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妹妹在拓跋焘身边做了几个月的贴身宦官,据说换衣洗漱如厕都是她伺候的,女子容易情动,说不定那时候确实有些什么。

现在她说自己不愿嫁,可能是怕争不过满宫的嫔妃,得不到宠爱,若真是这样,他就要换个想法了。

所以赫连定假装很沮丧地样子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花木兰已经拒绝我了。”

赫连明珠用手掌捂住脸庞,哀嚎一声就往后倒去,不想再见她哥了。

赫连定却像刺激赫连明珠不够似的继续说道:“花木兰说,魏帝对他说,他爱慕你思之若狂,大有势在必得的气势。”

“他身为臣子,不可和君王看上的女子有暧昧,否则他日弄出‘君夺臣妻’或是‘私相授受’的名声,与国与君在名声上都有损。花木兰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既然他这么说,就说明陛下对你确实情深意重…”

赫连定低头逼视妹妹:“到底怎么回事?我虽尊重你的选择,可你若是已经和那位陛下私定了终生,就不该瞒我!”

“我没有!是他自己神神叨叨说什么‘势在必得’,又说我要对他负责…”赫连明珠被兄长可怕的眼光吓得语无伦次,“我我我我就是被吓到了没有拒绝,可我没想过一定要进他的后宫啊!”

“咦?那就是曾经有过?”

“没有!”

赫连定被自家妹妹“嘴里说没有其实有,嘴里说不要其实不知道要不要”的态度弄的头疼,索性站了起来,连连摇头。

“我不勉强你,你要觉得陛下不好,他日不要后悔就行。我以男人的眼光看,花木兰确实是个良配,可惜他出身太低,又是纯臣,顾虑太多。如果魏帝看上了你,那你在魏国就绝对嫁不出去了。”

“你回封地的时候不能带上我吗?”赫连明珠泪眼盈盈,“我不想嫁,我给你打理内务不行吗?”

“行。你和你新嫂子处的好就最好,处的不好止水也会给你送终。”赫连定站起身,随口答她。

赫连明珠闻言一惊:“阿兄要娶妻?”

“不娶妻难道一直做个鳏夫住在这位陛下的西宫里?”赫连定露出烦躁的表情:“我才三十六,又不是六十三,六十三都可续弦,我怎么不可以?就是现在人选难找,我又不愿凑合…”

赫连明珠傻了眼。

“那阿兄准备找什么样的?”

“我是怕再不找一个,陛下会随便赛个女人给我。我要名正言顺的离开西宫,必须得以成亲立府的名义走。只是我在宫里都不出去,哪里知道哪家的闺秀比较好?现在又正好遇见陛下大婚,所有婚嫁都停了,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

赫连定确实是不愿呆了,一来西宫里宫人都是拓跋焘的人他十分不自由,二来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夏国的“西宫”是给皇后住的,每次他一听到别人说西宫云云,就觉得心中发堵,各种不自在。

拓跋焘对他越好,他就越担心他是防着自己。只有真的让他出宫了,他才会摆脱这种被辖制之感。

到目前为止他都觉得拓跋焘的个性和治国方略都挺对他胃口,在两人因为一些外力而见疑之前,赫连定想保持一定的距离。

更别说两人之间还夹着他的妹妹…

不行,他要进宫去见见佛狸伐(注),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他妹妹不愿嫁,却给了这位陛下错误的讯息,那就真是误人误己了!

虎威将军府。

贺穆兰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赫连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直把赫连定送的老远,这才想起近日里多多叨扰了左右街坊,于是又从家里搜刮出不少赔礼的礼物,带着陈节和盖吴,一家一家的去亲自登门致歉。

这登门致歉说来容易,可她现在已经是平城的红人,哪家都不免多挽留一会儿,即使昌平坊里就四五户人家,但因为分在好几条巷子里,贺穆兰愣是足足到了天黑才得以返家。

贺穆兰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门口门卒见面了她正准备通传什么,也都给她一句“等下我用过膳再来禀报”给带了过去,抬起脚就跨过边门,直奔宴厅而去。

如今花父花母都在府里,她知道他们二老不等到她回来是不会开饭的。饿了自己事小,饿了全家老小就事大了。

贺穆兰径直入了用膳的宴厅,刚刚进去就揉了揉眼睛,返身走出去又走了回来,指着前面对盖吴说:

“盖吴,我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哈哈,伯母姓袁,我也姓袁,说不定我们是本家。伯母祖上是哪里人士?看你的气质,应该出身大族吧?花将军识字,这在鲜卑军户里可是少见啊!”

笑起来脸更圆了的青年坐在袁氏身旁,一边等着开饭,一边哄着袁氏开心。

不是口灿莲花的袁放,还能有哪个?

袁氏只是乡野间的女子,只不过父亲和兄弟都识字而且乐于教她所以会一些常用的字,真正教花木兰写字的却是她的舅舅,自己的兄弟,哪里能跟陈郡的袁氏扯上关系?

连想都不敢想。

可这“气质”云云确实把袁氏哄的心花怒放,握着袁放的手不愿松开,连花父使劲瞪都不行。

“哎哟你这小郎真会说话,我家木兰会写字是她自己好学,我可不敢居功。你以后既然在木兰手下做事,干脆也和那罗浑他们一样就住在…”

“阿母!”

贺穆兰一听脸色大变,领着陈节和盖吴就进了厅。

袁放听到贺穆兰来了,顿时带着笑意站起身,对贺穆兰躬了躬身。

“见过主公。”

“怎么回事?”贺穆兰皱着眉头看了看袁氏,又看了看袁放。“你不应该在天牢里吗?怎么到了我家?还有阿母,你怎么什么人都给放进来?”

“不是我啊,他拿着宫中的御令,又有宫里人送来,只不过你不在家,我和你阿爷只好先迎了人家,一直等你回来…”

袁氏哪里见过这么严肃的女儿,有些委屈地指了指袁放。

“他都喊你主公了…”

贺穆兰伸手。

“什么御令?”

袁放见到贺穆兰正色问他,也就收起了一贯的笑脸,从怀里掏出一封绢帛,边递给贺穆兰边解释。

“陛下说那日之策要施行还得等几年,蒙陛下厚爱,不忍我在牢中受苦,便将我放了出来。但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即使出了监牢也不能乱跑…”

他见贺穆兰越看那封御令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甚至大叫“胡闹”,忍不住搔了搔鼻子,望天道:

“所以陛下就让我来了你的府里,给你做个主簿。”

贺穆兰看完了那封胡闹的御令,心中正想骂人,再听袁放得意洋洋的语气,顿时翻了个白眼。

“陛下说你实在是穷的可怜,连买地都不会买一亩,让我给你…”

袁放在袁氏“原来如此”的表情里淡然开口。

“赚点养家糊口的钱。”

第364章 选秀之初

袁放依旧是个罪人,所以他无法出仕,也不能轻易被放出去。但对于拓跋焘来说,这个人极其有用,丢在天牢里只会将他丢废了。

拓跋焘在手谕里的命令,便是贺穆兰必须看管好袁放,不能让他出事或者逃跑。作为他效忠的交换,拓跋焘允许贺穆兰对袁放提供帮助,将袁家那些已经贬为奴籍的家人救出来。

袁放便是因为这个,所以格外尽心尽力。

“你得到的布匹和丝没有另外修建库房?”袁放脸色难看地从家库中翻出一匹又一匹的绫罗绸缎,“你知不知道这些到了雨天会发霉的?”

他抬头看了看库房的屋顶:“这屋子年久失修,即使看起来保存完好也不能放东西…”

他拿出笔在手中的簿子上记下了一笔“库房修葺”、“布匹转移”,而后清点了一下这些布料的数量,抬头和贺穆兰抱怨。

“花将军,布匹丝帛虽然能当钱用,但料子是会败色发霉的,所以一旦得到的赏赐中有布料,应当先把布料用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开箱用金银,但你既然有这么多奴仆和亲兵,让他们扛几匹布总不会觉得累赘吧?”

贺穆兰被袁放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的懊恼起来:“我平日出门当然是什么方便携带就带什么,谁会扛几匹布到处走?”

袁放哼了一声,在簿子上记下这些布料的数量,“我这几日会把一部分料子换成硬通货,趁着它们还值钱的时候…”

贺穆兰虽然气愤袁放像是看笨蛋一样的看她,但尊重专业人士的心性还是有的,闻言点了点头。

“你想如何处理就随你,留一些好点的布料给我就行。”

“花将军要好料子做什么?您最近想要娶妻?”

袁放不经意地问了一声。

“不是我,我准备给我阿弟找个先生,要送表礼,还要给他做几身新衣服。”

“小孩子的话,留一些素罗就好了。颜色嘛…”袁放想了想花木托的肤色,“他长得挺黑的,我留些衬肤色的布料吧。”

贺穆兰对这些毫无了解,只能跟着点头。

“花将军,既然你想增添家产,就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下面的一些问题,否则我无法替你打理家业。”袁放将簿子翻到后面,抬头问他:“将军置了多少田产?上田多少?中田多少?有没有桑田?茶田,果园?”

贺穆兰的表情僵了僵,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是没有中田,还是没有桑田?”袁放心里咯噔一下,依然抱着一丝希望问着:“是没有茶田吧?”

“什么都没置办…”贺穆兰恼羞成怒:“我要什么都置办了还要你干嘛!陛下把你送过来不就是做这个的嘛!”

“没有田产…”袁放的脸都黑了,“那庄子呢?庄子总有吧?”

“没有。”

“牧场?你们鲜卑人不是好圈地吗?你以前得到的牛羊马匹都去了哪儿?总有牧场养着吧!”

“没有。我得的牛羊马匹没人照顾,素和君都给我索性换成了金银。牧场更是影子都没有的事…”

贺穆兰见袁放脸色越来越差,光棍地说道:“我全副身家全在这个库房里了,你随便点吧,该怎么打理怎么打理,我没意见的。”

“还有这种人…竟然有这种人…”袁放喃喃自语,感觉要晕过去了,“这哪里是要找主簿,这明明是要找管家。我袁放居然有朝一日沦为别人的管家…”

虎威将军府的库房是前任侯府里留下的,规模不小,一间大室里又分为丝库、粮库、宝库、杂库、药库、兵库等等,皆有铸铁之门,四周墙壁灌了铅,砸都砸不开。

但由于贺穆兰一直没修库房,库房屋顶有些漏水,而且贺穆兰的家业明显没有大到所有东西要分类的地步,于是就乱糟糟全丢在一起,平时由几个武艺高强的柔然家仆看守。

正因为她一没有登记造册,二没有分门别类,袁放既然要帮贺穆兰“理财”,自然就需要知道她有多少财产,于是就拉了贺穆兰带他来清点家产。

在家世显赫的袁放眼里,贺穆兰宝库里这点东西自然是根本不够看的,但他先前以为贺穆兰已经和其他武将一般置办了大量产业,这里放的都是平常开销的花用,所以还觉得有些希望。

结果详细一问,贺穆兰竟然什么产业都没置办,所有家当都在这里了,直把袁放气的差点栽倒。

“那你总有些可以经营的产业吧?有盐田?有奴隶?有什么能工巧匠?”袁放见贺穆兰将头摇成拨浪鼓,彻底暴走。

“你就这么点金银珠宝就想发家致富?你以为金子和银子能拿出去卖吗?还是你以为我是神仙,可以点石成金?你手下养着上万人马,你的亲卫和家仆都是要置办衣衫武备和粮草的,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吧?你就这么坐吃山空?”

“我不是努力当胜仗了吗?上次还抢了休屠人不少金银。”贺穆兰被逼问的也生了气,“我一军户出身,能在二十多岁时挣下这么多家业,已经是很困难了。你若不是袁家子弟,说不得还没有我…”

“我十四岁的时候,我阿爷交给我一百金,叫我不赚够千金不准回来。我拿去在刘宋边境贩木材,不过三个月就回了家。”

袁放斜着眼睛看贺穆兰,“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是白说。你这库房里的金银,我要拿去一半…”

“拿去干嘛?”

“你这些都是官银和成色好的金子,拿出去这么用太亏了,我拿去换些成色差点的用…”

袁放想了想,又问贺穆兰道:“你主院里那些家具,是哪里来的工匠帮你做的?可是大家手笔?”

贺穆兰摇了摇头:“我画的图,让木匠随便做的。那时候我钱不够花,也没用什么好料子,这些坐具和卧具都简陋的很。”

袁放眼睛一亮:“哦,这么说,还有更精细的图?我在南方从未见过这些家具,虽简陋了一点,但胜在新奇。这倒是一门可以做的生意。”

“咦?可以吗?”

贺穆兰眨了眨眼。

“如今不是都喜欢谁在地上,跪在席上…”

“所以这铺子要够大,要布置的犹如你的主厅和主院一般,让人一进来就知道这些家具是做什么的,怎么用…”

袁放想了想,又头痛的揉了揉额头:“但这个来钱还是太慢,只能作为你府中固定的进项,而且前期还要找大量的木匠、购买合适的木材…”

袁放皱着眉:“马上说不定就要和北燕或者北凉打仗,我可以先囤些粮食和药材。不,这个风险太大,朝中得到消息的一定都囤了…”

他左右寻思了一番后,只能想到一个法子最赚钱:“花将军,你这次去北凉,务必要带上我。”

“啊?”

贺穆兰一怔。

“为何?”

“你府里的布料和粮食太多,京中脱手也是贱价,除去留下日常用度的,不如都给我拿去经商。北凉地处东西交汇之要道,你是出使的使臣,又不用担心路上遭遇马贼之类的问题,这条商路走的稳妥至极,我将这些布料和粮食带去北凉出手,再换了金银玉器和香料回来,其中便可以大大赚上一笔。”

袁放脸色略沉了沉:“原本以为将军府上进项不少,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贺穆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我听你的。”

袁放昔日在袁家邬壁只负责赚钱,不负责管家,那几乎都是他兄长的事情,可到了花将军府,只能将账房管家的活计接了过来。

贺穆兰平日要练兵、负责护卫拓跋焘,有些休息的时候还要处理些琐事,也没有信得过的人打理家业,当然是坐吃山空,如今袁放来了,她心中也实在是高兴。

莫说她,就是前世那位花木兰,对于“打理家业”也是没有什么心得的。

贺穆兰这甩手掌柜当的舒坦,可苦了袁放,里里外外的跑,又是登记造册又是指挥家仆搬动资产,动静大的花父和花母都被惊动了。

花母对袁放极有好感,待听到袁放是来帮她打理家业的,立刻对他更加和蔼可亲。花父虽觉得袁放有些油滑,和他们不太像是一路人,但花父却知道女儿防身钱多有什么好处,于是对他也愈发的和颜悦色。

就连一直看袁放不顺眼的盖吴和陈节,自知道袁放以后负责管着发放他们的用度以后,都恨不得亲热的喊一声“袁兄”,概因贺穆兰这人在这些事上有些粗心,给他们的家用和俸禄经常忘了按时。

贺穆兰也不是有意拖欠,只是人多事杂她就忘了,偏偏陈节几个都不好意思找她索要,每次等到贺穆兰想起来的时候,陈节都已经穷的朝家里伸手了。

现在有了袁放开始督促此事,简直让他们几个泪流满面。

袁放有这一技傍身,竟然比其他人都要快的融入了花府,就连柔然仆人们都知道这位郎君本事很了不起,贺穆兰都被他吼的服服帖帖,袁放在花家一时可以说是威风八面,哪里还有之前那种“罪人”的样子?

若不是贺穆兰说了自己不愿闲杂人等入府,说不得袁放还要开始为花家买些婢女和工匠之类回家伺候。

有了袁放打理府里的许多事,尤其是送往迎来,贺穆兰也放心放了花父花母在家里,袁放做事面面俱到,比若干人还会送往迎来,没有几天,花府多了一位能干的主簿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就在袁放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贺穆兰却在宫里陪着拓跋焘胡闹。

和许多电视剧演的一样,选妃之前,这些仕女必须先住进宫里学些规矩,由宫中的女官考核她们的言行举止、心性才学,然后才能往上推选。

在拓跋焘见到她们开始“大选”之前,女官们就要负责为他把关,将一些特别差的给踢出去。

“陛下,这样不好吧?”

穿着宦官衣衫的贺穆兰为难地看了看身边的拓跋焘。

“叫白鹭官来查不是更好?”

“不是亲眼所见,我怕冤枉了人。”拓跋焘也穿着一身宦官衣服,踩着围墙上的缺口翻进了东宫。

如今选秀的仕女都被安置在拓跋焘昔日的太子宫里。而这座宫殿的宫墙只比拓跋焘高不了多少,自然是拦不住贺穆兰和拓跋焘两人。

拓跋焘一翻墙进去,立刻就被把守东宫的侍卫们发现了,这些人刚刚准备呼喊,一看到穿着宦官衣衫的是谁,顿时各个吓得噤声,看向贺穆兰的眼神活似她是什么佞幸弄臣一般。

贺穆兰也委屈的很,这位陛下想要爬墙,她难道还能打晕他拖回去不成?

“你们别管我,都各归各位,我就在里面随便看看。”拓跋焘不要脸的整了整身上赵常侍的宦官官服,领着贺穆兰继续往里面走。

那些侍卫不能进入东宫里面,只能把守各处出入口和围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拓跋焘大摇大摆地进了一群女人住的地方…

“陛下,我们这样查,哪里能查到什么…”

贺穆兰叹了口气,见拐角有一女子路过,立刻伸手将拓跋焘拖入一块湖石之后,等人走了才露出身影。

“她们既然敢买通御医和女官称病,肯定就是不想入宫。窦阿母要将她们问罪,我总要看看她们是真病还是假病。若是假病,罚了也就罚了,可要是真生了病,窦阿母一罚,说不得要出人命。这些都是些朝中老臣、各族豪酋之女,真要出了这种事未免不美…”

拓跋焘摸了摸脸。

“何况后宫本来就没多少地方,若是长得丑的,病了就病了,我也不想追究什么,干脆就送出去算了…”

贺穆兰摇了摇头。

前面说了这么多,怕是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第365章 东宫惊魂

拓跋焘刚来东宫没多久,整个东宫都知道拓跋焘来了。

这位皇帝有时候聪明的像是个开了挂的,有时候又笨的可怕。

除了那些中年活罪被宫刑做了宦官的,有几个男人能像他这样人高马大,浑身散发着成年男人才有的荷尔蒙气息,又有几个像他这样穿着宦官衣服还把路走的抬头挺胸,恨不得告诉别人“这地方我可熟了我住了好多年”一般?

连迟钝的贺穆兰都已经发现情况不太对了,偏偏这位陛下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兴致勃勃的逛这些破瓦楼。

“你,对,就是你…”一个相貌姣好的女郎点着正指着自己鼻子的拓跋焘,笑着说道:“你是哪里来的黄门?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来来来,把这些东西给我抬回房里去!”

她指了指脚下几个书箱,显然是趁着今天天气好,过来晒书的。

这女郎话音还未落,身边另一个鲜卑女子突然嘤哼一声,揉着头道:“今天的太阳太大了,晒得我有些目眩,这位常侍,劳您把我背到房里去…”

贺穆兰瞠目结舌的看着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而且眼看着似乎要越冒越多的贵女们,扯了扯拓跋焘的袖子。

“杜寿,我们还是走吧。”

“现在怎么能走,她们想要让我去住的地方不是正好吗?我正愁着没借口去女人们住的地方看病人呢…”拓跋焘侧着头小声的和身边贺穆兰说道:“不过是搬点东西…”

拓跋焘一边说,一边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雄壮的肱二头肌,上前替那女郎提起两个箱子,一边还不忘告诫另一个鲜卑女郎。

“虽说你现在还只是备选,不过既然是在宫中,最好不要让男人背你,哪怕是宦官也一样。若是给掌行女官看到了,搞不好还要罚你。”

众位女郎正被拓跋焘英俊的样貌和威武的身材所惑,又见了他结实的肌肉,一个个心中小鹿乱撞,再听到拓跋焘这样告诫那女郎,顿时噗嗤噗嗤声不绝。

原本想要借势亲密一番的女郎顿时成了个大黑脸,一跺脚转身就走了。

至于是害怕拓跋焘以为她不检点,还是真的懊恼自己太过“积极进取”,也就不得而知了。

拓跋焘一心一意要去嫔妃秀女们住的院落,贺穆兰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跟着。好在她是个女人而不是个男人,即使外面的大臣怎么参她她也不用担心坏了哪个未来嫔妃的闺誉,也不用担心拓跋焘日后想起来生气,反正她只是个女人,最多也就落个“胡闹”之名。

拓跋焘的力气无法和贺穆兰比,可跟一般人比,他已经算是神力了。这两个书箱看起来小,但分量却不清,如今被他一手一个,拎的还算是轻松,旁边跟着的秀女们更是看的眼睛珠子都不转。

又有一个鲜卑女子大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凑到拓跋焘的身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上臂,娇嗔道:“你的力气可真大,平时有练过弓马?”

说完,还用眼睛扫过了他鼓胀出来的胸肌,似是十分满意。

“在陛下身边,就算是宦官也要练弓马作战的本事。”贺穆兰担心拓跋焘说漏嘴,替他开口解释,“他只是天生比较魁梧。”

那女郎有些埋怨地瞪了她一眼,似乎不愿意她替拓跋焘解释,拓跋焘却是想着能快点去她们住的院落,脚下脚步极快,跟的后面几个女郎越来越吃力。

“喂,你们两个慢点啊!你们人高马大的,我们在后面还得追着你们跑!有这么做事的嘛!”

那个要求搬书的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刁难拓跋焘,竟又开始呼喝他:“你走慢点,我还要多看看风景呢!”

拓跋焘闻言嗤笑,扫视了四周一圈,“这里有什么风景可看?最好看的就是你刚刚晒书的那个小园子。我拎着这个很累,先让我把书箱送到地方!”

贺穆兰听他这么和待选的仕女们说话,忍不住悄悄捂住了脸。胡人的宫廷里宦官的地位低下的可怕,这次能入宫的女郎都是身份尊贵的豪酋大族之后,别说讨好宦官,便是真动手打骂,也不会有人责罚。

她已经能看到拓跋焘因为“违抗命令”被这几个女郎臭骂一顿的情形了。

谁料几个女郎不但没有骂拓跋焘放肆,反倒用责怪的眼神望着那书箱的主人,像是埋怨她无事生非,又或者是劳累了拓跋焘。

贺穆兰性子虽直,但也是女人,眼珠子一转,再看看拓跋焘雄健的肌肉和隐隐的喉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位陛下是身份暴露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贺穆兰好笑地扬起了嘴角。

‘罢了,他每日在宫中也实在是劳累,就当陪他放松放松了。’

谁料她嘴角的笑容还没扬起一会儿,那书箱的女主人就立刻让她的笑容僵住了。

“你们一起来的,怎么就让他干活,你在旁边看?你也该拿一只箱子才是!不对!你应该两个箱子都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