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景看得许墨和顾维生都一怔,尤其是顾维生,看着叶子政和小鲲,又看了看许墨。心里只觉得一紧,良久才问道:“小墨,这是怎么回事?”

许墨叹了一口气,看向顾维生说道:“那天,吃饭,不小心碰到了,小鲲和叶子政长得太像,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维生心里五味陈杂,只觉得烦躁不堪,一时脱口而出:“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没待许墨回答,孩子就看到了他们俩,于是飞奔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着:“妈咪,妈咪,顾叔叔。“

许墨和顾维生都不禁微笑着蹲下来,许墨张开手臂,等到小鲲跑到怀里,抱住了站起来。叶子政在后面也慢慢的跟着走过来看着他们。

叶子政看了看许墨和小鲲,又看向顾维生。小鲲在许墨的怀里十分不老实,叫着顾维生向他挥着小手,顾维生一看便伸出手来正要接过,谁知孩子却一转头,向着叶子政叫爸爸。顾维生一听,手一僵,人也怔在那里。

叶子政连忙抱过来,看向顾维生,顾维生很快恢复了常态。迎着叶子政的眼光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许墨站在那里,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的好,于是几个人就这么站着。

“我带小鲲玩一会,当时打你手机不在服务区,我就直接过来了。”叶子政开口说道

“那你可以打我办公室电话,这种事情我希望你还是事先通知我。”

“小墨,我们去吃饭吧。”顾维生在一旁终于说道。

许墨点点头,准备从叶子政手里接过孩子。叶子政却并不松手,只看着许墨,慢慢说道:“我也原本要带你和小鲲去吃饭的,这么巧,顾先生一起吧。”说完便看向顾维生。

许墨听叶子政说得理所当然,心里有点气,便说道:“我和维生先约好的,并没有说过要和你吃饭。”

叶子政置若恍闻,只用一只手摸着孩子的脸,笑着问:“小鲲,要不要跟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啊?”

孩子什么都不明白,听着这么一问,忙不迭的说道:“要,要,妈妈,爸爸,吃饭。”

叶子政笑着看向许墨,又看了看顾维生,顾维生也笑了笑,到底是有风度的男人,接口说道:“小墨,那就一起吧,没关系。”

许墨没说话,点了点头和顾维生走在叶子政和孩子身后。一顿饭吃和很安静,除了小鲲一个人不明所以叽叽喳喳外,三个大人几乎都没有说什么话,也没吃什么东西,几乎都是围着孩子转。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顾维生正要揽许墨的肩,谁知小鲲却说道:“爸爸,你为什么不牵妈妈的手,王志伟的爸爸就牵他妈妈的手。”

几个人听孩子这么一说全都怔在那里,尤其是顾维生,硬生生的将要落在许墨肩上的手收了回来。叶子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轻了轻小鲲的脸,看着孩子道:“嗯,爸爸这就牵妈妈的手。”说完,便看向许墨,将手伸向许墨的手,许墨下意识的回避着,可是叶子政却很快,紧紧握着许墨的手不肯放。

许墨狠狠的瞪着叶子政,叶子政却显得十分好脾气,笑咪咪的。一只手抱紧了孩子,一只手使劲的攥住了许墨的手说道:“乖儿子,咱们回家。”说完,又把头轻轻的向许墨靠过去在她耳边说道:“你就当演戏给孩子看,他这么小。”

许墨听完,皱了皱眉头,但并不再抽回自己的手,任叶子政握着。只有一旁的顾维生的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出来了,顾维生只得说道:“小墨,叶先生送你和小鲲回去吧,晚上给你电话。我先走了。”说完向许墨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许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顾维生的背影脱口叫道:“维生。”顾维生站住了向许墨看过来,许墨一时又不知要作什么好。只待要走上前去,手又被叶子政握着不放,只好站在那里看着顾维生。

顾维生却向许墨笑了一笑,说道:“小墨,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许墨点点头,便和叶子政一同离去了,到了小区门口。叶子政还想抱着孩子往屋里走,却被许墨拦住,叶子政也不以为意,看向许墨道:“小墨,孩子会问的,别人的爸爸妈妈都住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不是。”

许墨冷笑了一下道:“小鲲的父母关系与别人的父母关系并不一样,小鲲不明白,你难道不明白吗?”

“叶子政,你别太过份。”

叶子政一怔,良久没说话,只看向许墨。过了一会,终于将孩子交到许墨手上,转身离去。

许墨接过孩子,叹了一口气,抱着孩子往家里走。

因为李安琪的来访,许墨很有一些疲惫,有些事情她极力去回避,可是事情总是找到她。又加上孩子的事情,使得越发纠结起来,又看不到出口,许墨想,总有一个人要往前跨一步。总不能一直这样无望的纠缠下去,不如快刀斩断。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了顾维生的求婚,从婚姻的角度去想,顾维生真的是很不错的选择,爱她又爱许鲲,并且有担待,嫁给她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只是想到这里,许墨的心还是隐隐的痛。但不论如何,她和叶子政之间总得有一个出口。

叶子政的母亲态度很平易近人,笑容可拘又大方得体,衣饰恰到好处,对着许墨笑得亲切。如果说李安琪来找许墨是情理之中的话,叶子政母亲的约见就让许墨有些出乎意料了。在电视上多是见到叶子政的父亲,母亲是很少见到的,见到了也只是陪衬,一味的笑,见了真人,才觉得原来很精神,比电视上看起来要年轻,叶子政长得其实很像她。

“许小姐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漂亮,不瞒你说,我看过你的材料,说真心话,我是很尊重你的。”叶子政的母亲说话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可是一声许小姐也透着疏离。

许墨拿不定老人的真实意图,只是笑,并不说话。

“我看到了孩子的照片,今天也在车里看了看孩子,和子政小时候一模一样。许小姐,谢谢你。”说到孩子,老人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脸上的笑是真的从内心里面透出来。

“孩子好带吗?顽不顽皮,子政小时候就很淘气,一天到晚不着家,在外面疯玩,我和他爸工作很忙,他胆子很大,敢下警卫的枪玩。”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人也慢慢的出了神,好似在想那些遥远的往事一般。

“还好,我平时工作多,小鲲比较懂事,很聪明。”

“我听安琪讲过你和子政的事情,本来是一桩好姻缘,可是世事无常,子政是叶家子孙,他有他必须做的事情。”

“我明白,请您放心,我没打算要和叶先生怎么样。否则的话,四年前,我也不会走。”

叶子政母亲赞许的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抬起头接着说道:“我相信你,可是子政要和安琪离婚,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叶、李两家不得安宁,我是一个母亲,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和子政的父亲已经老了,当然有一些事情很复杂,但是客观一点说,你和子政中间隔了太多东西,在一起也未必会幸福。”

“您放心,叶先生只是一时想不明白,闹一闹也就完了,四年前他就做出选择了,如今不过是不甘心罢了。我也还年轻,会有我自己的生活。”

“嗯,这样就让我放心,为什么子政这个孩子就不像你这样明事理呢?那孩子呢?”

“那是我的孩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手的。”许墨一听说到孩子,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声线也高了很多。

叶子政的母亲来找她,肯定是做了准备的,许墨不可能也没打算隐藏什么。

“许小姐,你不要紧张,说到底,是子政对不住你,我们不会跟你抢孩子的,我也相信你会把孩子照顾得很好。但是,那也必竟是叶家子孙,如果可以,请允许和子政爸爸经常见见他。”

许墨听完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叶子政母亲也并不催促,极有耐心,安静得看着许墨。

“说句心里话,做叶家子孙也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许墨语气平和,对着叶子政母亲的眼睛,一片清澄。

叶子政母亲大概没料到许墨会这样说,微微错愕了一下,不禁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轻得不注意听几乎听不到。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微笑起来。又与许墨说了些话,才道了别离开。

叶子政母亲回到家,想着许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些牵挂,只是与叶子政父亲道:“是个好女孩子,难怪子政不肯撒手,连我看着也很喜欢。”

叶子政父亲没有说话,半晌才说了一句:“这件事情就这样吧,只要子政不离婚,就由他去吧。”

许墨慢慢的走回办公室,心里只觉得一片空白,没想到事情竟到了这一步,惊动了如此大人物,她苦笑了一下,如今要想简单生活只怕不易,看来,真的是要从长计议了,世事不由她啊。

本来很想打电话给顾维生,可是他现在因为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实在不想再让他因为自己这些事情忧虑,他的公司本就是因她而受得无妄之灾。

到了年底,事情隔外的多,年底总结,新年预算。让许墨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新公司业务峥峥日上,还真打出一片天地,让总公司赞赏有加。

平安夜的夜晚,许墨谢绝各方邀约,留在办公室加班,老老实实的看数据,做分析直到半夜,走出写安楼的时候,居然飘起雪花,在办公室还不觉得,出了门,才知道原来一片喧嚣,各式各样的欢笑声不绝于耳,还有不时擦身而过的年表情侣,情浓意浓,抱作一团,甜蜜又幸福。也有经过的三三两两的聚会的人,也是一路嘻笑而过。

许墨一个人慢慢走了两步,伸出手来接住飘下的雪花,刚一落到手心,便化了,只剩下水滴,许墨想,有些东西是留不住的吧。大约是气氛温馨,许墨的心一点一点的软下来,这些年来,一路前行,到底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她也不是不寂寞的。

许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了收神,准备继续前行,抬眼望去,才发现叶子政站在那里,倚靠着车,抽着烟,穿一件黑色的大衣,并没有看她,整个人立在寒风中,头发被风吹得微微竖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单薄又孤独,看他的姿势,大约已经来了很久了。

看着看着,许墨就只觉得心痛得不能呼吸,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向着叶子政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得很慢但起得很稳,并且坚定。

许墨走到叶子政的面前几步站住,叶子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并没有留意到,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直到许墨站定,叶子政才好似觉察到什么一般,扭过头来,一看到许墨,一愣,含在嘴里的烟便掉了下来。

叶子政和许墨都没有去理会,只互相对视着。两个人眼神一片清明,从彼此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些不相干的人与事好像远去了一般,都变得不在重要,天地之间,好似只余了他和她。

许墨将手伸到叶子政大衣里面放到他的腋下,很快,她冰凉的手便有了暧意。许墨轻轻靠上前去,将头搁在叶子政的肩上,轻轻的抱住他。

叶子政错愕得一愣,只觉得欢喜又紧张,站在那里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便惊了许墨,让她离他而去,板起面孔。于是只敢站着,站了一会,才试控性的举起手轻轻环抱住许墨,见许墨没有抗拒,才慢慢的加重了些力道。

两个都不说话,彼此相拥着,很快身上积起一片雪花。叶子政侧了侧头轻吻许墨的头发,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很好闻,让叶子政安心而踏实。

许墨想这一定是一副美丽的图画,如果可以,真想拍下来,等到自己老去的时候,拿出来再慢慢的回忆这些往事。她和叶子政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短,没有什么影像记忆。

许墨慢慢站起来,叶子政捧住许墨的脸的,慢慢的吻下去,许墨并没有拒绝,他们轻轻柔柔的接吻,纯净而美丽。

叶子政觉得如做梦一般,只觉得好得不像真的一般。于是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许墨道:“小墨,我是不是在做梦。”

许墨看着他没有说话,只轻轻靠到他的怀里,感受彼此的气息。

“子政,我是爱你的,可是我得先学会爱自己,我不能总做被抛弃的那个。如果不是当初,我也不会是今天的许墨,这个世界,谁不是得到一些,失去一些,有谁真的可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叶子政抱着许墨的手突然紧了紧,心里生出一种恐惧,觉得此刻手里的幸福就像握在手里的沙的,握得那么紧,却还是一点一点的漏下去,而他只能看着他流走却无能为力。

“子政,你知道吗?那个时候的我是多么的幼稚,以为只要两个相爱就可以在一起了,其实不是的,爱情也是要计算成本的,也是有规则的,也要讲身家几何,不是仅凭一颗诚挚的心就可以到达幸福彼岸。相比较于利益、身家、时势,这颗心又得排到第几位呢,不是我傻,只是我太年轻。”

“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你是姓叶还是姓李,从未曾关心过你父母是何人,我想要的并不多,我只是想要你将我捧在手心爱怜直到地老天荒,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子政,我们中间隔着的已不仅仅是时间,隔着爱、隔着恨、隔着李安琪,隔着顾维生,我们的心都已伤痕累累,早已不得当初的纯净与清澈,你拼了一切,你和我也回不至当初。就算我们再在一起,也不再是那时的叶子政与许墨。”

“子政,就只当是为着旧日时光,放你、放我一条生路。四年前是你已经选了,即然是自己选的,就只能坚持到底,痛也要痛到底,如今李安琪和你母亲都已经出面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叶子政说不出话来,只能更加紧紧的抱住许墨,紧得许墨不能呼吸,但是却只觉得许墨离他越来越远。

“小墨,相信我,我们可以幸福的,你不要去管这些,不要去管安琪,也不要去管我的母亲。让我来处理。”叶子政握住许墨的肩,急急的说道。

许墨并不以为然,只是缓缓抬起头来对着叶子政道:“子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现在已经无关爱情,你爱我,我爱你又能怎么样?代价如此惨痛,何来幸福。”

叶子政无话可说,只是抱着许墨不肯放手,许墨也没有动,轻轻抱住他,良久良久,才说道:“子政,扣心自问,如果你觉得还有一点亏欠我的话,就请你放手,不要与我再挣孩子,不要再为难顾维生,我总是要开始新生活的,不能总陷在过去走不出来。”

“不,小墨,不是这样的,你明明爱我的,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叶子政像个孩子一般抱着许墨就是不肯松手。

“放手吧,子政,这样,也不能抓住一辈子。我会将你放在心里,直到永远。”

许墨用力拿掉叶子政的手,向前走去,走得艰难而缓慢,但是她没有回头,原来这就是尘埃落定的结局。

叶子政看着许墨渐渐远去的背影,就像看着他的感情慢慢流逝却无能为力,只觉得有一种苦欲罢不能,在心里缓缓磨蚀。心里涌着最大的爱恋,心爱的人就在前方,可是偏偏无法结合,因为中间横着无法逾越的岁月,连彼此遥遥相望都已经变得如此奢侈。

叶子政倚靠着车门,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烟头那点红红的火光交替,直至天明。许墨坐在床头,盯着台灯看东方渐白。原来,有时候,人的一生,兜兜转转到头来,终点只是回到了开始。

那个晚上以后,生活一如从前,可是很多事情却也在悄悄的发生着改变。顾维生的公司股票交易恢得如常,慢慢的有一些股票被抛出,前期来势汹汹的收购迹像逐渐趋于和缓直至没有,这起收购就如他的来势一样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维生看着财务人员的报告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顾维生当然热爱自己的公司,为了这个公司他所倾注的心血与努力,不是当事人是不得体会的。那么许墨呢,这是他爱情的梦想,顾维生也曾暗暗的问过自己,如果两者冲突,他要作出怎么样的选择。这个问题他想了很多遍,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直到那天许墨来找他,顾维生终于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如果他没有曾经站在事业的颠峰,如果还在创业之初,这样的情形,他一定会选择事业,因为那个时候他对于成功太过渴望,那种挚烈的渴望愿意让他付出一切代价,那个时候的顾维生觉得爱情不过是闲来无事的风花雪月,太过投入不过是自寻烦恼。后来,他遇见许墨,初见她时,被她的大肚子惊得不轻,对着那双眼睛,原本平静的心硬是激出了些他从来没有的好奇心,居然想知道她的故事,后来对于她的倔强与坚持再也不能遗忘。开始,他只是以为只是回报一个帮助过他的同胞,可是一日一日的过下来,却生出那样的眷念,分明是深深的不舍。

顾维生对小鲲很好,坦率的去讲,他也不是毫无介蒂,道底这不是他的孩子。可是孩子一天天长大,虽然叫他叔叔,与许墨在一起,时常被认作是幸福的一家。慢慢地,顾维生明白,他认识许墨的时候,许墨就已经有这样的过去了,他爱许墨,他可以接受许墨的所有,他也爱小鲲,这是一个值得让人关爱的孩子,甚至正因为这不是他的孩子,他对小鲲更加纵容与关爱,人的感情固然与生俱来,可是真心付出的爱会得到同样爱的回报,除了爱情。

对于公司而临收购的情况,顾维生并不慌乱,在确定是叶子政之后,其实已经放下心来。即便收购成功,他也不会放手,因为这些年来的起起落落,顾维生明白,事业,总可以重头再来,而爱情,稍纵即失,而且永不回头,虽然,也许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爱情,可是他不想让自己后悔。

叶子政突然放弃收购,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是真的放手,还是有更大不为人知的计划。顾维生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许墨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她一样弄不明白,叶子政还会不会做什么。

可是叶子政什么都没有做,他放弃了收购计划。也没有再联络许墨,一点点都没有,他甚至不再来看孩子,以至于小鲲最近总是常常会问到爸爸呢,爸爸为什么不再来看他。许墨回答不出来,她也不能去问。

许墨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生活,避无可避,找不到可以留下来的理由,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可是又不得不走。

许墨开始有意识的整理起自己的工作,总结成档。只等到合适的时机向公司提出申请到总公司工作的申请,然后完结手头负责的项目,交接完成后,便再次踏上异乡的土地。好在不比五年前,赤手空拳,那样的时光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样的日子是过不去的呢。

许墨按照惯例参加叶子政公司合作项目的例会,会议议程只是汇报工程进度以及遇到的一些问题和采用的解决方法或者建议请领导定夺。这个工程是MS在国内的第一个合作实体项目,也是叶子政公司最大的项目,双方都非常用心,也投入了极大的力度,所以进展顺利,前景大概会比预期更为理想。

叶子政极仔细的聆听了每一个进展的情况,到了某个关键处还会打断问一些问题。问题简单而一针见血,许墨极少见到叶子政这么专业认真的样子,以前见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样子,和他合作项目是,一起跑过不少部门,那时他多以晚辈的姿态出现。而现在,叶子政显得犀利而睿智,灼灼其华,许墨装做不经意的样子打量着这样的叶子政,抛开长相面孔不谈,叶子政也是富有魅力的。

叶子政好似没有察觉到许墨一般,除了刚见面时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外,其他时间并没有看过许墨一眼,只是专注的看着会议资料,时不时看几眼汇报的工作人员。

会议结束,叶子政先走出会议室,隔着一些员工,许墨走在后面。她原本以为,叶子政会跟她说几句话,可是直到许墨整理好资料要离去时,叶子政也并没有和许墨说过一个字,许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其实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了,若非必要,叶子政很少与许墨说话。处理完一些文件后,许墨定了定神,关了门准备离去。

直到走到电梯口,正要上电梯,才见叶子政的秘书追上来,叫住她问道:“许小姐,叶总问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工地?”

“工地?”许墨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也好,去看看吧?叶总要去?”

“嗯,叶总说如果您去的话,请您在门口等他一下。”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叶总吧。”

秘书听许墨说完连忙快步走进办公区,只大概一分钟左右,叶子政便出来了,他看了一眼许墨即转过身来对着电梯,伸出手准备按电梯键,不料许墨也正伸出手来要按电梯键,两个人同时一怔,又都把手停住收回来。

叶子政看了一眼许墨,按了电梯,待电梯停住走了进去,用手把住一边的电梯门,等许墨进来站好了,才关了电梯门。

许墨上了车,才发现是叶子政自己开的车,便问了一句:“你的司机呢?”

“今天我自己开。”叶子政专注的看着前面的路说道。

许墨不再说话,安静的坐在后座上。叶子政也不说话,只管一心一意开着车,一路上因为红灯停停走走,因为写字楼在中心地段,越接近目的,路越难走,所以越走越慢,本来挺近的一段路,还是走了很久才到工地现场。

现场还在施工,因为资金到位,楼盘起的很快,架子已经起来了,基本接近封顶的阶段了。许墨上次来还是因为参加奠基仪式,那时只是一片沙土,几个月,大楼已经平地而起了。许墨站在那里抬头往上看,虽然阳光并不刺眼,还是让许墨微眯了双目。起吊车将一些钢材从这边运到那边,工人正在顶楼操做着,大约是有点高的缘故,许墨觉得有一点眩晕,于是低下头来。

许墨刚低下头,叶子政便走过来递过一个安全帽,许墨道了谢刚一接过,叶子政便转身走了,许墨看着手里的安全帽和走到一旁的叶子政一怔。拿起安全帽载起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许墨弄了半天也没有扣上安全帽的按扣,渐渐的有些烦躁起来。

正不耐烦着,叶子政走过来,也没说什么话,只是伸出手来三下两下便帮许墨扣好了,许墨看了一眼叶子政,叶子政的神色很严肃,不知道为什么,许墨脸就红了,慢慢的把头也低了下去。周围其他一些人也看了过来,虽然不敢说话,神色间也透露出些好奇。许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心虚,脸就红得更加厉害,头也就更低了一些。

叶子政却好似没有察觉一般,还扶了扶许墨的安全帽说道:“好了。工地现场有些危险,一会你走在我旁边。”

许墨吸了吸气,抬起头来说:“谢谢”。说完便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侧过身来不再看叶子政。

越往工地里走,路上的障碍就越多,光线也就弱了些,许墨不小心被绊了好几次,还好叶子政一直走在她的旁边,及时扶住她。越是这样,许墨的脚步也就越乱,看了几处,就直想赶快离开。于是和叶子政及一些员工交流了一些问题便走了出来准备离开。

许墨刚一走出来,光线忽然一强,很有些不适应,眼前黑了一下,才慢慢清晰起来。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叶子政大叫一声“小心”便一把推开她,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叶子政又极用力,许墨没有防备,竟然摔在地上。还没等到她爬起来,便听到一个声响,还有一片混乱。

等到许墨反应过来扭过头来时,叶子政已经躺在地上,并没有明显的血迹,许墨还半坐在地上,一群人围着叶子政,许墨看不到他,但是她已经知道,是叶子政出了事情,因为她觉得疼,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疼,也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在疼,反正就是很疼很疼,好像某处被硬生生的斩下去。

许墨一时有些出神,还只是坐在那里,直到那群人纷纷回过头来看着许墨,渐渐的散开一个小口子,许墨才爬起来,慢慢地的向叶子政走过来,蹲下。

起吊车上的钢材没有抓牢,从半空中掉下,正好被叶子政看见,他推开许墨,自己躲闪不及,被砸到身体。因为没有砸到头,叶子政的身上看不出明显的伤痕,可是人却倒在那里站不起来,嘴角流着血,可是眼睛却看着许墨,那眼光如火一般挚热,却如在沙漠看见水一般贪婪,看到许墨好好的走过来,才艰难的泛起一些笑意。

许墨蹲下来扶起叶子政,本来想笑,却禁不住潸然泪下,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叶子政的脸上,许墨伸出手来摸着叶子政的的脸轻轻说道:“子政,我没事。”

叶子政脸上的笑意的更浓了一些,许墨的眼泪止不住的落在叶子政的脸上,肩上。叶子政缓缓的用尽力气伸出手来抹掉许墨脸上的泪,轻轻的用力的说道:“小墨,不要哭,你没有事情真好,我其实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终于可以向你证明,我爱你胜过爱过自己。”

许墨终于哽咽出身,却说不出话来。叶子政却是一副很愉快的表情,他扯开领口,用尽力气扯下脖子戴着的一根红线,递到许墨手上。

许墨摊开手心,才发现原来这是当初叶子政送她却被她留在家里的那个戒指,戒指里面刻着叶子政爱许墨的字样,那个晚上,他说,他们永远在一起。

许墨摊开的手有一些抖,一旁其他的人看这个情形也不敢说话,只用手机问着救护车来了没有。

许墨看着这个戒指,终于,慢慢握紧了。对着叶子政道:“子政,救护车就来了。”说着,扶起叶子政,让他靠到自己身上并牢牢握住叶子政的手。叶子政靠在许墨的身上,整个人便放松下来倚靠着她,反过来握住许墨的手,慢慢的说道:“小墨,我多么不愿意承认,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任何代价去留住那些美好的时光,你知道吗?与你相处,总是不断的让我感受生命的愉悦以及那些快要被遗忘的滋味。我一直以为自己赢了,亿万的财富,别人的掌声,美女在怀,应有尽有,直到多年后,再看到你,我才知道我输了,在我最好的时光,在我最想分享的时刻,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日子,我最喜欢的人都不在我身边,如果能重新开始会多好。”

叶子政的声音渐渐的弱了起来,这时,过来了几个医护打扮的人,扒开许墨,将叶子政抬上担架,周围的人都走上来帮忙,只有许墨一个人蹲在那里如石化一般,一动不动。因为都只顾着叶子政,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直到救护车驶去,许墨还是那个姿势蹲在那里,只有渐行渐远的救护车鸣声让人胆颤心惊。

原本喧闹的现场慢慢地静了下来,人群也慢慢的散去,事故过后,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平静,没有谁注意到许墨,许墨还蹲在那里,地上没有血迹,一切恢复如常,已经看不出这里刚刚经过一场事故的痕迹。甚至工人又开始了施工。只有许墨,还在那里,同来的公司员工都去了医院,只有许墨没有去,有一些工人悄悄的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如风化了一般的女人。只有眼睛里透出一种刻骨的悲伤,这种悲伤能够震撼一个人的内心,看着这种眼神,就不禁就会让人去想,是什么样的遭遇会让一个人有这样的哀伤。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许墨才机械的动了一动,大约时间长了,有些麻木,只是发着怔,并没有想什么,只管发着呆。突然间觉得手有点疼,原来接过戒指的手还是紧紧的攥成拳头牢牢的握着,因为太用力,被那个小小的戒指硌得疼,因为这渐渐深刻的疼痛,许墨慢慢回过神来。低下头望过去,将手掌摊开来,因为太过用力,掌心印出那个戒指的形状,还有指甲掐过的痕迹。那枚戒指安静的躺在许墨的手心,有一根细细的红线穿着,已经被扯断了,因为线太轻,风一吹,轻轻的翻飞着。

许墨看着这枚戒指,还是如当初一般光亮而无声,摊开来,本来那一点点被握在手心里的温度也就消失了。其实戒指本来是抽象的,可是当被赋予了某种意义而成为一种信物象征的时候,也就相应的有了一种生命,所以被人深深珍惜。叶子政从那天在许墨的家里取回这枚戒指的时候,便穿了红线戴在脖子上,那种感觉,就像许墨在他的身边一样。那个时候,他想,他一定要将这枚戒指再次套上许墨的手指,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方式。

许墨看着这枚戒指看了很久,终于慢慢的握住准备站起来,大概是因为蹲得太专心时间又久,所以一下子没有站起来,晃了晃又蹲了下来。她停了一停,定了定神,用一只手撑住地面,使了把劲,才站稳了,猛一下子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眩晕。过了好一会,眩晕的感觉才慢慢消失,眼神才变得清晰起来。

许墨没有意识的迈着步子,走了几步又停住,向四周看了看,辨别了一下方向,才转向右边走出去。许墨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短短的一段路,走了很长时间,才从工地走了出来。一走出来,又只觉得一阵慌乱,下意识的走到街边招手拦车,一连过出的好几辆出租车都有人,许墨慢慢的有些焦躁起来。过了好久,终于有了一辆空车,许墨上了车对司机说道:“去医院。”

“哪个医院?”司机很有耐心,问得很客气。

许墨一怔,这才想起来,她并不知道叶子政被送到了哪个医院,坐在车里愣着。司机也没有觉得奇怪,很好脾气的等着。

“您先往前开,我问一下是哪个医院。”许墨有些不好意思,边掏手机边对司机说着。

“没事,您别急,看您的样子,是很重要的人出了事吧。”

许墨听了司机的话,又一愣,心只觉得缩缩的喘不过气,说不上话来,打着电话问叶子政在哪个医院,刚一挂电话,就见司机调了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司机说道:“从这条路上三环最快,我刚听见了您的电话,知道要去哪个医院了。”

许墨闻言笑了一下,向座椅后背靠了过去,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车走得很慢,却又不好开口催促什么,刚刚电话问过同去的公司员工。只简单说了几句,说叶子政还在急救室,具体情况不清楚,又因为叶子政是为着许墨受的伤,到底与许墨是什么样的关系也拿不定,说话只是一味的唯唯诺诺。

许墨实在等不及,没等司机掉头,便下了车,横穿了马路跑过来,这是一个部队医院,赫赫有名,一般人在里面看病是很困难的。进去了,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到医院的主楼,许墨跑得很急,出了一头的汗,一口气跑到台阶下。

台阶很高,许墨小跑着到了中间,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停住了脚步像是想着什么。半晌,又转过身来走回去,一步一个台阶,步子迈得极慢人也有些摇晃。下了几阶,不小心好似没站稳,摔倒在台阶上,可只一瞬,又猛得站起来转身向医院大厅的方向走,这一下走得很快,几乎是一步也没有停的就到了大厅。

医院大厅里人很多,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许墨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走。于是便拉住一个路过护士问道:“请问急诊怎么走?下午有一个工地的事故的急救病人在哪?”

护士看了她一眼说道向前走第二个通道左拐,许墨说了谢谢便向那个方向走过去。

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人也分明少了很多,从那个通道拐过去后,许墨一眼就看到了李安琪,还有一些医院的工作人员。李安琪很焦急的看着手术室关着的门,旁边有两个医生打扮的女人陪着,还在轻声的说着什么,大概是在说什么安慰的话。李安琪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看着急诊室的门,眼里闪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