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之凤凰于飞 作者:潇烟漠漠

一梦难醒只道穿

郑心竹是名高三的学生,家有父母双胞胎弟弟。她其实长得很漂亮,但是智商一般,成绩很差,以至于老师家长都认为想上大学基本无望。相貌比她还要好看几分而且成绩一流的弟弟从幼儿园起就和她同班,他读书不用功,成绩却是超级棒,让郑心竹觉得命运都是偏心眼的。

对于郑心竹的学习成绩,在铁杵磨成针也不见成效之后,老师都放弃了。即使她再如何地奋发图强努力用功,还是无法门门及格,运气好点时候基本上都及格,结果最后还检查出老师错判了一题。就拿历史来说,除了“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二晋前后沿,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皇朝至此完,”以外,要是再让她多记住点皇帝年号谥号,颁布什么法令,实施过程结果意义,那就等于白问了。

但是她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文章,别人看她文文静静的表情下,却是满脑子的天马行空。她想问题的时候会习惯性的咬自己的食指,有的时候非常的用力,等到痛得受不了了叫出声来才发现大多数时候是白咬了,问题也没解决。

父母对她并不是那种你无用我无视的态度,他们会笑眯眯看着她说:“女孩子,学习不好没关系,反正现在读不了本科读专科实在不行去读个中专,我们家心竹长得漂亮,找婆家是不愁的,学习实在无关紧要。”这样说的时候他们的笑容是和蔼的,没有一点的违心成份,这就让郑心竹更加抬不起头来。特别是当他们转向正在一边吃吃笑的皮肤过分的白,眉眼过分的漂亮的弟弟,语气一下子变得严厉,表情严肃地说:“雅兰,现在快考试了,时间紧张,不许逃课,要是老师再来告状说你不上自习或者和女孩子出去约会,我一定不会轻饶你!”。

郑雅兰就会不满地看着姐姐,朝她挤眼,明丽的眼眸满是戏谑。郑心竹撅着嘴不肯理睬他,她心里是郁结的,不是人家看到的大大辣辣没心没肺的模样。

老弟比自己风光百倍,她从来没有男朋友,他女朋友多得数不过来;她成绩不好,他成绩年年都是年级第一,保送最好的大学都没有问题;她身高一米六,他却一米八七,皮肤和她一样白,一样细腻,为人却又比她更加有魅力,讨人喜欢。

家里的亲戚以及见到她们姐弟的人都会不住地对父母称赞,“ 你们好福气呀,这样一双漂亮的儿女”然后又毫无例外地说,“你们儿子可真出息呀,以后肯定大有作为!女儿这么漂亮肯定嫁个好婆家!”

就连名字,她也觉得无法接受,曾经问过爸爸,“为什么不是我叫雅兰,他叫心竹?你看他的名字人家总会当成女孩子,一个男孩子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一点都不像话。”妈妈就会笑着说,“谁也没有我们心竹漂亮,十八岁正是一朵花呢!你看看,这白嫩肌肤,水灵灵的眼睛,秀气的鼻子,红嫩的小嘴,我们心竹最漂亮了!”爸爸笑呵呵地看着她,说名字是写好放在桌子上让我们姐弟自己抓的,是她自己先抢着抓了自己的名字。郑心竹唯有叹气,这是什么世道呀?

高考前夕,大家都埋头题海,她却几乎无可事事,因为她无法对付那应接不暇的题目,一套题目没有做完,七八套又堆下来,埋头在高耸的书本试卷堆里,几乎无人会注意她。

唯一让她觉得自己有点用处就是在汶川地震那段时间,学校成立了专门的地震爱心小组,她便成了小组最热心最忙碌的组员,搞各种活动募捐,捐款捐物,组织献血。本来她一腔热血一定要去现场救灾帮忙,可是却被爸爸批评了一顿,“你去了能做什么?就是去给灾区浪费粮食,抬不动砖,见不得血,不懂护理,你说你除了添乱,你去了能做什么?…”然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心里郁闷无比,即使妈妈再怎么哄她开心,她也无法释怀。

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可是她却找不出自己除了妈妈说的嫁人有什么用,嫁人也不见的自己就能做好,班里很多男生都笑话她迟钝,笑话她不够讨人喜欢,她能嫁什么人?

让她觉得自己更加矮人一截的事情还有一桩:已经18岁了,但是女孩子人生的第一抹红却迟迟不来,妈妈为了这个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带她看过很多医生,吃过各种中药,最后也没有什么效果。她自己不觉得什么要紧的,反而觉得很轻松,不用像同学们那样担心什么时候来那个,提前多少天准备,而且有的因为那个来了肚子疼得简直受不了。

但是这样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却是非常的不正常,大妈们总是用近乎怜悯的异样眼光看她,让她觉得自己像老鼠一样,每次回家总是先看看有没有熟人,没有就一溜烟跑回家,有人就磨磨蹭蹭躲着熟人。

乱七八糟她无法理解无法释怀的事情开始堆积在心头,比高考的山还要高还要重,让她每天有点精神恍惚,脸色苍白,开始做噩梦。从第一次梦见以后每天晚上都毫无例外梦见相同的情景:在一个似乎是黄昏的时候,她独自走在一片葱翠莹绿的竹林,幽幽暗暗,风吹过,竹涛阵阵,忽然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直冲过来,金光璀璨,亮过白日太阳,让她头晕目眩,跌倒在地,挣扎起身却看到大鸟变成一个男子背影,身材颀秀,风仪静好,黑发拂动,白衣胜雪,飘逸出尘若仙,却又不让人看见脸。

他不知道吟唱着什么,声音哀婉迷离,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想一探究竟。她细细地听,隐约听得是:凤凰栖青竹,无心莫相问,凤兮千年泪,凄凄只待君。郑心竹怔怔地看着,只觉得心头激荡着莫可名状的情愫,如激涛拍岸几乎无法自抑,她想走上前去,男子却渐行渐远,声音幽幽邈邈传来,“心竹,我一直在等你,即使千年,我终要等到你,留住你的身体,灵魂终究会回来的吧?”郑心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得遗失了心中最珍贵的东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可是却觉得如果失去了就是自己一生都浑浑噩噩失去自我。她抬脚追上去,场景却骤换,瞬间血雨腥风,充满腐烂气息的累累白骨中伸出无数只没有血肉的枯爪朝她抓来,拖住她的衣襟脚踝,冰冷的触觉如同湿滑瘆人的蛇从脚踝蜿蜒上行,将她拖进飘着无数白骨的粘稠猩红的血池,彻骨冷寒灭顶而来,她极力的挣扎,却看到凤凰于飞在天际,伸出手却慢慢的被拖进血池底。

挣扎着醒过来,浑身湿淋淋的,心跳如擂,照了照镜子,面色苍白如同鬼魅,自己又吓自己一跳。

这晚照例如此醒来,不敢再睡,便坐在书桌前发呆,想着自己梦中那白衣黑发的男子,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他的消失让她觉得若丢魂魄仿佛跌进那白骨血池?风吹来,抬眼去看,外面月影婆娑,梧桐清影摇曳,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杏树却是疏影横斜地投影进屋。看着美好的月色,心情却没有丝毫平复,隐在月光投下的树影里,慢慢地又觉得眼皮沉重,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洞穴,前面有团白光,不禁慢慢地朝白光靠拢了去,明亮的晃眼,里面金光灿灿,伸出手去,手却穿了过去,身子也漫在白光里,白光罩过来将她漫入其中。

郑心竹心下不禁大奇,难道又做梦了?竟然不再是惊悚吓人,反而宛若仙境!茫茫的雾仿若山间清雾湿润清爽,带着淡淡的清甜气息,沁入鼻尖令人神清气爽。中间的白雾慢慢散去,郑心竹透过细微的轻烟看清中间一个浑身散发淡金色光芒的紫发垂地,青衣飘逸的美人,朝她莹莹一笑,美人朝她轻轻招手,待她站起来却见比自己高了很多,便知是个男子。

“你是神仙?”郑心竹凝眸端望,伸出手去碰触他周身的淡金光芒,触手温润,男子举步朝她走来,牵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软凳上,没有看见凳子,可是坐下去,却软绵如絮,竟然是云朵聚形成凳。

“我在做梦吗?”郑心竹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心里觉得满满的很充实,“不是做梦,如果做梦你不是应该做那个一直纠结你的梦么?”男子淡淡一笑,竟然知道她的困扰。郑心竹讶然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他对上她充满疑惑的眼眸,仍是清柔一笑,“因为我是神仙呀!”

“神仙?那我如何不是做梦?”郑心竹更加疑惑,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淡然飘渺的透着清甜的雾气,又有一种清清的缠绵香气若有似无,袅袅不绝。伸出手去似乎可以将周围的雾气聚拢成形捏在手心,雾气湿润柔软轻轻的涨满手掌。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男子右臂轻舒,飘逸的水袖在眼前飘过,眼前就成了自己的房间。郑心竹惊疑不已,然后场景变化又回到充满云雾的所在。

“心竹,你来这里,是因为宿命,非你不可!而且还可以解开你的梦境。”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拨弄着虚无,却是聚气成形,一朵莲花轻盈绽放。一听到非你不可,郑心竹竟然莫名地悸动,是呀,活到十八岁,从来没有非你不可的事情,她总是弟弟的陪衬,别人觉得可有可无的人。

“是什么?”郑心竹急切地问,“不要着急,我慢慢跟你说,因为近来的天灾,使得天运地气有所改变,直接影响到了历史发展的轨迹,历史运转出现偏差,又反过来影响了后世,所以战争,天灾,人祸不断。逐渐的世界也会慢慢消失。”他微笑着, 眼眸却如无底深渊,幽渺深邃深不见底。

“我不懂,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能做什么?”郑心竹睁着黝黑的大眼不解地看着他,“因为你是解决其中一个问题的关键,你需要穿越到过去,完成曾经遗漏的那一部分。”他伸手替她拢了拢鬓间碎发,触手温腻,发间沾了湿润的水气。

“穿越?”郑心竹惊叫出声,忽闪的大眼满是不可置信,那只有小说里才能看见,如何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可是没有一点运气的人,没有好运气同样没有坏运气,就那样可有可无的生活了十八年的自己会有这样的奇遇?

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他轻笑,露出洁白如玉的皓齿,“去吧,只有你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你的世界才能平复下来,你也才会正常起来。”他朝她露出一个你放心的笑容,“等等!”郑心竹抓住他的衣袖急忙打断他,“我要去哪里?我还能回来吗?我――我对历史一点都不熟悉!”她急切地说出自己的担心。“没有关系,竹君,没有关系,只要是你就好,不用管历史,不用管它的轨迹,只要你置身其中了,历史就会朝着她固有的轨迹运转,完成了你的任务,整个世界就会平静下来――我们――都会平静下来…”他轻轻捏住她的手,将温润湿濡的雾气一同握进去。

“可是――我”郑心竹一点准备也没有,心里乱如团麻,一下子这么重要的任务落在身上,似乎要将她压垮的感觉。

“心竹,做你自己就可以,不用管其他的,只要做你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会自然而然的发生。”他牵起她的手,眼神温柔如水,如同碧波荡漾中清雅的白莲,敛进眼眸透入心底,让人的心淡淡的静下来。

“那――爸爸妈妈弟弟怎么办?我能回来吗?”她虽然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可是妈妈和爸爸却是爱她的,她从来没有被遗弃的感觉。

“心竹,你又如何得知你现在的生活不是你的梦呢?”说完他轻笑,“放心,你的家人都会好好的,关于你的一切,暂时会消失,这不是困难的事情。”他安抚地朝她笑笑。

“可以告诉我去哪里吗?”郑心竹虽然不能一下子从这样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但是却愿意勇敢地接受。

“你去的地方是五胡十六国的燕秦,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慕容冲安静地在苻坚身边过完那三年,不要让他自杀,保证他在二十八岁的时候被杀,就可以了。竹君,不要再做错了,没有可以回头的路再去选择,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然后不待郑心竹反应,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头,一点金光自唇间溢出,慢慢地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亮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渐渐的人影消失不见…

穿越千年遇到你

穿越是什么?如何穿越?郑心竹可没有经验,当她感觉到那温润略带凉意的唇触到自己的额头的时候只感到自己仿若置身一朵巨大的白莲中,白莲闪烁金光,周围是望不透的清雾,雾气扑在面上湿漉漉的,微张嘴巴能感觉到带了温软的清甜。白莲仿佛浮在水面缓缓随波荡漾,又如同浮在天空的云朵轻轻飘荡下落。意识到下落这个词语,郑心竹只觉得形势骤变,如同从云端上被打落一样急剧下降,似乎感觉到如同做过山车一样景色飞速闪过,耳边的风呼呼刮过,难道要让我直接摔倒地上?郑心竹心跳如鼓,特别是听到人声看见人影晃动,更加的害怕,只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保护中山王!”听得乱成一团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什么。郑心竹便非常狼狈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身上如同散架一样疼痛难忍,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那个神仙了,让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竟然就这样将她扔下来。费力的睁开眼睛,却觉得如同跌进井里,透过叠叠黑影能看见湛蓝刺眼的天空,白云轻盈的露出一角,阳光在黑影边上镀上一层淡色金光,这是哪里?郑心竹心里充满疑惧,陌生的环境总是能让人无所适从,心生疑惧。

忽然黑影退开阳光大盛,在眼前形成明晃晃的刺白的光,郑心竹的眼睛无法适应,大叫一声闭上眼睛。只听得耳边传来哐当跨啦的金属撞击的声音,接着听见头上有个稚嫩的童音,“你们退下,让我来看看,”又听得一粗犷的声音道,“司马大人,还是属下捉了来,让皇上和大人定夺,”接着听见沉重的脚步声音,透过耳边的石板地板,格外的清晰。各种声音即使细微的也会被放大然后直冲入耳扩散开来,让郑心竹觉得震耳欲聋。

“大胆,本司马还不如你吗?”稚嫩童音再起,却充满恼怒。郑心竹直率的头晕眼花,又被明晃晃的光罩着,只说不出的烦闷欲呕的感觉。

“你们都退下退下,哈哈!收起你们的长矛,就她这么个小丫头?哈哈!笑死我了,”宛若泉水叮咚的清脆笑声在郑心竹头顶响起,微微将眼睛睁开一线,阳光已经不刺眼了,黑影散去,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孩子立在脚下,挡去了阳光看不清楚面目,但是他身上的亮晶晶的铠甲一样东西却晃了郑心竹的眼睛。

心中一个激灵,郑心竹马上想爬起来可是浑身疼得只坐了起来就动不了了。她的动作惹得对面男孩子又笑起来,郑心竹抬头打量他,才看清站在跟前的是个10岁左右的小孩子,却身穿铠甲,眉目如画,身材绮丽。

只见他双手叉腰笑眯眯的扭头对旁边人说道,“屈突堤,去告诉皇帝哥哥和母后,没有刺客不必大惊小怪,是个小丫头,”然后他靠近跟前蹲下来,“司马大人小心,”边上有人提醒,“多嘴,”他不满的扭头瞪了边上一眼,又回头审视郑心竹,郑心竹这才看清他的脸,一下子呆住了,她几乎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孩子,即使自己的弟弟也没有他这么清透明丽,莹白如玉的肌肤,在太阳底下闪烁柔和的光泽,清亮黝黑的眼眸波光流光,宛若极品水晶隐隐有光流动。

男孩子看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没有惊讶却是讶于她给他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黑白分明的清眸,仿佛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如同自己失落的什么现在终于找了回来,心底竟然升起一种无法言语的喜悦,这股喜悦如狂风暴雨袭过心头,竟然让他年幼的心有种痛却欢愉的感觉。

郑心竹看着他嘴角淡淡的笑意,眼弯弯似弦月,心思百转,这是哪里?什么时候?他是谁?谁是慕容冲?…一系列的问题一起涌上来,让她几乎无法顾及周围。“代付,”他双手按在膝头上站了起来,“殿下,有何吩咐”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上前,“你带她去我的宫室,然后告诉太后,我要她做我的宫女,让他们不要再纠缠什么刺客,没有刺客,”代付答应了一声便来扶郑心竹,“小娘子(魏晋十六国年代,女子称小娘,男子郎,郁闷的称呼),请随我来吧,”郑心竹微微用力却疼的浑身如裂,不禁痛叫出声。那个男孩子皱皱眉头,略微一顿就过来一把抱起她,郑心竹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脸腾地红了,“你脸红什么?”男孩子朝她一笑然后抱着她往一边走,侍卫们立刻躬身让出一条通道,“乘我的云母车好了,”他轻笑看着怀里小小的女孩子,郑心竹这才觉得惊奇,自己尽管不胖,但是也不是他10来岁孩子抱的起来的,可是马上又发现更让她害怕的事情了,自己显然是变小了。被他抱在怀里就小小的一团,这样的认知吓了自己一跳,男孩子以为她被摔得吓坏了没有去管她。

“你呆在寝宫里等我,然后给我讲讲详细的事情,”他微微前倾身子朝她微微一笑,然后落下帐帷便吩咐侍从将车架回宫室。

郑心竹半趴在车厢里,听到外面一阵紧急的跑步声,接着有人报告,“司马大人,太傅大人及各位将军已经在武场等您了,请您去检阅军队。”然后便是马蹄声以及皮靴踏地的整齐的跑步声。

郑心竹打量了一下车厢,铺锦设几,宽敞明净。锦被柔软细腻,描金绣花,富丽非凡。车厢的窗户上贴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如同玻璃一样的东西,发出淡淡的微绿褐色,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精致。

因为身上痛疼她不得不趴在锦被上,庆幸的是没有折筋断骨了。犊车辚辚,微风习习轻吹纱幔,前方的粉墙青瓦在纱幔漂浮的间隙映入眼帘,道路两旁是枝叶茂盛的翠绿槐柳,枝叶随风轻拂,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如有似无的清香,沁人心脾的清甜。抬眼望去却是庭院里伸出的枝丫婆娑的梧桐,桃花和红杏。

“小娘子,”那个瘦高弯腰的太监唤她,郑心竹听得别扭立刻道,“我叫郑心竹,您可以叫我心竹,”纱幔吹起她看见低头垂眼的代付,他虽然觉得奇怪,可是中山王的事情却是别人管都管不得的,“心――竹,吭――,中山王与太傅大人于铜雀苑检阅将士们,您暂时在宫内等候,殿下已经吩咐传太医帮您诊治,”说话的时候,老太监不时的抬头瞅向飘舞的纱幔,透过纱幔缝隙,郑心竹可以看见他微微笑意的眼睛,不禁脸上又红。

郑心竹一路上便仔细的问了代付一些情况,让她高兴的是那个男孩子就是慕容冲。这里是大燕的都城邺城,他们正去往皇宫,慕容冲有自己的司马府,但是因为皇帝特别是太后因为宠爱他,所以他却是住在皇宫里。

回到宫里免不了交待一番介绍一番,好在中山王的事情却是没有人敢管,太医令来看过也无大碍,只开了几个方子说熬点草药泡泡就可以了。郑心竹也觉得奇怪自己明明摔得拆筋扒骨的痛,可是却没有任何的伤口,连淤痕都没有。

郑心竹心里一下子还是转不过弯来,竟然就真的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自己还变成了个小孩子,碰见了一堆古人!

皇宫里雕梁画栋,气派非凡,就连这座宫殿也是富丽堂皇,铺陈奢靡,尽管她不认识,但是看看却满眼的闪金莹翠,宫室里弥漫着淡雅清透的香气,龙凤相合的熏笼里飘出袅袅而上的白烟,香气漫上细锦茜纱的窗棂处又波荡回来,使得清香如海涛一般渐浓渐淡。

虽然心有万千的疑问,可是躺在软绵绵的锦被上,嗅着淡雅的甜香眼前闪动着衣着鲜丽的宫婢,眼皮越来越沉,竟然慢慢睡去,意识模糊的前一霎那她还在奢望,是不是醒过来以后就会回到现实了,发现这都不过是做得梦而已。

在她睡着的时候太后和皇帝都打发人来看过,一看她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子都笑嘻嘻的和宫婢们打趣了几句就回去了。等到大司马陪同太傅以及众将军阅兵,设宴,一切忙完以后已经清月高悬,满室清辉了。

郑心竹睡得极不安稳,心里念着事情,便会浅眠,任何分吹草动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粉嫩透白的脸,水波清莹的眼眸黑亮闪灿,背着那对高枝铜灯的光辉,他墨黑地发晕染出一层淡然的金色。“你醒了?”慕容冲眨眨眼睛朝她开心一笑,露出细白的牙齿,“你叫心竹,从今以后你都跟着我――”他不问她从哪里来,来做什么,只说她是他的人,这就是皇家的行事作风吗?郑心竹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此亮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会死?心头竟然涌上一阵酸涩。

“你――就是慕容冲么?”她轻声道,微微伸出手去,手指触过闪烁淡金色的黑发。他已经换了衣服,不再是明晃晃的铠甲,而是轻柔细软的薄锦,衣袖领边是淡金色的云纹饰案。“我就是――不过,你可以叫我凤凰――”他双手撑住榻沿然后直起身来,“今天皇帝哥哥摆宴款待各位将军了,因为记挂你,我就早早回来了――”他转身去看推起的高窗外那一弯清月,明亮得闪着淡蓝色光晕的弦月挂在原处高高宫殿微挑的檐角,他年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对身后那个莫名到来的女孩子充满了好奇,她给他一种亲切的祥和的感觉,让他觉得似乎有了一个依靠―――

他一点不避讳礼仪尊卑,她的不懂礼仪,不明尊卑,莫名其妙的语言动作,他都觉得非常的新奇,如果成为他一个人的,又何必在乎合不合时宜?

皇帝因为高兴,大司马便得了诸多的赏赐,上好的蒲纹云锦,各色布帛,珍贵玛瑙,珍奇玉器,竟然满满的在门前对了一座小山。

代付和末子便吩咐了人来搬运这些赏赐,末子是慕容冲寝宫的宫婢,太后身边派遣来打理他身边大小事务。

慕容冲笑呵呵的看着那堆赏赐之物,然后看见那对玉器里竟然有几样好玩的物事,便着人都端到榻前。“心竹,你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他低头去拨拉铺锦漆盘中的玛瑙玉器等。郑心竹虽然身体无大碍,但是那么一摔她还是几乎吃不消,只能趴在榻上,不过现在却可以坐起来了,只是身子觉得没有力气,太医说是因为小孩子受了惊吓缘故。

慕容冲拨拉了半天眼光被一件物什吸引了去,连忙拣起来递到郑心竹面前,“心竹,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好――喜不喜欢?”他又扭头叫末子找穿的穗子以及链子出来,郑心竹一看竟然是块镂刻明月花形的玉佩,玉佩上笼着一层淡烟若雾的光晕,竟然让人有种看不真切的感觉。“这――是不是很名贵?”郑心竹左右端详着这块小巴掌大的玉佩,不禁惊奇于古人的造诣。

末子拿出一条多股细金丝编织而成的带子,穿过玉佩的穿眼,然后在下端系了几条穿了明珠玛瑙的垂绦流苏。莹绿的流苏金艳艳的带子,彩色的玛瑙,白莹莹的珍珠配上如笼寒纱的玉佩,显得那块清透的玉佩更加的莹润可人。

末子帮郑心竹系在腰间,“心竹,可要收仔细了,别弄丢了――”然后笑眯眯的去看慕容冲,慕容冲歪头瞪她一眼,“外面的东西都收好了吗?反正我也用不着,要是他们几个有人要,你就斟酌的赏了他们好了――”慕容冲又低头去看盘中的物事,觉得那串碧玉玛瑙手串很好,便吩咐末子,“把这个收了,送给七哥――”

“你怎么不给自己挑呢?”郑心竹觉得好奇,他一个王爷竟然把上好的都送人,自己却不挑拣什么,“你们戴了,我就喜欢的很。”他微微一笑身子倾过来,顺势躺在榻上。

“殿下――今天还去不去学堂?”代付弯腰低头上来请示,“今天不去了,学堂武场都不去,过几天心竹身体好了,我带她一起去――”他回过头来看郑心竹,虽然她看起来8岁的样子,可是她低眉垂睫的时候却沉静的如同月夜下盛开的青莲,淡雅清宁。

“参见太后,皇后娘娘,”殿外传来太监的尖细的请安声,然后一行人便鱼贯而入,“母后和皇嫂来了,”慕容冲一手撑榻沿,一跃跳下去,连声道,“母后,”声音同所有的小孩子见了妈妈一样,稚嫩娇气,郑心竹便看见一群华服丽人簇拥了两个高贵华丽的妇人进来,为首的那个年纪大些,旁边的十八岁左右,却是一样的云鬓高堆,金玉簪花,步摇生辉,身段风流,仪态婀娜。

年长的妇人宠爱的揽着慕容冲,满脸的欢喜,“凤凰,可喜欢皇帝哥哥的赏赐,母后亲自帮你挑了几样好玩的呢,”然后抬眼看着郑心竹,郑心竹对上她的目光,心里突的一跳,却又不知道怎么见礼,连忙跪在那里,满屋子的人都瞧着她,一下子觉得手脚无处可放,只得低了头,脸上冷汗密密渗出。可足浑太后扫了她一眼,小小的身子,一头发丝却是柔软闪亮,目光触到那枚明月清花玉佩不禁眉头微挑,但是又看不出她有什么危害的样子,便舒展了眉头,揽着慕容冲在绣墩上坐下来,“凤凰,这丫头来历你可清楚了?”

慕容冲看着郑心竹诚惶诚恐的样子,早笑得眼睛弯成一双新月,“母后,你以后让心竹不要见礼了,你看她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说完抬眼去看他的母后,可足浑太后最痛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只要是他喜欢的无不是千方百计弄来,既然他喜欢也权当给他作伴了。“凤凰,你喜欢就好,”然后她又抬眼看着郑心竹,“抬起头来,”郑心竹不经意地抬手抹了把额头,末子赶紧上前扶起她来,郑心竹抬眼对上太后笑眯眯的眼睛,震惊于她比春天的海棠还要艳丽十分的容貌,末子轻轻吭了一声,扶着她的手微微用力,郑心竹马上清醒过来,连忙低垂眼睫看着她华丽异常的燕尾裙摆。

“太后,这丫头生得怪水灵的,”皇后倾身对太后笑道,太后点点头,仔细端详了端详,然后说道,“你以后要好好服侍中山王,如果有半点差池,可仔细了,”她微微加重语气说道。“母后,您吓着她了,”慕容冲从可足浑太后的怀里挣出来伸手拉住郑心竹的手,“心竹,不用害怕,母后为人最是和善不过了,”郑心竹心里却是紧张的要命,如果他们要细问她从哪里来倒是麻烦的紧,那天她从半空掉下来,慕容冲却吩咐不许声张,任何人也不许问她的来历。

两小无双

很快郑心竹的身体便复原了,但是对于她来说复原不复原区别不大,她竟然要重新从8岁再活一遍,想想18岁的灵魂在一个8岁的身体里便郁结得很。慕容冲身为太后最宠爱的皇子,自然恩宠无限,阿谀奉承充斥周围,而他也根本不去辨别真伪。像她这样莫名其妙的来了,只要他喜欢,很多人都会恭维“天赐恩宠――”郑心竹心下无奈,她倒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知道这个天和自己那个天是不是同一个?

邺城的皇宫迎来第一缕朝阳,淡金色的阳光洒在粉墙青瓦之上,皇宫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风吹过,桃花树下花雨纷乱,风卷了柔嫩的花瓣穿过庭院飘进宫室内,带了若有似无的清清浅浅的气息。

“心竹,我们去学堂啦,七哥他们肯定等不及了――”慕容冲一大早就开始吩咐宫婢们准备东西,弓形的弹弓,弹珠还有其他的小玩意都塞进书包里,书却没有一本。跟随了大队的侍从,没有不乘车而是步行去学堂。

“殿下,那么多王爷,我该怎么见礼呢?您是不是提前给我介绍一下?”郑心竹还是不习惯宫里这么多的人,而且个个都是头顶大大的头衔,见到的任何一个恐怕都要行礼,还是先问清楚的好,“不用的,见了他们有什么好行礼的――”他回头对代付道,“代付,你去请示皇帝哥哥,也给心竹封个官做做,”然后他歪头笑眯眯地看着郑心竹,一听说封官吓她一跳,连忙摆手道,“殿下,千万不要这样,”慕容冲笑得露出细白的牙齿,“做官还不好?这皇城里的人哪个不是想尽了办法要做官,太傅大人凭这个可是赚得府里放不下呢――”他说完轻笑嘴角微微挑起,左边却是高于右边。郑心竹经过几天的相处发现他很多的小动作,生气的时候嘴唇紧紧抿着,眼神清冷,眼睛微微眯起;如果开心了就会笑得露出牙齿,眼睛弯成新月状;若是轻笑却无笑意那是他心里不舒服。

“卖官鬻爵的事情,每个朝代都是有的――”郑心竹提着裙摆,总是不习惯这长长的裙摆,本来她把裙摆剪短了的,但是慕容冲却眯着眼睛盯着她,吓得她愣是没敢穿上,还是让末子帮她穿了这身淡蓝色衣裳配了翠绿色的燕尾和围兜。他抬眼看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凤凰――凤凰――怎么这么慢-快点了,我们来弹弓比赛了,等下去武场,上次输给你,我可不服气――”一个眉清目秀的和慕容冲差不多年纪的绿色华服戴步摇冠少年急匆匆的冲过来,后面跟了两个小太监。

“七哥――”慕容冲面露喜色,欢快地迎上去。济北王慕容泓抬眼却去看了郑心竹,“凤凰,这就是他们说的从天上掉下来的丫头?”他走到郑心竹跟前,微眯了眼睛抬手勾起她的下巴,郑心竹抬头看见他一双戏谑的眼睛,心里不甚喜欢,便借着见礼的时候悄悄退开去,“见过王爷――”慕容冲哈哈一笑,“凤凰,小丫头也不过如此呀――”然后去挽他的手,“七哥,你不要逗她,她害羞的――”慕容冲却来牵起郑心竹的手。慕容泓伸手落了空,面色微微尴尬,却不说什么,只趁着慕容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瞪了郑心竹一眼,从他的眼神里郑心竹读到了各种莫名的情绪,小孩子就是麻烦,她也使劲得瞪回去。

穿过木雕的走廊,外面是淙淙流水,繁密树木,风吹来淡淡的花香混了青翠的树叶香气扑鼻而来,穿过廊道便到了一处殿门,那便是学堂了。

还未进屋,便听得闹声沸反盈天,小孩子咯咯笑声,追逐打闹声,噼里啪啦的东西坠地声,小太监们讨饶声,混在一起从洞开的大门直冲入耳。

慕容冲他们一走进去声音马上小下来,几个侍从模样的人跪在地上请安,几个比慕容冲还小的小孩子笑嘻嘻的跑过来,“凤凰哥哥,凤凰哥哥”地叫,慕容冲伸手摸摸他们的头,然后冲后面的小太监点了下头,小太监便从捧着的包里拿出很多的蜜饯,宫廷点心,小玩具之类东西,那些小孩子有的是不受宠妃子生的,有的是没落王爷的子嗣,很少吃到这样的宫廷食物,所以每次都等了慕容冲来分给他们,然后拿了便笑嘻嘻的跑出去玩了。

白发苍苍的汉人教书师傅却在一侧跪坐在地上摇头晃脑的读书也不管别人听不听,他自读自乐。还有几个年长点的少年跪坐在一起聊天,个个都是衣饰华丽,气度非凡,郑心竹来了这些日子觉得最惊奇的还是这皇宫里到处都是长得极为漂亮的男子。

“来,我们比赛弹弓了――”慕容泓来张罗,接着又有几个人走过来,就有人告诉郑心竹这个是吴王家的慕容宝,慕容麟,那个是宜都王的最宠爱的慕容凤云云。郑心竹小心翼翼地一个个飞快的看过去,慕容麟面目俊秀,却文文静静,慕容宝同样的俊秀年纪大点,眼睛却是滴溜转,扫过郑心竹几眼。慕容凤年纪不如慕容冲大,但是眉宇间却是英气勃勃,风姿飒爽,一身火红锦衣加上步摇金冠,显得更加的面色粉白,眸若春水。

郑心竹注意到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却没有来要蜜饯点心,看他的穿戴估计是家世显赫了,一身的行头却是超过慕容泓几分。他看见郑心竹打量她,不禁也扭头看她,他淡褐色的眼眸犹若清清琉璃。

“凤凰――,我们今天换个赌法了”慕容泓眯着眼睛歪头瞅瞅郑心竹,“换什么?”慕容冲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然后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镶了金玉宝石的小弹弓。“就赌她了――”慕容泓虚空朝着郑心竹摇摇一指,郑心竹心下一咯噔,心里恼恨这个小P孩没事找事,抬眼朝慕容冲看,他抿着嘴眼睛微微眯起,拇指不停得摩挲着镶在边缘的宝石。

慕容麟笑嘻嘻的看热闹,慕容宝想说话被他拉住,“济北王,这又不对了,赌的自然是物件,心竹却是凤凰哥哥的侍婢,自不在此列,”慕容凤抬眼看看郑心竹,然后扭头对对慕容泓说道。“侍婢自然和物件差不多,凤凰,难道你就不舍得了?”慕容泓瞪着慕容冲,“凤凰怎么会不舍得,再说大司马也未必输给你不是?”慕容麟笑道。

“七哥――”慕容冲轻声唤道,慕容泓歪头看他,“凤凰也有舍不得了?还以为,凤凰对兄弟从来都是慷慨大方了”慕容泓笑道,语气里的讥讽却是分明可见。

慕容泓为庶出,在太后皇帝面前向来不受待见,慕容冲小小年纪做了大司马,更是威风八面,仗着皇帝太后宠爱向来不把人放在眼里,对兄弟却又是向来和善,大方的很,好玩的,好吃的从来都不吝啬,而且兄弟占了他的便宜他又从不告状,所以慕容泓倒是吃准了他的脾气。

郑心竹看着慕容冲纠结的眉头,知道他弹弓上肯定比不过慕容泓,他一个10岁左右的小孩子,被人惯坏了,受人一激不想答应又不想被人说小气,竟然急得满头是汗,郑心竹心下不忍,忙抬了袖子帮他擦汗,“殿下,太后指令我要好好服侍殿下,别人若要领了去,自然是要太后应允的,自己哪里做得了主!”郑心竹一句话慕容冲一下子回过神来,“是呀,七哥,母后赏的人,我却是做不了主了,”然后回头朝郑心竹眨眨眼睛。

“殿下,这里有皇帝赏赐的碧玉玛瑙手串,倒是可以拿来一睹了”郑心竹恼恨慕容泓,把慕容冲本就给他留的东西拿出来做赌资。“先拿来看看!”慕容泓朝她伸手,却看见她腰上的明月清花玉佩,冷哼了一声,郑心竹从包里掏出那串手珠,一粒粒大小相等的珠圆玉润的玛瑙碧玉,清莹温润,一看便知是珍贵的贡物,他却是从未见过,心下不悦,便想夺了来。

“好呀,我们便赌这个了-”他回头看向慕容宝几个年纪稍大点的,“你们几位也来吗?”慕容宝摇摇头,“我年长你们几岁,自然帮你们做裁判,贺麟却是可以,”他拍拍慕容麟的肩膀。

小太监们在规定的距离内摆好了高腰铜壶,然后开始轮流射弹丸,郑心竹看他们的弹弓竟然和弓类似,只不过小巧一点,忍俊不住偷偷笑,这样的话弹丸偶尔会碰到弹弓上,慕容泓有好几次弹到自己。后来论胜负的时候却是慕容凤赢了,慕容泓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若是济北王喜欢,凤自当奉送,”慕容凤却不去接那串手珠,而是看向慕容泓。慕容泓扫视了一圈,却不推拒揣进怀里。郑心竹看见慕容麟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慕容宝却是面带微笑仿佛一切于己无关。

她走到慕容凤跟前悄悄对他说道,“等下跟你说好玩的,”郑心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年纪和自己现在差不多的小孩子特别亲切,让人喜欢和他亲近,他淡淡的笑容,深褐色的清眸,彰显出与众不同的气质。 “什么好玩的?”慕容凤眉眼带笑地盯着她,发上的步摇随着头的动作轻轻颤动。

“去习武场吧,”慕容宝招呼他们,“今天难得吴王家世子在,说要指点指点我们,”说完便带头朝廊道走去。慕容冲他们向来喜欢在武场闹成一团,他朝郑心竹点了下头然后领着他们跟着慕容宝朝武场走去。

出了学堂往西行,青石板的驰道宽敞平整,两旁槐柳成荫,宫墙内伸出的清清梧桐弥漫着清甜的气息,蝴蝶在头顶飞旋然后隐入隔壁的桃花中去了。

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慕容凤却一直走在慕容冲身后,不曾逾越,慕容泓却是一会跑到前头拽着慕容冲说这个说那个,一会落在后头问郑心竹的事情。

郑心竹却不愿意理他,因为他对于下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盯着她的时候仿佛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她只是卑微到尘土里的沙子。

“心竹,你说什么好玩的?”慕容凤兄弟少,平日里很少闲散,却见一个小姑娘浑身透着股子说出处的灵动洒脱,便觉得亲切。“我们做更好的弹弓,”郑心竹偷眼去看慕容冲,他正在前头和慕容宝他们讨教功夫,并不管她。

从青石道拐进一座园子,院子里密密的高高耸立的杨树,白清的桦树,旁边却是座花园,里面繁花似锦香气馥郁,香甜清透直入肺腑。

场中早有人在那里等候了,慕容冲和慕容泓一直是练习的对手,对练的过程中慕容冲总会被慕容泓碰到哪里或者踢到哪里,他也不介意,练武本来就有所磕碰的,不过他却是尽量的不用实力打在慕容泓的身上。

一个青色锦衣的18岁左右的年轻人,郑心竹听到慕容宝叫他大哥,知道他是吴王的大儿子慕容令了,慕容令是慕容家族年轻一辈的翘楚者,文武全才,相貌俊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和这一般小孩子们在一起,即使是容貌绝色的慕容冲在青春少年的慕容令身旁也比不过他周身散发的蓬勃生气成熟的俊朗神采。

慕容冲看郑心竹面带笑容偷眼看慕容令,心里觉得不是很高兴, 抬脚踢她一下,朝她瞪瞪眼睛,郑心竹脸一热,知道他的意思,自己8岁的小丫头看帅哥看得有点移不开眼睛还是第一次。

凤相依

慕容令点拨他们功夫,郑心竹觉得无聊,又不想看他们打来打去,便朝慕容凤使个眼色,然后两个小人便悄悄的溜到一边去。花园的边上一片人工池塘,里面荷叶清清,碧波荡漾,水鸭在碧水中嬉戏捉弄,岸边上是低垂的杨柳,迎风的垂槐。风吹过,皱了一池碧波,送来吟吟淡香。

过了荷池,在花园后面是一片挺拔杨树,碧绿的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郑心竹仰了头东瞅西瞅伸手比划着,最后看中了一棵工整的Y状小枝桠慕容凤不解地看着她指指点点嘴中念念有词,却听到她问,“你带小刀了吗?”郑心竹仰头盯着枝桠,随口问道,“给-”慕容凤从靴子里掏出一把朴实无华的小刀,郑心竹拔出刀刃却觉得一股凛冽清透寒意扑面而来,刀刃如一泓秋水莹澈清透,“真是一把好刀-”尽管不懂,却还是下意识的去称赞。“嗯,不过就是没有镶嵌宝石,要不可以送你了――”慕容凤笑吟吟地盯着她,“为什么送给我的一定是镶金嵌玉的?我也没有说我喜欢金玉呀――”郑心竹一本正经地盯着他,他却低头看她腰间的玉佩,没有言语。

“这个朝代的小孩子都是令人看不透的,一点都不像小孩子,”郑心竹心里感叹,然后将小刀插在腰上,将裙子在前面打了个结,双手一搓,蹭蹭就爬上树了。慕容凤没有想到她表面沉静爬树却非常的利索,吓了一跳,“呀”了一声,郑心竹虽然学习不怎么样,长得也是一副文静女孩子的样子,但是爬树爬墙掏鸟窝却不比弟弟差一点。不一会她便爬了老高,“心竹,你小心点,你早说我爬上去就好了。”慕容凤担心的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却是伶俐无比。

郑心竹爬到自己中意的那块枝桠处,然后拿出小刀,比划了一下,倒还是大斧头好用,不过也将就,结果一用力之下小刀却是锋利无比,几下便切断树枝而且因为倾了身子去切树枝,一手抱着的力道变小了许多,最后那一下用力太大不但切断树枝而且切过劲切空了,跟着树枝便掉了下来。

“啊!”郑心竹惨叫着,手舞足蹈,慕容凤一见她掉下来,也顾不得了,挥手拂开树枝,伸手接住掉下来的小人儿,她手里却拿了小刀乱挥乱舞,一刀朝他头顶削过来,吓得他一身冷汗,低头堪堪避过刀锋,头上的步摇和一片黑发却被削了下来。双手抱着她没有多余的手去抓她的手,连忙抬腿抵住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扶住她,这才稳住那把锋利无比的小刀。

幸亏慕容凤尽管年纪小小可是武艺却是不凡,不是慕容冲慕容泓能比得了的,否则刚才肯定是慕容凤做她的肉垫搞不好还要戳个窟窿出来。

郑心竹吓得脸色苍白,抬头看见慕容头发半披下来,吓了一跳,“对――对不起,”郑心竹连忙去看他的头发,慕容凤心中一紧,连忙从她手里将刀子顺了过来,她拿着刀子还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郑心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觉得丢人极了,咬着嘴唇内疚得看着他的头发,“啊,把你的头发割散了,真是不好意思,没有想到刀子那么快,我竟然一切切个空自己掉下来了,幸亏你在下面救了我,谢谢你慕容凤――”郑心竹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胳膊,“心竹,你可以叫我道翔的,”他抬眼仔细看看,她没有受什么伤,不过发丝在跌落的时候乱糟糟的,想必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想也不想顺手把她的头发拢了拢,这小丫头自己弄了半天结果越弄越乱,所以郑心竹要帮他弄头发的时候,慕容凤委婉地谢绝了,步摇坏了,他将剩下的也摘下来,断了的头发便散在了脸颊边上,黑发映衬着白皙如玉的皮肤,越发显得明眸皓齿,俊逸非凡。

“我帮你弄吧,”郑心竹想起一个头型非常的适合他,然后将他那些碎发在头顶聚拢了,在耳后头上的地方轻轻挽了一个小发髻,然后用金色线绦绑了,碎屑的额发拂下来晃动在眉梢,后面的黑发如泼墨一般披在肩膀上,郑心竹心中一颤,想起自己以前梦里的那个黑发披肩的背影,连忙别过头去看地上的树枝,他们可都是小孩子呀!郑心竹心里告诫自己,尽管古代人比较早熟,可是――作为现代人的自己却无法接受小孩子―――不过来到这里却发现很多男人都是十岁多点就做爸爸了,她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想想自己那个时代尽管开放了,可是也法定22岁呢!

“心竹,你砍了树枝下来要做什么?”慕容凤等她弄好头发,却在她眼眸中捕捉到一丝别于她小小年纪的眼神,不禁心头一荡,说不清楚什么感觉。郑心竹连忙收敛心神,责怪自己对着小孩子犯花痴,真是丢脸。

“这是做弹弓的材料呀,”郑心竹轻弯红唇,然后拎起那根树枝,从慕容凤手里拿过小刀,看见他紧张的样子,不由笑起来,“你紧张什么,要不就躲一边去,我不会削到你的,”她轻笑,看到他脸微微一红,然后开始修剪树枝,估计好比例将多余的去掉,这样又修修砍砍,竟然就出来一个现代弹弓的模型。在枝桠处挖好轧印,可以用来栓牛筋,剥皮去丝以后竟然也是滑顺莹润。然后找了一块粗糙的砂石开始将那些毛毛刺刺的都磨掉,慕容凤惊奇的看着一根树桠在她的手中变成一个一根腿两个脚的奇怪的东西。

“来,把你弹弓上的牛筋拆下来给我,”郑心竹将弹弓打磨的差不多了,然后要他的弹弓上的弹力筋。他原来的弹弓成弓状,牛筋很长,这样缚在新的弹弓上竟然有的多。慕容凤看得眼睛清亮,“你等等,我在去砍一根过来,”然后也不用撩衣服一跃跳到树上,然后爬上去砍了一棵枝桠下来。郑心竹看着他飞快的上去,砍树枝下来,总共不过几秒种,深深惊讶于古人办事的效率。

而且他更是一看即会,用了很短的时间一个弹弓就做好了,他做得却比郑心竹做得更加精致,缚好牛筋,郑心竹佩服地看着他,这古代的小孩子聪明的有点变态,她听说过慕容凤的事情,年纪小小就非常懂事。父亲乐于修宫殿,他却不甚喜欢,带他同桌吃可口饭菜,他却说外面饥民众多,在美菜肴难以下咽,他――绝对是个社会主意的好苗子!

“道翔,你可真不简单,”郑心竹真心称赞他,然后伸手拿他做的弹弓仔细打量,虽然很简单的小东西,可是不同的人做出来的还真是不一样,他做得不但精致小巧,而且工工整整,切口整齐圆润。朝他一笑便将他做的弹弓还给他,“你还是用你做的吧,你做得比我做得好多了,”慕容凤却将她做得那个颇为拙劣的弹弓揣进腰间的书包里,“那个好看点的,你拿回去给凤凰吧,虽然他一定会做哪种金玉材质的,不过也得有个样子比划不是――”郑心竹也不和他争,反正会做了,随时都可以做。

“来,我们比试一下,”郑心竹一手稳住弹弓,一手随意的拉着弹力十足的牛筋,他们都是用动物的筋做成拉筋,不过毕竟不如现代的顺手,如果再宽点就更好了。慕容凤朝她笑笑,摸出弹弓和几颗弹丸,却见郑心竹蹲在地上找什么东西,后来看见她在捡那些如指肚大小的小石子。

虽然慕容凤第一次用这样的工具,不过却几下便顺了手,郑心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几乎百发百中,郑心竹毫不怀疑射箭的话他肯定是书里说得那种百步穿杨之类的神功。

“心竹,这些你从哪里学来的?你们汉人的做法吗?”慕容凤摆弄着小巧的弹弓似乎无意地问道,郑心竹虽然看似普通,可是给他的感觉却是非常不一样,她说话经常匪夷所思,让人摸不着头脑,偶尔来一个他根本没有听过的词语。

“偶尔出去玩的时候,一些乡村小孩子们在用,我就学来了――”郑心竹随便编了个借口,她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她一个来此未来的人,解释起来麻烦可多了。

收拾停当回到武场的时候,那群人也在休息了,慕容冲右边脸颊微微肿起来,慕容泓的眼睛却是青了,慕容麟他们没有伤。一看见他们两个人从后面转出来,慕容泓冷笑了一声,“道翔倒是会钻空子了,凤凰,你的丫头挺自在呀!”他就是看不惯郑心竹,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却让慕容冲得了宝贝一样。他们都扭头看着走过来的两个小人,慕容凤披头散发,梳个奇怪发型,却是满脸笑意,与平日的严肃谨慎倒是不同,郑心竹发丝散乱,笑意莹然。慕容冲盯着他们,微眯着眼睛,“回去啦――”他的脸颊痛得厉害,郑心竹来看他却挥开她的手,拿眼瞪她。郑心竹只当他被打了心里不痛快,便有点恼怒的看了一样慕容泓,肯定是他打的,慕容泓却一脸鄙夷的望着她。

郑心竹看场中还有几个人在较量,慕容令和另外几个年纪稍大的年轻人,他长身玉立,身手不凡,在人影中拳脚翻飞,青衣来去如梭,郑心竹不由地又看了几眼。

“回去了,”慕容冲心里不高兴,脸上就显出来,他总是喜形于色,与那几个年轻人不一样,然后也不和别人打招呼起身就走,心竹和随从们赶紧跟上去。

回头却见慕容凤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他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飞扬,如果他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郑心竹感觉慕容冲正在瞪着自己,连忙回过头来朝他笑笑,却见他眼中怒火隐现。

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闹别扭,小孩子的心事就是不好猜,郑心竹哄了他半天他也不见好,便不来理他了。

他也不去请安,皇帝太后都不去见了,绷着脸躺在榻上赌气。末子来问他,却被他吼了出去,宫婢太监们都不敢去招惹他。“心竹,殿下是怎么啦?受气啦?”末子小心翼翼地问低头整理书包的心竹,郑心竹整理了书包,又开始研究自己那身罗里罗嗦的衣服,都好几天了还是弄不明白。“我也不知道呢,估计是和人打架输了吧,”郑心竹没有抬头随口说道,却没有听到末子的回答,抬头看见末子满脸惶恐的低头站在旁边,回头一看却是慕容冲满面愠怒的站在那里。他换了素色的锦衣,站在斜射入屋的夕阳里,如同金色夕阳中静静开放的百合,不过却是怒放。

“你说谁大家输了?你看见了吗?你――”他一生气一摔衣摆抬脚转身回去躺着了。郑心竹小碎步跑过去安慰他,小孩子就是要哄的,却走得急了点,踩到自己还没有完全脱下的裙摆,一下子便趴在那堆衣服里,惹得末子她们忍不住偷笑,末子连忙来扶她,却见慕容冲早冲过来弯腰将她拽了起来,“你可真笨――”他将她拎起来径直放到帷幔后头的榻上。

郑心竹看着他右脸颊微微肿起,有点心疼,这样一张美丽的脸,给人弄得青了肿了的真是煞风景,末子早递上来药膏。郑心竹从那个镶嵌宝石的雕花乌木箱子里拿出那个末子交待的清莹剔透的宽口小瓶,打开里面是翠绿晶莹的药膏,触手清亮,“殿下,涂点药膏脸就不疼了,”郑心竹轻轻的扳过他的脸,让他面对着自己方便抹药,在夕阳的斜晖里,他的脸更是晶莹剔透的白,细腻的如同没有任何杂质的白玉,触手却是温润细腻,鼻尖仿佛嗅到淡淡的清爽的香气自他的发中袖间若有似无的弥漫出来。

轻轻地把药膏涂匀,薄薄一层。“凤凰,你七哥为什么总跟你过不去呀,”郑心竹看着他,尽管说不要紧,可是他还是疼的咬着牙,齿间嘶嘶的抽着冷风。

“习武的时候难免有所磕碰的,哪里就是故意的?我也经常不小心打了他,”他却不以为意,“今天他的眼睛就被贺麟给打青了,吴王家的二郎武功却是个个的,”他嘶了一声轻轻躲了躲,郑心竹便放轻力道,不知道慕容凤比他们怎么样。“你们做什么去了?”他却又斜眼来瞪她,两人靠得很近,几乎脸贴上了脸,“帮你做弹弓了――”郑心竹放下药膏走到案几旁边去掏摸书包。然后将那个精致的小弹弓扔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