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定原想着自己不用招降却也指明了道路,总算不是白来一趟,却看见贺穆兰绑了一干休屠人,准备在正午阳光最热的时分将他们斩首示众,顿时大惊失色!

胡空谷的休屠人只是一部分休屠人,夏地境内还有不少休屠部落散居各地,贺穆兰把人这么一杀,若是休屠王心中暗恨,少不得下一次又要聚集更多的人哗变!

这般杀了反,反了杀,哪里是长久之策!

“你疯了吗?这不是一个人,这是几百多个人!你竟然连押回去审一下都不做,直接就斩了?”

赫连定冲进贺穆兰的帐篷,不可思议的质问道:“你不是说你们那位陛下的意思是先打后抚吗?”

贺穆兰一夜未睡,先是拉了半天吊车,后来又在乱阵中冲杀,可谓是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才眯上一会儿。

见到赫连定进来,她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沙哑着声音说道:“我要斩的人手上都有无数条人命,光被他们打死的百姓就有上百人。其中有十几个用极为残酷的手段奸淫妇女,以至于那些女人受尽痛苦而亡。我是大魏的将军,职责是保家卫国,若我不能替他们伸张冤屈,当这个将军又有什么意思?”

贺穆兰救回来的百姓被高深带着长安卫安置了,男人们还好,许多只不过是皮肉伤,因为体弱的早就被折磨死了,活下来的都是强壮而有能力的。

可这些女人却有很多根本没办法活下去。就算把她们送回去,她们自己都不愿意,情愿背井离乡去找生活,有的甚至求虎贲军留下她们,让她们洗衣做饭干杂物都行。

贺穆兰还记得自己的誓言,胡空谷被打下后,这些休屠人的俘虏被集中起来押到了大营,由受了难的百姓们自己指认,结果陆陆续续的指过去后,竟有几百人手上都染满了鲜血。

在两道隘口之间守卫谷中安全的因为每日太过繁忙,反倒没有什么血债。倒是那些在谷地里做守卫或者保护金崖安全的侍卫们,竟各个都是满身孽债。

贺穆兰在半路中抓到的金崖之子,甚至更是玩死了不少女人,这些女人的尸骨都被抛到了山下,被野兽啃食了个干净,贺穆兰派人去找的时候,连完整的尸骸都找不到了。

赫连定是匈奴的贵族,率军征战连屠城的事情都干过不少,对这种事情早已经看惯。

“现在威已经立了,正是要安抚休屠人的时候,哪怕之后想个法子把他们杀了都行,现在你斩了这么多人,他们哪里会屈服!”

“他们已经输了,屈服不屈服要看陛下的意思。若陛下觉得休屠人没有了可用的价值,整族而灭也不过是吹口气的功夫。”

贺穆兰眼光直射在赫连定的身上:“他们残害的百姓,在不久之前还是夏国的子民,你竟一点愤慨都没有吗?”

“我不和你做这些口头上的无谓争执!”赫连定的表情有些错综复杂,“我只是在做出我个人的建议。你应当把这些人押回长安或统万,由拓跋大将军上书处理,你如今这么年轻,正应该爱惜羽毛才是。”

“我的羽毛,是陛下贴上去的。”贺穆兰眼睛里全是血丝,她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地说道:“若是陛下觉得我的羽毛太密,揭掉一点也没什么。”

“你真是疯了,竟为了…”

“赫连公,我一直敬重你的本事,休要让我看不起你!”睡眠不足的贺穆兰终于被喋喋不休的赫连定搞火了。

“如果一个国君的国家中,百姓会认为彼此都是可以被牺牲掉的‘弱肉’,那这个国家只会变成一个百姓互相猜忌和埋怨的国家。我只是一个军户出身,不是贵族,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家人不会受到今日他们受到的痛苦而已!我不知道夏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但陛下所要建立的国家,绝不是按个样子的!”

“为何夏国会被灭了!”贺穆兰看着突然僵硬起来的赫连定,心头升起一阵快意:“就是因为你们不把百姓当一回事啊!”

这一击也许击中了赫连定的痛脚,后者紧闭着嘴唇,满脸怒意的离开了。

也许他来是为了不让贺穆兰沾上“暴虐残酷”的恶名,又或者是为了给休屠王卖个人情,但无论如何,贺穆兰都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罪恶就是罪恶,贺穆兰不愿意这些人被姑息。

拓跋焘也许真的会因为政治上的考量而放过这些人,然而作为臣子的,要为了这个江山负责,要为自己的主君分忧。

这个黑锅,由她贺穆兰来扛。

正午的阳光炽烈,经过两个时辰休息的虎贲军精神抖擞的来到临时布置出的刑场,因为贺穆兰命令虎贲军所有人前往观刑。

被捆着的休屠人有痛哭流涕的、有破口大骂的、还有苦苦求饶的,被救回来的百姓互相搀扶着对他们吐着口水、施以这世上最恶毒的语言,简直就像看到了一群真正的恶魔被捆在了那里。

阳光下,一身明光铠的贺穆兰被反射的阳光笼罩的看不清面目,然而她坚毅且富有力量的声音却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在我刚刚进入军中时,我曾怀疑过我们为何要因为贵族和国主的一个命令就怀揣着全副家当进入军中。那些懒散成性、不过是生到了一个好人家的贵族,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让治下的百姓去送死,去服役。从立国以来,战争已经进行了八十年,无数家族断子绝孙,而战争眼看着还要继续…”

贺穆兰说的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但每一个虎贲军都认真的听着。

“直到我进入黑山,看到那些被柔然人劫掠过的边塞,我才不后悔我自己的选择。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是只能选择当兵,还有很多人是知道自己强壮,可以借由当兵来获得更好的生活,可无论如何,你们都要记住,你们是一群人,不是畜生!”

“奸淫妇女、屠杀百姓、为了并非生存的原因肆意折磨对手,这些都不是一个‘人’该有的行为!你们是大魏最精锐的武士,是黑山边关风沙里磨砺出来的强者,永远不要像这些懦夫一样,以摧残比自己弱的人为乐趣!”

“我们是猛虎,是疾风,是护卫大魏的利刃!”

贺穆兰张开双臂。“虎贲军的剑锋永远指向强敌,永记我今日说的话,虎贲军不做懦夫,也不做畜生!”

“是!是!是!”

“将军无敌!”

虎贲军众人高声回应,一时间,山谷中的回应声震天动地。

“我希望诸位日后解甲归田之时,人人都可以自傲的说出自己保家卫国的经历,而不是炫耀自己上过多少个女人,杀过多少个手无寸铁的百姓,抢了多少人的家财…”

贺穆兰的铁靴踏过土地,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只要我在虎贲一日,若谁奸淫妇女、烧杀抢掠、残害同袍,下场犹如此刻!”

贺穆兰拔出磐石,手起剑落!

咚!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上,瞪着不甘的大眼,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死的是金崖之子,是休屠王的独生儿子。

“记得这些休屠人,他们不是人,是畜生…”

贺穆兰抖落剑上的血珠。

“斩!”

贺穆兰一声令下,重物坠地声不绝于耳,顷刻功夫,整个刑场的土地都被红色血液淹没。

曾经被休屠人掠走的百姓一个个放声大哭,既哭诉自己痛苦的经历,也痛哭那些一同受苦的同伴没有撑到最后,没有熬到得归自由的一天。

乱世人不如狗,然而只要能直着脊梁活着,谁又愿意做狗呢?

贺穆兰完全不顾赫连定的好意杀了一干休屠人,对于贺穆兰自己来说,无非就是军功册上多写了几百人,哪怕就算拓跋焘问起,她也答的堂堂正正。

但在为人处事上,她确实还有很大的欠缺。

高深甚至在私底下劝过她,人家冒着危险来了,至少这份情是要领的,关系不宜闹的太僵。可惜已经陷入了“生死极速”中的贺穆兰根本顾不上处理关系,平叛一结束,便率领着一干休屠人往长安城赶。

好在赫连定也是个成年人,贺穆兰也有恩与他,虽然拂了他的面子也不是当众,所以两人关系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热络,至少也没到相敬如“冰”的地步。

贺穆兰带着赫连定、一干休屠人和被休屠人劫掠的难民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就连库莫提都惊讶于贺穆兰的速度。

事实上,若不是难民拖慢了行军的速度,他们回来的要更快。

“休屠王怎么成了这样…”库莫提看着肩骨已碎、全身是伤的金崖,惊讶地问道:“你对他下了重手?”

库莫提知道贺穆兰从来不折磨俘虏,见到这个倒霉的家伙,甚至不敢相信是贺穆兰干的。

贺穆兰拉过高深,指了指金崖:“你和颍川王说一下经过,我还要去常山王那里商议安置难民之事。”

库莫提错愕,贺穆兰已经跑了,只留下苦笑的高深,对着这位不怎么熟悉的王爷,轻轻咳嗽了几声:“王爷,那个…事情是这样的…”

事情到了游雅和常山王那边,又有了其他的变化。

“这些被掠来的妇人不愿意回乡?”常山王莫名其妙:“不回乡去哪儿?既然已经被救出来了,就应该遣返原籍才对啊!”

游雅却大概知道原因,拱了拱手问道:“敢问将军,这些女子是不是都受过侮辱,以至于不愿意回乡谋生?”

“确实如此。不光是这样,这些女人里有不少还怀了孕…”贺穆兰一说起这个就咬牙切齿,“若不能安置好她们,说不得过几个月这世上就要多出无数条一尸两命的冤魂了!”

这时代根本没有成熟有效的避孕措施,而这些休屠人也不会注意这些,可怜这些女人日夜饱受折磨,只要生理健康又在孕育周期的,怎么可能不会怀孕?

休屠人掠了他们有月余,有些原本就是怀孕的自己不知道,以至于后来丢了性命。剩下的无比憎恨腹中的孩儿,又怎么会好好对待他们?

“这可如何是好…”常山王听完了始末后也是头疼。“我会派官员详细对这些人登记造册,愿意回返原籍的就回去,不愿意回去的,可以留在百工司做个女工。只是那些孩子…”

拓跋素看了游雅一眼。“黄头公可有法子?”

“这些女子若愿意嫁人的,肯定不会要孩子的,说不得还会偷偷丢掉。”游雅摸了摸胡子,“只能问问可有寺院愿意收男孩了,若是有善男信女想要收养义子的,说不定就能找个人家长大。”

“也只能这样了。”

贺穆兰立在一旁听他们商议完,这才开口询问:“寺庙会收婴儿吗?如何养活他们?”

“哎,花将军难道不知现在的人抛弃婴儿,都是往寺庙门口丢吗?寺庙都有供田,又有信徒供奉,哪怕喂几口米汤也死不掉了。何况很多寺庙都有养母羊,就是为了这种事而准备的。”

游雅叹了口气。

“休屠人造的孽也太大了,他们怎么就会觉得能逃过责罚呢?”

“因为他们只活在当下。”贺穆兰冷笑着说:“他们是抱着明天就会死的想法反了的。一个人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心中的野兽就会钻出来吃人,不但吃人,也会吃自己…”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

“随时会死…”

“花将军,你怎么了?”

“啊?不,没有什么,略闪了下神。”贺穆兰心中突然说不出的烦躁,随便对游雅敷衍了过去,便领着陈节等人告辞回去休息。

明日一早,她还要率领赫连定追上前往平城的队伍,然后一起回返平城。

拓跋焘一定在平城翘首盼望赫连定已久,若不是休屠人叛乱之事,他们说不定连平城都快到了。

“对了,颍川王不是要去平定羌人之乱吗?为何现在还在长安?”因为王斤之事,贺穆兰对库莫提生出了一些怀疑,见他还在长安,不由得打探消息。

“羌人突然不见了踪影…”拓跋素也是烦愁,“羌人比休屠人狡猾的多,而且他们不像休屠人聚族而居,平日里分散各处,只有首领相召才会集合在一起,一旦分散,就不容易再找到了。”

相比之下,退守胡空谷的休屠人因为有固定的目标,反倒容易对付。

“现在分散在四处的斥候正在寻找羌人主力的踪影,一旦知道了在何处,恐怕库莫提就要出动了。”拓跋素说,“现在麻烦的倒是王斤的事情。他之前搜刮的财物不知道去了何处,长安的官库也被搬空了一半,这下接任长安太守的将军无财帛粮食可用,明年怎么主持春耕呢…”

“会不会被王斤送回了京中?”贺穆兰突然插嘴。“王斤最信任的应当是其嫡母,他又没有妻妾子嗣,这笔钱除了送去王家,根本没有其他去处。这么多东西,又不是细软,白鹭官查一查,自然就能知道去向…”

拓跋素和游雅哪里不知道钱有可能进了端平公主府,游雅见贺穆兰说的轻松,忍不住又摸了摸胡子。

“那个…这些东西要入了端平公主府,那大概就是要不回来了。”

“这些都是王斤搜刮的民脂民膏,理应还给那些家破人亡的人家,岂能说要不回来就要不回来!”

贺穆兰心中无名之火大起,怒声咆哮。

“花将军近日真是脾气见长…”拓跋素哭笑不得,“端平公主死了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王家直接断了根,陛下怎么可能还要他们把吞进去的钱吐出来?王家要知道这么点钱财就把自家袭爵的独苗逼死了,说不定愿意用数倍的钱财来换王斤的性命。王家在后戚中势力极大,这一趟差事库莫提和黄头公办的不好,少不得还要被打击报复一番,哪怕为了这两位的安全,陛下也不会再逼了。”

贺穆兰恍然大悟。

难怪王斤死了!王斤不死,那些财产一定就要去查去处,再往下细查,少不得就查到端平公主身后的“那些人”!

库莫提哪里是在保护姑姑,他是在保护端平公主身后那些人!

库莫提到底是忠于陛下,还是另有阴谋?他难道才是陛下身边隐藏的那个最深的棋子?

是了,当初她无意间撞见营帐中密谋刺杀崔浩的刺客,于是去找了当时的主将库莫提,结果她在大比之中那般做作,刺杀之人也没有动崔浩,更没有什么刺杀之事…

若是库莫提当时知道她已经有了准备,很可能就不会再让那些人去行刺杀之事了。

只是库莫提和汉臣虽不对付,但也绝没有杀了崔浩的理由,否则汉臣和鲜卑贵族为主的军中一旦起了冲突,只会危及到拓跋焘的地位…

等等。

难道就是为了让拓跋焘帝位不稳?

库莫提好像也是“直勤”的宗室,拓跋焘没有子嗣,库莫提也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还有杀鬼…

当时那种情况,是由库莫提派人看守有嫌疑的士卒,杀鬼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块机簧,又在众人看管下自尽而亡,岂不是和今日王斤之死毫无二致?

还有狄叶飞吸食五石散,也是他透漏给自己和崔浩等人知晓,她先去找了狄叶飞,碰到他发作胡乱挣扎,两人当时的形状可谓是不堪入目,偏偏又被素和君和崔浩碰了个正着,差点让崔浩厌弃于他…

若不是陛下和素和君都知道自己是个女人,那一次说不定他们二人都会身败名裂。拓跋焘和崔浩都对五石散深恶痛绝,即使不深恶痛绝,从此以后再不得重用也是一定的…

狄叶飞身后站着高车,自己身后站着以拓跋焘为主导的军中力量,当时若是他们都齐齐出事,拓跋焘可谓断了左膀右臂,再无提拔新生力量的契机。

这一幕幕被贺穆兰串联起来,只觉得遍体生寒。至于库莫提曾经在牢中对王斤所说的“你简直是疯了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云云,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怀疑的种子越种越深,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将贺穆兰好不容易压抑住的平静又一次搅得支离破碎。

陛下身边竟有这般可怕之人而不自知!

那些她在梦境里看到的事情,到底有多少背后站着这个库莫提的身影?

她要去平城!

她必须马上去平城!

“花将军?花将军?你怎么了,为何表情这般…”游雅推了一把贺穆兰,却被她猛然间如电光般扫过的眼神骇的后退了几步。

这这这…

这还是之前那个冷静自持的花木兰吗?

“花将军,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游雅担心地问道。

“不舒服就多休息几天,你日夜赶路,是不是没睡好?”

“常山王,我有事必须立刻赶往平城…”

贺穆兰对着拓跋素拱了拱手。

“还请王爷尽快安排补给,我等休屠之事一了,就要去追上前方的羽林军。”

“这么急?赫连公跟着你东奔西走,是不是要休息几天?休屠之乱一解,赫连公又顺利接回,就不必这么急了。”

拓跋素根本不在乎休屠人如何,哪怕贺穆兰平叛时全杀了他也不会眨一眨眼,可赫连定不同,这才是目前魏国西进路上最大的助力。

可对于贺穆兰来说,有谁的性命抵得过拓跋焘的?

“我回去和赫连公说。”

所以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赶时间。”

第339章 得胜回朝

平城最近又有了几件新鲜事。

一件是那位屡屡让人意外的花木兰,不但顺利“救”回了如今夏国和西秦的国主赫连定,而且还在回京的路上“顺便”平了休屠人之乱。

据说花木兰从到达胡空谷到平叛只花了一天一夜,那一夜她亲自带领一百精锐混入谷中,不但生擒了休屠王金崖,还救出了一干被劫掠的百姓。

除此之外,花木兰“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那些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女人,他甚至杀了几百个罪魁祸首,其中还有金崖之子金浮。

正因为这件事,花木兰成了魏国无数女儿心目中的“护花”之人,这世上能为了美人杀人的英雄也不知道有多少,可为了被摧残过的女人而杀人的又有几个呢?

而且他还杀的如此果决。

虎贲军“剑锋所指,必对强敌”的宗旨在白鹭官的宣传下,已经成了魏国军中的佳话,许多羽林郎甚至希望能加入拓跋焘新成立的“虎贲军”,就为了可以做一个挺起胸膛面对强敌的勇士。

这些都是出乎于贺穆兰意料之外的,而众多女郎对她好感值upup的事情她也是完全不知。

胡空谷一战杀的血流成河,胡空谷内更是被花木兰烧的寸草不生,就算休屠人日后想要再经营这里,恐怕也没有可能了。

虽然这件事做的颇为鲁莽,而且金崖因为丧子之痛日肯定对魏国会有所怨怼,可对于众多的魏国儿郎来说,此举可谓是大快人心。

休屠人被全歼的结果直接导致了夏境范围内胡人的大规模归附。

杏城的卢水胡人第一个主动接受了秦州刺史和将领的管辖,而当地的刺史投桃报李,不但减免了卢水胡人五年之内的赋税,而且还赐予了他们空闲的土地,送给他们种子、农具,借给他们耕牛来年耕种。朝中有专门的官吏派下去叫他们种田,根本不需要去劫掠汉人。

得到消息的卢水胡人纷纷回到杏城,昔日的“天台军”一个个排着队去领田地。当地很多汉人的女儿都希望嫁给卢水胡人,就因为每一个卢水胡人得到的赐田数量足以养活一家好多口人。

卢水胡的女人还能得到“桑田”和“麻田”,虽然只有三年的时间就要交回国有,但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她们种植桑麻,织造绢丝和麻布。在魏国,丝帛布匹就等于钱,仅凭这些女人,就足够养活家人了。

若说这之后没有拓跋焘的授意,任谁都不相信。一地的刺史哪里敢随便“分田”?

不过卢水胡所在的杏城原本就是个势力庞杂的地方,鲜卑贵族和汉臣们都对那没有兴趣,所以拓跋焘赐给卢水胡人土地也只被当做奖励他们“保护”了赫连定的赏赐,竟意外的没有受到什么阻力。

卢水胡人得到了土地之后,再归附的胡族继续分田就容易的多。

拓跋焘也很聪明,他分下去的都是夏国战败后收归国有的“官田”,与贵族和原本门阀所占的“私田”秋毫无犯,两边互不干涉。由于各地的宗主也不靠胡人种田,原本最担心的“人口之争”也没有发生。

拓跋焘最想做的“均田”变革,竟以夏国为“特区”,轻轻松松毫无阻力的先开始了。

第二件大事,则是赫连定的归顺。

赫连定在回到平城后,正式上表以示了归降,并送上了两国的国书和玉玺。从此以后,夏国和西秦彻底覆灭,世上再无夏国、西秦,统统变成了魏国的国土,由魏国派出官员和当地官员一起治理。

拓跋焘爱重赫连定的才能,封他为“平原公”兼平西大将军,封地正是西秦的南安地区。

别看西秦如今破败,那是因为西秦最后两位君主实在昏庸无能,除了凉国,这便是西域进入中原最方便的一条通路,南安又是西秦的首都,若是经营的好了,就这条通商之路上的赋税,都足以让赫连定比在夏国时更加富裕。

除此以外,拓跋焘更像是招待皇帝一样的规格招待赫连定,让他住在西宫(要知道宫里的地方真的很紧张)。

赫连定寝宫里的日用之物和摆设比拓跋焘用的还好,以至于古弼等大臣又把拓跋焘骂的狗血淋头,直担心赫连定生出傲慢不臣之心来。

天性自傲的赫连定也是个狂人,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用了,还把妹妹赫连明珠也接了过来。

拓跋焘原本还想把妹妹始平公主嫁给他,无奈被他婉拒。

拓跋焘的小心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娶了我妹妹,我要娶你妹妹还不容易?

赫连定一拒绝,魏国众人都知道了赫连定也许并不想嫁妹。比起一投降魏国就把妹妹嫁过来的柔然王子吴提,赫连定的“不识时务”简直让有些人着急。

而对于贺穆兰来说,魏国只要再平定了北燕和北凉,十六国的历史就可以彻底终结,正式进入南北朝的历史沿革。

原本的历史轨迹里,西秦和夏国灭亡是两年后,时间已经提早了两年。

第三件大事,是拓跋焘开始下诏召选合适年龄的女子入宫选妃,下诏的对象包括鲜卑贵族、汉人大臣、以及各国归附的贵族家里的女眷。

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为了即将进入后宫的柔然公主、夏国公主、凉国公主和各族豪酋之女广开门路。而且拓跋焘十二岁成亲开始到现在,后宫里的女子除了贺夫人无一人诞下儿子,担心拓跋焘无后的宗室希望后宫里再换一些新鲜血液也是正常。

随着拓跋焘开始准备选妃,所有鲜卑贵族和汉人大臣们也开始走动了起来。鲜卑贵族走动是为了把家中的好女儿塞进宫里去,汉人大臣们走动则是赶紧把家里的女儿嫁出去。

拓跋焘一直没有立太子,而后宫那位贺夫人又怀孕了,真是让所有人既羡慕贺夫人的肚皮,又觉得她十分苦命。

贺赖家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竟一点也不为女儿担心。有些交好的大族劝他们提早送女儿进去照顾两个贺夫人的血脉,也被贺赖家的家主谢绝了好意。

和贺赖家让人同情比起来,独孤家则成为了平城的焦点、

独孤诺那小子一跃成为平城中最受鲜卑子弟羡慕的儿郎,因为被众人当做“草包郎君”的他,居然娶到了陇西李氏的九娘,李家为了她能和独孤诺定亲,甚至把还未婚配的七娘都许了出去。

要知道拓跋焘的后宫里都没有“五姓女”,独孤家竟拔了头筹,怎么不让人又羡又恨?

独孤诺对这桩婚事很满意,以至于天天带着一群纨绔子弟到处搜集稀奇玩意儿,就是为了给这位小姐送过去,讨她欢心。

九娘还没有嫁过去,金山银山加各种珍稀异兽都已经开始往李府送了。

谁都知道鲜卑一族越是大族越不敢纳妾,和离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独孤诺身材魁梧长得又英俊,虽无什么过人的才华但吃喝嫖赌的毛病一样都没有,除了出身鲜卑以外,竟找不出什么缺点。

一些五姓女嘴里酸溜溜说李家也开始趋炎附势了,但谁知道她们心中有没有些羡慕呢?

只是“五姓门第”的门槛太高,将她们架在了高高的云上,终归还是没法子鼓起勇气卖出那一步来。

但因为有了陇西李家的例子,还有太原王家之前那“浪荡子”娶过宇文家的女儿,想来从此以后从一些小的士族开始,也会渐渐和鲜卑族的子弟或女儿联姻。

毕竟死守着传统固然全了“气节”,可家族的延续和兴盛才是真正迫在眉睫之事,何况和鲜卑贵族联姻也不算丢脸。

这件事带来的结果,是整个平城都开始冒起粉红泡泡了。独孤诺暂且不提,素和君、若干人、若干狼头等人都开始被家中逼婚,好女郎都入了后宫,这些大龄贵族子弟就只能挑剩下的,怎么不让人着急?

别人不提,素和君和若干人几乎都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