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拓跋焘微服私巡来了黑山大营,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的脑袋都快炸了,还如何顾及的到别人?

左右皇帝在这里,比在黑山城安全多了。这里可有七八万将士驻扎,飞进来只大象,也都能被拍死。

但她万万没想到,皇帝倒是不怕有人欺负,他来欺负别人了…

三月十三,黑山大营里来了一伙让人生气的家伙。

这些人是平城来的羽林军,据说是为了皇帝十天后的驾临做准备的,顺便解决鬼方的问题。

羽林军只收功臣勋贵之后,哪怕是家中庶子、私生子、遗腹子,只要家世清白,有功于朝廷,再有同样家世清白之人推荐,便可入军。

魏国的羽林军比其他朝代的更加特殊些,因为大魏因战争而绝户的人家实在太多,还有一些家中男丁死的就剩一个孩子,再送上战场就要绝后的,军府里每年会有一些名额送入羽林军中,让他们去羽林军,由国家养着他们,直至到能作战的年龄,便跟随皇帝上战场。

在平城守卫,比在边关活下来容易多了。

也正是如此,羽林军的将士若论战斗力,不一定高于黑山大营,但羽林军有严师教导,又有大魏的名将轮流去带兵,若论整体素质,自然是羽林军更高一筹。

无论是北方六镇、黑山大营,还是镇守在地方上的镇戍兵,都认为自己的军队是最厉害的…

所以,不知是谁牵起的头,这支羽林军的人马没多久就和军中各方人马切磋了起来,对方为首之人极为厉害,无论是马战、步战还是射箭,都没有人及得上他,渐渐的,黑山大营都知道营中来了一个厉害家伙,从平城来的,正在黑山大营里踢馆。

无奈军中闲着无事的百夫长和素来勇猛的将士们都去了,谁也敌不过他。再打下去有车轮战的嫌疑,双方便约定好了,两方人下午再战,各出三人,一决雌雄。

只是这能出战的都出战了,再派上午的人去便是自取其辱,可军中武艺高强的主将也没有人敢去请,更何况羽林军所来的首领也是个年轻人,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叫了老将去比武,未免胜之不武。

事关黑山颜面,大家议论一阵后,想起了一个人来。

三军大比的冠军,花木兰。

花木兰虽然也是将军,但还没有上任几天,连正式任命都没下来,还不算什么大将。花木兰今年才十九,若论年纪,还比那首领小上几岁的样子。最主要的是,花木兰是公认的武艺高强,性格和善,就算腆着脸去请,也不会怕受到训斥。

于是乎,便有上午吃了亏的人拉上三五个人壮胆,跑去虎贲营求见花木兰。

“什么?叫我去和人比武?”

贺穆兰先前还以为是中军哪个将军派人来传话,糊里糊涂见了来人,却听到是这么荒诞的请求,顿时连连摇头。

“我最近事务繁忙,实在是无暇,你若留意也能明白,前一阵子我已经和虎贲军上下打了几场,实在是不想再来这种事了。”

贺穆兰见那人沮丧下去的表情,蹙着眉说道:“军中切磋,便是不敌也没什么,何必这般做小女儿状?”

“将军不知,来的是羽林军里的一个校尉,带着几个武艺高强的羽林郎,一个上午就胜了我军中二十多个好汉,我们实在是…实在是面子上过不去,这才约了下午继续再战。”

那百夫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营中诸位将军怎么想的,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居然也由着这群人在校场挑战…”

“羽林军?”贺穆兰突然生出一个猜测来,愣了愣神,问他:“你可知那校尉叫什么?”

“不曾听旁边人喊他的名字,不过都称呼他杜校尉。”百夫长想了想,“好像崔太常身边经常跟着的几位家将也陪着他,应该也是出身高贵之人吧。”

这才是让他们更加气愤的地方。

有钱有地位了不起啊!他们若是和他一般从小有名师指教,一定也能这般厉害!

贺穆兰听到羽林校尉姓“杜”,心里就咯噔一下。

拓跋焘的化名,不就是杜受,阿不,杜寿吗?

他又想做什么,居然跑到黑山大营里摆擂台来了!

其他将军当然不敢阻拦,大部分将军都认识皇帝,一见到他在做什么,吓都吓尿了好吗?

“我下午随你去。”贺穆兰想到这个,实在是坐不住。“他们比武是什么规矩?步战?马战?”

“将军果真要去?太好了,花将军去,我们稳操胜券啊!”那百夫长喜笑颜开,“对方每次出三人,三人对三人,他们配合默契,每次到了马战之时,总是被挑下马去。”

“三人?”贺穆兰看了眼身边跃跃欲试的亲兵蛮古。她如今帐下就算那罗浑武艺最高,和她也还有段距离,蛮古是老将,经验自然丰富,但他一打起来就疯疯癫癫,她还真不敢带着他去。

万一打的兴起,把皇帝伤了,那就要命了。

“将军莫要担忧,还有两个人选,也是武艺高强之辈,只要将军下午答允应战便是!”

贺穆兰想着左军和中军也有许多强将,便应允了下来,答应下午校场相见。

到了下午,贺穆兰配上磐石,提着铁槊,跨上越影就去了校场,到了校场门口,正遇见早上来的那位百夫长,翘首盼望着将她迎入场中。

贺穆兰到了校场一看,另外两个人还真不是陌生人。

一位是大比输给她的那位陇西李氏之后李清,一位不是别人,正是库莫提帐下的副将,如今独孤家家主之子独孤唯。

贺穆兰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没有发烧。

到底是吹的那阵风,把很少凑热闹的独孤唯吹过来了?

独孤唯见她来了,苦笑着凑近她问:“也是听到对方名字以后,不得不来的?”

贺穆兰一听,便知道独孤唯为何而来了,低着头小声问他:“怎么是你来了?库莫提将军呢?”

“这种事,将军怎么会出面…”独孤唯摇了摇头,“那位…哎,那位也太胆大了!”

一时间,两人都心有戚戚焉,叹气不止。

唯有后来的李清,不但什么都不知道,还对着一伙儿来“踢馆”的羽林军厌恶无比,提着长弓就和花木兰两人立志:

“花将军,独孤将军,这些人毫无入乡随俗之意,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们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厉害看看!”

“呃…这个…”

“我早上闹了肚子,不知道可敌得过他们…”

两人打着马虎眼。

“岂可如此没有斗志!”

李清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已经在心中把他们当做了是谦虚,“军中将士们都对我们寄予厚望呢!”

这下贺穆兰苦笑更甚了。

没一会儿,样子招摇、皆穿一身银甲的“羽林郎”们到了校场,身边果真有崔太常的家将,以及军中几位将军的亲兵陪着。为首之人,正是人高马大,相貌堂堂的拓跋焘了。

贺穆兰和独孤唯虽然心中早已确定对方就是皇帝,但真见了他来,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哀嚎了一声。

遇见这样的对手,打也不大敢打,也不敢做的太假认输,只有憋屈的份儿。

拓跋焘倒是心情大好,见贺穆兰等人来了,还有心思招呼了一下。

“来的可是生擒鬼方的花木兰花将军?来的正好,和杜某切磋切磋!”

“这…”

贺穆兰咳嗽了一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身旁的李清却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刻跳出来大叫一声。

“花将军好歹是我黑山大营的主将,你这校尉太过狂妄,来来来,先赢过我李某人,再来谈切磋之事!”

“你说我狂妄,你又是谁?”

拓跋焘感兴趣的看着这身穿鱼鳞甲的小将。

他无意中被人点名比武,遂升起了好斗之心,却没有真想过一路挑到黑山大营天怒人怨的地步。

只是贸然说不比了,又像是自己怕了他们,到时候羽林军儿郎各个都要用幽怨的眼神看向自己,所以他只能继续比下去。

李清见对方明显瞧不起自己的样子,冷哼道:“我姓李名清,陇西李氏之后,人称李四郎的便是!”

拓跋焘点了点头。

“哦,知道了,李方的儿子。”

“你居然敢直呼家父的名讳!”李清见他喊他爹就跟喊自家儿子似的,老气横秋到令人生厌,顿时银牙一咬,跳入场中就要去摔他。

拓跋焘也想速战速决,什么弓箭、骑术都不比了,提着双拳迎面而上。

鲜卑人也喜欢摔跤功夫,近身肉搏也是军中常比的项目。

拓跋焘下场肉搏,宿卫里也出来两个小伙子,生怕皇帝有失,便要一起去擒拿那李清。

“你们好不要脸!”

“花将军!独孤将军!揍他们!”

“李将军,赢了咱们回头请你吃饭呐!”

“怎么办?上了?”独孤唯卷起袖子,笑了笑。“不敢揍那位,给其他羽林郎看看,我黑山大营也不是好惹的?”

“你不会觉得胜之不武吗?”

贺穆兰摇摇头,伸手也挡住一个宿卫。“抱歉啦,就算做样子,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袖手旁观的。”

几个宿卫早上便是三打三,其他宿卫有认识独孤唯的,便没有上,这两个和李清一样,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又不认识权贵之人,生怕皇帝吃亏,便跳出来了,活该要被贺穆兰和独孤唯胖揍。

李清武艺自然不弱,但和拓跋焘比又差了许多。拓跋焘从小得各路名师悉心教导,精于步战和马战,就算是角抵之术也十分出色,李清身形敏捷,虽没有显出败绩,但他自己清楚,用不了一时半会儿,他就要落败了。

这小子也是蔫坏,见自己无法敌过这位杜校尉,而贺穆兰和独孤唯又已经赢了,笑着往后一跳,脱离战圈,大声道:“杜校尉本事果然好,可以和我们的花将军一战。只是三人对三人,你已经输了两人,就不必再比啦。”

三人比斗,向来是三局两胜,李清此话一说,拓跋焘脸上涌出古怪之意,脱口而出:“你们这是田忌赛马?”

李清居然咧嘴笑了笑。

“然也!”

独孤唯见李清没有蛮斗,当然,他的本事也没有蛮斗的资格,总算是松了口气,负手站在一边,看着皇帝和李清胡扯瞎扯。

他和贺穆兰正百无聊赖,忽然间,一支冷箭不知从哪里飞来,直直地朝着校场中的拓跋焘而去。

这箭飞的又快又急,看方向,正是对着拓跋焘的脑袋。为了看他们比武,校场里的士卒围得是水泄不通,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危险,贺穆兰和独孤唯听到一道声响,顿时心中大叫不好,拼了命的朝着拓跋焘的方向而去。

拓跋焘一生中遇到的行刺也不知道有多少,第一支箭射出时,立刻警醒地扑倒在地,滚了出去。

可怜李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在和自己扯皮的人就滚了三圈绕着他跑开了,顿时呆若木鸡。

随着第一支箭射出,第二支,第三支纷纷破空而出。此时贺穆兰、独孤唯和拓跋焘的其他宿卫已经赶到皇帝的身边,几人护着拓跋焘就往有掩护的地方走。贺穆兰见校场乱成一片,再见拓跋焘身旁有那么多人护卫,便没有再跟,而是留下来去抓刺客。

“把守四门,任何人不得出去!”

贺穆兰让身边几个虎贲军士去传令,直朝冷箭射来的方向去找。

她在不久前刚刚目睹了军中歹人刺杀崔浩的谋划,虽然不知为什么后来没有动手,可这些人明显还隐藏在军中,随时可能出没。

他们本来就是军中之人,又熟悉地形,若是其中有知道拓跋焘身份的,早上校场发现了他的行踪,临时起意要行刺杀之事也是正常。

校场上的人都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

有些士卒以为是有人气愤这杜校尉太过嚣张,在黑山大营撒野,所以才下黑手,气的破口大骂,直嚷嚷他们丢了黑山大营的脸。

有的担忧平城中的人在黑山大营吃了亏,此事不能善了,便满脸忧色的去找各自的主将禀报此事。

只有少数性格谨慎或头脑清醒的,开始寻找冷箭是从哪里来的。

贺穆兰见一群人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找,顿时对着围观的人群一阵厉喝:

“去找发出冷箭之人,把他们拿下!你们除了看热闹什么都不会了吗?”

她力气极大,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往冷箭发出的方向去找,有一个士卒指着不远处的石墩叫道:“我刚才看见那上面站着一个穿灰衣的男人,底下还围着几个人!”

他指的石墩,是校场随处可见的那种锻炼力气的大石锁,贺穆兰快步奔过去,只见几块大小石锁垒在了一起,堆出一个一米多高的石墩子来。

此时人人都在围观比武之事,直视着前方,很少有人注意上方发生的事情。军中但凡有热闹的时候,爬旗杆的、踩营墙的不知多少,有人爬上石锁,一点也不奇怪。

他提醒了这件事后,又有人陆陆续续说话:“好像我也见到了,手上应该拿着的是弩,不是弓?”

“你看到有人拿弩为什么不嚷嚷!”

旁边一个士卒瞪大眼睛问他。

“废话,校场这么多人,都是来练武的,拿弩虽然少见,又不是没有,我还看到有人拿大刀呢,我嚷嚷什么!”

贺穆兰听到头痛,她先前叫人把守了四门,料得刺客一定会在其中,此时也不着急,带着一大堆右军的军士一个个搜查。

魏国手弩稀少,大多都是汉将和高门收藏,军中普通士卒即使看到有人拿弩,也不会给自己自找麻烦,相对的,谁要得了这样的武器,轻易抛弃也是很难做到的。

没一会儿,得到消息的诸位主将都带了人来,但是贺穆兰只是把着门口,不然他们进去,有些主将知道里面遇刺的是谁,只当是拓跋焘的命令,乖乖的站着没走,有的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隔着校场的营墙栅栏就对着贺穆兰大骂了起来。

贺穆兰对这些一概充耳不闻,直到宿卫里来了一人,叫贺穆兰派人去请库莫提带兵过来,这些人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库莫提是谁?颍川王,拓跋王族,军中鹰扬军的主帅,能支使一位虎贲将军去找鹰扬将军,又岂是普通的羽林军办得到的?

刹那间,校场外一片沉默,恰巧库莫提也接到消息带了人赶来,见是贺穆兰亲自把守大门,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夸奖了她一句,带着人提刀拿枪的进入校场中,去点将台那边护驾了。

“花将军,你也是黑山大营的人,好歹让我们知道一些动静…”有个右军的将军自诩和她关系不错,轻声试探:“里面的究竟是哪一位?到底有没有伤到?”

贺穆兰摇了摇头。

“各位将军,你们还是散了吧。你们聚在这里,反倒坏事。”

校场里的人明显许进不许出了,这些将军还挤破头要往里面钻,等到时候全被留在里面盘查,那黑山大营就真乱了套了。

如今这里面留着的还大半都是看热闹的将士,可要是连将军都进来了,日常庶务谁来打理?谁约束自家的兵卒?

有些将军听了她的话,心中有数,承了她的好意就大步离开,权当自己没有来过,但更多的人是有心看看情况,只离得大校场远了点,并不离开。

再过一会儿,崔浩来了,还带着那位天师道的天师寇谦之。两人进入校场大门时,见是贺穆兰亲自把守,顿时侧目。

崔浩心中更加确定这“花木兰”就是皇帝的心腹了,对她更为客气,入门时还拱了拱手。

贺穆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寇谦之,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不对来,后者却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见她看着他,还摸了摸胡须,笑道:“将军,可是老道脸上有什么脏污?”

若真是演戏,这演技也太好了点。

贺穆兰叹了口气,不再去看他。

点将台上,拓跋焘脸色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刺客会孤注一掷,在这大校场里动了手!

黑山大营里居然也有刺客,而且还能知道他的身份,伺机下手。这说明黑山大营中的刺客至少也是在平城呆过,知道他样貌之人。

这样的推测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黑山大营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那营啸到底有没有人在幕后刻意生乱?

崔浩所说的刺杀后来没有继续,又是为了什么?

崔浩和寇谦之匆匆赶来,正迎上一个宿卫捧着几支弩箭上了点将台。

“陛下,所有弩箭都在这里了。”

北魏的弩很少,草原民族用弓比较多,弩制造精密又容易坏,并没有批量制造过,只有一些门阀才拥有,所以他才让人把弩箭拿回来。

很少有人知道,拓跋焘还是研究兵器的行家。

那宿卫捧着弩箭准备上前,一只宽袍却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阻挡了他的脚步。

宿卫抬头一看,只见眉目慈善的寇谦之伸手探上他的脉门,把了一会儿脉,松口气道:“这位将军最好现在去好好洗个手…”

他回身对着皇帝稽首为礼。

“陛下,这些箭上都有剧毒,您最好还是不要碰了…”

第201章 一死了之

寇谦之今年已经六十出头,他的来历是个迷,有人说他是地主家的孩子,也有人说他在泰山上得到神仙传授,由此得道,但不管是哪种说法,都无法掩盖他博学多才的本事。

他擅长辨毒,也擅长解毒。

据他说,他曾得到神农一脉留下的神书,可知天下诸般草药。

拓跋焘对这个道士是抱有七分怀疑的,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寇谦之一说有毒,他便叫人去找来一只羊,将弩箭扎到它的身上。

没一会儿,这只羊就又吐又泄,果然抽搐而死。

这样的结果让那个宿卫脸色发白,告罪后一溜烟就跑去洗手了。拓跋焘脸色铁青,这样剧烈的毒药,并非普通货色,大凡一般人用的毒药,无非就是砒霜之类,能涂抹在箭头且并无颜色的,寻常将士是得不到的。

话说贺穆兰正守着门口,突然拓跋焘派人来召,要她去面见。贺穆兰让蛮古看守大门,去了点将台。

原来拓跋焘已经在库莫提和崔浩那里知道了上次刺客欲行刺之事,但其中细节,除了贺穆兰,也无人知晓,只好再召贺穆兰相询。

贺穆兰就从自己躲入帐中说起,如何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们如何在密谈完后还等候了一刻钟有余,自己如何在人全部走掉才出去等等说了一遍。

“那你为何会去那里?”拓跋焘紧逼着询问,“你是库莫提的亲兵,那堆放杂物之地应该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才对…”

贺 穆兰看了眼寇谦之,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引得贺穆兰心中有气,愤然开口:“那天我去如厕,发现有一道士打扮之人在中军帐中穿梭,中军中怎么会有一个 道士?我心中疑惑,便跟着他的背影一路寻去,后来见他进了那个帐子,便也跟进去,想要质问他为何在中军中游荡…”

所有人都用疑惑地目光看向寇谦之,寇谦之也是一愣,然后思索了起来。

“我掀开帐子,发现里面并无他人,又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我无法和人解释为何跑到杂物帐里来,只好掀开一块毯子,钻了进去,躲在众多杂物之间。”

贺穆兰苦笑。

“我只听到为首之人的声音,没看到对方长相,其他几人没有开口几次,我也听不出来是谁。”

这其中最让人在意的便是那个道士是谁。听到贺穆兰的话,崔浩立刻站出来摇头道:“不可能是寇道长,寇道长那天和我一直在一起,不曾离开过。”

“那寇道长,你可有带着其他道童一起来黑山大营?”

拓跋焘紧盯着寇谦之,见后者默默摇头,大感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好生生怎么还冒出道士…”

“陛下,您是真命天子,也许上天示警,派下使者引忠心之人解厄也不一定…”寇谦之一本正经地说道:“这虽然稀奇,但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事情。汉刘邦斩白蛇起义,晋也有神人下凡传授道书…”

“你这道人,说话实在是荒谬。”拓跋焘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如今要找到那射箭的一伙儿人。弩机不好携带,定是有好几个人带着部件,在校场上临时组装起来的,否则一个人拿着弩机大摇大摆的进来,肯定有许多人看见。”

他寒着脸,指着校场下被控制起来不许出去的将士们。

“查!一个个排查,让那见过射弩的人去一个个指认!”

寇谦之拿了一支毒箭,伸出手指摩擦了一下箭头,将手指含在嘴里,然后“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秋海棠和断肠草,好像还有一些北乌头的块根…这毒药的材料倒不稀奇,都是中原常见之物。这北乌头倒是只有草原有出产,做药引也算是合适。配毒的人倒是厉害,这么多普通货色也能糅合出这样的大毒之物来,这毒药应该是最近才配的,还有一些涩味…”

贺穆兰无语地看着寇谦之一本正经的说“还有一些涩味”,跟后世的美食家似的,好奇地看了看他的嘴巴,想看看会不会肿成香肠嘴。

什 么都没发生,寇谦之只是摇摇头,跟拓跋焘说道:“陛下,北乌头的根有剧毒,而且冬天北乌头的花叶全部凋谢,是找不到的,只有春天发芽才能找到,这毒药最近 才配,说不定正是等着这一味药引。陛下可派人去细细打探,最近可有将士鬼鬼祟祟去挖草药或野菜的,若能打听到,或许可以找到配毒之人。”

拓跋焘闻言大喜,立刻叫了库莫提上来,要参军帐找人去所有营帐里问过,最近有没有人去挖药或者挖了什么东西带回来的。

没一会儿,拓跋焘身边的宿卫带了四五十个人过来,每个人都穿着灰色的衣裳,神色惶恐不安。

那第一个说出站在石墩上的人穿着灰衣的,对那灰衣人的长相已经记不清楚了,毕竟他是从下往上看的,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但他记得对方穿着一身灰色衣服,脚上是一双黑面白底的鞋子,身材高大,而且手中端着一把手弩。

在这种人多的地方,想要一点都不被人察觉的行刺是很难的。可是军中男儿多穿灰衣、黑衣和土黄色的衣服,因为这几种颜色最耐脏,所以一拉出来就拉了四五十个人。

除去不是穿黑鞋的、个子矮小的,四五十人里又剔出去二十多人。

有些人是结伴而来,附近都有大量的人作证,再剔去一半,最后只剩十一人无法证明自己当时在干什么。

贺穆兰原本只是耐心等着搜查的结果,因为即使在现代,要在一群人中稽查凶犯,除了调监控,也只能实地排查,她也就没提出什么意见。

只是当那十一人都站出来的时候,贺穆兰还是吃了一惊。

因为她原本的同火,后来在大比时高升的杀鬼,竟也在其中。

库莫提此时正在贺穆兰身侧,见她脸色有变,低声问她:“可是有什么不妥?”

贺穆兰是唯一和这些刺客有过接触的人,她有发现不对也是正常。

“不是…这些人里有我昔日一个同火,左边数第五个的,和我曾经同吃同住,一同操练,并无不妥之处。他不是爱看热闹的人,所以我见他在此,稍稍诧异了一下。”

贺穆兰心中惊涛骇浪,却还要极力掩饰自己的吃惊,表现出平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