子姿容更是绝美,紫瞳潋滟,绿鬓高髻,深色亦冷峻逼人,睥睨我的眼神甚至有点凶恶而狰狞,仿佛对于我的闯入非常震怒。

双生子诞,龙主九天。

一子昌,一子殁。

我慢慢醒悟,死死盯着那个白玉瓶,只觉得心头血气沸腾翻涌,又像有人不停地用镇魂钉钉我的脑仁。

檐前滴水流难覆,满床金笏陋室岑。

纵使槿花朝暮放,沉疴一梦醒难寻!

我跌坐在地上,喃喃道:“非白,原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我努力想要从头开始,抽丝剥茧,却越来越乱;

我试图理清这可怕的心计,可一切都变得错乱扭曲;

在这深不可见的阴暗的角落里,在理智无法触及的背后,原来发生过这么多惊涛骇浪。

而这些惊天动地的故事的编写者,是一个敢用生命来将仇人之后从现代召唤回来的恶魔,他一念之间改变了我和锦绣的命运,他设计我们爱上了他,他让我的腹中怀上了原氏子嗣。

我应该对他恨之入骨,可是他在临死前写下对我永恒的誓言。

我应该对他挥剑复仇,可是他现在正静悄悄地沉睡在这个狭小的白玉瓶中。

原来,我身边一直沉睡着一个叫司马遽的浑蛋,真正的非白却长眠于此。

一时间,天旋地转,世界崩解,我的恨无从恨,我的爱太荒谬!

我对着白玉瓶痛苦地大吼出声:“原非白,你怎么可以这样折磨我?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身后飘来原理年的声音:“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可以帮你回去的。”我慢慢回头,他兴奋道:“这个交易很划算,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毁去这里的一切,一个响指,你可以立刻在医院中醒来,然后休了你黑心的老公,分到一大半财产,然后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会帮你抹去一切记忆,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就好像是你的一个梦,也许是他的一个梦,更可能是我的一个梦,紫浮的一个梦。谁知道呢。”他开心地拍着手,“我便可以回到你的世界去,我可以在那里找到我的凤城。”

“你找不到明凤城,”我恨声道,“如果我是明凤城,绝不会爱上像你这样自私自利、冷酷淫乱的恶魔。”

“你又胡说,”他对我嗔了一眼,“你明知道,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你是一个以爱为名杀人的恶魔,你谁也不爱,只爱你自己。”我冷冷道。他的笑容凝滞,“明凤城爱你,所以他为你去西域找紫殇,想拯救你,可是你却诱惑司马家的将领,前去追杀他,因为你彻底被你自己的野心迷住了。你根本不想醒过来,失去这种所谓神力的邪恶力量。”我上前一步,仰头无惧地看着他,“年幼的司马莲和瑶姬夫人进入这个宫殿,你一样诱惑了司马莲,令原家和明家反目成仇,因为你一心想要明家沦为原家的奴隶,这样必会有明氏族女流落到此,你便可利用明家女人的血离开这里。”

我慢慢抱着那个白玉瓶,无惧地瞪着他渐渐扭曲的天人之颜,“你可以左右别人的人生,利用人性去毁掉别人的生活,可是你却永远唤不回你心爱的人了。这样活着有意思吗?你这个可怜虫。”

他为我使劲鼓起掌来,“既然你这样说了,看来我不得不拧断你的脖子,取了你的血来,逃出升天了。”他叹了一口气,对我狂妄地笑着,“反正我是永世不死的神,我会慢慢等待岁月变迁,迎来你那个发亮的世界,而你们这些可怜虫,都会死去。”

他向我抬起手,乌黑的指甲挥向我的喉间。我的眼泪落下,却不肯闭上眼睛。我恨原家的男人,我好恨…

忽然后面的铁门打开,有人持着长管火枪,向原理年开出一枪,原理年怒吼着退去,有人夹着我向后退去,静思石室的门应声死死地关闭。

我却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伏身倒在地上,直把黄胆水都要吐出来了。

有人不停地为我输入真气,“主子,你还好吗?”

我抬起泪眼,眼前是面色焦急的齐放。

“您终于发现这一切了。”有人在我面前沉痛地说道。

我抬头,一个长须美髯的老者正站在门口,头发微乱,他的眼睛满是血丝,对我颤声道:“陛下临终时料到会有一日,您会找到他的。果然,您终于还是发现了这一切,皇后娘娘。”

我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地宫中,手中捧着那个白玉瓶,脑子里全是非白的音容笑貌。

韩修竹在前面慢慢引路,他的神情委顿,眼神暗淡,刹那间老了十岁。

我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是麻木地跟着韩修竹往前走。忽然倾城跑到我的肩上,龇着尖牙。

不久,黑暗中有两个人来到我们面前,我浑然不觉地撞到他身上,这才停了下来,看清楚了眼前的人,那张同非白一模一样的脸。

他背负着双手,平静地看着我,“你要上哪里去?”

我恍然地抬起头,看着那张令我痛彻心腑的脸。

韩修竹方才告诉我,非白临终前曾嘱咐他,这个司马遽喜怒无常,疑心过重,甚至重于先帝。一旦我发现了所有的真相,便要立刻送我离开,否则一旦司马遽改变心意,要杀我实在易如反掌。

非白,你设计了我和锦绣一辈子,本应是我恨之入骨的大仇人,可如今你死了,我却像一个木偶,失去了主人,被带走了所有的欢笑和仇恨,活得没有任何意义,多么可笑又可悲!

韩修竹重重地双膝跪倒在尘埃之中,凌乱的白发为尘土所污,颤声叩首道:“臣韩修竹见过陛下,愿我主万寿无疆。”

我第一次听到韩修竹的声音里满是恐惧。

我望向司马遽,如今的他已经完全不用戴上面具了,那与非白肖似的玉颜上带着一丝嘲笑,好似在嘲笑这世间一切的爱恨憎欲。

我直起了身子,嘲笑地睨着他,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