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盖也附和,“是呀,我么鲜卑这些年受的欺压太大了,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其实司马大人一直在忧心我们的处境。”然后抬头看慕容冲。

慕容冲轻轻颔首,说,“将军们说得都很对,我们鲜卑被氐贼压榨了十五年,也该是天亡氐贼让我们鲜卑扬眉吐气的时候了,那些个仁义道德,顶的了什么?”

然后又道,“要是各位没有事情,我倒是想略微休息片刻,”他看着高盖他们,高盖却走过来,低头小声道,“大人,听说济北王要娶兰心姑娘”说完他垂手而立看着慕容冲。

慕容冲低垂长睫,除了 睫毛猛地抖动了一下,面色如常,他抬起头看着高盖,“我要休息了,你们不管发生什么,不要来打扰我。”他转身冷笑,走到屏风后面躺下去。

接着便听见高盖宿勤崇他们嘀嘀咕咕地出去了,然后听到门外发出一阵舒心地欢呼。他冷眼看着帐顶,嘴角斜起一弯淡漠。

郑心竹倚在院子里放好的榻上,仰头看着天空,几只大鹰在高空白云间盘旋,大鹰展翅高飞,不知人间愁苦。

“心竹,在看什么,那么入神?”慕容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青衣金冠,白面生春,也是俊逸无匹的人物。

郑心竹没有理他,继续看天,“心竹,和我成亲吧,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他看着她,希望她会答应他。

“慕容泓,你错了,我不会答应的,我对皇后不感兴趣!”她冷冷道。

“可惜,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怒火填膺,但是不想发火,伤害了她。

“慕容泓,你不过就是什么都想和凤皇争个高下而已,从小他深受宠爱,可是你不行,你不过就是想比他强,可是你娶了我,也不会让你改变起来,你自己内心的魔,要自己去,我帮不了你!”她扭头去看柳树身上爬行的蚂蚁,一只接一只,有的半路掉下去了,却不知道何时再爬上来。

“你知道什么!”慕容泓怒气冲冲地冲过来,伸手来拉她的胳膊,她却冷眼看着他并不反抗,他羞愤交加,便要去强吻她,却听得门口喧哗。

他愤怒地站起来,怒斥道,“吵什么吵!”然后便走过去看什么事情。

却原来是高盖宿勤崇他们在那里争论什么,他火冒三长,狠狠盯着他们,然后喊道,“把闹事地拉出去处置了!”却不见人动,他更加生气,骂道,“你们都聋了吗?没听见我的命令吗?”然后亲自抽了一把刀便要去砍杀。

宿勤崇拔刀架住他的刀锋,冷笑道,“慕容泓,你无才无德,又无威望,哪里能做首领?你对将士们如此苛责,却对氐贼宽容大度,你根本不配做我们的首领,”轻蔑地架开他的刀。

慕容泓一听大怒,“翻了你们了,慕容冲呢?让他来见我!”然后便挥刀去砍高盖,高盖侧头避过,然后抬刀架住,几个士兵却一涌而上,乱刀看在他身上,他大声惨叫,然后身体往后踉跄,刀支在地上,口吐鲜血却不倒地。

郑心竹听得他的惨叫,立刻站起来,匆忙跑到门口,却见一群士兵围在外面,慕容泓摇摇欲坠,几个士兵似乎杀红了眼,似乎还要上前砍。

郑心竹连忙上去抱住他跌坐在地,“景烨!”她轻声唤他,无奈叹息,没有眼泪。

慕容泓看着她,嘴角流出殷红,他凄然一笑,“凤皇,终于不是从前的凤皇了!”郑心竹却依然脸色如常,他早就不是了。

他咳嗽了一下,却只能是更多的血涌出来,他用力的咽下去,想多说句话,可是血却不停地流。

“心竹――你错了-我对你,不是要和凤皇争,我是真心的,”几句话他说得艰难,“景烨,你不要说了,”郑心竹看着他艰难痛苦的样子,不禁说道。

“心竹,你欠我一个人情,可是没有还我,我却有两个要求,”他笑,嘴角开了殷红的花。

“你说。”她怜惜地看着他。

“这个――还你,我想你能永远记住我,不要忘记我,好吗?”他的眼泪流下来。

“好,我答应你!”郑心竹看着他的眼泪,抬手为他擦去,他却颤抖着抓住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郑心竹想起那个倔强冲动暴躁的少年,心中酸痛,低头吻上他的眼睛,他的手用力的一握,骤然松开,滑在在地。

门外的远处,白衣黑发,冷眸玉颜,倚在墙角,微微的叹息,转身离去,回到房间跪坐下来,沉思。

高盖宿勤崇等人率兵哗变,然后推举慕容冲做皇太弟,冲大肆封赏,以盖为尚书令。

此时慕容垂占据邺城,姚苌也于马牧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也称秦。因为苻坚率兵攻打姚苌,不敌,遂派子姚崇带了珍宝骏马偷偷渡到华阴,恳请出兵长安,围魏救赵,以子姚崇为人质。

慕容冲披散黑发,雪白素衣,玉带银钩,玉面凤眼。看着姚崇,笑。答应出兵,姚崇连忙谢恩。

大军往西出发,路上浩浩荡荡,旌旗招展,八百里秦川而今变了模样。

慕容冲坐在马车里,他先前一直骑马,但是后来却与郑心竹同乘马车,看着她苍白柔弱的样子,他的心痛与快意激荡,想把她搂在怀里密密地痛爱,可是又想看她痛苦的样子,她的痛苦比她的爱来得真实!

“心竹,还记得我们十多年前也是走的这条路么?那次你也生病了,”他玉白的脸上浮出迷离的笑意,眼神空濛。

“心竹,还会死很多人,你真的有勇气一一看在眼里么?波澜不惊,不动声色,是你对我的惩罚么?心竹,你错了呢?”他往前靠近一点,鼻息便喷在她的脸上,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你看你,即使现在夏天,可是竟然脸上冰凉,”他低头看见她手腕的那串翡翠碧玉手珠,笑,手下滑握上她细细的手腕,轻轻执起她的手,低头,唇便落在她的掌心里,抬头对她轻笑,如愿捕捉到她眼中的惊慌,慢条斯理地伸出修长白玉的食指,勾住手珠的丝线,微微用力便似乎勒进她纤细白嫩的手腕里。

感觉到她的颤抖,她眼中的无奈慌乱,心里的快意升腾,笑,凤眼生花,手指用力没有听到她的呼痛,却有一声脆响,啪地什么碎裂,噼里啪啦的生意响起,翡翠碧玉珠子滚得到处都是。

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一眨不眨,不肯放过她一丝的表情,她没有哭,没有伤悲,他有点愤怒,旋即又笑,因为他看见她的手无声无息地攒紧,他伸出白皙食指一点点掰开她紧攒的拳头,她的力气竟然很大,可是他还是轻而易举地便将那粒翡翠珠给抠了出来。

他笑,伸手拈起那颗珠子,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心竹,记得还是我挑的呢,你要是喜欢,我们还会有很多。这个,就扔了吧。”然后一丝不苟地将车厢里的珠子一颗颗捡起来,撩起帘栊扔到车外。

猛一回头,她脸上的悲苦来不及收起,落了个满眼,心就那么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却觉得舒畅,胸臆间仿佛利刃划过,快感是如此的强烈。

行了月于到达离长安二百余里的骊山脚下的郑西,正好遭遇从洛阳带了七万人马支援长安的车骑大将军平原公苻晖。

大军安营扎寨,支锅做饭,饱餐以后便与秦军大战一场。

慕容冲的明光铠放在主营帐呢,侍卫帮他拿出来的时候,他却不要,让他们扔在一边。郑心竹怔怔地盯着那堆铠甲,抬眼看他,弯腰蹲下来,将铠甲抱起来走到他旁边,他冷冷看着她,却让人提了他的长戟,转身往外走,“凤皇!”郑心竹唤他,声音干涩嘶哑,他的心抽痛,却笑,回头看着她,“你在这里等我,若是我活着,自然会回来!”他笑,唇角弯起残忍的弧度,他从来都知道如何让她痛。

看着他走出营帐点了人马,郑心竹连忙跟着往外跑,他勒马回眸,定定看着她,轻笑,然后打马飞驰,黑发飞扬白衣萧萧。郑心竹找了韩延,他一直跟在队中,慕容冲也不用他,但是却也不难为他。

“韩大人,你就说皇太弟的命令,让后营的年轻女子,用艳丽的彩绸或者衣服做旗,用藤筐装了土,让她们跟在大军后面,敲锣打鼓,扬土为尘,声势越大越好,去吧,赶紧安排。”郑心竹想了想又说,“事后你就说你自己想的,不要提我。”

韩延答应了便往外走,“等一下。”郑心竹又叫住他,“韩将军,你有没有看到望儿?我怎么没有见到他?”

韩延却说,“守望太小,没有随军,似乎是绿衣他们带着,在北方,或许这边平定下来,就会过来了,你不要挂念。”然后便急匆匆出去。

听得守望安全她松了口气,随即却又叹气,安全也不过是一时而已,她所知道的事情都要一一的兑现。

尽管笃定慕容冲不会有事,可是她还是坐立不安,一直站在营帐的外面,眺望远方战场,尘土飞扬,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她就那样痴痴的望着。

过了很久,终于听见战马嘶鸣,远远便看见天边尘土飞扬,浓云滚滚,她才转身回到营帐内。

接着便有侍卫来报,皇太弟率兵打败秦军,斩杀万余人,秦军败走,大军凯旋而归。

大军凯旋,也必是伤痕累累,哀号遍野,白骨成堆,后营的伤兵即将满员。

她坐在营帐内,盯着门帘,门帘一动,睫毛便剧烈抖动,待看清来人,却又垂了下去。她却没有勇气走出那扇门,只能等在那里。

似乎过了许久,她都坐得身体麻木了,却看见门口处白衣晃动,黑发如瀑,他朝她笑,缓缓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来。

他笑,凤眼微弯,黑眸若星,“心竹,我累了!”然后朝她躺过来,郑心竹伸手抱住他,他的头枕在她的腿上,没有任何的预备,便酣然入睡。

郑心竹低头看他,俊颜如画,唇色淡幽,睡梦中,长睫轻颤,疏密了光线筛成一扇浅淡颜色。

心头似乎不悲不恸了,可是却还是有什么自心口处剜过,一下下的跳痛不已,俯身低头,轻轻吻过他的脸颊,想抬头,却被他伸手揽住,深深浅浅地吻她的唇,炽热激情地吻她的颈,一直这样吻,他沉重的呼吸回荡在帐营内,门口的侍卫便阻拦了一切前来觐见的人。

战后不久传来消息,苻坚大骂兵败逃走的苻晖,“骂他妄为自己的儿子,却败给慕容冲,愧为人世。”结果苻晖羞愤难忍,自杀身亡。

鲜卑人士,士气大震,都要求一鼓作气杀进长安。

慕容冲与慕容永,高盖,宿勤崇等人商量了军务大事便回到营帐。

看不到她他便发慌,甚至害怕,她一眨眼就消失在这个时空,这样的想法让他几乎发狂。他的日子越来越短了吧?知道自己的结局却还要一步步往下子,真是残忍,爱如何能填补他心中的空虚?他要爱,要恨,要她全部的感情,才能让自己觉得真实,不是做梦, 不会发疯。

他时而柔情似水,时而粗暴激烈,在她身上索需无度,只有这样他才会入睡,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在自己的梦中消失。

我相信,只要你的肉体留在这里,你的灵魂就不会离开?即使死,即使千年,你也会回来!他痴痴地看着她,心里却残忍着痛快。

郑心竹自苻睿死时受伤,看似伤好,但是却精神不佳,身体建康每况愈下。她也不肯调理,吃药也没用,所以都是任其自然,任由伤心,任由更坏。

慕容冲对她似乎如常,但是他们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卿卿我我,浓怜蜜意,坐在那里也是各做各的,偶尔说几句话。他看着她爱地浓烈恨得浓烈,便会强要她,没有温柔,只有侵占,只有她的痛意,才会给他真是的感觉。

“凤皇,守望在哪里?”郑心竹看着坐在一边翻书的慕容冲,轻声问,他没有看她装作不曾听见,继续看书,闷热的空气仿佛更加浓重,郑心竹有点憋闷,心头发慌。

“凤皇,守望在哪里?”她问得急切,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死死地用力,慕容冲合上书本扭头看她,她的脸色本是苍白,现下却仿佛涂了一层胭脂,绯红艳丽。“你觉得他在哪里?”他轻笑,专注地盯着她,眉梢轻挑,黑眸深邃。

“凤皇,守望是个孩子,”她直直盯进他的黑眸,让她眩晕。

“我知道,心竹,他是丽倩的孩子,怎么啦?你怕什么呢?”他轻笑,嘴角却弯起一抹冷酷。

“凤皇,是我欠你的,可是你不能――”话音未落。

“嘘!心竹,你没有欠我的,一点都没有,是我奢求太多,”他微笑地看着她,眸色千幻,“已经到了长安脚下了,一切很快就结束了吧?”他喟然长叹,心中却燃气熊熊烈火,长安!

“道翔随了吴王转战邺城,他没有来长安,倒是可惜了,是你劝他的么?他那样急着报仇,怎么可能不来长安?”慕容冲捋住她的发丝,放在鼻端轻嗅,“不知道苻坚知道苻睿死因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生气,啊,有点期待呢!”他凝眸冷然,手上不自觉的用力,郑心竹吃疼,却不肯叫出声来。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来还真是这样的,就不知道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是不是真个天差地远。”他笑着,盯着她的眼,她眸若秋水,虽然无痕,却有他的倒影。

用平缓的语气,来述说那滔天的恨意和屈辱,真是别样的快意,明明汹涌如涛急遽地需要一个突破口来宣泄,却偏偏用一条发丝轻轻缚住那把锁,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是断了发,泄了闸,一发而不可收拾。

郑心竹虽然也是神色如常,表面平静,但是却能感觉到他心底那汹涌几欲失控的猛兽,其实他从很久便开始准备了,他的心慢慢地开始冷酷,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院中院以后?还是从她在平阳见到他?他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他淡然的微笑下面是怎么的冷酷无情?

那些伤害他的人,一个也不会善终,他的恨意从来只多不少,谁说受了如此的屈辱他可以笑对人生?

笑不过是迷惑人眼,乱了人心。

行军至霸上,苻坚派苻琳和前将军姜宇讨伐慕容冲。

“凤皇,我要去!”慕容冲又一次将铠甲扔在地上,郑心竹也不和他争,却要求跟他一起去。

慕容冲低头定定看着她,忽然笑,继而放声大笑,笑声清朗,附身亲吻她的唇,然后低声道,“好呀,如果死,也要死在你的面前!”说完吩咐人帮她准备铠甲和战马。

盛夏的天气,阳光炽烈,炙烤大地。铠甲被蒸腾地闷热灼人,散发出一股焦味。沙尘滚滚,旌旗招展。马蹄声战鼓声风声金属摩擦声音,马鸣风萧萧,健儿仰天啸。

前面一旦停下,几万人便密密麻麻地摆开,声势浩大。铁骑铠甲,铮亮的武器反射耀眼的阳光,

慕容冲白衣黑发,策马驰骋在大队前面,宛若天边一团云,滚滚而来。他振臂高呼,“将士们,我鲜卑十几年来深受氐贼压榨,今日我们齐聚长安城下,一鼓作气,杀他们个落花流水,一雪前耻!”

他的一番话,得到大家响应,他们振臂高呼,“一雪前耻,一雪前耻!”呼声高亢,直冲云霄,听者都是热血沸腾,眼眶酸痛。

郑心竹看着他,蓝天白云下面,白马素衣黑发,宛若从天而降的战神,他不再是柔弱的降将,而是浴火重生的凤皇。

他笑,张狂,爽朗,豪气陡升,直荡云霄。

他高举长戟手臂用力一挥,只觉得耳边万马奔腾,地动山摇,她不能动,却被滚滚沙尘劲风裹卷着往前冲,韩延和几个人紧紧跟着她的身边,与她退到战场后面,时刻保护她。

耳边顿时传来震天杀声,寒光闪过,血雨漫天,砍断骨头的声音,斩断头颅的惨烈,混了滚滚尘土,血也是黑色。漫天浓云翻滚,雷声轰鸣,似乎天上隐了无数的天兵天将,附身看人间惨烈的战况。

郑心竹紧紧拉住马缰绳睁大了眼睛看着远方那么白色的身影,他打马直冲,入敌阵若无人之境,挥舞长戟,挑,刺,戳,劈,砸,砍,却没有躲闪,任敌人地血洒满他的白衣,任他的武器斩断敌人的躯体,他宛若天上浓云滚滚中的闪电,绚烂夺目,让人心生敬畏,他的不知闪避,一味进攻,平明三郎的架势让敌人心生畏惧,不断后退。

围在他身边的人,被他横扫一片,血流成河,只能看见一抹血红的影子在不远处飞纵跳跃,凄厉如同暗夜修罗,爬过无间地狱,复现人间,给敌人最惨烈的报复,让他最快意地嗜血。

郑心竹看得已经麻木,连胃都不在反应,看着那些喷涌的血,堆积的尸体,粉碎的肉骨,断裂的肢体,流淌的血水,似乎都没有了感觉,鼻间浓烈的腥气直冲上空,云朵似乎也染上了血的颜色,墨色绛浓。

郑心竹驱马追逐他的身影,只要看得真切,她睁大了眼睛,似乎能看见他回旋中不经意对她笑,唇边开了殷红,生命之花开遍战场,鲜血喷涌不断,浇灌那段惨烈的历史之花。

尽管他勇猛无匹,但是围在身边的敌人却是越来越多,有几次,他们的长矛几乎戳在他的身上,看得她惊心动魄差点掉下马去。

她咬紧牙,终究还是弯弓搭箭,在他的背后,为他除去不意的威胁。鲜卑善射,神箭手只出动了一小部分,聚拢战场一角,专攻敌人密集处。

郑心竹挽弓搭箭瞄准,飞射,眼睛看得却是慕容冲,她不想看到自己的箭射在别人身上,夺取他人的生命,对于她根本无法忍受,可是她还是做了,悲凉无尽。

高盖斩杀姜宇,鲜卑斩杀无数秦军,秦不敌,苻琳带兵后撤,慕容冲仰天清啸,“哪里走!”弯身取弓,抽箭瞄准,嗖的箭去若流星,直取苻琳背后,他躲避不及,被箭钉入后脑,当场摔死马下。

鲜卑乘胜追击,砍杀踩杀秦军无数,俘虏人员,全部斩杀。

鲜卑健儿,热血沸腾,胜利让他们豪气盖云,激动万分,不断的呼喊,喊声震天,地动山摇。

狂风吹过,打着卷,旋过战场,浓烈的血腥令人作呕,血冲过草地混了泥沙浓黑腥气刺鼻。盛夏的温度烘烤了满地的尸体碎片,发出一阵阵的腐臭,到处都是断裂的肢体,内脏,头颅,脑浆,血肉模糊,嗡嗡的苍蝇飞逐其间,流窜的老鼠不堪忍受血腥的味道四处奔窜。

慕容冲朝着郑心竹策马过来,她却再也无法忍受,直直地栽下马去,幸亏韩延一直在旁边,全神戒备,看见她晃了晃,连忙伸手揽住她,将她提在自己马上。

慕容冲浑身是血尘土,看着她禁闭双目,笑得眉眼生风,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呢,可怜的孩子。

第 95 章

第四十四章 对峙

郑心竹一直都做着噩梦,高烧不断,慕容冲抱着她,轻声地哄她,看着她挣扎的样子,他心痛万分,却笑得灿烂。

心竹,我却不知道,原来这竟也是我要的,快乐的看着你受苦,他附身吻她,轻怜蜜意地吻,缠绵如同碧波荡漾的水面,升腾细细水汽,朦胧迷离。

只觉得漫天的血,一直下,血雨,地上也是厚厚的血,浓浓的粘稠的腥气冲鼻,她似乎看见慕容冲躺在血泊中,苍白的脸上滴满殷红的血滴,胸前开了罂粟花,绚烂夺目,勾魂摄魄。

她相信自己是死了,死了才会不痛,她的爱已经波澜不兴了,不激动,不痛,慢慢等待那个结局。

这就是那个结局吗?

看见他浑身是血,她还是无法控制,真想让自己替他去死,她这样想着,就看见另一个自己对着她笑,“不要犯傻了,你替他死,他还是要死,你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哦,否则,再一次地重复,会比现在更惨烈!”她嘻嘻地笑,泪水却流了下来。

“坚持下去吧,只要他死了,这一切就结束了,你就可以解脱了!”她安慰她,“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想,不想就可以不知道,”

“可是,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我宁愿,自己不要真切的感受――”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我的故事吗?我带着他逃离了应有的命运,结果就受到了惩罚,这份记忆我独自拥有,还被一分为二成了自己和雅兰。雅兰是你的一半,所以你才会有那样的感觉。

雅兰消失了,你就是完整的你,所以你才会记起那么多?”她看着郑心竹笑得灿烂,泪珠闪烁。

“你是说雅兰?是我的另一半?这可真是做梦,否则哪有这么荒诞?”她苦笑。

“别逃避了,回去吧,逃避,只会更加的痛苦,你就当作,自己是在做梦,醒过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很好么?”她笑,然后轻轻推她,“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昏暗,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棂,影影幢幢,她被他箍在怀里,枕在他的胳膊上,想动,却又怕惊醒了他,他的睡眠一直很浅,她稍微的动作,他都会醒过来。

感觉到耳边浅浅的呼吸,腰间的有力地束缚,他的身体紧紧贴住她的后背,盛夏,他的身体却是清凉无比,能感觉到一层薄薄的凉汗贴在两人之间,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可是细嗅之下,她却觉得是浓郁地血腥,几乎忍不住地反胃。

一时间头晕眼花,只觉得身体虚软,心中阵阵地慌乱,冷汗顺着毛孔浅浅地流淌,渐渐地额头的汗顺着鬓角滴在他的手臂上,身体上的汗从两人之间滑落下来,冰凉透心,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还是漫天的血腥,堆积的尸骨,血流成河,杀声震天。

只觉得心跳如擂,虚软无力,想呕吐,却又没有任何力气,只能将身体微微的缩起,手压住腹部,死死按住。

最后泪水汗水在几乎窒息中蜿蜒成河,她拼命地咬住牙关不肯发出一点声响,一波波地窒息感让她几欲昏阙,身体忍不住的轻颤。

他在她的背后睁开眼,没有动,感觉到她歇斯底里地苦忍,他想唤她,却又怕出口了,自己又会忍不住折磨她,看着她痛苦无比的样子,他终究没有动,只是深切地感觉她身体细微的抖动,不断涌出的凉汗,湿了他的身体。她的眼泪却滚烫地滴落在他的手臂上,他的手臂已经麻木了,可是却依然能感觉她眼泪的热度。

他很想她可以回过头,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的大哭,但是却似乎很久了,他们不会那样了,爱着折磨,折磨爱的更深。

他只有重重地吻上她的背,用真切的结合告诉她也告诉自己,他们还拥有彼此,还活着痛里。

阿房宫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鲜卑慕容人马驻扎阿房,兴奋异常,修整军队,准备继续挥师长安。

骊山阿房宫侧,碧竹沉沉十万杆,葱茏苍翠遮云天,梧桐冠盖如旌伞,渭水如带飘林间。

极目望去,天空渺远,修竹青翠,梧桐如盖。站在林间,只觉得豪气荡涤生层云,心神与之俱醉。

郑心竹精神很差,但是这幽静的竹林却让她忍着虚弱徜徉漫步,一个人不断走下去,似乎,没有尽头。

秋风飒飒,穿过竹林,幽冷生寒,不禁打个寒战,却不在乎,依然抬脚前行。正走着,却听见背后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回头看,满眼葱翠,竹涛阵阵,白衣黑发,玉颜丹凤,那天地间唯一的凤皇,凝眸端望,万水千山,也不过这些年。

“身体不好,却自己走了这么远,心竹,你越来越不听话了。”慕容冲站在不远处,倚了一杆修竹,抱臂轻笑,凤眼疏风。

“凤皇,我就是想走走,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她笑得凄冷。“会有的,心竹,相信我,你会有大把的时间欣赏这片竹林,他们会属于你。”他笑,宛若清风霁月,眸色千幻。

他的笑容,她看不真切,举步回走,微微有些气喘,额头上薄汗涔涔,他看着她,伸出白玉的手,抚摸她的额头,“你看你,身体这么不好,却还是出来走,走这几布,便又是满头大汗,回去吧。”他低头看她,俯身将她抱在胸前。

“好呀,”她抬眼对他笑,他的温柔更胜从前,但是眸间却多了些她看得懂却不愿深究的东西,他要什么她怎么会拒绝?她从来不忍心让他不悦,只要他要的,什么她都会给。

秋日的阿房宫,天高气爽,金风细细,亭台楼阁,蜿蜒起伏。

坐在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边飞雁,啼鸣悲切入耳,九月深秋,让人哀愁。

“夫人,夫人!”宫内的侍婢匆匆跑过来,慕容冲让塔门唤她夫人,她笑,苦涩不堪。

“皇太弟要去攻打长安,让夫人您随军前往!”鲜衣华服的侍婢,容貌娟丽,笑嘻嘻地看着郑心竹。

郑心竹没有说话,直接站起来,跟着她去,他一定要她看,她知道,他在惩罚她,她说过她是来见证,那么不但是爱情美丽,残酷战争,他都要她一一见证,死亡她似乎都要麻木了。

慕容冲为她准备了一辆马车,里面铺设柔软的草垫上面是华美的锦被,他伸手穿过她的腋下,毫不费力便抱起她,将她放到马车上,对她轻笑,似乎是要去游玩一样轻松惬意,他的白衣纯白地没有一丝污垢,风吹如波荡漾,飘曳出美好的波浪。

几万人马浩浩荡荡兵临长安城下,马嘶鸣,武器铮铮,杀意铺天席地,慕容大旗迎风招展,猎猎兜风。

苻坚站在高高的长安城楼上,面对城下遍野的鲜卑人马,不禁惊讶恐惧,慕容小儿,竟然繁盛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