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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宫,郑心竹和慕容冲默默地走着,她想随意走走,便谢过苻坚派的人独自走了,随从本来不乐意,但是郑心竹坚持说就在新兴侯府附近了,自己走回去不要紧,他们才同意。

皎洁硕大的明月高悬天空,微微仰头就能看见,周围一圈淡淡的白云蕴染出柔和的黄色,又融了深蓝幽渺的天空颜色,洁白外面一层黄,黄色外面却是淡淡幽然的蓝。

长安街道静谧宽敞,空气中荡漾着一种幽香,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夜色却是悠凉如水,郑心竹抬头看着星空,“不管几千年,这头上的天却是不变的吧?那么这天空的星星静静地看着世间变幻,皆是那样宠辱不惊――”她幽幽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凤凰,你知道牵牛,织女星吗?”慕容冲仰头望去她眼睛的方向,淡淡道,“你们汉人,总是生出如此多的让人伤感的东西,”“你看牵牛织女看上去如此的近,中间隔了一条银河,但是却又不知道几千万光年!”郑心竹顾自说着慕容冲不懂的东西,他也早就习惯了,他不计较她从哪里来,那些本来就不重要。

忽然眼前黑影闪过,郑心竹吓了一跳,惊叫出声,慕容冲连忙抱住她,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因为惊吓微微的颤抖,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阵阵传过来,他忽然想永远这样,感觉到她的每一丝变化,不止是玩伴朋友那样,这样莫名涌上的想法,吓他一跳。

“凤凰,我们回去了,明天没有事情的时候我们可以早点去逛逛长安城呢,既然来了,就不要总是拘束于过去的那些痛苦,我们要朝前看,凤凰――开心一点。”郑心竹站到他对面的地方,抬眼朝他笑道。

生死相依银戒指

回到新兴侯府的时候,慕容泓正站在大门口,他抱了胳膊懒散地倚在大门口右边的那株枝丫婆娑的粗柳树上。似乎站了很久,月光透过细削的柳叶在他的脸上投下明与暗的斑驳。

远远看见两个人影有说有笑地走近来,他冷冷地看着他们,“七哥?”慕容冲赶紧跑过去和他打招呼,“三哥他们呢?”慕容泓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郑心竹,然后却看到慕容冲脸上的伤,“谁?”他怒道,“什么?”慕容冲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苻坚让你们去挨打了?”他一下暴怒起来,声音不自觉地高上去。郑心竹害怕人听了去,连忙打断他,“没有了,他和人切磋功夫,别人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然后对慕容冲道,“回去抹点药膏吧,要不明天还要厉害了――”

慕容泓跟他们来到清幽僻静的别院,屋子里摆设简单,屏风后面低低的火炕铺了米色的竹席,堆了几条染花的棉布被子,几个大大的抱枕,几张矮矮的案几,却没有比慕容泓多什么东西。郑心竹找了药膏帮他抹,自从跟着她,她的包里就常备着药膏之类的东西。慕容泓斜倚在靠枕上顺手把玩着郑心竹的形状奇怪的包,上学总是见她背着,细锦里面套了棉布夹里,上面绣了淡雅的梅花,开口的地方两条条子,他随意的翻腾里面的东西,却有好多华贵精美的玉器金簪步摇等物件,这丫头逃命竟然还搜罗了如此多的宝贝没有给人搜走,心下暗笑,拿出来对着灯光细细地看。

“你要是喜欢,就随便挑好了,反正也不会有大用处,估计没有人会买的――”郑心竹瞥见他摆弄她在邺城皇宫里藏起的慕容冲给她的东西,慕容泓却扔回去,玉器相撞发出清琮的声音,“我不要,”他懒洋洋地倚在那里,郑心竹却看见他袖笼中手腕上那串玛瑙翠玉手珠,正是那次打赌的那串。

慕容冲现在擦药膏已经不叫痛了,紧紧咬着牙,等到抹好了便和慕容泓在一边说话,后来去给可足浑请安,郑心竹却不肯去,自己留在房间里。

换了衣服,只着白色的中衣,郑心竹信步走出房间,来到夜色清凉的院内。在一棵缀满花苞的桃树下坐下来。

春天的风格外的清婉,草丛里小虫叽鸣,空气中荡涤着淡然若无的香气,属于长安的庭院的味道,和邺城没有什么不一样,甚至――和自己的家也没有不一样,千年后的月亮也不曾改变模样。

不知道妈妈爸爸和雅兰怎么样了,想起雅兰,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小的时候和这个弟弟几乎形影不离的玩耍,他就象慕容冲一样粘她,但是雅兰却是邪气的很,总是捉弄村里的大伯大妈,却又让人打骂不得,他眨巴着漂亮的笑眼,脸上绽放甜美无比的笑容,黑亮的眼睛盯着那些大人,他们便只有喜欢他了。

他们一直很亲密,没有任何的秘密,好像是到了什么时候?郑心竹叹了口气,他和她生分了很多呢,他不再和她一起玩耍了,然后就交女朋友了,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围绕在他的身边。郑心竹其实也有人追,但是每次有男孩子接近她,雅兰就会揽着她的肩膀眼睛眯眯地瞪着那个男孩子,男孩子一看他美丽的盛气凌人没有任何道理好讲,倒抽了一口气,尽管知道是她的弟弟,也不敢再接近郑心竹了,因为他会冷嘲热讽,郑心竹本来就不喜欢交什么男朋友,她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已经很快乐了。男朋友也不见得有什么用,无非就是说说话,一块上学,雅兰也可以陪她的。

在那个世界里,你们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郑心竹忽然觉得心酸的难以忍受,那皎洁的月亮已经偏西斜去,光辉洒在远处楼阁的青瓦上,月光碰碎在瓦片上,给瓦片镀上了一层银辉,院内的树木花卉枝叶都披上银色的纱帷随了清风缓缓飘动,枝叶在月光下婆娑,几杆清竹葱茏苍翠,梧桐摇曳,沙沙作响,郑心竹忽然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入睡前那一夜,窗外树影摇曳,窗内月光明澈,她被噩梦惊醒―――

也许明天醒来我已经回到了那里,心下却又想起需要完成的那个任务,告诫自己保持精神的集中感情的独立,不能被古人影响,也不能对他们产生任何的感情,不能因为怜悯同情做出任何的破坏和改变历史的行为。

因为慕容暐他们回来,慕容冲又耽误了一些时间,慕容暐回来的同时还带回了苻坚的诏书,大意说,愿意与慕容结为一家,聘娶慕容暐的妹妹慕容嫣为夫人(一嫔妃封号),然后又说慕容冲年小为了不让新兴侯劳心劳力,着跟随慕容嫣进宫教导,又招郑心竹进宫做太子等皇子陪读。慕容暐一口气将苻坚繁琐冗长的诏书念完,慕容冲几乎没有明白什么意思,慕容暐脸上难掩一丝喜悦。自然叫了慕容嫣来与可足浑好好的对她进行一番说教,然后又让慕容冲回去告诉郑心竹。

郑心竹没有任何的反对,随遇而安是她来到古代最早学会的一件事情。

秦王赏赐的华贵富丽的蒲桃文锦、斑文锦、凤凰锦、朱雀锦、韬文锦、核桃文锦、云昆锦、列堞锦、杂珠锦、篆文锦、列明锦、如意虎头连壁锦、绛地交龙锦、绀地句文锦,各种纹饰的华丽整齐的锦帛整整齐齐的象小山一样堆满前厅,还有一盘盘的珍贵玉器,珍珠玛瑙,金银首饰,绚烂耀眼。

慕容冲看得憋气,便拉了郑心竹出去玩耍。没有乘车,也没有了随从,两个人反倒自由轻松。“凤凰,我打听到长安西市东市非常热闹繁华,我们去看看吧,”郑心竹知道慕容冲不开心,他的眉头微微地皱着,即使笑也是轻扯嘴角,淡然一抹。

慕容冲穿了天青色的锦袍,颜色是雨过天晴,天空那一抹淡蓝清莹的颜色,衬着他白玉精致的脸庞,走在街上便引来无数行人的注目。几个华冠丽服的男子,一群金簪锦衣的女子,被他吸引了挪不开眼,迈不动步。

慕容冲的脸一下子冷下来,郑心竹知道他不喜欢人家说他长得好看漂亮,特别是秦国人人未曾见过如此清丽脱俗的男子,自然是一见之下便更想再看几眼。

路上就有女子调戏他,“郎君哪里来?家住何处?”边上的人便应道,“如此殊丽的人儿自然是从邺城来,现在住在新兴侯府――”然后他们便看了他吃吃的笑。郑心竹感觉到慕容冲身体僵滞,似乎要停下来发作,连忙笑道,“凤凰,快走吧,我们去市集逛――”然后拉着他就跑。她穿了淡粉色配淡蓝色的锦衣,与慕容冲的天青色锦袍,飞舞在风中,引得边上的那女老少驻足痴望。

长安的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却远远超过邺城,高高的市墙将市集圈起,郑心竹他们信步走进繁华的西市,西市其实是五六个市集组成的,不过却不象现代的市集那样自由,他们都是集中开门关门,有点象农贸市场,郑心竹心里觉得好笑。

慕容冲看市集上人群众多,怕郑心竹一个不留神找不到人,所以紧紧的牵着她的手。郑心竹只觉得应接不暇,似乎比现代的集市还要热闹,有点象逛庙会。往来的穿了华服的贵人,棉麻衣服的百姓,两旁各色货物玲琅满目,有南方来得茶叶,精美瓷器,各种纺织品,也有藩外来得各种皮货。各色的衣服迎风招展,精美的女子用品,发簪,丝带,黛粉,胭脂等都是极尽精美。有个小贩为了招徕顾客又说又唱,竟然有点象数来宝。

郑心竹只见他手里拿着两块牛髀骨做成快板的模样,外面栓了密密麻麻的小银铃,一打一下清脆叮当煞是好听,细听之下只听他似唱又念道,

“过往小郎美娇娘,瞅瞅看看莫着忙,武家小一东西棒,随你挑到心花放――

胭脂官粉娥眉黛,金簪珠钗白玉带,不是小一我瞎掰,不信您就快来买――”

郑心竹觉得好玩,慕容冲竟然也面露笑意,“一个小贩竟然也可以这样开心,凤凰,平凡之人自有凡人的快乐,我们去看看――”高兴地拉着慕容冲往那边看,那个叫武小一的小贩看见两个花容月貌的少年往他这边靠拢,一男一女正好可以做生意,马上改口道,

“眼前花香一阵阵,小一我是直发晕,以为王后正驾临,细看却是美人云――

戴上我的金玉簪,抹上我的红玉兰,描上青黛娥眉弯,讨得郎君心里欢――”然后冲着郑心竹和慕容冲笑,郑心竹看他中等个头圆圆脸,轻薄的唇,眼睛亮晶蒜头鼻儿,不由得扑哧一笑。学着他的样子道,“你个小贩真可爱,模样好笑嘴巴乖,骗得人家笑口开,你就可以做买卖―――”,

武小一一看这个女孩子竟然也能顺口来几句,不禁来了精神,“小娘小娘你莫笑,美人韶华容易老,今天娇艳似妖娆,明天就是满头包――”说完就笑,郑心竹心下奇怪,却听到慕容冲笑道,“为什么老了是满头包?”武小一哈哈一笑,“你想呀,等到你小夫人年纪老了,眼睛花了,看不见路了,出门就摔跤,那还不是满头包?”说得慕容冲笑得爽然,露出细白的牙齿,看得小贩眼睛一花,心头一震。“这你可说对了,没有老呢,她都摔跤,”然后回头双手扶住郑心竹的脸蛋,“还好没有什么包――”郑心竹听得小贩叫她是他的小夫人,脸上一红,正待辩解,慕容冲却扳着她的脸笑盈盈的看着他,他笑得开心,如同万里晴空没有一丝阴翳,竟然忘记了反驳。

“你侬我侬情深重,郎君出门娇娘送,你说明日把我迎,回头却是无影踪―――哈哈!”小贩打趣他们,慕容冲牵着郑心竹的手来看小贩的东西,确实花样繁多,女子装饰之物一应俱全,但是一样样看去却也没有什么精巧之处。却见郑心竹正呆呆地看着一件物什,顺了她的目光看见一枚小巧朴实的圆环,象戒指却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随手拈起来,似乎银质上面刻了几个字,一圈五瓣梅,字体太小根本看不清,有的地方有点锈迹斑斑,只能模糊的辨出,“生死相依”其余的便看不见了,只有细致的梅花,戒指边缘确是刻了竹纹装饰。

“却是有点意思,”慕容冲仔细看看了,然后对小贩道,“我要这个了――”

“阿郎好眼光,”武小一看见他有感兴趣的东西,眉开眼笑,“一百钱――”“你抢呀!”郑心竹不满道,武小一一愣,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复杂神色。“一百不要,那就二百――”然后歪头去看慕容冲,慕容冲爱不释手,想也不想,“好呀!”武小一微微眯起眼睛,又去看郑心竹,“我们不要,什么东西没见过――”然后拉着慕容冲要走,慕容冲朝她笑笑,“心竹,我们要这个,”然后对小贩道,“我们身上没有钱,你去皇宫后面的新兴侯府,到时候我付给你,”

“这次没带钱?”小贩看着他道,“嗯?”慕容冲愣了一下,“没有钱不卖,”小贩伸手来拿慕容冲手里的戒指,慕容冲却当宝贝一样紧紧攒在手心里,郑心竹叹了口气,这样的破戒指在现代估计几块一个就够了,哪有那么夸张?

慕容冲随手摘下腰间的玉佩,扔给小贩,“这个换你的行了吧,”小贩接过玉佩一看更是惊奇了,郑心竹趁他犹豫一把夺回来,“不和你换――”然后揣进怀里,小贩却哈哈一笑,“好啦,送你啦,小娘子就是小气的人。”然后若有所思的摆弄木盘里的货物。

“那你告诉你住哪里,我们回头给你送了去,”慕容冲弯腰问他。

武小一抬头对他笑道,“那也不必,这戒子本来不值钱,对于有的人来说价值连城,对于有的人说却是一无是处,既然喜欢,你就拿走吧,”

郑心竹看他竟然一下子那么大方,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细簪子,足可以抵过他好几个这样的戒指了。武小一也没有拒绝,却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盯着他们,慕容冲领着郑心竹走出几步去,听得小贩说了一句“熊妈妈是怎么死的?”“笨死的,”郑心竹顺口答道,说完了却猛然回头,盯着小贩,慕容冲不知道怎么了,也回头看她。

郑心竹有一种这样的场景哪里见过一样的熟悉的感觉,经常在偶尔的时候,说过某句话,听过某只曲子,见过某个人,做了某件事,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心下疑惑,可是小贩只是朝她笑笑,慕容冲便牵了她的手,“心竹,走吧――到前面去看看,集市里经常有耍杂耍的,你肯定爱看――”

难兄难弟

耍杂耍的很多,耍猴的,玩蛇的,耍鸟的,卖艺的,弹曲的,站在集市中央的十字路口,郑心竹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仿佛一下子时光可以交错,眼前的景象仿佛梦中出现过,又似乎―――郑心竹笑了笑,以前总听到同学说他们总是有一种恍然的感觉,说第六感很强烈,能够梦到曾经的梦,那就是你的前生,说不定前生的前生,本来郑心竹坚决不信,不过想想自己连穿越都蒙上了,还有什么蒙不到的?所有的存在即是合理的,穿越也不例外。

“心竹,累了吗?”慕容冲看她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关切地问她,“出来半天了,要不回去吧,”慕容冲走进来眼神清明莹澈。

回到府里的时候,慕容泓正在找他们,慕容冲连忙迎上去,“七哥,找我什么事情?我们去逛集市了,本来找你一起去,但是他们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慕容冲想跟七哥讲述看到的好玩的,但是慕容泓却不感兴趣,他神秘道,“走,带你们去好玩的地方――”“什么好玩的?”慕容冲忙问,慕容泓却不容他多问,抬脚就往外走。

慕容冲连忙拉了郑心竹跟上去,郑心竹看他穿了箭袖的嫩绿色练功服,心里觉得不是很对劲,就怕他去惹事。

他领着他们七拐八拐地一会钻巷子,一会过大道,然后走了一射之地便来到一片高墙处。高墙外面有一排高高的白杨树,树冠宽大枝叶茂盛的梧桐树、槐树,主要是为了遮荫蔽日。慕容泓率先爬上去,躲在绿叶之间,尽管树叶还没有完全展开但是却与他嫩绿的衣服融为一体。

“你们去一那边的树上,”慕容泓指挥他们两个,“七哥,你神秘兮兮地做什么?心竹是女孩子,怎么爬树?”慕容冲还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慕容泓冷笑了一声讥讽道,“女孩子怎么啦?她爬树可比你利索,”说着扔下一把小巧的弹弓和一个小袋子,弹弓的形状是郑心竹教他们做的那种。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慕容泓催他们。郑心竹看看这里是小巷子的尽头,等于是死胡同,看前面高墙大院的估计是大户人家,他可能看人家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她弯腰捡起弹弓和小袋子,里面竟然是一些小石子,用来打弹弓最好不过。她朝慕容冲笑笑,然后非常不淑女的将裙摆在下面打结,袖子也紧紧的绕在胳膊上打结,省的一会挂到树枝上。然后抱着树,蹭蹭的非常迅速地爬上去,找好藏身的地方,慕容冲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他竟然还不知道郑心竹爬树这么厉害。连忙也照着她的样子将衣服收拾了一下,连爬带跃地上了树,躲在郑心竹旁边。

却见郑心竹象傻了一样呆在那里,“心竹,怎么啦?”他扭头向她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却见苻睿苻晖正在高墙里面对练拳脚。慕容冲马上会意,朝着另一边树上的慕容泓示意,然后掏出弹弓和石子,“七哥,我们比赛,看谁打得多,”他小声地对相邻树上的慕容泓道,慕容泓伸出左手握成拳头朝他挥了一下,“开始――”然后麻利的瞄准射击,慕容冲也不甘示弱。

“凤凰,”郑心竹连忙拉住他的胳膊,“要是他知道了,以后你在宫里可就别想安稳了,”她不同意他们这样做,慕容冲被她拉住的空档就听见苻睿“啊”地叫了一声,“二哥,你打我做什么?”原来是慕容泓趁他们休息的时候瞅着苻睿转身背对苻晖给了他一石子,幸亏古代的牛筋没有那么弹力,如果现代的这种估计可以把他的脑袋打破。

慕容冲赶紧挣开郑心竹的手,这个时候慕容泓正在小声道,“凤凰,该你了――”慕容冲瞄准闭起右眼,左眼瞄准苻晖,在苻晖转身收拾东西苻睿刚好转过身的时候,石子嗖的打在苻晖的头上,“永昌――?”苻晖痛得跳了起来,“你太过分了!”他严厉地瞪了一眼苻睿,却又忍不住去揉脑袋,“别说,你现在这暴粒弹得更有力道了,你小子也出息了――”苻晖揉了揉没有和他计较,苻睿却一脸茫然,“二哥,我可没有碰你,倒是你,刚才打了我――”

苻晖一听他这样说就不乐意了,“永昌,――”苻晖有点生气了,微黑棕黄色的脸上都能看出红晕,“你打了我,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小时候也总这样闹的,但是你反过来诬赖我可就不对了――”苻睿和苻晖都是暴躁脾气,苻晖受不得人家侮辱冤枉的程度一点不比慕容冲差。兄弟两个人几句不和便拳来脚往了,两人功夫都不差,所以谁也赚不到便宜。慕容泓和慕容冲便瞅了空子,他们两人都不注意看不到的角度嗖的将石子弹到苻晖和苻睿的头上背上,这边兄弟俩对那边兄弟俩,慕容泓打苻睿,慕容冲打苻晖,竟然也是比赛得不亦乐乎。

只有郑心竹暗暗叫苦,那边苻晖他们性子火爆没有认真思考,略微一想就要知道不对劲了。果然,苻睿忽然停下拳脚,捂着脑袋,“二哥,不对――”苻晖一看他停下来也立马停下来,“认输了?”他也抽空去摸摸自己的脑袋。

“不是这个,我从来不知道你弹暴粒力气这么大,而且,三不五时的边出拳头边弹暴粒,什么时候这么厉害?”苻晖让他一说,也道,“你不也是――”苻睿马上叫不对,“是谁?”然后抬眼朝外面看,因为他总觉得打他的方向是从一个地方,即使是苻晖,可是他一直都忙于踢脚出拳的。

慕容冲和慕容泓看他们发现不对了,两忙收了弹弓然后隐在枝叶里不肯出声,郑心竹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慕容冲坐在她的前面枝桠上,郑心竹在后面的主干上,现在他隐身退过来刚好紧紧的将郑心竹挤在他和树干之间。慕容冲能感觉到她心脏的地方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回头对她轻笑,却不想郑心竹本来被他挤在树干上难受呢,刚好歪头出来一点,他回头过来的时候嘴唇边刚好贴上郑心竹的唇角,顺着她歪头的幅度滑过她的脸颊停在耳际。

他微微一愣停在那里没有动,郑心竹却没有想到会这样,一下子大窘,竟然忘记在树上了,惊叫出声,那边的慕容泓躲在枝叶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刚要制止他们,却发现苻睿他们已经发现了,“树上有人――二哥,快去追――”

幸亏墙高,而且在后院,离角门有点距离,他们不能直接跳出来,只能朝门跑,苻晖往外跑出来追,苻睿却站在那里看着树上。

慕容泓暗叫不好,“快点,他们发现了,赶紧跑――”慕容泓从背着苻睿的一面哧溜滑下来,却看见那边树上没有动静,急得他要开骂了。

郑心竹一惊立刻意识过来,自己叫了一声被人发现了,心下内疚不已,连忙推慕容冲让他先下去,但是慕容冲在那里要是爬下去就要被苻睿发现,她又被他挤在树干的地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好,急得一身汗。

远远地能看见苻晖带了人朝这里跑过来,慕容冲半扭身体回头抱了郑心竹,将她的头闷在自己的怀里,怕树枝刮到她的脸,然后自己用袖子护了头,然后腰身挺力,脚蹬了一下树枝,朝郑心竹身后的树空跃了下去。

郑心竹的裙摆散开,被树枝刷拉地挂掉一大片裙裾,也不管了慕容泓拉着他们就钻进小巷子。他才来了几天却如同土生土长一样,东钻西钻地没有让苻晖他们逮着。不过却远远的听见他们的声音传过来。郑心竹女孩子跑得慢,竟然距离开始拉近,又拐了几条街,躲开他们的视线,然后慕容泓一个速跑便冲上那边的青砖青瓦墙上,慕容冲抱起郑心竹往上一扔,吓得她干紧闭上眼睛,却被慕容泓接在怀里,他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将郑心竹放在墙上又连忙去拉慕容冲,他们刚跳进去的时候,苻晖等人也冲了过来,只看见一个衣角闪进去。

他旁边的侍卫大声道,“平原公,他们跑进那座宅子里了,我们快去搜,堵住大门别让他们跑了――”苻晖冷笑道,“跑不了他们,这宅子谁家的?”他急匆匆地往外面大门追,边上的人告诉他是旧燕降臣府邸,住了一些旧燕的皇亲王爷。

“追――”苻晖怒道,一挥手便冲过去。

慕容泓他们三个跳进墙来,抬脚便往前跑,又怕碰见人,小心翼翼得东看西看。“这是哪里?”慕容冲觉得和他们的宅子有点象,“估计也是我们从邺城来得,”慕容泓随口道,却还得小心的关注前方的情况。

“景烨,凤凰?”旁边传来一声惊奇叫声,郑心竹忙扭头看,却是慕容凤,他穿了白色的锦袍手里拿了一本书,静悄悄地立在那里,大家竟然没有发现。

“道翔?这是你们的宅子?”慕容泓叫道。

“对呀,我几次去新兴侯府拜见,却都没有看见你们几个,要么进宫要么出去了――”慕容凤走近来说道。

“道翔,快帮我们躲起来,”郑心竹可没有心情寒暄什么的,“苻晖他们在追我们,追上了估计要脱层皮了――”关键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苻坚还要她和凤凰进宫呢,郑心竹两三句说明了情况,慕容凤略微一思忖便道,“躲不成,这里没有地方躲,他们进来肯定要彻底地搜,―――对――我有主意了,”他连忙道,“快走,跟我来,”然后领着他们快步跑到他的房间,然后让他的母亲和丫鬟赶紧来帮忙,来不及解释她们也不多问。

“他们估计知道你们是谁了,――”慕容凤略微一考虑便忙道,“母亲,你们帮凤凰和景烨化成丫鬟模样,脸上脖子上弄得脏点,玉陶,你去拿道敏的衣服来,小慧,你去院子门口外面,看见有人来了记得通报,大声点儿――”然后大家手忙脚乱的一通忙活,很快慕容泓和慕容冲就成了一个皮肤腊黄的满脸脓包的丑丫头,一个又胖又黑化了艳妆的丫头。郑心竹就成了一个浓眉大眼脸上长痣的男孩子,慕容冲看见慕容泓的模样忍不住乐出声来,慕容泓看见慕容泓更是憋不住,看见郑心竹忙道,“能看出来,眼睛太亮了――”郑心竹连忙面色一潭,做个小傻子状,嘴里叫道,“ 哦――哦――”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然后慕容凤又去内室让她们把东西翻个凌乱,然后自己带了几个小厮,让故燕宜都王王妃和几个丫头在这里哭,就听见外面的玉陶和小慧哭喊道,“遭贼啦,将军,您来得可正是时候呀,我们好不容易大老远来到长安,没有什么财宝呀,结果给遭了贼啦――”“走开,走开――”然后就看见苻晖等人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慕容家的人,陪着他们搜了半圈了,现在搜到这里。

“慕容凤――出来――”苻晖怒道,慕容凤听到喊声连忙从后面的院子带了人跑回来,他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嘴巴里嘟嘟囔囔地,“这长安城,可是天子之都,大白天就要遭贼,真是没有王法了――”然后一看见苻晖他们,早有人通报说是平原公巨鹿公来抓贼了,“小民拜见平原公巨鹿公,两位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家遭贼了?真是太好了,我和母亲在别的院里休息,结果丫头来说家里被偷了,她们也没有看清人影,只见三个贼人顺着后墙跑出去了,我追过去的时候早就不见了,正要出去报官呢――”

“慕容凤,一边呆着去,谁管你们遭不遭贼,我问你,慕容冲那个龟孙子有没有来?”他瞪着眼睛扫了一圈。看见慕容凤家的丫头一个个真是丑,门外头那两个稍微顺眼点,也一般模样,面前那两个一个胖一个黑,真是丑到家了。

苻睿没有说话,却眯着眼睛一圈圈地扫视着眼前的人,嘴角扯出一丝冷冷的笑。慕容冲听见他骂自己龟孙子差点忍不住,却看见郑心竹傻呵呵地咬着食指斜眼看着他 ,他便低了头使劲忍住。

“两位大人,小人可否问下,慕容冲犯了什么罪,让大人劳师动众跑到这里来找?凤凰哥哥从来了长安小人还没有见着,我们搬来长安,大家都各过各的,本本分分,很少往来――”慕容凤连忙解释道。

“我们抓他,哪里要和你解释什么?”他哼了一声,却又有点不确定是不是慕容冲,应该还有个丫头,三个人,但是如果能在这里找到慕容冲就算不是他,也打他一顿。

“我们搜――”苻晖手一挥,不待慕容凤答应就冲了进去,却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没有发现什么便退回来。不无讥讽道,“慕容凤,你们家好歹以前也是个王爷,你老爹不是把我父王在邺城的旧宅子也给推了盖新的了吗?怎么你们家的丫头就都是个个这么不堪入目?”

慕容凤做了个揖然后道,“您有所不知,我们从前的侍婢都没有带来,她们不是我慕容一姓,自然都留在邺城,现在这里里里外外的人却都是新找来的,有的是陛下集体招募来分到这里的――”顿了顿,他笑了笑,“所以,这丑――俊的,却都与我们无干,”他如此一说,气得苻晖眼睛一瞪,然后指着那个在一边咬指头的郑心竹,“这个可真是你们慕容家的人了,你弟弟?”他鄙夷道,“正是小人三弟,”慕容凤假装跑过去,拉着郑心竹的手,“不是不让你咬指头抠鼻孔了吗,当着两位大人的面,不得如此无礼――”

郑心竹翻了个白眼,傻傻一笑,抠得更厉害,然后朝着苻晖做出恶心的表情,翻白眼,伸舌头,差点没把苻晖恶心死,骂骂咧咧地,“真晦气,四弟,我们走吧――”他对苻睿道,苻睿却正在看郑心竹假装的傻弟弟,“我倒不知道慕容兄还有这样一个弟弟呀――”然后走上前来,弯腰盯着郑心竹,郑心竹的心咚咚地跳,但是却竭力的忍住,朝着他傻笑一下,然后伸出指头往他衣服上蹭,苻晖做出一副嫌恶的表情,苻睿却无所谓,慕容凤连忙上来拉开郑心竹厉声斥责道,“道敏,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如此粗俗不堪,”然后抬手在她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郑心竹立马做出发狂状,挥舞着手,“啊,啊!”地叫,然后却打慕容凤,慕容凤的母亲连忙心痛地跑过来跪在地上,“两位大人,就饶了我们道敏吧,他――天生有点――不聪慧,我们家怕他丢人,只说生下来就死了,从来没有见过外人,实在对不起――”连连磕头。

郑心竹连打带踢的撒泼打混,心里却是越发没有底气了,这个苻睿怎么这么精明,看起来鲁莽冲动的人却还这么仔细,郑心竹豁出去了,兵行险招,在地上打滚然后抓起石子来乱扔,惹得慕容凤来按她,她却将石子投到苻晖身上去,苻晖一时嫌恶地了不得,拉着苻睿就走,苻睿冷笑了一声,眼神扫过去然后便跟了出去,却回头看郑心竹,郑心竹以为他们走了,不期他猛然回头,嘴角还挂着来不及收起的笑容,全然落入他的眼睛,他没有说话,笑了笑跟着走了。

乔装打扮瞒过天?

他们一走,慕容凤便使眼色玉陶和小慧就跟着出去,然后站在院子门口外面玩了。他们一走,郑心竹跟没有主心骨一样瘫软在地上,然后看着满院子的人笑她,她抬眼去瞪慕容泓,却没有看出来哪个是他,他和慕容冲一般高,这样化了妆竟然分不出来,不禁佩服慕容凤他们化妆的技术实在高明。慕容冲笑了笑,走上前来,弯腰扶起她,“你还挺会装模作样,”他笑嘻嘻地看着她,“凤凰,你表现也不错,没有发火,没有露馅,”郑心竹表扬他,然后又瞪着慕容泓道,“你就为了逞一时之快,这样很危险,他们知道是你很可能找个什么借口给你咔嚓掉――”郑心竹有点生气。

“要不是你和凤凰不知道搞什么,他们哪里会知道?”慕容泓斜睨了她一眼,仰起头。郑心竹和慕容冲两个人脸微微红了,郑心竹立马别过脸去背对他们。慕容凤派了人去前院后院的看,知道他们走了,然后便让他们赶紧走,不知道苻晖会不会跑到新兴侯府去闹事。

他们连忙换了衣服,然后从后院的角门出去了,一路上倒也没有什么情况。却在即将到侯府的拐角的地方碰到府里的小厮,是邺城跟了来得,慕容暐身边的人。

苻晖他们正在府里呢,郑心竹一听连忙带了两人拐出去了,然后东市西市的逛了很大一圈,还买了东西,当然是慕容泓付的钱,郑心竹奇怪慕容泓怎么会知道在身上放钱。

回到府里的时候苻晖他们已经走了,慕容暐吓得战战兢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苻晖也没有详细的说,只说慕容冲得罪他们了。慕容泓便说没有什么事情,苻晖和苻睿也没有大肆声张,尽管怀疑是他但是也没有完全的看见,说出去又怕人家笑话,所以事情倒是有点不了了之。

新兴侯府里到处洋溢着一片喜庆,如果说能成为喜庆的话,慕容暐请了母亲仔细的教导清河公主,让她务必要得苻坚欢心,他欢心了,他们才能平安无事。在长安城里,他们日日夜夜胆战心惊,如履薄冰,那些王爷贵胄们还在极力劝说苻坚赶紧杀掉他们,所以他们生怕朝不保夕。

但是他们能明说的却只有“清河,要尽心的伺候主上,让主上开心之类的话――”对于他们境况的担忧却不能说得太清楚一是怕清河有压力也怕她以前在邺城娇生惯养,受不得那些苦楚,再者怕人听了去。

清河跪在可足浑和慕容暐跟前,泣声道,“三哥,母亲,嫣然自然要替你们分忧――若有我能做的,我哪里会推辞半点――”说完流着眼泪磕头。

桃花榆荚斗芳菲的时候,长安城一片灿烂,到处都是甜蜜的香气,蝴蝶翻飞,柳叶低垂,道路旁的树木枝叶繁密,林荫阔达。

一日的傍晚,慕容嫣和慕容冲郑心竹坐了苻坚派来的华丽的云母车,周围云集的仪仗,浩浩荡荡的人马进了宫。路上百姓列队瞻仰,慕容嫣乘坐的犊车帘幕被风吹起,两边的人看到她浅笑清莹,眉目如画,宛若天上仙女下凡,不禁奔走相告,竞相来看。

队伍从新兴侯府浩浩荡荡,慢慢悠悠地行到北宫内的紫玉宫。紫玉宫位于最北的北宫的东面位置,穿过北门外的宫阙,进了北宫,沿着宽阔的驰道,经过一片宫殿,上了一片高地,然后下了车,坐了辇,拾级而上,富丽别致的紫玉宫便立于眼前,紫玉宫没有宫墙,但是位置比较高,所以非常明显。

紫玉宫有大大小小的宫殿10余座,最先看到的是前厅殿,穿过去前厅便来到后面居住的宫殿,正殿是慕容嫣的居所,正殿左右各有一殿,东西各有两殿。郑心竹打量了一下竟然像个四合院,只不过是雕梁画栋的宫殿而已,但是与四合院不同的是,它不是四四方方的,东西的宫殿方向成一定角度斜出去,这样东西面的宫殿也可以有阳光射入。各宫殿之间雕花的漆木游廊相连,在中间围出一大片花园,里面亭台廊榭,假山流水,繁花盛开,绿树成荫。

慕容冲住了东面的凤华殿,郑心竹住了西面的月华殿。

当苻坚看到装扮一新的慕容嫣不禁脱口道,“巧笑之瑳,佩玉之傩”,这是诗经里面的句子,苻坚自小学习汉文化,是五胡里面汉化最深的几个帝王之一,瑳本为形容玉色鲜白声音清脆,傩(nuo)本意为婀娜轻盈之态,柔媚娇慵的神态。苻坚看到的慕容嫣却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了。

郑心竹见过很多双胞胎,如果同性那么容貌相似,如果异性,那么就会出现男俊女丑,或者女丽男庸的情况,但是慕容冲他们姐弟却是有着几分相似,却又各有各的美丽。慕容嫣沉静的时候就像华丽的牡丹雍容典雅,但是飞眉浅笑的时候却又波光流转宛若风中与蝶嬉戏的紫藤花,一千种表情便是一千种媚态,清纯,娇柔,似水,似月,似蝶,似火…说也说不尽她的美,诉也诉不完她的倩。

但是慕容冲又不一样,你可以说他宛若月色风华如水,犹若清晨清透明亮的阳光,好似嫩叶轻蕊上的灵动露珠,堪比…说得再多都不能形容出心中感觉的万分之一,他的美张扬却又幽澜,就像你心中的那种矛盾,说服不了自己,纠缠却只是无益。他就如同你抓不住的风,捞不起的月,留不住的时光,剪不断的水流,给人深深的求之不得的苦楚,陷了进去就是飞蛾扑火。就说无价,就说倾国倾城,也唯有如此笼统的词汇才能稍微压住心头那种狂涌的倾慕,只有粉身碎骨的决绝才能表达自己心中感情的几分之一…苻坚看着他们的时候,几乎陷入痴迷,幸亏宋牙在旁边提醒,他才轻笑着揽住慕容嫣,然后让人带了另外的人去休息。

慕容冲看着华丽得不输给自己在邺城的宫殿,却只有冷笑,他不肯自己呆在那座宫殿里,一定要和郑心竹一起。宋牙连说带劝,慕容冲只是不答应。宋牙又不敢去打扰正在正殿与慕容嫣饮酒聊天的苻坚。

虽然古代的男子结婚都很早,象苻坚十岁多点就做爹了,但是慕容家的男子普遍晚婚,而且郑心竹觉得慕容冲就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哪里将就那么多,所以这次她也没有劝慕容冲,而且自己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得很,古代其实一点意思没有,皇宫尤其无聊,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想尽办法要进皇宫。

慕容冲与郑心竹这几年同行同止,同睡同吃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有的时候一时不见了郑心竹他就觉得没有了主意,失魂落魄的,好像连体人一样。所以即使宋牙哀求他,他也不为所动,苻坚娶了他的姐姐,却还把他们也弄进宫来,而且他看郑心竹的时候总是别有深意,他不会让他得逞的,慕容冲打定主意要看着郑心竹。

“心竹,你来帮我洗头发――”慕容冲自己能做很多事情了,但是却不包括洗头发这项,他的头发很长,又浓又密,缠缠绕绕的堆在铜盆里。郑心竹挽起袖子,但是这衣服还是碍事,后来干脆脱掉外衣。她把盆子端在阶梯上,然后慕容冲趴在放好的垫子上。他趴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却看不见郑心竹,头发密密地挡住视线。“凤凰,你的头发可真好看,又黑又亮,长长的却非常有光泽,”郑心竹便帮他洗头发边羡慕他,“你要是喜欢,我就总留着它,下一辈子还留着它,”慕容冲笑嘻嘻道。

“下一辈子早着呢,谁知道在哪里?”郑心竹撩起水湿透他的发丝,然后拿了专门用来洗头发的东西抹在头发上,用手轻轻的揉搓。“只要想着,下一辈子就在心里最渴望的地方,”慕容冲幽幽道,“凤凰,你要成哲学家了,”郑心竹笑道。

“什么是哲学家?好人还是坏人?”慕容冲蓦地抬头问,吓了郑心竹一跳,头发上的水便顺着他的脖子流下去,流进衣服里面,郑心竹连忙拿了棉巾给他擦,他的脖颈细腻白皙,闪着玉色光泽,锁骨精致明晰,用力擦过,雪白的肌肤泛起淡淡红色。

春日里风清花艳,慕容冲和郑心竹步下游廊的台阶,踏着鹅卵石小道穿过花丛,上了小桥,桥下流水清淙可闻,耳边传来唧唧啾啾的虫音,鼻尖嗅到浓郁的花香,信步来到花园一角的八角挑檐青瓦的凉亭里。

凉亭雕花的柱子上缚了青色透薄的纱幔,风吹过,下摆轻荡,厅中的博山香炉香早就熄灭了,中间摆了一重席一矮几,旁边一个稍宽的矮榻。

郑心竹在矮榻上躺下来,目光便落在正殿的雕花的细细的栅格窗棂上,里面烛光摇曳,映在细白的窗纸上一层淡红的光晕。

慕容冲自从和郑心竹在一起,很少跪坐了,因为郑心竹说跪坐会罗圈腿,就是腿不直。他不想在她心里觉得自己不好看,却很少跪坐,伸了腿坐下来仰头倚在矮榻上。这在那个时候是非常不文雅没有礼貌的坐姿,郑心竹看着他小声道,“这要是给他们看到,还不定要怎么说教呢,”慕容冲动了动身子,“随他们好了,”

他刚洗过的头发缕缕披散来,还带了微微的湿意,如云似雾的摊在郑心竹的身边,她坐起来,顺手帮他理了理,拿自己的衣袖给他擦了擦,“这风在晚上还是有点凉呢,要是受了风,又要难受了,”慕容冲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正殿,叹了口气,然后换了个方向坐。

斜上方一弯如钩的弦月如同美人弯弯的娥眉,他微微的抬起手,然后眯起眼睛,将眼睛眯成月牙那么细,眼中就只剩下那一弯淡月了。“凤凰,陛下让我们一起去陪太子他们读书,你可不要置气,没由的多赚一些伤痕在身上,而且如果闹开了,小夫人也不好做,你的哥哥也会为难,”郑心竹边捋着他的头发边说道。

他的头发滑润柔软,却又漆黑如墨,本来半干的头发很快就差不多全干了。出来的时候他们吩咐了宫婢太监们不许管他们,他们自己会回去,所以静静地坐了好一会,也没有人打扰。慕容冲的性子沉寂了很多,不象以前那样叽叽喳喳,特别是在郑心竹面前,再不是小时候的孩子模样。

郑心竹想起小时候给雅兰擦头发的情形,那个时候他的头发也长,雅兰自小就喜欢留长了发,不肯剪短,比她的长,雅兰经常会缠着郑心竹帮他洗,说她是姐姐要照顾他,用她的洗发水,护发素。而且他很不愿意别人摸他的头发,他那些个女朋友因为摸了他的头发被甩掉的不计其数。

想起自己的弟弟来不由得轻笑,手上的动作更加温柔,“心竹,你笑什么?”慕容冲更加伸直了背,舒服地靠在她的身上,“想起一个人来,不由自主的就笑了,”郑心竹把玩着他柔滑如丝的发梢。“男人?”慕容冲不由得有点紧张,“嗯――算吧,弟弟可不就是男人――”郑心竹坐起来刚好可以看到那弯钩月,小时候她也经常和雅兰一起看月亮,就是上高中的时候,他也会抽时间陪她去操场散步,然后指着那弯钩月道,“心竹――这弯钩月几千年都不会变―――”郑心竹觉得奇怪,“几千年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就只有这几年,”然后她就会担忧成绩的事情,“我估计又要不及格了――雅兰,怎么办呀――”“成绩不好有什么关系?而且你那么聪明,成绩不好也不能说明什么――”雅兰望着钩月眯起眼睛,眼中便只有钩月。“可是成绩不好,不能上大学,那我找不到好的工作,就只能――”郑心竹声音越来越小,有点说不出的羞愧,“心竹,你怕什么?难道我会让你饿死吗?”雅兰哈哈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心竹,你放心,我会养着你的――”然后笑得如同那拂过的风,清爽熨帖。

“那以后你老婆还不得天天拿眼睛瞪我,巴不得我早点噎死――”郑心竹开着玩笑反手去抓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柔软细腻…

雅兰,雅兰――――雅兰是她的双胞胎弟弟,有着强烈的心灵感应的弟弟―――她会知道他把钱藏在她长久不穿的鞋子里,他知道她考试成绩一团糟最爱躲在哪里偷偷哭,她知道―――他知道―――

郑心竹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弟弟了吗?爸爸妈妈,他们都好吗?慕容冲感觉到她陷入一种似乎随时都能从空气中消失的状态,他回头看她,她的眼神在月色中迷离惘然,脸上现出一层薄薄的柔和的光泽,似乎要和月色融为一体,似乎要羽化而去,随时变为片片洁白的花瓣飘落一地。

“心竹――”慕容冲急切唤她,声音如同他的心一样颤抖的厉害,“啊!”郑心竹一下子醒过来的感觉,却没有立刻明白身处何地,轻声唤道,“雅兰,天亮了吗?”慕容冲心头一颤一种陌生的,却又熟悉得仿佛一直隐藏在心头的痛意慢慢地延展开来,弥漫到四肢百骸让他虚弱无力。“雅兰――是她很在意的人吗?”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种这一切其实都没有意义的感觉,仿佛自己早就是这鸿蒙宇宙中的弃儿…

不可忍又起争端

深夜。钩月也已经隐去,夜色是闪烁了深蓝的墨色,浓郁得化不开,苻坚踏出正殿站在游廊上,步下台阶,穿过□,曲径通幽的尽头那夜风轻拂纱幔的凉亭内,相依而眠的两个人儿仿佛不属于这茫茫尘世,清风一拂便似要随风而去。

他呆立半响,却终究没有勇气走上凉亭那几级台阶,最后长叹一声吩咐人给他们盖了锦被自己却回到大殿。慕容嫣睡得很甜,与慕容冲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真实而温软,美丽而动人,伸手轻拂细腻白玉的脸颊,她似乎感觉到他的抚摸,将脸轻轻地更加地贴近过来。

郑心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月华殿的锦被上,慕容冲正站在门口的地方不知道看什么,呆呆地出神,“凤凰――”她轻声唤他,“雅兰是谁?”慕容冲似乎不在意地问道,“雅兰是我的弟弟,他很可爱――”说起雅兰,郑心竹就会不自觉地眉眼轻笑,“凤凰,弟弟小时候跟你很象――”说完郑心竹愣了一下,旋即一笑,她竟然没有发现,其实雅兰和慕容冲很多地方真的很象。

“我不要做你的弟弟――”慕容冲回头急道,“可是你年纪比我小,自然要做弟弟,难道还能做哥哥?”郑心竹边叠了被子,整理慕容冲换下来的衣袍。“我哪里比你小?心竹,我十三岁,你才十一岁,”他轻声叹道。郑心竹只是轻笑没有说话,我都十八岁加上两年,二十岁了,你哪里有我大?

“雅兰什么模样?”慕容冲随口问道,然后将自己洗过脸的水端到郑心竹跟前,郑心竹习惯和他一盆水洗脸了,就着就洗了脸,水撩在脸上的时候,她含糊道,“和你很像――”是很像,她心里莫名的叹息,以前没有比较,现在看来雅兰小时候也是如此的细致的眉眼,瓷白的皮肤,不过后来他因为她说他皮肤白以后做小白脸,气得他去太阳底下暴晒,然后脱了一层皮,便微微地有点蜜色。

慕容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洗脸的郑心竹,想问什么,却皱了皱眉,没有问出来,拿了棉巾子来给她擦脸。慕容冲自甫进月华殿起,便将那些宫婢都撵开,不许她们出现在他和郑心竹跟前,所以除了送饭收拾房间,她们都不来管他们穿衣洗漱的事情,苻坚听了只是一笑,让慕容嫣不用拘着他们,他们平时还要去学堂和太子他们一起读书。

苻坚一大清早便离开紫玉宫,慕容嫣派了人招呼他们两个去给太后皇后请安。慕容嫣换了发式,梳就了夫人发髻,垂下的发丝都笼在头上,更加的云鬓高叠,美人如玉。慕容冲看着姐姐那一刻,心头涌上一种酸,别过眼睛不人看,慕容嫣近乎幸福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

“凤凰,心竹,你们跟我去给皇后太后请安,”然后仔细检查了一下慕容冲的衣服配饰,慕容冲穿了青色华美精致的锦袍,戴了墨玉项坠,腰上挂了烟笼玉环佩,越发显得人如青玉,温润生辉,苻坚赏了他们这么多名贵的东西,看来对她应该还是很满意的,不禁笑起来。

皇后小苟氏使个温柔贤淑不张扬的女子,长相静美身材端丽,见了慕容嫣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寒暄几句,然后便架了凤辇去右边的长乐宫给太后请安。太后是一个比较强势的女人,容貌美丽逼人,眼神犀利,嘴唇淡薄。

但是她对慕容嫣还比较满意,说只要让陛下满意不扰乱朝纲,无论如何太后都不会管,又赏赐了很多的珍奇玉器,丝锦布帛。

太后看见慕容冲和郑心竹的时候却微微眯起眼睛,眼神是看不清的凌厉,转瞬间便恢复正常。“慕容小夫人,你以后也不必日日来请,隔个几日我们便来话话家常即可,平日里你就和其他的姐妹多走动走动――今儿,我就不多留你了――”然后抬手轻拂了一下左耳坠,看着郑心竹和慕容冲,“这两个孩子,今天先留在我这里,他们还要去陪读,我直接叫人送了去认认路就好了――”

慕容嫣见太后如此说便不好在说什么,请安告辞,免不了要叮嘱慕容冲谨言慎行,别冲撞太后云云,郑心竹自是替他一一应承了来。

太后和气笑道,“丫头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然后朝着郑心竹伸出手,郑心竹觉得她没有恶意便放心上前,慕容冲跟着走近几步。太后握上郑心竹的小手,问她多大了,看了什么书,平日里喜欢什么,郑心竹觉得这太后怎么这么象大观园里的调调?还是毕恭毕敬地一一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