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活过来吧。

她记忆里的鲜卑人,是悍不畏死,永远不会向敌人求饶的勇士。

他,他,她,包括她,都应该是记忆里的那些鲜卑人才是啊。

怎么能让“他们”都死去呢?

他们应该重新活过来。

贺穆兰是右军新兵营里真正的无冕之王。无论是武力、臂力还是箭术,她都是让新兵们叹为观止,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存在。

但一个人仅仅是武力强大,只会让人惧怕,是很难让人升起敬佩之心的。

若说花木兰是小心翼翼,因为“隐忍”自身的强大,和周围人达到“同步”的感染力的话,那贺穆兰就是因为有“自知之明”,因为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知道自己有什么缺点而努力去正视自己的感染力。

她奔出去时,很多人都知道她是要拦下那些新兵,不让他们冲营。可当他真的逆着人流,以一己之身开始在一群人里竭力阻止别人向前时,即使他们明白她要做什么,还是忍不住发出叹息。

倒转枪头,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真的枉死在她的枪下,在这种乱势之中,是一种愚蠢也是一种浪费时间,任何正常人都应该像那罗浑、或者像阿单志奇和狄叶飞两人一样,先考虑保全自己,再尽力让别人失去行动能力。

可这样吃力又不讨好,而且还浪费时间的事情,因为花木兰强大的武力,变成了一种可能,也让人暗暗骇异。

贺穆兰渐渐突入左军那群人的后方,对上了那些已经疯癫之人。看到他们,贺穆兰就仿佛看到了自己若不能再正视战争的残酷,将会变成的样子。

她不要变成这样。

她也不能变成这样。

“给我撒手!”贺穆兰一荡枪身,将手中的枪尾重重地敲在了举刀之人的手腕上。

狂乱者腕骨碎裂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这原本不该是在杂乱环境中被人听见的声音。正因如此,贺穆兰赫然发现自己又重新进入了“入武”的境界。

周围的一切清晰的犹如放慢了时间,此刻的贺穆兰无悲无喜,无忧无惧,仿佛她就是天生的战士,要以一己之身对抗一切。

从今尔后,她将毫无畏惧,坚如磐石。

由于贺穆兰和黑一的介入,从左军冲营的新兵们都在营门三丈之前停顿了下来。这样的结果虽然令人意外,却也不是特别让人吃惊。

那些从左军跑过来的新兵本来就是吓坏了的兔子,此时有一只猛虎带着各种猛兽将他们拦了下来,就算之前再怎么慌乱,本性中对强者的依从也会让他们恢复理智。

谁也不愿意将屠刀对准兄弟,有这么一个自愿当出头鸟的人莽撞一把,营墙后许多抓着弓箭心中憋屈的刑军和门卫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倒卧在地上的左军新兵们,很快就被中军和右军闻讯赶来的将领们带离了营墙前,就算以后吃了军法,法不责众,性命应该是保重了。

临走前,当这些将领们看见进入了“入武”状态的贺穆兰,倒提着长枪,一步步走回营墙前时,这些人已经看不见她身边的其他人了。

入武是一种何等玄妙的境界,许多武将一生对此可遇而不可求,这属于武人之间天生的互相感应,是对强者的认同,也是对破而后立者最好的礼赞。

他们发自内心的期待着黑一的初战,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个新兵中的冠军能走到何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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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有中军和左军正军的干涉,这一场纷乱在天亮时分终于平息。这一场营啸,左军的新兵营元气大伤,就连中军也死了不少人。新兵里直接被杀的人没有多少,大部分人是死于伤势过重、流血过多,深夜那个场面,真倒卧在哪里,流干了血有没有人来救的。

中军将所有发狂丧乱之人都抓了起来,有些当场就被格杀。跑到右军的新兵几乎全部都活了下来,有些虽然得了风寒,但性命总是无虞。

左军以同乡为战,各个身后都有不少同乡亲戚,右军结下这一场善缘,等于是日后多了许多可以信任的同袍来。

而花木兰带着黑一众人,几杆无尖枪横扫新兵无数,在营门前硬生生留下无数人命的传说,也彻底奠定了“黑一”在左右二军新兵“第一火”的地位。

第二日中午,营啸的原因也查了出来,原来是刚刚在大比中分入新兵营不久的怀柔军户,一个叫莫怀儿的新兵在柔然人的偷袭中吓破了胆子,被同乡嘲笑欺凌后半夜发疯,最终引起了炸营。

当听到“莫怀儿”的名字时,贺穆兰忍不住离开营帐,回到那道营墙前,伫立了良久.

“花木兰,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阿单志奇和胡力浑、杀鬼三人四处找不到花木兰,一路打听寻了过来。

贺穆兰回身看着阿单志奇和另外两人,这一火目前九人里,只有这三人是花木兰以前的火伴。

至于其他的同火,因为弱到没有存在感,贺穆兰已经快记不得了。

只有那个莫怀儿,因为后来分去正军,却做出躲在死人堆里,被活生生割了脑袋,被敌人拿来羞辱的事情,而被贺穆兰记住了。

花木兰一直给他家寄送东西,因为她觉得这么一个胆小的人,愿意为了家人而来入伍,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无论他后来是因为什么崩溃了,怎样不名誉的死去,在他前来黑山大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自己的勇士。

可在花木兰、阿单志奇所在的新兵营里时,莫怀儿没有胆小成那样的。虽然喜欢偷偷捡花木兰的便宜,但在同火遇见危险时,他依然敢举起刀保护别人。

那么,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变得如此胆小呢?

花木兰没有去追问,贺穆兰也没有在意。

因为花木兰是贺穆兰的偶像,所以她没有用如何阴暗的想法去揣测她,她只是觉得,花木兰不去找寻那个真相,怕是因为承担知道真相后的痛苦和愤怒。

重来一次,没有了花木兰,也没有和阿单志奇、胡力浑、杀鬼的莫怀儿,在第一次出战回来后就崩溃了。

而当年花木兰在战场上射出的第一箭,救了的正是第一次出战的莫怀儿。

这一切让贺穆兰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慨,她甚至觉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人生和梦境之间,其实也并无什么不同。

贺穆兰从轻狂到痛苦,再到顿悟,渐渐得出了一种结论:

人生就是战争,时时刻刻都在和自己,和别人,和命运做斗争。

在这场战争里,她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和固有的价值观带来的枷锁,而莫怀儿迅速的成为了一名败兵,这其中,固然有人性格和心性、阅历的关系,但更多的是…

“我在想,无论在何种战场上,都需要有好火伴啊。”

她喟叹道。

无论是人生的战争,还是沙场上的杀戮,都需要有好火伴。

“我现在有了一群好火伴,所以跑过来感叹一番。”

“这个…听的老子怪难受的。”胡力浑揉了揉胳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掉啊,是不是老子的鸡皮疙瘩?”

“…火长,即使你这么说好话,明天的饭你也是跑不掉的。”阿单志奇咧开了嘴,笑着说:“灶房也是战场啊。”

杀鬼没有出声,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互相调侃。

几人说说笑笑的回到了营帐,正遇见了王副将亲自领着一个少年往他们营帐而来。

来的少年身穿一身鲜卑华裳,身形并不高大,满脸都是不悦之情。

“来来来,各位见见你们的火伴,这位是原本早就该入营的若干人,因为家中出了些事情…”

“王副将,你居然让我进新兵营!我明明带了四个家奴,还带了一堆粮草!”若干人气的叫了起来。“我明明可以直接进正军的!”

“可是你不愿去中军,你的阿兄已经把你的家奴都领走了啊。”王副将眨了眨眼,“那你就只能来黑营了。而且,黑一很强,你应该理解你阿兄的良苦用心…”

若不是那位若干将军托付,他何至于亲自管这破事!

“什么良苦用心,不就是怕我在右军混出个…”满头鲜卑小辫的若干人,小声忿恨地咒骂了几句,对着已经快要傻掉的众人撇了撇嘴。

“我是若干人,鲜卑三十六国若干部出身。”

哼哼,吓傻了吧!

还不速速来拜!

“若干部?没听说过…”

狄叶飞嗤笑了一声。

那罗浑看了眼他鲜亮的衣甲,再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衣裳,直接开了口。

“王副将,你能换个人来吗?”

贺穆兰“噗”笑出声来。

一屋子屌丝里混进来一个公子爷…

明显不是一个画风啊。

小剧场:

若干虎头:(摸脸)听说黑一出来个很强的冠军?得让我家那跟着一堆屌丝抢破皮甲的蠢弟弟去看看,究竟什么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内心):快哭着来投入哥哥温暖的怀抱吧!

第126章 人尽其用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若干人啃了一口胡饼,“又硬又干,这是什么玩意儿?”

“有胡饼吃就不错了!”吐罗大蛮嗤了一声,把他手中半块胡饼抽走,咀嚼了起来。“你不吃我吃。”

.

若干人只不过在黑一留了一天不到,就成功获得了“群体嘲讽”效果,没有一个人待见他,只有贺穆兰还算是客气。

贺穆兰客气,是因为来这里之前刚刚和他分开,也知道他在指挥和布局上的厉害。

可是别人不知道啊,这到了军营里还挑三拣四把人当佣人使,谁愿意理他?

因为狄叶飞一句“若干部没听过”,若干人直接对狄叶飞表现出不友好的态度。黑一众人哪怕知道狄叶飞是男人,也没法子对他发火或者发脾气,而且众人和狄叶飞自然更亲密些,若干人对狄叶飞摆脸色,所有人也就对他摆。

换句话说,若干人被孤立了。

他也硬气,被孤立了依旧我行我素,而且过的也不算太差。他从家中带来的铠甲和宝刀都不是俗物,用的也是长戟这种高级货,操练时颇为引人侧目,他在阵法、指挥等方面也有些造诣,所以每天练阵列的时候,很少出丑。

“没见过这样的人,娘娘腔…”吐罗大蛮哼了一声,“狄叶飞长得像女的,每天早晨也没像他那样…”

他说的是若干人每天早上会把头发散开,用家中带来的篦子把头发梳通,然后再结成满头小辫子,在脑后扎起来。

可以说,狄叶飞的清晨在练武,其他人的清晨不是骑马就是锻炼,贺穆兰是在灶房,而若干人就是在梳头。

每天一起床就看见他拿个梳子在那梳啊梳,也是醉了。

“若干家确实是贵族吗?”

阿单志奇私下里也和贺穆兰问过这个问题,因为鲜卑人没有文字,其实很多东西都靠口口相传,若是见识少的,能传给别人的东西也就少。阿单志奇等人都是普通军户出身,杀鬼更是连军户都是刚刚算上,说起来,似乎也只有贺穆兰表现出略有耳闻的样子。

“鲜卑早期的三十六国里,若干家所在的氏族确实是很大的部落主,家中牛羊上万,奴隶众多。只是行事过于保守,后来大可汗能用的人家太多,若干家靠上来的晚,也就逐渐没落了。”

三十六国里除了现在赫赫有名的八大姓以外,其实还有二十多个显赫的姓氏,但是被灭的被灭,破落的破落,除了家中曾有些英雄而被人记住的以外,其他的都快被忘光了。

没有历史、没有文字的民族,在这一点上就十分可悲。

贺穆兰大概也能理解为什么历代鲜卑皇帝都在积极的接受汉化,因为能够像汉人一样被载入史册,实在是太诱惑人的一件事了。

“那就确实是贵族啊。可这小子一点让人敬佩的气概都没有啊。”阿单志奇的表情有些古怪。“部落主又如何,如今都没有部落了。就连我们这些家奴出身的人家,一个个也都开枝散叶,成了军户。”

“总有些人沉湎于过去无法自拔的。这人不坏,可以结交。”贺穆兰替若干人说了句好话,“虽然是有些不够爽利,但也不失为一条汉子。”

“你难道认识他?”阿单志奇诧异极了。

“不…”贺穆兰神秘地一笑。“因为我会识人。”

“你怎么干脆不说你就是神巫算了!”阿单志奇摇摇头。“这若干人如果这么讲究,干嘛来右军啊,去中军岂不是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因为中军有我讨厌的人。”

他们的背后突然传来若干人的声音。

在人背后讨论别人,却被人一下子抓住,实在是很尴尬的事。好在他们回想一下,也没有说什么不太好的话,也就尴尬了一瞬。

若干人是个不在意别人想法的人,他来校场练武,听到这边有人在说他,也就驻足听了听。

他知道同火许多人都看不上他,他也无所谓,他还看不起人家呢。

除了那个知道“若干”家是何许人的花木兰。

“中军有我讨厌的人,所以我不愿意去中军。”若干人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不是讲究,而是因为你们几个头上有虱子,我怕痒的紧,早上篦一篦,把虱子篦掉。否则真到厮杀的时候,突然头痒难耐,还怎么打?”

“我头上可没虱子!”贺穆兰一听之后,恼羞成怒道。

“真到厮杀时候,头痒难耐也得杀!”阿单志奇不以为然。

“咦?你头上真有虱子?”贺穆兰傻了,问阿单志奇。

她从未见这些伙伴们挠过虱子。

“谁没有?就算真没有…”阿单志奇看了眼头发还算干净的贺穆兰,“这鬼地方,几个月洗不了一次头,也没法好好沐浴,迟早都会有的。”

他随意在头上挠一挠,抓下一只头虱来,捏死以后递给贺穆兰看。

“哎呀,你莫露出这样的表情,听说汉人以前在身上抓虱子还是乐事呢。”虱子被捏死时发出了“咔吧”一声声响,爆出一滩黑水来,阿单志奇露出快意的表情,把虱子弹掉。

“捏虱子也挺解闷的,等你头上也有了,我帮你抓。”

贺穆兰和若干人都露出了无法忍受的表情。

“若干人…”

贺穆兰已经开始觉得头皮在痒了。

“你那篦子,等你不用时,可否借我?”

.

不可否认的是,黑一来了若干人以后,也有好处。

这小子也识字,而且带了不少书。

这让贺穆兰十分高兴,虽然他带来的都是兵书和一些杂书,但对于贺穆兰来说,看到有汉字的东西,能明确的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属于汉人的一部分,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穿越就像是催眠,时间久了,连你自己都快想不起以前是什么样子了。

当知道花木兰识字,而且明显能读懂他的书时,若干人露出一副“不愧是我认同的人”的表情,不但大方的把自己的书给她看,有时候还和她讨论一些自己心中的感悟。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花木兰?花木兰?”

若干人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能讨论的,自然是滔滔不绝,谁料他的“知音”听着听着,居然脑袋一歪,把头靠在柱子上,直接睡过去了。

“你给他睡吧,他昨晚又练箭到二更,早上又要起来准备我们的饭食。”狄叶飞也被这小子念咒一样的声音弄的发烦。“你那一套,根本就不适合我们。”

“胡说!这可是汉人的兵法大家孙子说的话!要说到这位…”

“我们和柔然人打,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怎么围?敌人多了,他们四散而逃,你从哪里围起?”狄叶飞直接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而且,我们都是骑兵,首重速度,只要马快了,怎么都好说,马要跑的慢,说什么都是枉然。”

狄叶飞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咱们就是一群新兵,扯这些没用。把仗打好了,能在沙场上活下来,才是正理。”

若干人和狄叶飞不对付,所以对方即使说的中肯,他也很难接受,再见唯一能听懂他话的花木兰在一旁睡得就差没有打呼噜了,便叹了口气,低下头来,翻了翻手中那卷竹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贺穆兰确实是疲累。右军黑营的日子其实很悠闲,毕竟不是每天都会遇见营啸。但贺穆兰一直牢牢记得自己在中军时,那校场里即使到了夜晚,依旧火把通明,无数人苦练武艺的样子。

古代的军中没有什么乐子,精神压力也大,晚上若不练武宣泄,一群大老爷们根本不知道能干什么。空虚的、欲求不满的、纯粹想生事的一堆人凑在一起,总要生出乱子。

中军作为压力最大的一支精锐,本身内部竞争也强,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以提高自身的时间,在这一点上,右军就差的多了。

她晚上去靶场练箭时候,除了巡更之人,几乎遇不见什么人。

而其他的新兵到了傍晚就已经在白天的操练之后累的不成人形,根本不想再爬起来折腾自己。就算是狄叶飞和那罗浑这样刻苦的,也都只是天刚刚亮的时候起来出去练武。

贺穆兰靠在柱子上打了个盹儿,睡得还算香甜。想起等会儿就要去操练了,贺穆兰起身穿起皮甲,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动作起来。

突然间,黑一的营地间突然嘈杂了起来,又有锣声响起,贺穆兰心中一惊,还未张口说些什么,外面吼叫声就响了起来。

“蠕蠕扰边,镇军将军有令,命黑一、黑二、黑三、黑四、黑五随蛮古将军出战,一刻钟后营门前听令。”

吼叫的,正是负责传令的伯鸭官。

“嗷嗷嗷嗷嗷!”吐罗大蛮一下子跳到案几上,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叫了起来。“老子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出战了!”

狄叶飞也是面露喜色,他每日里双戟从不离手,可不是因为它们很贵。那罗浑开始一点点往自己身上挂东西,先是长刀,然后是匕首、短刺、鲜卑人的木质护身符,等各种零零散散的东西。

整个帐篷里弥漫着一种迫不及待的气氛,包括若干人,都像是得到了漂亮的蓑衣后等到了下雨的孩子,一边慌慌张张,一边手舞足蹈的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压箱底家伙们带在身上。

想来新兵营其他帐篷里也都差不多。鲜卑人建功立业全靠打仗,他们操练了大半月,这一声令下,无异于是老板给活儿干,工资等着去拿,何人不喜?

像是莫怀儿那样的人,几千个里也不见得有一个。

贺穆兰没有像是其他人那样又揣着又挂那个,而是把弓背在了身后,佩上短刀,把枪提在手上,箭囊握在另一只手里,率先出了帐去。

帐外,各火的士卒都在热火朝天的笑着、议论着,就如她第一次出征时,金十二里那一片热闹的景象一般。

“要战了吗?”

她迎着刚刚升起没多久的朝阳,眯了眯眼。

“那就战吧。”

柔然人扰边,是非常正常的事。柔然是无数个汗国集合起来的,国内大大小小的部落和汗国数不胜数。就算柔然的大汗下令今年不许扰边,其他汗国冬天过不下去了,又不能打自己人,也会偷偷摸摸南下。

柔然曾经投降数次,可是都是投降没多久后又开始作乱,并不是他们言而无信,而是因为他们的构成太复杂,亲大汗派的归顺了,反对大汗那派的可能就故意挑事,引起战争,撕破盟约。

毕竟在大魏人看来,柔然就是柔然,不分东汗国西汗国,也不分高车部落,北羌部落,你柔然大汗管不好自己下面的人,那就是放纵生事。

之前大魏数代还以防御为主,谁料这代出了个年少刚烈的皇帝拓跋焘,见柔然反复的降了又叛,一下子也不耐烦了,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下令从此以后“以战止战”,对柔然绝不姑息,即使降了,黑山大营也要一直存在,防御边城。

这一来,柔然人更加骚扰的肆无忌惮了。

黑山周边是辽阔的牧场,敕勒川放牧着黑山大部分的战马,再往后,便是黑山大营和黑山城,沿着黑山一线往南,是怀朔、武川、柔玄和抚冥四镇,住有十万余百姓。

黑山大营一线至后方阴山道四镇,乃是大魏的生命线。当初还是拓跋嗣当皇帝时,十二岁的拓跋焘就曾远赴阴山道,亲自整顿边塞军务,建立起黑山大营。后来先帝驾崩,柔然人趁机率领六万骑兵进犯云中,也是刚刚继位的拓跋焘率轻骑亲赴云中,射杀柔然大将,才击退了柔然人。

柔然人趁火打劫的举动激怒了拓跋焘以后,黑山大营就举全国之力迅速扩张起来。无论是军备、实力,还是敕勒川为了黑山大营而存在的大片牧场,都足够让柔然人又是战栗又是觊觎。

黑山大营在此立了十几年,从拓跋焘开始继位开始兴盛,到了花木兰入伍这时,已经是大魏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贺穆兰上次跟着中军的鹰扬军出征时,只觉得千军万马犹如一人,鼓声滚动,号角齐鸣,跟着鹰扬旗快速援驰沃野,哪怕行军也是雄壮…

待他们这支右军新兵跟着蛮古主将一起出战时,那马上的队伍叫一个歪歪扭扭,旗摇马疾,乱糟糟到贺穆兰都不忍直视。

鲜卑军户都是自备兵器上阵的,小到针线,大到武器铠甲,全部靠自己。中军多有家兵家奴,武器由主家准备,队列中也能看到齐刷刷的长枪队、长矛队、弓箭手等队伍,整整齐齐,甲胄鲜明。

到了贺穆兰这支新兵队…

用枪的、用矛的、用双戟的、用长戟的、用单刀的、用铜锤的…

贺穆兰随意扫了下身侧的同火,单单她这一火,尼玛就有四五种兵器。若不是黑营前几队都还算是精锐,贺穆兰怕是自己还能看到叉子、铁棍这种东西。

至于铠甲,那也是有钱的穿锁甲、铠甲,没钱的是皮甲、软甲,还有更穷的,无数层布和皮缝一起,只在要害位置放上皮做成布甲也能看见。

整一个土鳖农民起义军的架势。

什么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都是艺术加工,加工!

不…

也有真的穿铁衣的…

“花木兰!”

若干人大声叫了起来。“快快快!又有…”

嗖。

嗖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