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以后,卢方将手中的断刀掷于了地上。

“我降!”

贺穆兰又一次的取得了大胜,但蛮古险些战死的事情,还是给了她一个教训。

她虽然可以排兵布阵,提早谋划,但有些事情却是无法算计到的,比如说,人心。

她并不了解卢方和哈鲁巴两人,也不知道对方的大将是什么来路,所以没算出这两人是亲生兄弟,为了彼此的性命,可以豁出命去。

蛮古也没有想到,所以他险些吃亏。那罗浑想到了,所以他拿一个人的命去要挟另一个人的命,虽然冷酷无情,却合适有效。

下次像这种事情,不能交给蛮古,而是应该交给那罗浑。蛮古求胜心切是没错,但他那一打起来就疯了的毛病却一点都没改。

而她带兵,明显走的不是那套路子。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欠你一个人情。”蛮古一边胡乱裹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对救出自己的陈节道谢。

陈节此时已经取回了马槊,听到蛮古谢他,抿嘴一笑:“蛮古将军好生英勇,只是敌人回返就说明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何苦还要和他们恶斗,围上等待援兵拿下就是…”

“你不懂,这时候就要把他们的士气打下去,若是由得他们…”

“你们去后方休息吧,高车人还关心着战局,打扫完战场,立刻前往地弗池,不能再耽搁了。”

贺穆兰打断两人的对话。

“是!”

托这一战,蛮古和陈节立刻熟悉了起来。两人虽年岁差十几岁,可居然还能说道一到去,一路上说说笑笑,蛮古也浑然不为自己的臂伤发愁,显然这样的伤势早已经习惯,更是引起陈节的钦佩之情。

高车人见到魏国人大胜归来,顿时欣喜若狂。无论如何,庇护他们的军队能征善战,总是一件好事,魏国国力强盛,他们的归附就有了意义。

贺穆兰一边安排高车人继续南下,一边派出使者前往东线大军和长孙翰的将帐报讯。

卢方和哈鲁巴被擒后告知了自己的身份,两人竟是郁久闾匹黎先之子,大檀之侄,匹黎先被擒了好几个月,一直不降,拓跋焘也不愿杀他,仍然以上宾之礼待之,此时得了他的两个儿子,总算是有了松动的理由。

等到了地弗池,数万高车老弱在营地内安营扎寨,贺穆兰刚刚安抚好高车人,又被乐浪公主请了,只能应邀而去。

“冯夫人找我何事?”

贺穆兰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只站在帐外询问。

“花将军,你今日生擒的,确实是匹黎先的两个儿子?”

乐浪公主隔着帐子,开口问她。

“确实是,他们自报家门,又有蠕蠕的降兵这么说,应该身份无误。”

贺穆兰突然想起这位乐浪公主是柔然可汗的阏氏,一定颇为了解柔然的局势,顿时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冯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对?”

“匹黎先是东部的部落主,帐下将士英勇善战,若是将军拿下的是他们二人,此时应该趁胜去追击他的部落,击溃他部落的根本才是。否则没有了主人的部落会被其他部落主兼并,也许他们的主人左贤王也会伸手扩张实力,到时候死灰复燃,反倒麻烦。”

匹黎先是大檀的弟弟,又是心腹,乐浪公主对他很了解,不愿意他富饶的草场归了吴提,所以才提醒。

贺穆兰听了一愣,觉得这个女人想的倒是挺多,只是…

“冯夫人多虑了,再过一个月,柔然的王庭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贺穆兰笑着说道:“何况东线由陛下亲领大军,铁蹄之下,哪怕再大的部落,也不复存焉。更别说他二人已经把精兵良将全部都带出来了。”

“将军好大的气魄…”

乐浪公主好心提醒。

“这毕竟也是军功啊。”

“不是我的气魄大,而是此行北伐,我大魏势在必得,既然最终都会是我们的,又何必在意之前在谁的手里保管?虽说俘虏蠕蠕的牧民也是一种军功,但我现在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保护你们,这军功还是按下不提为好。”

贺穆兰看了看天色。

“冯夫人若是没其他事,那晚辈先行告辞了。”

“花将军请便。”

贺穆兰走了不久,帐后的乐浪公主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有勇有谋,而且头脑还十分冷静,我竟看不出深浅来。”

“夫人,你何必这么在意这位将军?”

一个侍女抱着已经睡醒,正在啃着奶饼的小公主,轻声问道:“您对他好意提醒,他还不领情。”

“你不明白,他叫那个名字,我总是放心不下。如今这位确实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我心中担忧昊儿日后吃亏…”

若是去了东部,就不会和她儿子对上了。

可如今看来,他竟是早已经有了主意,对其他事丝毫不为所动似的。

当夜,高车人忙忙碌碌,一夜没睡,贺穆兰和营地里几位留守的将军审问了匹黎先的两个儿子一夜,终于知道了不少情况。

原来大檀已经病了一阵子了,所以直到现在也没听到他亲自率军的消息。

原来匹黎先被俘、鬼方被杀让吴提自乱了阵脚,和兄弟们争斗了起来,所以魏国大军压境时竟是分不出人手防御自家的领地。

原来诸位王子和豪酋已经派出了不少使者去宣召高车人,所以他们在这里看到高车人,才会这么吃惊。

此时斛律部和狄氏的族长也和他们说了最近的事情。

狄叶飞在金山斩了各路来使,使得他们不得不转移族中老幼,斛律部的族长更是和狄叶飞结为了异性兄弟,说要共同进退,如今狄叶飞的声望在金山高车诸部里如日中天,人人都称呼他“阿其火”的名字,对他尊敬万分。

“大事不好!”

贺穆兰听到狄叶飞斩了柔然人的使者,立刻跳了起来。

“此事已经多久了?”

“快有半个月了。”

几位将军见贺穆兰如此焦急,不由得诧异:“花将军何事这般惊慌?”

“狄叶飞杀了柔然的使者,可此时是柔然正在与我大魏对阵之时,若是高车拒绝了宣召,那其他属族也会照做,不交出族人参战。大檀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便是为了杀一儆百,也一定会派人去高车报复,否则一旦人人效仿,更没有人援助王庭了…”

贺穆兰对着几位将军拱了拱手。

“高车部族如今危险,我明日想出发前往金山,支援高车部族。好在如今卢方和哈鲁巴已被擒获,周边再无大军,诸位将军镇守营地,护庇这些高车族人,直到黑山大营来人,不知可否?”

一个将军乐于卖这个人情,笑了笑说道:“即使花将军不说,这也是我们的责任。由我们看守大营,花将军放心去就好。”

他们镇守大营,原本就眼馋出击的那些同袍们要得到丰厚的军功,他们却只能在后方干等。谁知道花木兰一封信来,他们即使是坐在营里也白得了这么多的军功和俘虏,加上蠕蠕的战马、甲胄等等,即使没有出战,这次北伐也不算空手而归了。

他们知道花木兰也许想要救援高车人是假,想率部去挣些军功来是真,自然不会拦着虎贲骑的路。

贺穆兰听他们没有怀疑和不悦的意思,心中顿时大定,立刻出了帐子,点齐兵马,只留下今日大战受伤的将士,便让他们准备好急行的准备。

但凡急行,战马、替马、驮马,干粮,包括要舍弃的辎重,要带上的武器和箭支都要提前估算好,否则即使到了地方,也无法开始作战。

一夜忙碌之后,直到了清晨,贺穆兰便领着四千余虎贲军和高车部族自告奋勇为他们带路的汉子们,一起踏上了北上金山的道路。

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贺穆兰前去高车,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召集高车的青壮,去挣一件大大的功劳。

当年大檀的王庭被拓跋焘攻打,仓皇西遁,必经之地,正是金山。

只是当年的高车部族听到魏国北伐的消息,早就慌乱的四散而逃去了,至于后来高车到底是怎么归附的,因为花木兰不关心政治,记忆里已经没有了这方面的内容。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时候的金山南麓是个空空的牧场,所以大檀逃到那里以后修整了一番,然后继续西逃,直到大檀又病又怒死在了西去的路上,吴提继位,这才带着兵马回到了柔然,重新打起王旗,向魏国投降。

贺穆兰就这么走了,听说是去支援高车部族,高车的老弱妇孺自然是热烈相送,每个姑娘恨不得都亲上虎贲骑的将士们几口。

贺穆兰被姑娘们丢到身上的东西最多,以至于后来虎贲骑不得不加快速度,疾奔了一阵,否则一早上光被围观了,根本出不了营去。

贺穆兰走了,乐浪公主惊讶不已,无奈如今已经在魏人的地方,她身份贵重,魏国早有白鹭官留在营地里等她,她也不敢贸然再派出使者去找儿子,只能乖乖的在这里等待各方的消息。

只是她没有等到其他渠道的消息,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见到夫人安好,我就放心了。”

阳哲一进营帐,见乐浪公主依旧姿容如常,心中顿时大定,向她行礼。

乐浪公主的女儿一见阳哲,立刻大叫着跳上前来,抱住他的腿就大叫起“阳先生”、“阳先生”。

“你怎么来了?”

乐浪公主见了他不喜反忧。

“昊儿此时更该得到你的襄助,你怎么能来我这里呢?”

阳哲是个汉人,在草原上带着一群人向南奔驰,自然很快就被巡逻的魏人拦了下来。也好在他汉人的长相,双方没有起了矛盾,待他亮出信物,又说明原委时,巡逻的魏人将信将疑的将他们带入营中,不许骑兵入营,只带着阳哲去找那“虎贲将军”去了。

只是此时花木兰已经离营,营中负责管理事务的将军听到巡逻之人的回报,立刻不敢怠慢,将阳哲送到了“冯夫人”这里来。

“因为少主也是这么想的…”

阳哲叹了口气。“你们母子都认为有我在身边,对方就能平安无事,我阳哲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你们如此的信任…”

“可你现在…”

“夫人放心,高车那边有少主身为那位‘阿其火’的心上人帮助,必定如虎添翼。倒是夫人您,一人南下,孤立无援,要是有个万一,岂不是让少主日后懊悔?”

心上人…

就是有那心上人,所以她才担心好吧?

“不过夫人,我来之时,看到魏人营中有许多高车人,这是…”

乐浪公主揉了揉眉心,苦着脸道:

“正是要让你知道,昊儿那心上人,约莫是有些问题…”

金山南麓。

“阿其火,族长,不好了!远处有柔然的大军来了,看旗号是吴提的人马!”

为了防止吴提报复,狄叶飞早就命令高车视力最好的几个族人分散北面和东边,提防来自柔然的大军。

如今大军果然将至,他们也无法再存侥幸之心,只得纷纷看向狄叶飞。

此前狄叶飞早已做了安排,开口问那族人:“多少人马?大约何时能到?”

“我数不出多少人马,上万应该是有的吧?”那族人根本不敢靠近,只惶恐万分地道:“按照这个速度,傍晚就能到我们附近了!”

“他们大军长途跋涉,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发动夜袭,我们还有时间。”

狄叶飞看了看诸位族长,躬身道:“此时只能按照之前安排的…”

“我们明白了。”

几位族长事先自然是有商量过,听到情况紧急,立刻回声吩咐:“叫族中收起营帐…”

“准备上山。”

第224章 狄叶飞的野心

几日前,他们就已经把牛羊马匹赶到了安全的地方,由专门的族人看管。如今大军到来,他们选择退守金山,进行防御。

其实以高车部族现在留下来的青壮,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但他和贺穆兰一伙相处的久了,见多了贺穆兰那套“天时地利不拿过来用是白瞎”的观点,所以比起硬拼,他选择了让对方知难而退。

金山南麓是高车人取煤的地方,炼铁也多在此处,所以有可以住宿的木棚和水源,没有人会比高车人更了解金山南麓的情况,所以一听说要到山上去暂避,所有人立刻动作起来,不过小半天的功夫,便已经安排妥当。

牛羊都被赶上山,山上有水源,也有食物,山下被竖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木寨,里层是高车人特有的高大车子,充当“拒马”。如此一来,如果对方想要近距离清除障碍,一定会被高车人占据高处,用箭射回去。

但凡柔然出来征战,采取的都是“以战养战”,想要王庭补给那是痴人说梦。如果久攻不下,他们自己就要没有补给,只能灰溜溜回去。

狄叶飞就是打算耗到他们人困马乏,又没有了补给,等火长来了,内外夹攻,再转守为攻,就该轮到他们哭了。

狄叶飞丝毫不怀疑花木兰会来,素和使君送来的口信是让他在金山等待花木兰的支援,一起指挥高车部族随军征战。

这等于是把天大的军功送到了他们的手里,无论是花木兰,还是自己,都不会轻视这样的恩赐。所以花木兰会来,而且会尽快来。

若是来慢了,柔然的仗打完了,什么军功都飞了。

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安排妥当,高车留下的都是青壮,仅剩的一些老人都是“手艺人”,负责修复武器和制作箭支的,动起来自然是快速无比。“拒马”被拦上,高车人除了留给柔然人一些不能吃的杂物来不及搬走,可以说撤离的空空荡荡。

等吴提派出的帐下大将尔绵辛抵达高车会盟之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人去帐空的场面。

“人呢?该死的,高车人都会飞吗?”尔绵辛领了这件差事,是拍着脑袋答应左贤王一定会带着高车的人马牛羊和武器回返的,结果真到了地方,高车人半点都没有之前斩杀使者的硬气,居然逃了个干干净净!

他气急败坏地指挥探马去找。

“去搜,四路去搜!高车人的车子那么显眼,总有车辙!能会盟的部族都是大族,好几万人不可能就这么没的无影无踪!”

“找出来!”

尔绵辛捏紧了拳头。

“让他们知道侮辱主人是什么样的代价!”

“是!”

另一边,留下来的眼线看到了大军来袭,立刻飞也似的跑回山上,禀报狄叶飞和各位族长。

“阿其火,各位族长,来的是左贤王帐下的大将,尔绵部族的尔绵辛!”

“还好,不是鬼方来了。”

斛律光斗松了口气。

“那是个疯子,若是他来了,说不定真是要有一场死战了。”

“鬼方不会来了。”

狄叶飞想起来的使者告诉他的消息,唇边咧出一丝微笑。

那是为同袍好友由衷骄傲的笑容。

“他死了,他被我们的火长花木兰生擒。后来陛下下令在众人面前斩了他,拿了他的人头去云中城祭祀亡灵。”

“什么?”

“不可能,鬼方手下八千鬼兵骁勇善战,从未有过败绩!”

“阿其火,火长是很大的官职吗?”

高车人以铸造铁器和善于工匠闻名,对“火”有原始的崇拜。对于他们来说,能叫“火长”的,应该是个了不起的官职。

狄叶飞一僵,摸了摸鼻子。

这个…火长…

还是不要和他们说了吧。

若他们知道火长只是管做饭的头儿…

“火长…就是我们出战之时,都要听他的话的人…”

狄叶飞呐呐地说道,“还算…还算大吧…”

此话一出,和他同来高车的同袍们纷纷“噗嗤”声起,莫说火长是军中最小的官职,就说狄叶飞自己来之前都已经是个百夫长,手下十个火长,哪里还要听“火长”的话?

高车的同袍们发出这种笑声,一众小年轻们不明白,可老谋深算的几位族长却是看出了其中的不以为然。

若是连生擒鬼方的大将,在这些人面前都不算什么…

那狄叶飞,岂不是更大的大官?

一时间,斛律光斗对自己的决定无比庆幸。他们斛律部和狄部不一样,狄叶飞是狄氏阿其火的后人,他的祖父又在世,一定会偏袒狄氏多些,日后论功行赏,或赏赐牛羊,斛律部必然不能跟狄氏相比,也享不到狄叶飞为他们争取这些利益。

但高车人注重“盟约”,否则也不会有“会盟”一事。既然成了异性兄弟,那斛律和狄部就是一家人了,更别说狄叶飞的名字由来原本就是来自于他的先祖,他是斛律部和狄部的后代。

这下子,该轮到一直对狄叶飞不以为然的护骨部着急了,而袁纥氏的族长则在考虑着要不要献出族中的女子去伺候狄叶飞,说不定产生感情后,也会对袁纥氏爱屋及乌?

狄叶飞哪里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详细的问了问几位族长对于尔绵辛的了解,心头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

尔绵辛没有鬼方的武勇和天生神力,也没有匹黎先的智谋和沉稳,他之所以成为吴提帐下的大将,是因为他所在的尔绵部是东部最大的部族,拥有上万可以上马作战的汉子,吴提需要尔绵部的势力为倚仗,所以一直重用于他。

但即使如此,对方上万的兵马还是让高车人担忧起来。

虽说狄叶飞信誓旦旦会有援军,只要在金山南麓坚守就行,可是谁也不知道援军何时会来,柔然人已经兵临山下了。

“阿其火,他们找到这里了!”一个汉子飞快地纵身进来,擦着头上的热汗说道:“大军正在朝这里出发!”

“阿其火,怎么办?”

“阿其火,那些东西真能阻挡的住他们的冲锋吗?”

“阿其火,我们要不要再往上撤一点?”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起狄叶飞,引得后者头都炸了。他一摆手,示意所有人不要再问,朗声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我们人数众多,即使是誓死一战也未必会输,更别说现在占据了天时地利,后方又会有援军赶到…”

他的话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迅速镇定了无数人慌乱的心神。

“我们已经站在不败之地了!现在要想的,是如何尽可能多的削弱对方的实力。先准备箭支和弹索,等敌人近了再说!”

在场的几位族长都不是愚蠢之人,相反,能登上族长之位,带领着他们的部民在生存艰难的大草原上繁衍生息,每一位族长一生中都不知要经历过多少分离和苦难。

如今族中的希望全部都送了出去,没有了后顾之忧,狄叶飞特有的那种冷静又敲醒了他们,顿时所有准备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些族长像是最好的后勤官、最好的将军,他们了解族长哪些人擅长射箭,哪些人擅长投石,哪些人善于近身搏杀,狄叶飞只是下了个令,该准备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高车的勇士们紧张的握住自己的长弓,狄叶飞也不例外。他手持着一张硬弓,地上竖着的箭筒里大部分是那种会发出声音的“鸣镝箭”,这种箭他在军中见过许多主将用过,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有用上这种箭的一天。

虽不是主帅,胜似主帅,他若在黑山大营,哪里能号令上万的兵马?

狄叶飞只觉得胸中豪气干云,就连那赶到山下的柔然人,都似是给他送军功来的一般!

果不其然,柔然大将尔绵辛一看到山下那层层的“拒马”和高车,顿时脸都黑了。

游牧民族打仗不像是农耕民族,塞上一片平坦,骑兵冲锋乃是寻常,无论如何对敌,一阵砍杀就是了,哪里需要准备攻城器械?

可这高车人竖起来的东西,和城墙也差不了多少了!

“高车人何时这般狡猾了!”尔绵辛啐了一口,“先让使者披着坚甲、竖起木盾去传王庭的命令,若是他们不从,我们就发动攻势!”

可怜那传话的使者一见对方的阵势就已经吓傻了,连他都知道那“拒马”和高车后一定全是会用弓箭的高车人,可尔绵辛下了令,他们也只能哆哆嗦嗦的全身披甲,顶着皮盔走近山下,站在一射之地外高声大喊:

“山上的高车部族都听着,伟大的牟汗纥升盖可汗有令,你们虽斩杀了来使,不过因为是洛汗莫无礼在先,王庭可饶恕你们的罪孽,对部民既往不咎!但奴族犯主是以下犯上,按照柔然的规矩,所在诸部的族长必须得…啊!”

山脚下的高车里突然打开了一扇车窗,几支利箭射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让剩下来的人继续说!”

尔绵辛可不管死没死,下令另一个继续说。

“所在诸部的族长,必须得献上首级…啊!”

被打断的传令之人吓得倒退了几步,离那些高车们远远的。

“他们这是不愿意听命了!”尔绵辛冷笑了一声,吩咐骑射兵:“他们拿高车和拒马做阻挡,就以为我们没办法了?上火箭!”

高车和拒马都是木头所制,用绳索固定,若是一旦燃烧,必定烧到一点都不剩。尔绵辛下令射出火箭,顿时有无数骑射兵将火箭的箭头缠上油布,点燃了起来,射入高车阵中。

无数火箭像是流星一般射进高车阵里,可是只燃烧了一阵子,就冒出了一缕青烟,彻底熄灭了。

此时躲在高车里的高车勇士才算是松了口气,再也不埋怨狄叶飞下令所有人把高车和拒马浇到透湿,害他们钻在车里全身都是寒气了。

湿成这样的木头,就算是泼了火油都烧不起来,更何况火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