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提早上听到消息东阳侯府交出去了就带着弟弟们在这里等着了。直到刚才素和君带着白鹭官们骑马离开,他们才肯定来的是那位一飞冲天的花木兰。

贺穆兰听到是魏国中书监兼任右将军的卢大人家里,也是惊了一惊,连忙施礼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晚辈,应当由我拜访各位才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家父正是襄城公,我姓卢,名为云飞,字展鹏…”他指了指身后两个年轻一些的青年,“这是我的两个弟弟,七弟卢正和,字任臣,他如今在宫中任散侍;九弟卢致文,字翰之,如今还没有出仕。”

像他这样的人家,会出来见客并且郑重介绍的,一定是家中的嫡子,虽然两个青年一个行七,一个行九,但这个时代并不以排行朝前为尊,所以卢家三个嫡子出来见客,并且都和二十出头的贺穆兰平辈论交,实在是太抬举她了。

贺穆兰虽不知道对方为何这么礼遇自己,但心中也大概能猜测出和她得了这处宅子、众人都知道她受到拓跋焘的恩宠有关,所以态度也还算不卑不亢。

卢家曾是后燕的大臣,祖辈是鲜卑慕容身边的尚书令,后来才出仕魏国,在魏国,有许多这样曾经在其他国家出仕,而后国破家亡投奔魏国的外来贵族。他们既不归附汉人的力量,也不归附鲜卑贵族,靠着平衡朝廷的关系而维持着自己超然的地位。

无论是卢家、宇文家、慕容家,还是秃发家族,都算是这一派的人马。

贺穆兰如今见识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她想了想,大致就明白他们为何而来。虎贲军的右司马是源破羌,是秃发家族这一代的宗主,她和他互为左右司马,在官场上即是竞争者也是合作者,也算有些关系。

只不过她摆明了是孤臣,别人不好结交。

如今看在搬家的份上,卢家先来示好,正是个合适的机会。

贺穆兰想要好好的在大魏发展,当然是要和这些大臣都打好关系的,刚刚和卢云飞没寒暄几句,那个行九的卢致文就眼神热切地上前问道:“花将军以后就住这里了是不是?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义不容辞!”

卢云飞噎了噎,没想到自家弟弟这么大方,整一个宅子是何等浩大的工程,这臭小子居然一句话就接下来了,他心中当然急得要命,连忙打短。

“是是是,但凡需要人手帮忙,请尽管开口。”

别的没有,几十个家奴还是出的起的。

这卢家的九子没有婚配,角抵那日也在北园,正是见了贺穆兰武勇的那一群少年之一。

他想着心中的偶像居然马上要住隔壁了,自然是说不出的激动,恨不得立刻就动手亲自帮花木兰给搬来才好。

虽然他兄长说的和他想要表达的不是一个意思,不过他还是连连点头:“是是是,人道是远亲不如近邻,花将军不要客气!”

“这宅子确实好,不过我根基浅薄,一时半会是搬不进来的。”贺穆兰苦笑一下,“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咦?什么根基浅…”

卢家七郎见卢九郎还要啰嗦,使劲在背后掐了他一下,这才不好意思地对贺穆兰说道:“将军如今人手不够,不好住进来也是正常的。等他日虎贲军起了,您帐下的人多了,您顾虑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说的倒是实话,一旦虎贲军进了花木兰的帐下,那么多人马,总有要溜须拍马的、逢迎上官的、孝敬一二的,甚至还有散了家财希望能得到任职的,这些都是进项。

而且这么多兵,就算院子再大,打扫、整理,人手也够了。

贺穆兰微微一怔后意识到卢七郎说的是什么,不禁开口:“黑山的儿郎都是普通军户出身,我并不准备…呃,罢了,说这个做什么。”

如今官场就靠这个挣得家财,她说的太风光霁月,反倒给自己惹麻烦。

到时候她自己立身清白,无愧于心就是。

“希望承你吉言,我能尽快进来吧。”

贺穆兰只是笑笑,又和卢家三兄弟互相寒暄几句,算是认识了,这才领着陈节等人离开。

贺穆兰一路过去,昌平坊左右的人家有不少出来拜见,但出来的都几乎不是主家,而是年纪和贺穆兰相仿的子侄,摆明了像是想要家中小辈和她多结交一二。

贺穆兰也是年轻人,年轻人和年轻人总是有话可说,加之许多小辈都是听闻过花木兰的英勇的,言行之中不免就多了许多憧憬和狂热。

饶是贺穆兰心志坚定,被这么多人捧来捧去也免不了有些飘飘然,心中大叫‘不妙’。

再见到这些年轻人大有直接拉了她上家里做客去的念头,贺穆兰哪里还敢多盘桓?赶紧找了个托词落荒而逃。

“花将军真是平易近人,我还以为说出‘谁能让我脱衣’的不脱将军,怎么也是个自傲之人,想不到竟然这般内敛。”

卢七郎点了点头,对贺穆兰刚才不失风度的言行非常满意。

“那话不是花将军说的,是花将军的好友若干人说的…”卢九郎反驳道:“你怎么也叫那个诨号,太难听了!”

随着花木兰立威之后名声鹊起,除了“不脱将军”的名声传出来,那些昔日在黑山里待过的将士们也各种添油加醋地说出许多她的传闻,什么“巨物将军”、“巨力将军”等等自是不提,什么“不死将军”、“不败将军”都算是好听的…

还有些难听的什么“腹泻将军”、“好吃将军”、“断袖将军”更是乱七八糟的不知从哪里来的。

许多贵女和家中有女儿的妇人也四处打听他的喜好,黑山里曾经和贺穆兰在同一营的同袍都纷纷说他好美食,当年比武时曾经送他过些吃的,所以下手还留了几分面子云云…

后来又从尉迟家的亲眷那里传出贺穆兰喜欢针线好的女人,所以当初有许多女人纷纷制了衣衫鞋帽给他,但他那时候天天打仗,不爱华服,于是穿的还是自己的旧衣等等…

古时候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更没有报刊杂志,但凡有一些新鲜的事情,非要传上数月才能停歇。

这花木兰的本事已经渐渐传到诡异的地方去,有些佛门僧人居然说花木兰是天上的天人下凡,所以才有天神一般的力气,而且一被人害了就有天竺来的高僧昙无谶进宫相救。

道家也不甘示弱,说是花木兰曾经已经濒死了,是靠天师道的魁首寇天师用一丸活死人的灵药加起死回生的仙术救回来的,所以道门才是花木兰的恩人等等。

这下局面更是复杂了,说起来,道门救过花木兰一次,佛家也救过花木兰一次,而花木兰什么教都不信,两边竟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争着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不管怎么样,因为花木兰欠了佛门和道门的人情,倒让许多信奉道教的士族和信佛的鲜卑贵族对她心生好感,认为能让这些高人鼎力相救的,一定是前途无量、持身正直的大好青年。

卢九郎埋怨了卢七郎一阵,说他独拎了那个难听的称号来说,卢七郎反倒打了卢九郎一下。

“花木兰毕竟和我们出身不同,你刚才那样刨根问底,对他实在是不敬。下次话少说一点,面子上热情些就是。”

“话说回来,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花将军不能搬过来?什么根基浅薄?”

卢九郎从小在豪门大户里长大,哪里懂这背后的缘故。

“你看这东阳侯府的旧宅,和我们家的比起来谁大谁小?”卢云飞指了指身后的东阳侯府,问自己的弟弟。

“若但论大,当然是我们家大,可我们家那么多人住一个宅子,花将军家才几口人…啊!是了!花将军家没几个人!”

卢九郎顿时恍然大悟。

卢鲁元家世代出仕,也不知积累了多少家财,卢鲁元生了十一个孩子,前面五个儿子全部都已经有了官职,也成了亲,都住在一府,媳妇也都有丰厚的嫁妆。他们几房花销自理,收益入公中,加之卢鲁元是襄城公,有自己封邑庄园的收入,朝中也有许多进项,这才能维持那么大的宅子。

可花木兰家从上数到下,也就她一个拿得出手,哪怕她再天赋异禀,这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哪里住的起这么大的宅子?

远的不说,扫地擦灰做粗活的仆人至少都要有几十个才够维持。

他可还没有领军呢,只是空头将军!

卢九郎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跺脚又叹气,似乎是觉得因为这些俗物让花木兰不能和他家做邻居,简直是大煞风景。

不单如此,待贺穆兰从昌平坊走了之后,拓跋焘逼着沮渠牧犍买了东阳侯府的旧宅送给花木兰的消息传遍了各方势力。

和这些小辈不同,在朝中浸淫这么多年的都是老狐狸,听到这个消息想的更深了。

虎贲军原本就是天子近侍之军,无仗可打的时候要派驻在平城附近的,而东阳侯府离宫墙很近,若急行军进宫,不过半刻钟不到的时间。

当初宫城不大,东阳侯府在那个位置并不显眼,可宫中扩建几次宫墙之后,这东阳侯府就离得太近了。

所以东阳侯府一断绝子嗣,这宅邸马上就被收了回来,东阳侯家的家人连给那一代的东阳侯立个嗣子都不敢,生怕担了“意图谋反”的嫌疑。

可如今拓跋焘不但间接赏了花木兰这处紧要的宅子,而且还绕过朝中的章程,直接让北凉买了送给花木兰,这下连让朝中大臣们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就给拓跋焘在宫城附近多了一处安放人马的地方,也给花木兰捡了个大便宜。

花木兰家不是大族,那这个府邸一旦起来,必定是要开将军府的,家将和亲兵往里一住,在京中有这么多人马可以随时调用,这其中的意义耐人寻味。

这般信任,便是对拓跋提也没有。

若不是知道先帝绝没有在怀朔留下过什么风流韵事,有些人都要考虑这花木兰是不是先帝流落在民间的子嗣了,否则怎么能让拓跋焘这般照顾?

再考虑到花木兰再过半年就要出使北凉,人人心中都算了一笔账。

出使北凉这种事,原本就是要顺便勘察北凉的风土人情、军力部署的。

一般出使他国的将军,若是两国交好,那当然是“使臣”,可若两国一旦交恶,这曾经前往凉国的将军立刻就要变成“先锋”,领着大军安营扎寨,确保大军安全进入敌国了。

朝中根本没有多少空闲的官职可以给后来的寒族立身,军中也是一样,为了实缺都能打破头,散尽家财不过为了一个将位,拓跋焘自然是知道哪怕是自己也没有办法让花木兰名正言顺的快速晋升,那只有从“外交”的路子上让他熬出资历来。

使臣这东西是钦点的,主使由所有大臣一起推举,副使往往是皇帝自己任命,拓跋焘要用这个法子给花木兰“镀金”,顺便刷刷诸国之间的威望,彰显下大魏的武力,没有人能够反对。

再想想花木兰和高车人交好、又有贺赖氏倚仗,甚至连崔家被他那么得罪也只敢私底下小打小闹,这些老狐狸们纷纷觉得花木兰有“折节下交”的必要。

“来啊,去把三郎、五郎叫来!”

“来人啊,去把阿诺叫过来!”

“来人啊,去把…”

一时间,各家的子侄纷纷被长辈唤入书房,究竟被吩咐的是什么,那就只有彼此才知了。

武昌殿。

“怎么样,沮渠牧犍的脸色如何?是不是很难看?”

拓跋焘笑着看着回宫回话的素和君,又接着问:“花木兰可还满意我送的宅子?”

“是,很难看。”素和君笑着说,“而且再三请求我,请我劝说您把昙无谶大师送回使馆,还要送我十斤金子,那金子我收了。”

“哈哈,他肯定不知道你是光收不做的大骗子,否则哪敢给你这个!”

拓跋焘脸色大好,高声笑了起来。

“哎,谁叫魏国的同僚们现在都不慷慨了呢?臣好不容易捞到一点进项,陛下就别笑话了。”

素和君见拓跋焘心情大好,也就顺毛撸了一把。

“不过花木兰看起来不但不高兴,依我看,她晚上大概连觉都睡不着了。”

“哦?为何?”

拓跋焘知道外面许多人家都希望能在平城得一间大宅,这些开国的府宅都没过百年,并不破败,任谁得了应该高兴才是。

素和君把自己的眉毛和眼角拉下来,做出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模仿着花木兰自言自语的口气叹气道:

“哎,这要扫到何时?”

“哎,这么大的屋子,要铺多少毯子才能下地?”

“哎,这么多花池,我难不成全部种菜?”

“哎哟!这还有马厩?这么大是要养大象吗?我一共就三匹马!”

素和君每说一句,拓跋焘就狂笑一声,等说到“养大象”云云时,居然笑倒在案桌上,半天爬不起来。

“哈哈哈,我忘了,我忘了…哈哈哈哈,我忘了虎贲军还没到…哈哈哈,花木兰晚上确实睡不着了…她肯定恨不得再买一间屋子,把东阳侯府的旧宅给锁起来吧?哈哈哈哈…”

素和君点了点头:“陛下料事如神,不过她想的更多,她问我,这宅子能不能卖了换钱算了…”

“她敢卖,也没人敢买那块地啊!”拓跋焘捂着肚子继续笑道,“她还是不太懂这宅子为何我要赐给她,哈哈哈,你怎么不和她说说?”

素和君抽了抽脸皮。

“我才说让她看看,她的眉头都皱的能夹死人了,我若说让她一定想法子住进去,我真怕她以为我们在逼她倾家荡产,干脆跳了湖…”

他觉得花木兰看着那些残荷败柳的表情,真的像是干脆跳下去死了算了。

拓跋焘想象了一下,又伏案大笑,直到笑的肚子疼了,这才挺起身子。

“她和我刚刚登基那会儿一样,口袋里穷的叮当响,到处还要补贴,不打仗的时候听到哪里要钱就想跑,打完仗一分赃就觉得自己亏…”

拓跋焘笑着随口说了几句,替贺穆兰想了想,发现她还真的没什么能捞钱的法子,不由得也开始发愁。

“我能绕过大臣送她宅子,却不能再给她钱财去置办宅子。这将军府,必须她自己想办法立起来。”

拓跋焘单手托腮,细想了一会儿。

“花木兰有什么可以换成钱的呢?”

“卖苦力。”

素和君打趣。

“噗!”

拓跋焘喷笑,一只手捂住肚子。

“你莫再哄我笑,肚皮要破了!”

拓跋焘自己就是穷过来的,十六国北燕有盐,胡夏坐拥关陇,北凉和西域通商,魏国没占下刘宋在河南的诸多郡县时,穷的掉渣(魏国的疆域一开始在山西到内蒙古境),北面要和柔然打,四周一圈强国,钱都是掰着花。

“我登基那时候,也是想办法在各家门阀手中骗钱用…”拓跋焘突然怀念起自己刚刚登基的时候,“那些老狐狸知道我是在骗钱,可还是给钱给人,只因为他们相信我能当个好皇帝…”

拓跋焘心中一暖,顿时觉得那些一天到晚在朝堂上指着他鼻子骂,或者吵得他脑仁子都疼的大臣们其实也是很可爱的。

等国家富裕起来了,怎么就不可爱了呢?

“借钱…借钱…我是皇帝所以他们借我钱…花木兰有什么值得借的呢?”拓跋焘点了点太阳穴,开始思考。

“花木兰没钱还…她也不能欠人情…”

拓跋焘想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一亮!

“有了!”

拓跋焘唤了素和君过来,“你等会去下库莫提府上,和他传达,就说魏国的大英雄花木兰穷的连房子都住不进去,只能和沮渠牧犍挤在一处馆里,说不定哪一天又糟了毒手,还被别国笑话…”

素和君一字一句的记住了,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明日府上有小宴,交好的大族子弟都会去,你和库莫提一说,他必定知道是什么意思。”

拓跋他越想越觉得得意。

“当年那些骗钱的法子还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他做的忒熟!那些老家伙们肯定也想此时和贺穆兰交好,苦无没有机会,让他顺水推舟一把!”

“陛下的意思是?!”

素和君猛然悟了,心中不由得又羡慕又嫉妒。

这花木兰何德何能,能让大魏上下这么多人为她煞费苦心。

莫非这世上真有天生的“君臣相得”,还是正如寇谦之所说,武曲生来就是伴着紫微的,两者相辅相成,天生如此?

素和君一边羡慕着花木兰的好运,一边摇着脑袋,替拓跋焘跑腿去了。

他堂堂一个侯官令,每次碰到花木兰,竟沦为传令的伯鸭官。

真是呜呼哀哉!

两日后。

“将军将军,您快去昌平坊吧!出事了!出大事了!”

陈节慌慌张张地冲进屋子,对着贺穆兰叫道:“末将去给宅子量门口尺寸,差点回不来!”

贺穆兰听了也是一惊,“唰”的一下站起身子。

“出了什么事?别慌,好好说!”

“昌平坊里突然来了许多马车,全停在我们宅子门口了!还有几个郎君在宅子门口就打了起来。我看情况不对,跳下梯子就跑了,将军,是不是我们那宅子太惹眼,有使君不高兴了?”

陈节见识也不多,遇到这样的事情有些慌。

他家将军刚刚有些名声,若是遇到些嫉妒的小人想要上门闹事,那也是不可能啊…

贺穆兰没听出马车和打架能有什么关联,但那宅子好歹是拓跋焘赐的,自然不敢随便,当下从墙上取下磐石,又让蛮古去后面牵越影,佩剑在身率先走出了房门。

“走,都备马,去昌平坊的宅子看看。”

若真有人在那闹事,就别怪她不客气!

三人骑着马快马加鞭赶到昌平坊,还没到昌平坊门口,就已经看到无数马车堵在坊门之前不得进去。有的马车是普通的车子,有的则是载货的车子,车子后面装着许多花木、石块,还有的干脆坐了十几个仆人。

贺穆兰驱马到了坊门口,越影踩在铺着石块的平整道路上,发出轻快的“得得得”声,它现在出去奔驰的机会少了,越发想念草原上追赶柔然人的那些日子,一有机会出来,恨不得跑的飞快,全靠贺穆兰拉紧缰绳控制。

坊门口确实如同陈节所说的混乱无比,不但声音嘈杂,还能看见许多人堵在坊门的街道入口上,互相争执着什么。

因为贺穆兰几人是单人骑马来的,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这条路很宽,堵了几辆马车,却不能堵住马身,贺穆兰三人成纵队驾着马穿过这群人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们吵架的声音。

“我们石头沉重,该让我们先过!”

“就是因为你们石头沉走的慢,该让我们先过!我们载的是花,等太阳一大,全晒蔫了!”

“没我们的石头,你们修个屁的花池!”

“没我们的花,你修了花池也就是个屁!”

什么和什么?

贺穆兰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们一眼,只觉得一群人不可理喻至极。

难不成今天有好几家都要修整房子?若是哪一家修,断不会都为了一家的工匠打起来的。

等贺穆兰一路艰难地挤到东阳侯旧宅的门口,顿时吓了一跳。

这一大溜的马车,竟是都是开到自家门口的空地上的!陈节之前要量门头借来的梯子,如今正被几个人抬着搭在院墙上,眼看着这些人要翻墙过府…

还有几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围在大门口的巨锁前,拔出自己的武器在锁链上砍来看去,嘟嘟囔囔个不停…

贺穆兰心中怒气越来越盛,就算是看不惯她得了一间大宅,如今这样的举动也实在太过分了。

居然还把石头堆她家门口封路!

还带了仆人砸场子!

翻墙!

砸锁!

呃…带花来的是做什么的?

贺穆兰僵硬了一会儿,见一个精干的汉子马上就要翻进院墙了,忍不住大喝一声:

“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何要擅闯本将的宅邸!”

这一声石破天惊,嘈杂的大门口突然静了一静,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一下子朝着贺穆兰望去。

明明占理的是贺穆兰,可这万众瞩目的架势,看的贺穆兰都心惊肉跳。

莫说贺穆兰,便是贺穆兰座下天不怕地不怕的越影,都突然不胡乱躁动了。

“你们…到底要…”

贺穆兰又继续开口,怒视那几个砍锁的年轻人。

我连乱军阵中都闯出来了,怕你们一群贼头贼脑的鼠辈!

谁料那几个“鼠辈”不但没有心虚,反倒满面笑容地冲了过来,一下子挤到她的马下,拜伏于地:

“拜见花将军!花将军莫恼,我们几个是来送花木的,结果进不了您的宅子,礼宾馆又不给外人进去,我们求见您不成,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什么?”

贺穆兰眨了眨眼,看着马下几个穿着华服的公子,半天没回过神来。

“哎呀,总算是挤进来了。”

一声娇俏的女声突然响起,从马车的车辕上跳下两个小丫头,又放下车凳,从车厢里请出来一位高挑的丽人。

“女郎,我们到了。”

其中一个丫头扫了一眼门口,叫了起来:“哪位花将军?我们家女郎听闻将军没下人使唤,给将军送了几十个仆从过来打扫屋子!”

她边唤边找那些长得英俊的相公,却发现自家女郎看着一个骑黑马的普通汉子红了脸,竟然径直朝着那黑马过去。

“花将军别来无恙。”

那带着鲜卑风帽的丽人盈盈一笑,正是梅园示好过的尉迟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