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听到库莫提的话,便知道此事到此为止了。而她原本就没有通过库莫提来改变军中弊病的想法,说出上党郡那些军户的事情,无非也只是想告诉库莫提:

——她只是个普通军户,知道那些遗物和战利品对于普通人家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使知道可能下场不好,当这种事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良心也会促使着她这么去做。

与其带着满心的悔恨而活,不如尽力做自己能做到的。

库莫提把花木兰当做了拓跋焘的人,自然对她的想法和意见都不会多言,好心提醒花木兰的言行不当,也是担心她惹祸上身,对自己、对他都没有好处。

可这花木兰也不知道是陛下从哪里找来的,个性倔强不说,还有些婆婆妈妈的样子,只是人确实是个好人。

对好人,总是要宽容点的。

库莫提有些怒其不争地提醒她:“还有,花木兰,你那四百多死营的奴隶,最好送去军帐换军功吧。如今到处都缺人,多出这四百多人来,好歹能给军中减轻点压力。四百多奴隶的军功也不少了,如有实缺,够你升官了。”

他是提醒贺穆兰,三军大比已经不远了,即使能一鸣惊人,要得好一点的官职,军功也必不可少。亲兵的军功是很难计算的,大多都记入主将名下,贺穆兰在库莫提帐下效劳半月,杀敌也有不少,但十分之一的军功都没得到。

无奈这就是军中的规矩,贺穆兰感激库莫提借她上好的甲胄武器使用,又让她不至于落入杂役营,这些军功便权当是谢礼了。

用奴隶来换取军功?

“…将军,若是卑职想留下这些奴隶,真的要自己提供粮食吗?不能让他们去黑山城做工,换取工酬吗?”

“他们大半连鲜卑话都不会说,就算是军中都懒使唤,更别说去黑山城了。工匠乃是实缺,黑山城只要熟练的匠人,不需要工徒,你也莫异想天开了。”

这些奴隶大多素质低下,活下来的都是死营之人,莫说做工,便是当苦力都担心太过桀骜不驯,闹出什么事来。

往常这种人都是砍了脑袋换军功,库莫提既答应了要把这些奴隶赏赐给花木兰,那就赏了,却没想过还替他养着。

“你今日把你那群奴隶处置一下,自己好生想好,不要鲁莽。”

库莫提挥挥手,让她走了。

贺穆兰回帐中听命,却被库莫提连敲带打,好好警告了一番。她又没得到解决那四百个人的办法,等回了副帐时,不但头顶发凉,连心都感觉凉透了。

副帐中其他亲兵都不在,只有没鹿回大约是值夜了,正在休息。见贺穆兰回来,他睁开眼皮看了眼,懒洋洋的继续又合上了,再没有搭话的意思。

贺穆兰一夜没睡,原本也应该钻进床褥好好睡一觉的。可她现在的心情却实在不怎么好,所以想了想,从行李中抽出某块大布巾往半干的头发上一包裹,悄悄出了副帐。

鹰扬军中依然是有条不紊,贺穆兰没走几步,被眼尖的素和君和“小儿”看到了,连忙跟上前来。素和君怀里揣着几个早上的胡饼,递于贺穆兰吃,后者腹中正饿,刚吃几口,突然想到三天后就该没饭吃的奴隶,顿时没了胃口,食不下咽起来。

妈的,背着四百条人命的感觉也太差了点!

谁也没告诉他给四个百多个人当主子是这么糟糕的好不好?

连吃口饭都有负罪感!

“大人有心事?”

素和君见她吃了几口就没了动静,心中料定贺穆兰有心事。

贺穆兰收起胡饼,突然想起素和君后来可是白鹭官之首,手底下养着几千白鹭官的牛人,在这个没有俸禄的年代,他应该很懂生财之道才对,所以试探着问他:“素和君,将军把那四百多奴隶赐给了我,可是军中却不管他们的衣食,我正愁如何处置他们…“

“交上去便是了,好歹不至于都饿死。”素和君无所谓地说道:“都是当军奴,我们军中可比蠕蠕那边好多了。”

贺穆兰看了一眼小儿。在她的想法里,他应该对此决定很反感才对,结果小儿只是皱了皱眉,一言不发。

“没有什么可能,我把他们都留下来吗?”贺穆兰语气放缓了点:“我知你素来机灵,你替我想想…”

“咦,大人是想他们留下来训练成奴兵吗?不是我恣越,可奴兵也得挑身体好的,就跟这家伙一样,至少饭吃了能有力气打仗!”

素和君拍了拍小儿的后背,示意他还算合格。

“否则一上了战场,没两下就被人杀了,一来容易留下个‘主帅不仁’的过错,二来有那功夫,也不是不可以招募新的家奴了。”

“蠕蠕人太过凶狠,这批死营的奴隶被压榨的各个病怏怏的,实力太弱,不值当的。”

贺穆兰理智上知道素和君的话是对的,可是心里却总有些不甘心。她扭过头去,问了问小儿:“你觉得呢?”

小儿一愣,没想过贺穆兰还会问他的意见。鉴于他自己就是奴隶,而他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奴隶,所以他想了想,回答道:“小的觉得,主人带回来的大部分奴隶,是愿意去当军奴的。”

“咦?”

“我们这些人,之前都是犯过错的死营之奴,日夜皆有镣铐相锁,干的是最低等的事情,吃的却还没有牛马好,如此艰难的活到现在,早就已经存了死志。如今能有地方栖身、不需要上战场拼命,靠着干活儿就能挣到饭吃,已经是大多数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了。”

他说的诚恳,显然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

“…但是,如果让他们再上战场的话,恐怕十有八九心里是不愿意的。昨天那一次反抗,怕是这辈子他们唯一的一次了。”

小儿没有说若不是他砸伤了执鞭的看守,又高声疾呼告诉他们没有多少蠕蠕了,就算他们被如何折磨,也不会反抗。大多数已经认命,而不认命的,又大多数都死了。

贺穆兰听了他的话,沉默了片刻,对素和君和小儿颔了颔首。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走,带我去军奴营看看他们。”

军奴营地比大多数的营帐都要占地广阔。若说黑山大营有十万人,其中只有六万左右是军中将士,剩下四万都是负责军中辎重、杂务等事务的军奴与杂役。

这些军奴有些是将军的私奴,有些则是各地犯罪后被发往黑山的犯人。还有些是宗主或部落主贡献出来换取军功的家奴。

这些人占据在黑山大营的一个角落,几十个人一个帐篷,听候参军帐和各军军帐的吩咐,做着每日安排的工作。

北魏初年,拓跋鲜卑刚刚由奴隶社会转为封建社会不久,奴隶的大量残存和自由民的稀少,让很多工作都由奴隶担任。不说黑山大营的军奴,便是随意那个达官贵人家中,上千奴隶都是有的。

可如贺穆兰这般出身,突然间就拥有了四百个私奴,显然也是极为少见。

这四百多人分散居住在十来个营帐里,小儿跑了许久,才把所有人找齐。

和他们来时相比,这些奴隶自然是已经干净了许多,衣衫也还算是齐整,只是因为他们大多是柔然人或者柔然附属之奴,语言不通,又是初到魏人的地方被严令禁止乱走,神色中不免有些惶恐。

贺穆兰在穿来前,当得最大的官也不过就是个班长,一下子面对四百多个嗷嗷待哺的“人口”,心中的无措可想而知。

这一瞬间,贺穆兰顿时觉得参军帐中那些人真的是很了不起,就算有国家供给粮草,能让所有人,包括军奴都能吃上东西,绝不是发发东西这么简单的。

贺穆兰看着这些面色仓皇的奴隶,大致说了下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们自己的窘境。

若她是若干人那样的出身也就罢了,相信家族情愿多养四百多人增强实力。可她就是一个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的普通士卒,养这么多人也不现实。

何况还有小儿说的那番话。

“…若你们要跟着我,势必要和我一起上战场,甚至可能要送命。我只是个亲兵,养活你们所有人也不现实,若是战场上没有什么收益,我们就只能等着一块儿饿死。“

“所以,你们可以自己选择。若是想要留在军中的,我便把你们交到营里去,大魏的军奴早上和晚上各有一顿,虽然不多也不好,但吃饱应该是没问题的…”

小儿站在贺穆兰身边,将她的话翻译成匈奴话说给他们听。

“若不愿意做军奴而跟着我的,我日后会尽量帮你们摆脱奴隶的身份,若是实在不行,至少让你们过得像是个自由民。”

贺穆兰这话说的很没底气。

大魏律法,奴隶受田则为民。可是贺穆兰是军户,田地是国家分给她父亲和她弟弟的,她自己并没有田,要想受田给奴隶,除非她得了个爵位,得到了朝中的赐田。

花木兰后来升到五品的虎威将军,那也只是个实职,除了武勋外,并无授爵,可见爵位很难赐予普通军户出身之人。

贺穆兰让他们自己选择,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胡言的样子,有大半奴隶只是思考了片刻,就站到了素和君那边,选择去做军奴。

对他们而言,那一天的反抗只是跟随部分人的下意识动作,以及长久以来被欺压后心中释放出的恶火,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小儿那样有着“自由”的意识的。

他们世代都是奴隶,已经熟悉了奴隶的生活,能有一次机会从死营脱离出来作为军奴,已经是万幸,再想以蠕蠕之身变成一个“平民”,简直就是荒诞奇谭。

与其跟着这没办法养活他们还想要骗他们卖力的年轻人送死,不如赌一把,选择做军奴,好歹有条活路。

还有五分之一的人在观望一阵后,犹犹豫豫的选择了去当军奴。

正如小儿所说,很多人在战场中已经吓破了胆子,情愿死也不愿意再去被人驱使着打仗了。小儿向他们重新询问了一遍,待各自都选择好了以后,贺穆兰一数,四百余人里愿意留下的,不到八十人。

贺穆兰原想着应该留不下几个人,这样的结果,已经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就连素和君都觉得以贺穆兰无权无势无官身的地位,能因为“平民”身份而被诱惑留下的,怕是也没有多少,毕竟这些人都是北方的蠕蠕,根本就不能理解大魏的“平民”是干什么的。

既然都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贺穆兰也尊重他们的选择。

她虽有仁心,但自诩也不是轻易偏袒所谓“弱者”之人,她救了他们的性命,给他们选择的机会,可若他们只是想找个长期饭票无需冒险的养着他们,她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素和君喜欢收集情报,他很好奇有什么能使一个敌国的奴隶愿意跟着一个无名小子,在小儿的帮助下,他和剩下来的七十六人分别聊了聊。

这些奴隶大多并非柔然人,不是来自和柔然人有深仇大恨的胡族,就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种族,被柔然人欺凌到只剩恨意的年轻人。

真正想要“自由”的,不过三五人而已。

这世界如此残酷,尽连“自由”这种人人向往的美好之事,都已经无法让人生出憧憬之心。

接下来的时间,贺穆兰带着素和君和小儿等人去了参军帐,先去和各位参军事上报这三百多奴隶的事情。

贺穆兰在参军帐中也是熟人,毕竟高车刚归附时她经常来,也被若干人拉着帮过许多次忙。山羊胡子的范参军见他又给军中送了三百多人手,见她更是喜笑颜开了,连声称他是个有“大前途”的人。

“得了吧,又想哄人家小子为你办事…”卢参军笑着拆他的台。“不过我听说库莫提将军把那四百多奴隶都给了你啊,还有人呢?”

贺穆兰没有多说,在心中衡量了片刻后,挑了个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那七十六人大多都是高车人、鲜卑人,还有一些杂胡,他们都与蠕蠕有血海深仇,我便留了下来,全了他们的心愿。”

“想不到奴役之辈中亦有这般刚烈之人。听这话的意思,他们是愿意和花二郎你上阵杀敌啰?”

贺穆兰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既然留了下来,此事必定是不可避免的,所以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你养得活他们吗?”

不愧是喂养着全军的参军帐,随意一个参军,一眼就看出她目前的窘境。

贺穆兰苦笑着摇了摇头。

“说实话,在去库莫提将军身边之前,我几乎都没有吃饱过。”

她这实话一说,众参军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李参军李参军,你看看,我说就这个分量,是个男人都吃不饱吧…”

“滚!右军军功少士卒多,不这么分,将军能同意?上官能同意?”

几个人吵闹着揭过了这个话题,那山羊胡子的参军又摸了摸胡子,替她出了个主意:

“这样吧,我告诉你个法子。高车人最近要重开熔炉和匠作坊,那里颇缺人手,你那些私奴若是实在没法子养活,我便开个方便,将你的人引荐到高车人那里去。若是他们愿意收下,好歹有口饭吃,打打铁,卖卖力气,他们应该也是做得的。”

“如此实在是太好了!”贺穆兰纳头便拜。“多谢卢参军的好意。”

“你莫谢我,我可是‘奸诈的汉人’,哪里会这么便宜就行这个方便…”卢参军笑着扶起她。“以后你若休沐,或夜间无事,须得来我们参军帐下,帮忙整理案牍、抄录文书,你若愿意,我们便出这个面,为你引荐,如何?”

“求之不得!”

贺穆兰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科技就是第一生产力!

感谢祖国多年来培养出的心算能力和抄书能力!

高车人如今炼铁之物、生活必须,都得靠参军帐调拨。京中虽已下令妥善安置高车人,等待专使前来,可这专使到来之前,到底怎么才算“妥善”,还是参军帐中说了算。

狄主真如此聪明,自然会知道该如何用“妥善安置”之物资。

这便是潜规则,参军帐中的汉人运用的炉火纯青,甚至完全不引人为恶,几乎人人都是双赢,本来高车人炼铁就需要力士打铁、吹鼓风箱,反正都要派奴隶去的,私奴军奴并无二致。

而对贺穆兰来说,跟着高车人后面打铁、扒皮,好歹让这些奴隶学会了些维生的手段,若是有聪明点的,能将这些本事学个皮毛也不一定,以后修修兵器、做做箭镞,都可以不用去找外人了!

这可不是一点点人情!

相比之下,司功帐的鲜卑功曹大发死人财、军功财,则是吃相难看,几乎引起众怒。这固然有出身不同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功曹大多原本就是鲜卑贵族出身,已经惯于将权位低下之人当做走狗工具,不似汉将在鲜卑军中人微力薄,一直在广结人脉,积攒资源,很少做出损人利己之事,结下仇怨。

只可惜这世道便是如此,功曹这个位置能坐上的都不是普通之辈,后台硬到即使犯了众怒,众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甚至只能顺从。

贺穆兰刚在参军帐中录好文书,卢参军就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从我们这里办好交接倒是容易,可你拿着这文书到司功帐里录写军功就难了。且莫说你和功曹那些事连我们都有所耳闻,就算没有过节,你这奴隶一献上去,功劳不小,若想顺顺利利的录上,怕是要伤筋动骨一番…”

他说的伤筋动骨,指的就是要大大破财。

本来,一般士卒凭着首级参录功勋,功曹都不会贪墨什么,只是若有大功或“上获”、“中获”记录,军中得了军功之人通常都会给那功曹一些“辛苦钱”,类似后世的“我请你吃个饭”。

贺穆兰献上三百多奴隶,当属“中获”,和杀敌两百几乎功劳相近,这已经到了“辛苦钱”的标准了,可卢参军觉得以贺穆兰的性格,对方若是公然索贿,怕是要踢个铁板,所以便想提点她一下,免得到时候两方难看,又生事端。

卢参军真是小瞧了贺穆兰,作为一个了解各种“潜规则”的现代人,贺穆兰即使不愿意“同流合污”,忍下这次还是可以的。

所以她看了眼身后的素和君:“素和君,明日你拿着这文书,我再给你些金银,你去帮我把这军功录了。”

“咦?我?”

素和君闻言一怔,而后想起贺穆兰被功曹告发,差点入了杂役营的事情,连忙点头:“标下一定办好。”

并非人人都是亲自去录军功的,这也是寻常之事。按照这种情况,花木兰不出面才是自然,否则反倒该那些功曹不舒服了,

卢参军见贺穆兰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更觉得此子日后必有大造化,笑的和蔼极了。

“如此甚好,甚好!”

贺穆兰进这参军帐前,虽不是愁眉苦脸,可也离愁眉苦脸差不多了。可此番从参军帐出来,顿时觉得心头一轻,就连天空都晴朗了不少。

“总算是安置好了!”

高车人日后是要去敕勒川的,就算她把这些人继续托付一阵,也不算离黑山大营太远。

都是被蠕蠕压迫的苦人,在高车人中生活,说着一样的语言,怎么看也算是一个好去处。

若是狄叶飞能建下功劳回来,带回更多的高车人,需要用人的地方就更多,这群从蠕蠕那抢回来的奴隶各个都会匈奴话,以后也能派上更多的用处,这么一想,就连那已经录入文书的三百多新任军奴都有了好的未来。

贺穆兰看着天高云阔的世界,顿时希望自己生出双翅,追上已经北上的狄叶飞,帮他顺利到达金山下才好。

素和君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摇了摇头,有些感慨:“若是知道能跟着高车人学些手艺,那些自愿做军奴的家伙们,应该连肠子都悔青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若是高车人用不上他们的时候,还是要跟着我上战场杀敌的,否则还是没饭吃。”贺穆兰心情也是大好,笑着反驳素和君:“相比之下,在军中做做杂役,确实安全的多。再说了…”

“等狄叶飞回来,高车人一多,这群人就更有用武之地了。”

“您说那个百夫长?这才出发没多久,怕是还没进柔然呢。要想等他安全回来,至少也得半年。”

素和君估算了一下。

“这还算快的。”

半年后,陛下大概要发动总攻了。

京中为了彻底消灭柔然,已经准备了许久,只待夏国一破,大军立刻就要转战柔然。

如今夏国只剩长安和统万城,只要城池一破,覆灭就在眼前,柔然蹦跶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息了。

若是那狄叶飞真在半年后把高车的消息传回来,那确实立了大功,在陛下面前也会得到重重的封赏。若说前途,说不定还在这花木兰之上。

素和君看了眼身前的“大人”,心中有些为她担忧。

这人这般天真直率,若不是死于阴谋诡计,便是死于暗箭伤人,真要能去陛下宿卫军中还好,可看她这样子,倒像是一门心思报答右军的。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贺穆兰看天色已经不晚了,抽空带着两人去了趟军奴营中,告诉他们明日参军帐中会来安置他们,而选择留下的七十六人要搬出军奴营居住,那被留下的人大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而后来犹疑不定的人也都庆幸自己选对了。

贺穆兰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是她自己无能,这群人又和她没有什么感情,大部分还被她的盾牌揍晕过,这样也是正常。

好在那七十六人也没有多追问他们会去哪儿住,留下来的都已经做好了吃苦送命的准备,再差也不过如此了。

贺穆兰三人步出军奴营,身旁的小儿眸中同情之色一闪而过,张口说道:“他们日后会后悔的。”

“什么?”

小儿看着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空,喃喃自语:“谁因为怕死、怕饿肚子而放弃比这些都要宝贵的自由,谁就只好永远做奴隶。我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自由,但我至少选过一次,而他们,连选都不敢选…”

贺穆兰没有听清他的话,所以拧着眉毛,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小人在说…”

小儿跪了下来,以俯首之姿说道:

“您曾告诉我,若自己想清楚了想叫什么名字,就告诉您…”

“是,我曾许诺过你。”

贺穆兰知道名字对一个人来说有时候是有着不同意义的大事,所以点了点头。

“你现在想好了吗?”

“是的。”

他是因为“花木兰”而活下来的人啊。

是他给了自己活下来的机会。

一次是以奴隶之身忤逆,杀的血流成河,却因为他的劝解而得以不杀;

一次是知晓了主人的秘密,却因为对方的豁达而得以不杀。

他活了两次。

如今,他还许诺若日后有了能力,一定让他们这些人有自由的身份。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他只是空口说白话…

但他信。

“我是因您而生…”

也愿意为您而死。

“所以…”

“恩。”

贺穆兰期待的看着他,想知道他慎重考虑下后,会给自己起什么名字。

“小人以后,就叫花生。”

贺穆兰:…

她再也不腹诽“花富贵”了。

第154章 天降福星

“花生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国的呢?明朝吧?花生好像是美洲大陆的产物,那就是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明末?清初?我的天…”

贺穆兰已经被自己新收的小弟所取的名字雷的一夜都过不好了,偏偏她之前非常“仁厚”的告诉他,“名字就自己取吧,你取什么我叫什么…”

摔,这是自取其辱的另类解释方法吗?

还是她自己大惊小怪?

应该是因为花生要传入中国还早,所以这里的人都不觉得“花生”这个名字很怪,素和君甚至夸奖小儿这个名字起的好,很有意境。

这里的奴隶和主人姓非常正常,若不是主人信任的仆从,甚至都不能赐予同样的姓氏。

就如同花家是贺赖氏家仆出身,可是为了避讳主家,只敢用“花”,虽然花和贺在鲜卑语中发音几乎一模一样,可是旗号一打出来,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花生起了这个名字,得了素和君的夸奖,心中自然非常高兴,看素和君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素和君和花生如今是睡在一起的,两人感情好也有益于平日好好共事,这也算是唯一的乐事吧。

第二天一早,新出炉的“花生”捧着水盆进了副帐,在其他随从或探究、或好奇的表情中伺候贺穆兰净面。

无奈他们两个一个虽然是奴隶,还从来没有做过高级奴隶的活儿,伺候不了人,一个虽然是亲兵,但是新上任的,被伺候的也不习惯,更何况贺穆兰自理惯了,立刻接过水盆,自己三两下清理干净,又拿起一个水囊漱口后将水吐进盆里,就当是已经洗过脸刷过牙了。

这里的冬日风比刀子还狠,贺穆兰在现代再不讲究也是爽肤水日霜晚霜都用的,到了这里,连搽脸的好脸油都没有。

中年花木兰的时候倒是有,到了青年花木兰的时候,面脂是别想了,擦脸的油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擦了以后脸上更痒,根本就不能防止皲裂。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