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贺穆兰,狄叶飞、那罗浑以及其他需要穿全铠的将领都不好受,这几天反倒是一般的士卒更松快一点,皮铠至少足够柔软。

这一日,宫中终于开始忙大选的事情了,贺穆兰好不容易得了闲,告假休沐在家,任由袁氏为自己的肩膀上药,忽得家仆通传,说是外面来了一个贵人拜见,看仪仗车马都十分显赫,问到底要不要开桓门迎接。

桓门便是中间的大门,也叫仪门,不是贵客或接旨,一般不会随便大开。

贺穆兰这么一听顿时一惊,赶紧随便套上衣服出门去看拜帖。

“哎哟木兰,衣服要穿好!穿严实了,别走了风!”袁氏见女儿随便掠了掠袖子,赶紧在后面追着跑。

春季伤口多发脓疮,是以袁氏见女儿受罪,心中担忧极了。

贺穆兰却是毫不在意的接过帖子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他怎么来了!”

袁氏也识字,伸头一看,见抬头写着“平原公赫连定”云云,立刻皱着眉头嘀咕:“赫连定?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啊?赫连,赫连?是不是哪个地方的大王姓这个?”

贺穆兰哪里还敢在这里磨蹭,这一位“娇客”可是连拓跋焘都要以礼相待,去哪家哪家要全家出迎的角色!

袁氏还在嘀咕间,贺穆兰已经大声命令所有的仆人做好迎客准备,不但大开中门,而且还要沿途洒扫。贺穆兰这个将军府名曰“府”,其实陈设都简陋的很,所有摆设大多是当时慕名而来的年轻人们帮着拾掇的,赫连定来了,用“蓬荜生辉”,一点都不算是自谦。

袁氏看着女儿以惊人的速度穿好了衣服,又迅速从衣架上摘下了挂的笔挺的外衫华服穿好,只好一边帮着她系腰带穿鞋子,一边絮絮叨叨到说道:“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哎,你说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每次来的人,我是一个都不知道,我也不拖你后腿,就帮你做做家务就心满意足了…”

她抚平女儿胸前的衣襟,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说不出的英武,忍不住叹了口气:“阿母再年轻几十岁,说不得也要为你折服。不过世上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恩,你不可能对人家有意,行为上就一定要注意再注意,不要闹出什么祸事来。原来怀朔四坊卢二家的女孩,便是因为被隔壁的郎君拒绝了才上吊的…”

贺穆兰束着头发的手突然一僵,不敢置信地扭过头:“不会吧?这些女郎许多连我都没见过,怎么会要死要活!”

顿了顿以后,贺穆兰才意识到袁氏在说什么,又笑着说道:“这个来拜访的贵人倒不见得是来求亲的。他的儿子还喊我一声花叔呢…”

袁氏挤出一抹笑容:“不是就好。少女怀春,你不多想,不代表别人不多想…哎呀呀,我倒希望你也怀春,总好过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解甲归田呢!”

一说又说到这个话题,贺穆兰不敢再扯,连忙用“我要见客”敷衍过去,大步地往前门就走。

袁氏从不耽误女儿的正事,直到她挺拔的身影不见了踪影,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般花团锦簇的富贵,我怎么看着就这么胆颤心惊呢。贵人老太太的日子哪里那么好过…”

“木兰,木兰,富贵,富贵…我们当初,是给这孩子取错了名字。应当只求平安才是啊。”

贺穆兰迎出虎威将军府,昌平坊早就跑出一堆看热闹的达官贵人。

赫连定住在陛下的西宫,平日里很少出宫,即使出宫也有内官相陪,这次竟然大摆车马拜访花木兰,自然是平城头等的大消息。

贺穆兰知道赫连定耐性不太好,一接到消息就出来将他迎了进去,即便是这样,因为老侯府改的将军府占地太大,即使贺穆兰一点也没耽误,等把人马喧嚣的赫连定迎进前厅的时候,已经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赫连定似是也没见过这么“外强中干”的将军府,从一踏入门口就开始笑。

“花将军,我就没见过谁家四时的花这么乱糟糟种在一起的,我看你那几个门卒,只会一点点鲜卑话,匈奴话,汉话统统不懂,真要来个汉人官员,难不成还要僵在门口不成?”

他是真正的皇胄出身,贺穆兰就是个军户家的孩子,闻言也不觉得被冒犯,只是洒脱地一笑:

“确实让平原公见笑了。那些花不是我种的,我开府时各家前来恭贺,你送一点,他送一点,就囫囵地全种在了土里。至于种的是什么花,到底怎么个养法,我是一概不知。至于我府中的仆人,全部都是我在柔然征战时救下的死营奴隶,跟着我的时日还短,鲜卑话说的也不太好,只贵在忠心。”

贺穆兰领着赫连定穿过更加萧条的花门,直接将他引入前厅,前厅里摆设更少,唯有墙上几幅绢画,一看全是珍品,皆是汉时名家的手笔,赫连定汉学也很深厚,见到几幅少有的绢画,立刻移步欣赏了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

“前厅虽简陋,但这几幅字和画,抵得过许多珍宝了。”

“咦?这些字画很好吗?”贺穆兰一愣,“我开府时颍川王送的,他说他对汉人的字画没什么偏好,索性送我挂墙上遮丑。其实我也不太懂,干脆全挂上了。”

赫连定失笑,指着一副字说道:“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力,这是蔡邕的飞白啊!即使不是真迹,以这样的笔力,也必定是汉时哪位大家的临摹之作,你挂在这个角落,大概是真的不知了。”

贺穆兰红了红脸。

“多亏赫连公指点,否则我就…”

蔡邕她当然是知道的,可是这幅字没有署名,唯有一个印章,也不是蔡邕或蔡邕的字伯喈,她又不爱字画,谁会研究这个。

赫连定一一扫过几幅字画,给她指出哪些是大家之作,应该挂在何处,哪几幅只是珍品,可以略作点缀。

贺穆兰这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前几日前来拜访的人家有不少走时欲言又止,也有相识的好友在这几幅字画前站了半天却没敢开口…

原来都看出这些字画来历不凡,却没一个敢和她说,因为要顾及她的面子,担心她出丑后尴尬。

但她“不学无术”的名声,大概已经传出去了。

好在她本来就是个“武夫”的名声,也不在乎名声好不好,否则现在肯定懊恼的要死。

赫连定见贺穆兰只是有些羞窘却并无其他情绪,心中也佩服她的心性。

他之前因为贺穆兰温泉昏倒的事情和她有些矛盾,加之当时落难杏城是被她的徒弟救回来的,还欠了他们钱,态度上就有些不自然,那时候矛盾一起就针尖对麦芒,甚至甩话说她是“不知好歹”。

可相识一场后回了京中,见她为人处世、行动做派,尤其是对休屠人和落难百姓的种种安置,让他觉得这位年轻人难得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是个有大前途的人。

前几天拓跋焘心中肯定了“富国之策”,那接下来肯定就要大动干戈,此时这么一位武将的前途就更加灿烂光明起来。

赫连定是重英雄爱英雄的人,所以今日才起了意,和拓跋焘打了招呼出来,前来拜访贺穆兰。

来拜访她却不是为了别的,而是…

赫连定见贺穆兰跪坐在那里,虽然长相并不英俊,却独有一番芝兰玉树、卓尔不群的气质,之前的来意就更加肯定,当下三击掌,对背后的亲卫示了示意。

那亲卫告了罪走了出去,在贺穆兰莫名地眼神中命了一群将士抬了几个箱子进来。

赫连定站起身,移步到箱子面前,将它们一一打开。

只见这些箱子里金银玉器、古籍珍宝、神兵利刃,一应俱全。贺穆兰虽不识货,但她东征西讨见的也多,这里面的器物随便拿几件当战利品,都足以让军中的同袍打破头,当下大惊失色道:“赫连公,你这是做什么!”

赫连定俯身从一个箱子里拾起一把短刀,刀鞘上宝石闪闪,拔刀出鞘,只觉得寒意逼人,刀身布满各种花纹,如行云似流水,端的是一把西域的精钢匕首。

极西之地有一城邦,归于西域大秦国,名唤“大马士革”,尤善制刀。自西域通商之路断绝以来,此物更加稀有。

贺穆兰却是法医,各种刀具了如指掌,家中甚至就有一把类似这样的刀具,花费了她几个月的工资,立刻惊呼出声:“好刀!”

其中“大马士革”几个字简直是原文原音,和这时鲜卑人译胡文的口音绝不相同。

赫连定征服西秦,最大的收获就是在西秦的国库里搜到了不少来自西域的宝刀,他自己得的不多,除了献给拓跋焘的,余下的精品尽数都在这里。

是人都希望自己的宝物别人一口就能认出来,方可不明珠蒙尘,赫连定听到贺穆兰不认识蔡邕的真迹,却能一口说出宝刀的来历,以至于连那个城市的名称发音都能毫不错误,顿时豪爽地笑了起来:

“将军真是妙人!但凡武将能如将军这般,何愁不武艺超群?不错,这是一把大秦商人贩卖到西秦的宝刀,吹毛短发,杀人不卷。”

贺穆兰并不是男人,没有男人对武器和宝马那种疯狂的热爱,她惊叹出声,不过是因为没想到在四世纪的时候,北魏居然就能见到当时罗马治下大马士革出产的神兵利器,所由衷的惊讶罢了。

待心中的惊讶平复,贺穆兰又回复了原本的平静,只不过对这几把刀有了一些好奇而已。

赫连定一生征战,也不知攻城略地多少,他见过有人为了宝物骨肉相残,也曾见过有人为了一匹神驹兄弟反目,像是这样的宝刀,若落入民间,不过顷刻之间就能让人家破人亡,然而知道它好处的贺穆兰只是好奇的多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不由得让赫连定心中惋惜。

但凡他是有些野心或者爱刀成痴之人,他今日来求的事情就成了。而现在,他心中反倒不确定了。

与拓跋鲜卑的公主相比,他这些财帛,也许不算动人的。

“确实是好刀,赫连公这样的名将,用这等宝刀正好。我能见到它们一面,已经觉得满足了。”贺穆兰开门见山地问道:“就是不知道将军带了这么多奇异珍宝到我的府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赫连定见贺穆兰不再看刀,忍不住索然无味地还刀入鞘,将之丢入箱中。在“咣当”一声响动之后,赫连定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来求亲。”

“哈?”

贺穆兰傻眼。

‘可是你不是已经有了陛下了吗?!’

差点如此咆哮的贺穆兰抑制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冲动,咽了口唾沫开口:“赫连公,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昧着良心苦笑:“我是个男人,您难道没看出来吗?”

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那位时常脱线的陛下把自己的身份已经告诉他了。

但她很快就知道不可能。因为拓跋焘想要用她,就会帮她隔绝一切的危险,包括可能随时起反复之心的赫连定。

赫连定也是一怔,片刻后理解了贺穆兰在说什么,忍不住哭笑不得地解释:“非也,非也,不是我来向你求亲…你真是,哪个男人会向花将军求亲啊!亏你之前还打发走了那么多人…”

他微笑着徐徐开口:“本公家中有一胞妹,已经到了待嫁的年纪,她从小学习诗书,精通匈奴、鲜卑、卢水胡、汉、羌等各族语言,会鼓瑟,会制衣,容貌殊丽,身材姣好,最主要的是,她心中爱慕将军已久…”

赫连定看着贺穆兰瞠目结舌的表情,心中有些不悦。

他敢肯定,哪怕今日他是对拓跋焘说出这些话,拓跋焘也只会欣喜若狂,绝不会一副天塌地陷、白日见鬼的表情。

“我…”

“花将军,你可先不必急着表态。我赫连家的儿郎都是自寻前程,却不会亏待女儿。你若愿意娶明珠,这几箱珍宝只是聘礼的一部分而已。”

赫连定紧紧盯着贺穆兰,又说道:“若你觉得娶明珠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妨和我直言,只要我赫连定能做到的,必定会一一为你摆平。”

公主也好,宗室也好,贵族也好…

在他如今炙手可热的时候,他都敢得罪。

贺穆兰知道赫连定是个固执无赖之人,似乎诸国的皇族都是这个德行,南凉故王子源破羌也是这样,每次为难了她就给些珍贵的礼物赔罪。

可这么明晃晃到府上逼亲,逼的还是赫连明珠这个称得上好友的…

nnd!

这要怎么拒绝!

贺穆兰抓耳挠腮的心都有了,再见赫连定紧抿着嘴唇大有“你敢瞧不起我我必卷起血雨腥风”的表情,忍不住灵机一动!

“可是陛下早就爱慕明珠公主,已经思之若狂了啊!”

对不起了陛下…

赫连定不敢得罪的,左看右看只有您了,反正意思到了就好,是吧?

太委婉这货不会走啊!

贺穆兰泪流满面。

您就再替我背一次锅吧!

第363章 陛下送礼

西宫。

拓跋焘的西宫,并不是皇宫里西边的宫殿,而是因为平城皇宫太小,不得不在皇城和京城之间四方再加盖的小型宫殿,分为东南西北四宫,每一座大约只有平城皇宫的十分之一大。

西宫作为班赐和封赏大臣的地方,在四宫中面积最大,除了前殿用以宴飨以外,其他地方都是拓跋焘行宫所用。

即使是加盖的宫殿,比起拓跋焘的后宫来说,都已经是极为宽敞了。

赫连定被赐在“西宫”的“天文殿”居住,赫连明珠则是在“金华殿”,赫连止水在“板殿”,说是“殿”,其实就是比较大的院落,并不比赫连定曾经的平原公府大多少。

原本赫连定并没有觉得自己被拓跋焘多么厚待,可当他游览过皇城,再跑了一趟东南西北宫后,只剩一片沉默。

南宫可以直达平城市集,位置最高,登高眺望,可看平城全景。北宫是安置老宫人和因罪入宫的官婢所在,约有千余人,占地虽然不小,但其中“婢使千余人,织绫锦,贩布,酿酒,养猪羊,牧牛马,种菜,逐利”,用于供给皇宫所需,更像是农村信用社而不是皇宫。

东宫是“太子宫”,当年拓跋焘就居住在那里,可东宫是“瓦屋、四角起楼,妃妾所住,皆为土屋”。

太子之宫尚且如此,南宫是花园,北宫是库房,西宫这座为了皇帝赐宴面子而“豪华装修”的宫殿就显得奢华起来。

拓跋焘的皇宫里也有不少妃子羡慕赫连明珠有这么个好哥哥,可以不必住在拥挤的后宫里。由于赫连明珠一直在慈安殿和窦太后、贺夫人居住,所以也和诸位公主渐渐熟络了起来,等她搬出后宫之后,一半为了出宫透透气,一半为了这位丧妻的赫连公,经常有公主和宗室女前来西宫拜访赫连明珠。

人人都说赫连定打下西秦后直接将西秦的国库收为己有了,他归顺魏国进贡了魏国不少贡品,全部给魏国加倍返还,反倒比进魏国之前更加富裕。

和赫连公“偶遇”自然是有的,只可惜赫连定在女人面前十足是个暴君,而且是视女人为无物的那种,久了这些女人也对赫连定没了好奇,反倒对赫连明珠的感情归属起了好奇。

拓跋焘的几位妹妹甚至为了能让赫连明珠嫁给拓跋焘而经常刷好感度,就为了能够在她面前美言拓跋焘几句。

今日,众多公主又齐聚西宫,为的却不是别的,而是最近宫中诸多的传闻。

“本来宫里就挤,又要来人!”始平公主年纪教长,身材高挑丝毫不逊与男人,所以受不了狭窄的宫室。

“什么时候我要能嫁出去就好了,我一个人住大大的府宅,岂不是比宫里舒坦!”

胡女天性大方,说起婚嫁之事毫不扭捏。

赫连明珠没有婚嫁就已经有一殿的住处,所以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无辜地看向始平。

另一旁的武威公主顿时窃笑了起来:“你听不出来?她想嫁人了!听说皇兄想把我们其中之一嫁给虎威将军花木兰,她年纪最长,大概嫁的是她,如今正在着急还不下旨呢!”

武威公主和赫连明珠年纪相仿,加之性格活泼,所以赫连明珠和她的相同语言倒多些,她快言快语,倒把赫连明珠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盏也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说什么?谁要娶妻?”

“咦,你不知道?”武威凑过去看了看她的手,见手指没伤,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位虎威将军也不知哪里入了那么多贵人的眼,大概是因为皇兄又要大选了,听说他家门口日日被家中有女郎的人家堵着,要拜见两人父母的、要送拜礼的、直接求亲的,把他家门槛都踏破了…”

武威公主笑着摇头:“那位将军我也看过,长得一般,身材也不高大,只不过天生力大,会打仗罢了。天底下会打仗的人不知多少,怎么一个两个三个都把他当成什么盖世英雄起来了!”

“胡夏乱军之中救了皇兄,又手刃大檀,平定休屠之乱,为何不是英雄?”始平一瞪眼,“非要像你慕恋的沮渠王子那样被扔出多远,从此病怏怏的才算是英雄?”

武威公主被噎的一跺脚,“说了叫你别提沮渠牧健了。谁知道是个金玉其外的窝囊货!到现在还躺在使馆,天天奏求要回国呢!皇兄又没拦着他,他想走就走呗,还非得我们的人送他回去!”

“你不是说他长得英俊身材也魁梧,又是北凉王子天生高贵吗?按照你的说法,花木兰不是英雄,那他就是英雄了?”

武威气的翻了个白眼,直拉着赫连明珠叫道:“我知道你也肯定是花木兰那边的,可我说的话错了吗?你觉得花木兰长得英俊否?”

赫连明珠巴不得所有的公主都讨厌贺穆兰,立刻果决地摇了摇头:“不但不英俊,而且无趣之极!”

武威公主露出一个“你看”的表情,高兴地拍了拍手:“阿姊长得这么貌美,嫁了个长得丑的,生的孩子说不定不好看,那可就糟了!”

她才十五岁,又娇纵惯了,说话间口无遮拦,即使赫连明珠希望他们不要注意贺穆兰,闻言也是一皱眉:“只是长得不够英俊,却还不到丑的地步…”

“你这个只知道看脸的!”始平笑骂,“就适合被徒有其表的‘良人’骗去!一天到晚生孩子生孩子,你干脆嫁在我前头,先生孩子算了!”

赫连明珠听到他们两人带来的消息,心中正兀自震惊,再听到两人的打闹,看着其他几位公主或宗室嘴角隐隐含笑的样子,忍不住涌上一阵悲哀。

她只是个亡国的公主,靠托庇在魏国才能生存,若她还是夏国的公主,天下间什么英雄嫁不得?

赫连明珠仔细看了看始平公主的长相,她长得有些像拓跋焘,也就是像魏国那位先帝,面目失之柔美,有些刚毅,骨架又大,自己无论是姿色还是身段,都要比她更美。

若是花木兰,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从他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是个不好色的。

赫连明珠有些挫败地揉了揉袖子。她如今最自傲的就是兄长的厉害和自己的美貌,可她总不能带着兄长靠着脸硬毛遂自荐去逼亲吧?

她哪里做的出来,人家都说了当她是妹妹!

“你们都是操心的太多。不管指给他哪位公主,他都得尚了,而且还得高高兴兴的尚。不过是一军户之子,家里房子是朝廷赐的,听说家徒四壁,连下人都用不起,嫁过去也是吃苦。”

某个宗室的女子凉凉地说道:“倒是陛下最近要大选,京中要少一大批女儿家,男多女少,各位多留意京中其他俊彦才是正经。”

这个宗室的女子一出声,整个宫室里默了一默,然后气氛转而讨论起京中有哪些更好的男儿起来。

什么素和君、独孤诺、连古弼身边的小弟子若干人都被八了一圈,最后莫名其妙的话题就转到了拓跋焘身上。

赫连明珠对拓跋焘是极为复杂的。像他那样的伟男子,说不慕恋他,那一定是假的。

可他偏偏是个皇帝,后宫妻妾嫔妃众多,而她在伺候他的那段时间里目睹了他如何对待后宫女子,那真是用完了拔腿就跑,一点点热乎劲也被慢慢冻凉了。

更何况贺夫人待她如此和蔼,她再面对拓跋焘,就有了浓浓的负罪感。

此时在听见诸位公主毫无禁忌的讨论拓跋焘,赫连明珠的心中就更加不自在起来。

“听说今年步六孤家那位也参选了呢,在家里哭着闹着要嫁花木兰,最后拿她亲兄弟威胁才听话…”

一个宗室把这件事当笑话提。

“陛下最喜欢身材丰满的女子,这位步六孤身材妖娆,说不得一进宫就要受宠。”

“皇兄喜欢的女人几百年都不变样…”武威公主笑嘻嘻地调侃道:“要眼大脸小脖子长,胸大腰细屁股翘,最好还要冷艳一点的。独孤夫人、尉迟昭仪,还有那位如今又怀上的贺赖夫人,哪一个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个标准,王家和宇文家长女生的那个王家女郎似乎也很合适?而且听说她还通晓武艺,今年参选了没有?”

始平对宇文家学武的王慕云印象深刻,立刻询问诸多女郎。

一个宗室女家中和宇文家有故,立刻点了点头:“听说王家不愿意嫁女儿入宫,又不敢随便拿庶女或远房充数,便让这个女孩参加大选了。卢家和崔家也送了人进来,不过都是旁支的女孩,陛下肯定是看不上的。”

“那王慕云也肯?”

始平瞪大了眼睛,“不是挺傲的吗?”

“这个我真知道。”另一个女孩插了嘴,“听说王家答应她,若是她愿意参选,就将他父亲的名字重新归入族谱。听说王家伯父又跟宇文氏在外面游山玩水,还不一定知道王慕云被王家接去了,否则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来。我家中这几天都在说这个事,宇文家似乎不干呢!”

“王家也是,宇文家阿姑哪里配不上王家人了!当年在平城求亲的人也能排到城外去…”

始平的母亲是宇文一族出身,所以格外抱不平。

一群女孩七嘴八舌,赫连明珠心中有事越听越烦躁,猛然间始平突然开口提了她的名字:

“明珠,过几天陛下‘首选’,我们都去看看热闹,你去不去?你若去,我早上就派辇来接你!”

赫连明珠正想说不愿意,武威公主却在旁边嘻嘻哈哈笑道:“我看你是想去见花木兰吧?谁不知道陛下只要在人多的地方出现,必定是带着花木兰当侍卫的!”

花木兰武艺超群已经传遍四国,但凡祭祀、行猎、出巡等等,拓跋焘都拗不过其他大臣的要求,必须要把花木兰带在身边。

因为花木兰性格沉稳,有时候能拒绝掉拓跋焘胡闹的建议,所以其他近臣看花木兰更加顺眼,恨不得她在京里的时候干脆黏在拓跋焘背后算了。

武威公主说花木兰也在,赫连明珠心里那根筋动了动,再看始平公主询问的眼神,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任谁都知道公主们去“看看热闹”一定是偷偷摸摸看,她们刺探皇帝无事是因为她们是公主,赫连明珠被抓到那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所以赫连明珠答应之后又觉得后悔,可这几个多了个人壮胆哪里还会让她退出?一个个立刻打包票肯定早早来接,必定做的天衣无缝云云。

说话间,外面有人通报,说是赫连公回宫了。

一时间,原本还满是粉红泡泡的气氛突然僵硬了起来。

“我想到宫里还有些事,我得先走了。”

“我给皇兄织的腰带还有一半没完工呢,我准备等他大选的时候献上,我还是回去吧…”

“那个…今天也叨扰许多时候了…”

一个个女郎陆陆续续的站了起来,刚刚还热闹的金华殿里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守候在外面的女官和太监抬辇的抬辇,牵马的牵马,等赫连定走进金华殿的时候,只剩人走茶凉的场景。

赫连定看起来似乎情绪也不太好,一进屋就盘腿坐下,扫了一眼妹妹后挑了挑眉:“今天又有人来拜访?”

“是。”

赫连明珠娇嗔地瞪了瞪兄长。

“你看你这黑脸堆的,难怪这么多公主和郡主谈起你就色变,听到你回来一下子跑了个干净!”

“和这些小丫头有什么好说的…”赫连定三十多岁,提起一群十几岁的公主自然是以“大人”自居。“走了才好,走了清净,我们正好说说话。”

赫连明珠刚刚答应和一群“小丫头”胡闹,心中正在心虚,听到赫连定的话,不大自在地问:“说什么?”

赫连定伸了个懒腰,靠在某个公主留下厚厚的靠垫上,丢下一句足以吓死赫连明珠的话:“我早上去向花木兰逼亲了。我左看右看,只有他最合适当我赫连定的妹夫。”

赫连明珠掩住口,惊呼:“不可能!”

赫连定闻言皱眉:“有什么不可能?我赫连定的妹夫又什么不能当的?若不是夏国已归附魏国,你就是堂堂的公主之尊,天下什么人都可以嫁,何况一草莽出身的花木兰?更何况我还搬了西秦国库大半的精品过去…”

赫连明珠脸色更白了。

赫连定见妹妹脸色变了,疑惑不解地问:“怎么,你不高兴?”

赫连明珠随手拿起一个美人拳对哥哥丢了过去,差点没哭出声来:“你这是告诉世人,我是送礼的附赠之物不成?要想要东西就得娶你妹妹,我有那么低微,非得这样才能嫁掉?”

赫连定哪里知道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梗着脖子瞪眼:“哪家公主嫁妆不丰厚?我只是怕他以为夏国破败了你就没什么身家了!他那样的穷人家,你带着财物嫁过去才能过日子,你怎么还怪我?”

“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万一我不愿意嫁呢!万一他不喜欢我呢?”赫连明珠锤了锤兄长,就差没拼命了。

赫连定之前被贺穆兰婉言谢绝好意后,心中就猜测两人之间肯定有过什么,而且很可能和拓跋焘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