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打马前奔,勒马立在城下,高声大喊,“苻坚,你可喜欢我们送你的礼物?你那几个儿子,可不是我们想杀的,是他们太狂妄,步步紧逼,我们不得不反抗。你赶紧放了我们的皇帝,我等便饶你不死,允许你在长安做个苟安皇帝,从此井水不犯,如何!”说完仰头哈哈大笑,似乎为了配合他的气势,雪白战马轻轻跃起,长身直立,高仰头,抬起前蹄,咴咴嘶鸣,慕容冲勒著马缰,拍拍战马,柔声道,“小心,他都听到了,你不用这么辛苦!他又不是聋子!”

惹得边上的鲜卑军士哈哈大笑。

苻坚大怒,站在城墙边上,高声道,“你们慕容鲜卑,乃是卑贱民族,只可做放羊牧马的奴隶,却妄想起兵,打进长安做皇帝,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

慕容冲听他如此说,却不着恼,只是提高生音朗声道,“是呀,可是我们厌倦了做奴隶的苦楚,所以想和你换换,我们做皇帝,你做奴隶,试试是不是别样滋味,你放心,我们也不会杀你,也会好好款待于你。”他的声音清朗洪亮,城楼上的苻坚听得清清楚楚。

他气得指着城下的鲜卑军士道,“尔等忘恩负义小人,我大秦攻破你邺城,不但不杀你们还让你们同回长安,封官进爵,让你们同享荣华富贵,而你们却吃里扒外,竟然枉做小人,妄图变天!”

“哈哈哈哈!”慕容冲大笑,抬起长戟指着他,大声道,“苻坚,你真真可笑,你放心,我等攻下长安,迎了吾皇,自然也不会杀你们,我们会更加慷慨大方,让你们都跟着我们会邺城去共享荣华富贵,定当上奏吾皇,给你封更大的官,盖更加富丽堂皇的宅邸,你可愿意?哈哈哈哈哈!苻坚,我劝你还是赶紧放了我皇帝哥哥,否则我们挥军入长安,可就不能确保你的安全了!”

苻坚一时气氛,找不到话来说,却扭头对旁边的宋牙说了几句话,又拿纸笔写了一通。

慕容冲暂时也不攻城,只等苻坚派人出来挫了他们的锐气再说,便也大军后撤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郑心竹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摄像机,只是单纯的看,听。慕容冲斜倚了坐在她的对面,玉白的脸上,淡笑晏晏,琉璃色的眼眸闪动魅惑的光芒,他注视着她,轻笑,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他只觉得她似乎离他越来越远,坐在那里无声无息,似乎可以淡融进空气里。

“心竹,我的日子,是不是就要结束了?要什么时候呢?”他笑,手上微微用力,将她的脸转过来,让她看他,“心竹,你知道吗,我真的觉得那似乎很荒唐,怎么可能,有人知道发生的事情?可是看着你列举的事情一件件的发生,我不得不相信,也不得不恐惧,你来这里,我死了,是不是任务就完成了?你就要走了?你能怎么走呢?就这样坐着然后变成透明么?让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他似乎梦呓一样,微眯了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凤皇,你放心,我会陪着你,走到最后,”郑心竹看着他,眼眸里没有忧伤,只有一种淡然,似乎一切都无所谓的淡然。

原来你还真是冷漠呀!他涌上一阵厌弃,不禁叹息。到了最后呢?还是留下我一个人,即使魂魄也找不到出路,找不到归宿?

爱是什么?生死相依?心心相印?还是为了得到,宁愿毁了?心竹,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没有那么坚强去承受那么多,我宁愿你死在我的面前,也不要你消失在我的梦里,隔了千年,我如何还能找到你?

“大人,秦王派人送来了东西!”营帐外响起侍卫的声音,慕容冲放开手,却顺势将郑心竹搂在怀里,她微微郑心竹,他却搂得更紧,“凤皇,别这样,他们要进来了!”他如愿看到她脸上一抹淡红,不再是让他厌恶的淡然,他低头吻她的唇,感受她的挣扎,却道,“送进来,”他一说完,便觉得怀里的人挣扎得厉害,轻笑,然后附身霸道地吻她的唇,进来的侍卫愣在那里,刚要出去,他却阻止他,“把东西拿过来。”然后抬起头去看,手上却用力箍住她,不让她离开他的怀抱。

侍卫略略尴尬,走上前,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他,看见他玉白的脸,红润的唇,长长的睫毛挡住如星的黑眸,一种魅惑人心的惊人的美,心下一颤,慌得连忙后退。

慕容冲单手快速抓过包裹,放到郑心竹的手里,轻声道,“打开!”然后又附身亲吻她的脖颈,轻嗅她发间的柔软清香。

那个侍卫还站在那里,似乎傻了。

郑心竹红了脸,歪头看见他傻傻地看着他们,脸更红了,那个侍卫一看,立刻逃也似地跑出去。慕容冲感觉到她的脖颈一阵发烫,轻笑,然后伸手帮她打开那个锦帛里面是个乌沉沉的檀木盒子,很普通,但是慕容冲一见却身体一僵,怒火上扬。

冷笑,他竟然将自己当日紫宫用过的木匣子送了过来,郑心竹看着那个木盒子微微一愣,她也认出来,轻轻打开里面竟然是一袭锦袍,锦袍上面一封信。感觉到慕容冲身体僵硬,她拿出信然后将锦盒合起,放到一边去。

想打开信,却叹了口气,却听得慕容冲冷冷的声音,“打开!”郑心竹微怔,但是却反手将信扔在一边,不用看也知道写什么,无非就是顾念旧情之类的话。“凤皇,没有什么好看的,”她回身抱住他,他的身体僵硬,最后慢慢地放松下来。

后来慕容冲拟了一封信送还苻坚,大意是说身为大燕皇太弟,锦帛万千,若是秦需要,他们可以免费提供,如何会在乎那样一件锦衣?然后又让他赶紧放了慕容暐,否则他们杀进长安!

惹得苻坚大怒多次派出大将前来挑战,不过最后都被慕容冲他们反击回去,苻坚便禁闭城门,不肯迎战,任鲜卑人每日喊破喉咙不肯出战。

初冬天气开始寒冷,慕容冲便决定暂时撤回阿房宫,来年春天再行攻城。

是年冬天,特别冷,天寒地冻。

鲜卑人却根本不发愁食物,慕容冲并不约束他们,所过之处,肆意掠夺,慕容冲不加以阻拦,也不去要求他们上缴,掠夺来得出来军用都是个人中饱私囊,他都无所谓。

时间走到这一步,似乎不过是在用力地最后挣扎,绝望也不足以形容那种感觉。只要两个人坐在一起,那种绝望悲伤的气氛即使没有刻意也会流露无意,如同渭水一样,泼洒弥漫。

似乎不要什么语言,即使没有眼神的交流,他都能感觉到那股浓郁地悲伤,他并不害怕死亡,但是却愤怒她那种淡然的样子,似乎只是静静的旁观,什么都与她无关。

“心竹,要怎么你才会在意?”他看着她,几乎没有了那种从容淡定。

“凤皇,还要我怎么在意?”她掩住胸口,很长时间,一直都不曾好,冬天冷风凛冽,痛得便更加的厉害。

“你是在慢慢地等待么?如此的心平气和?”他冷眼看着她,几乎觉得自己也要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对于自己爱到发疯的女人,却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等着自己的死亡,然后她才能回去,这样的事情太荒谬,但是却是事实。

他派人盯紧了韩延,他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不曾有过什么出格的动作,他便让人时刻盯紧了他,不让他随意离开。

那日竟然接到慕容暐从长安派人送来的密报,说不久将假借儿子成亲之名,邀请苻坚前来参加婚宴,到时候埋伏人手暗中刺杀,里应外合共取长安。

慕容冲看了沉默不语,慕容永,高盖,段遂,宿勤崇等人却是大喜过望,摩拳擦掌,时刻准备出战。

慕容冲却说冬天天气严寒,不适宜作战, 待到来年开春再说,先静候皇帝哥哥的消息。

慕容永等人为了准备过冬四处征粮征物,抓了壮丁来修葺阿房宫室内部陈设,使之舒适异常。

非常舒服地过了一个冬天,385年正月,还是没有得到慕容暐他们的消息,但是长安城却来了两个人。

那天天还蒙蒙亮,郑心竹因为身体不好,睡眠少,早就醒了,但是却怕吵醒了他,不肯动,后来听到殿外说话的声音,他旋即就醒了,坐起来,就着照进来的月光看见她长睫颤动,便知道她醒了。

殿中炉火经过彻夜长燃,却依然挤满了红炭,想是侍婢夜间起来填过木炭。他轻轻钻出来将被子掖好,然后轻手轻脚的穿衣,她回头看他,他的脸在月色下发出柔白的光。连忙坐起来,便听得脚步似乎走进殿内的暖阁来,穿好衣服,坐在那里看他。

要说晚上极晚,早上又太早,怎么都不是时候,从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郑心竹连忙爬起来,点了壁灯,纱灯,让暖阁里亮堂起来。

“凤皇,外间冰冷,让他们进来吧,似乎好多人,可能有要紧的事情。”郑心竹对他说,然后将屏风稍微往里挪了挪,然后让外面地方空旷一些,她则坐在屏风里面。

慕容冲却将挂在纱帐一侧的刀拿在手里,然后静静等在那里,听得门外通报,“禀告皇太弟,高尚书求见!”慕容冲心中一热,难道是三哥起事成功了?他站在屏风的当口地,歪头看郑心竹,她却面色沉静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他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后将刀挂回去,边走到屏风外面边道,“进来吧!”门开了,高盖,段遂等几个人前后进来,还没有看清当地两个人跪在地上就哭起来,“司马大人,吾皇薨了!我们聚于去年腊月,准备借婚宴起事,却因大雪天气,苻坚不曾来,我们便商议带领全城旧族逃跑,结果却被人走漏消息给了窦冲那厮,长安几千人人被――被斩杀一光呀,无论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呜呜呜呜!”跪在地下的人泣不成声,伏地恸哭。

慕容冲一听此消息,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郑心竹听得声音连忙冲出来扶住他。他面色惨白,两眼呆滞,终于忍不住热泪盈眶,放声大哭。高盖连忙上来劝说,“既然先皇驾崩,太弟不宜过于悲痛,当即刻即位,召集大军带领我等杀入长安,擒了苻坚老贼,报仇雪耻!”他的话得到其余人的响应,都纷纷附和。

跪在地上恸哭的两个人站起来,慕容柔和慕容盛,柔为垂子,盛为垂孙,盛少年有位,气度不凡。他们连夜偷偷出城奔至骊山前来投靠慕容冲。

郑心竹看两个恸哭的人,眼泪长流,面上却并无悲痛之色,慕容柔因为小段夫人的事情,慕容垂并不喜欢他,将他送给宋牙做干儿子。慕容盛她只知道是慕容宝的儿子,但是却是仪表堂堂,充满睿智。

“既然你们来到此地,那么就在此地安心住下来,待到攻破长安,杀了苻坚老贼,我们便启程回邺城,与吴王会合!”慕容冲看着当下两个人,让高盖安顿了他们,又给他们封了官职。

高盖等人紧锣密鼓的帮助慕容冲张罗,在阿房称帝,谥慕容暐为幽皇帝,改元更始,是年27岁。

多次兵临长安城,却各有胜负,依然攻之不下,不免人心躁动。

夏日某天,兵败而回,一身血污,面色沉郁。

郑心竹看着他后背的伤口,皮开肉绽,翻着水泡,他却毫不在意。拿了剪刀小心翼翼地帮他将被血染透的衣服剪开,然后棉巾沾了水一点一点的擦拭,忍着痛和晕眩,将伤口中的砂石细细的擦将出来,泛白嫩红的肉便□在眼前,让人忍不住想流泪,惨不忍睹的伤口又让人几欲呕吐。

擦洗干净了,然后将金创药小心地洒在他的伤口上,拿了细白纱布层层地裹了。自始至终他连眉头都不皱,似乎不知疼痛。

“凤皇,要是痛,你就叫出来好了,不用强忍着。”她心痛地看着他,每次出战,她都是提心吊胆,只要她的身体好一些,他便会让她随从,最近几个月来,她却几乎不敢看下去,战争的惨烈更胜从前,他们几乎不要命地拼杀,只要杀死敌人,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完整走下来。

看着他被杨定砍中地那一霎那,尽管她笃定他不会死,可是却还是害怕,如果他死在自己的眼前―――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是逃避那样的想法,逃避――

他回头对她笑,“杨定那小子竟然那么厉害从前竟然不知道,”他轻挑眉头,眼神清冷,“凤皇,你若是穿了盔甲,他也不能如此轻易便伤了你,”郑心竹帮他掩好衣衫,又拿了棉巾细细地擦他的脸,经过战场上干燥扬沙的风吹,他的皮肤微微有些粗糙,玉白的脸开始镀上一层蜜色。

“心竹,看见我受伤,你有什么感觉?”他依然笑,却执了她的手,将她扯得近一些,“凤皇,别乱动,你还受伤呢。”郑心竹看着他充满□的眼睛急道,他却毫不在意,低头吻她,任她挣扎哀求,背后的伤口渗出丝丝殷红,感觉火辣辣地刺痛,他却毫不在意,看着她关切的眼神,他笑,你终是不能一副神像脸,变也不变。

看着他笑,却感受到他身体的暴戾,狂怒,她几乎不能承受,他越来越狂暴,外面看起来依然是淡雅如水,似笑还含,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和几乎失控的疯狂。每次打了败仗,长安久攻不下,他都会如此,除了她没有人知道。

他以让她心痛为乐,痛着乐,让他感受到爱以为的存在,比爱更强烈。

军队修整地差不多了,再度出战。

“凤皇,把铠甲穿了,杨定也不是神仙,他也未必能奈你何,而且――你故意受伤,我-”她低头不语,眉头紧蹙,“心竹,我如何会故意受伤呢?你不让我死,我哪里敢死呢?”他回头看她,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心竹,你会痛吗?”满意地看着她的睫毛剧烈的上扬又垂下,轻笑,附身吻上她的唇,“可是我却看不到呢?心竹,你为我的痛,我看不到。”然后用力咬她的唇,却将胳膊伸进铠甲,将盔甲穿在身上。

“这次,我一定要活捉杨定,看他还能派什么人。”他冷冷道,与郑心竹一起,他从不称朕。

“若要捉了杨定,可以用陷阱,”郑心竹轻声道,说完紧咬下唇,眉头紧皱,只觉得头晕目眩,自从她清楚知道这段历史以后,她若是想将后面的事情说出来,变会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心脏阵阵抽痛,身体状况便越来越差。

“这个我倒是想到了,”他看她,见她一脸难过的表情,柔声道,“身体不舒服吗?这次不想跟着去看我捉杨定吗?”他笑,伸手揉上她的头。

“我要去,每一次都陪着你,”她忍住痛意,说。

“嗯,只有你在那里,我也才安心,想必,你哪里也去不了,”他又笑。

然后帮她穿了盔甲揽着她出去。

骊山脚下布满鲜卑军营。

在主营帐内,慕容冲召集了慕容永,高盖他们。众人一看慕容冲今次竟然穿了明光铠甲,但觉新鲜。

“诸位,朕今日一定誓擒杨定一雪前耻,”然后他抬眼扫了一下众人,“这次我们转变一下战略,前将军韩遂率领三千人马前去叫阵,待到杨定出来,你可诈败,然后往回撤,慕容永,高盖带领二万人马在所经之处挖好陷阱,杨定虽然勇猛,但是却甚为自负,你可言语激他,然后卖个破绽装作不敌,他自然会紧追不舍。”

段遂等人领命去了,他却点了人马只等捉了杨定便去攻城,让军民齐上,多多准备箭矢,攻城车,云梯,只等一拿了杨定便强行攻城。

不出所料,杨定受段遂所激果然中计,被高盖等人所擒,和俘虏关押在一起。

慕容冲便集结军力开始攻城,郑心竹坐在车里,只见前方杀的天昏地暗,她让韩延去帮忙,秦军又没有冲出来,不肯他来保护。

神箭手将一排排箭矢射向城墙,秦军便如雨落下,鲜卑人人架起云梯,纵身而上,却又纷纷被秦军砍杀,射死,砸死,死伤不计其数。

双方你攻我守,均死伤惨重,浓浓的血腥飘出很远。

久攻不下,燕人便开始疲软,慕容冲挥刀直上,不许他们退后,退者力斩。一波又一波的攻击防守,拼力厮杀,后来都筋疲力尽,便鸣金休息。

慕容冲浑身血污,坐在染满血色的马上,抬头睥睨者苻坚,两眼冒火,恨不能立时生出翅膀,非常城楼,撕碎了他。

“白虏小儿,尔等均是忘恩负义小人,不念朕旧日情分,恩宠之义,竟然妄图称帝,夺我江山,尔等此不仁不义之斑斑劣迹,定当昭示天下,天理难容!”苻坚身披盔甲,浑身是血,身上中了几支流矢,却不肯下前线。

慕容冲坐在马上,仰天大笑,“苻坚,你看好了,朕乃大燕皇帝,朕隐忍至今,便是为而立此时,朕发誓,定当攻入长安,取你狗命,为我大燕死去的冤魂报仇雪恨!定让你血流成河,尸骨无存!”说完便弯腰摘弓,搭箭瞄准,一箭快如流行直奔苻坚面门,幸亏旁边的人眼疾手快,一刀削断羽箭,苻坚却还是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向后退去。

慕容冲哈哈哈大笑,纵马飞驰,回到迎敌休息。

不久之后,又一次猛烈的攻击,慕容冲如同出笼的猛兽,一马当先,双方死伤更加惨烈,秦军即将没有箭矢,滚石的时候,鲜卑攻势也衰竭,慕容冲被流矢射中掉下马去,秦人大喜,正待聚拢箭矢齐射慕容冲,韩延却挥舞大刀冲过箭雨,俯身抓起慕容冲打马回奔,自己也身重数箭,奔出不远,也跌下马来。

鲜卑人赶紧抬了慕容冲等人,迅速返回骊山,却留下一部分人在弓箭范围之外围住长安。

第 96 章

第四十五章 爱恨皆挣扎

一箭当胸,军医们都战战兢兢,却束手无策。

郑心竹的感觉,不是天崩地裂,却比天崩地裂更绝望的感觉,从前看他笑,看他眉头轻挑,看他围在自己的身边,讥讽冷笑,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无所谓,可以心平气和地等待那个结局的到来,可是现在他奄奄一息,似乎是死了,她觉得万念俱灰,都不足以形容,原来看到他死在自己眼前是如此的感觉,即便是再痛苦的轮回,再深切的折磨,其实她都能忍受,她不想他闭了眼,没有完成那个藏在心底隐忍了多年的心愿,他还没有完成他的使命,他还没有洗尽心中的耻辱,他含恨,她不能让他死。

那就自己死吧。

也许她死了,就不能再改变什么,于此后的历史也不会有丝毫的影响了,让他们按照现在的轨迹发展下去吧,他还这么年轻,一辈子还很长,他要做很多的事情,他不能死…

她躺在他的旁边,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昏地暗,就那样昏了过去。

那个自己忧伤的眼,泪水满面,“不要逃避,心竹,你就要坚持到最后了,你妄图改变历史,自己就会越来越虚弱,到时候,甚至不能返回现代去,不要改变什么,回去,做完你该做的,等待那个时刻。”她扶住她的肩膀,让她坚强。

郑心竹眼神空洞,看着她,“你可真幸福,可以和无忧无虑的凤皇一起,天南地北,做对快乐的流浪人,为什么,我就要这样的痛苦,承受这么多,却还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我无法忍受,真的,从前我以为,我可以,我以为回到千年以后,从前的人都变了黄土,可是我现在在这里,这一刻我要怎么煎熬?

你告诉我,这一刻我要怎么煎熬?如果提前回去了,我可以接受,可以象看历史一样看他,慕容冲386年二月,被部下所杀,可是现在呢?他活生生在我眼前,生生撕裂我的心,我再也坚持不住了,我不要他死,真的不要,他还那么年轻,风华正茂,他还有好多未完的事情,”她抬眼望天,灰蒙蒙的,看不清。

“心竹,不要任性,你的痛,我都切身感受,我本来就是你,你就是我,可是我却是你没有的那一份悲痛凝聚出来的理智,即使痛苦再深,我还是要坚持,等到这一切结束,我才会与你合二为一,心竹,坚强一些,好不好?不要让这一切再重复了!”

“重复有什么不好?你可以选择带他逃离,我却要生生忍受他的苦痛,看他受折磨,耻辱仇恨,他怎么的痛,你知道么?”郑心竹死死抓住那个自己,却觉得自己也是彻骨地痛。

“你看,我和你一样,我的痛你感觉到,你的痛我也一点不少。”那个自己悲伤地看着她。

“惩罚会越来越重,心竹,我的错,惩罚就是你被分为两个人,你和雅兰,合起来才是自己,他承载着你的智慧,你却拥有他的情感,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爱,可是回到现代,你会爱的很痛苦,没有人允许你们的爱的存在,这便是惩罚,心竹,这是对我的惩罚,如果你再违背了这个规律,我不知道惩罚是什么样的,我问你,你能承受吗?心竹,如果凤皇变成了雅兰,雅兰消失成为凤皇,回到现代,这样的惩罚,你能接受吗?凤皇可以不管,但是你呢?你有想过这样的痛吗?是让一切结束在这里,还是回到千年以后继续纠缠,心竹,你想清楚了吗?况且,上天的惩罚,我们从来不能窥见其一二,以为他是仁慈的,却给你更大的残忍,以为他让你绝望了,却冷然地给你一个峰回路转。心竹,不记得了吗?

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不要任性,这些都是你必须经历的,你不聪明,你不万能,就是因为你被分成两个人,你不完整,你会恐慌,你会爱上雅兰,就是这样,心竹,这样的惩罚,还要更加惨烈吗?”那个自己盯着她,眼神森寒。

回去吧,不要如此任性,不要妄图改变这段存在的历史,只有这一个机会,否则也许是魂飞魄散,天上地下,人间地狱,再无相见,你――要想清楚!”

说完,她竟然冷着脸,恶狠狠地盯着郑心竹,她比郑心竹强势百倍不止,她的眼睛仿佛可以穿透她的心,她冷然地盯着她,让她觉得那个自己和凤皇好象,淡淡地对你笑,却让你心里一阵阵的虚冷。

那个自己不再对她客气,冷笑着,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用力的一推,跌落,晕眩,再次袭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对上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眼,微微浮肿,却阴骘森寒,她想开口,却觉得什么塞住了喉咙,他看着她犹豫的样子,冷笑不已,“心竹,你是要趁着我生病了逃走吗?却不想我没死,所以你又回来了?”他死死盯着她,再也笑不出来,即使是伪装,嘴角也咧不开。

“凤皇,我没有,我就是-”话音未落,却被他猛烈的吞入口中,她头晕目眩地厉害,被他堵住嘴巴,几乎无法呼吸,想挣扎却没有力气,渐渐的一直浓黑涌上来,似乎要窒息了,连忙用力推他。

只听得一声闷哼,他离开她的身体,捂住胸口,指缝丝丝殷红渗透而出,郑心竹大惊,连忙爬起来去看他的伤口,他却用力推开她,“不要碰我。”他冷冷盯着她、他无法忍受不在自己的视线内,她便消失,他一定要确认她由生到死,而不是魂魄离开回了千年以后,他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但是就这样固执的认为,只要她在这个时空死了,她的魂魄也会留在这里,只要在他死之前,留住她的魂魄,不管几千年,她还是逃不掉。

想到这些,他又笑,笑得非常灿烂,凤眼如花,嘴角含情,“心竹,你终究逃不开呢!”他玩味盯着她,胸口的痛意一波波袭来。

杨定投降,还做了高盖的干儿子,没有杨定,苻坚更始闭城不战,已无再战大将。几次攻城损失惨重,燕便停止攻城,而是远远围了。高盖献计,围而不攻,守住通往长安的要道,切断粮草供应,让长安变成死城一座,然后又派出大批人马不但将周围城市村落掠夺一空,杀的血流成河,而且纵兵深如关中,大肆掠夺抢杀,一时间关中千里,荒无人烟,凄凄惨惨,唯有蚊蝇,老鼠,乌鸦悲鸣流窜。

长安成功缺食少粮,但是百姓却又齐心协力,军民一心帮助苻坚,他的仁慈终换的回应,周围百姓偷偷假意投降燕,却又伺机烧起粮草,不了风向骤变,反将自己烧死,燕人发现及时却无大的损失。

后慕容永高盖他们出谋划策,用重金和大批粮食贿赂守城人员,夜间万余鲜卑偷偷入城,不料却被百姓发现,他们自发组织手拿铁球,锅铲,扫把,没有武器的抱住就咬如此竟然死伤千余鲜卑士兵,其他的被苻坚带领军士砍杀无数,死掉的又被扔进油锅,做了粮食。

只有高盖他们狼狈逃回,心有余悸,惨不忍睹。

于是只有继续围困,长安实在忍受不住,多次派出大将来抢夺粮草,苟池等大将都被鲜卑乱军砍死。

五月,万余乌鸦集于长安上空,都说为并入长安之兆,苻坚深惧之,又有人说城中流传一本书,《古符传贾录》上面说,“帝处五将久长得”,五将便是五将山。苻坚便对苻坚说,他去陇西招兵买马,运送粮草回来,让苻宏守住长安,不要正面与慕容冲交锋,然后携张夫人,两个女儿,苻铣等百余骑,杀出重围逃入武将山,只留太子苻宏守城。

高盖报告慕容冲,慕容冲却大笑,此时正是攻城好机会,那贼人逃到五将山,哪里还有活命机会?姚苌虎视眈眈定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于是命加紧攻城,五日后破城而入。苻宏带领家眷千余士兵,急走南方投奔晋国。

鲜卑慕容,经受十五年的欺凌压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番一旦得解脱,竟然如泄闸洪水,奔涌无顾,进入长安烧杀抢掠,四处纵火,能抢的都装了车,抢不走的便都砸毁,一时间长安悲惨凄凄,火光漫天,尸骨成堆,血流成河。

搜刮殆尽,众人便不断地劝说慕容冲返回关东,慕容冲却让他们暂时忍耐,让人修筑城墙,四十余万鲜卑入住长安,课农修桑,一时间引起诸多不满。

慕容冲命人重新修葺了皇宫,便在此处住了下来。皇宫里关了很多来不及逃走的皇亲国戚。

他带人巡视的时候,却见多是老弱女子幼儿,他笑笑,对高盖道,“这些人,交给你们处置,”处置的结果他很清楚,不过懒得管,无非女人被分了,其他的人杀掉。

“慕容冲,我要见郑心竹!”其中一个女子却在大喊,慕容冲扭头去看,却是一个面色苍老憔悴不堪的女人,似乎能看出一点曾经的美丽,但是现在看来却似乎风烛残年。

“你是什么人?”他冷冷看着她,那个女子分开众人走出来,毫无畏惧,直视他的眼眸,“我乃巨鹿公的王妃,”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她和祖父早就说过,慕容家的人,一定要诛,结果她有幸活到现在,竟然是来见证。

慕容冲冷冷盯着她,看她一副无所畏惧大义凛然地样子,笑起来说,“我凭什么要让你见她?”

“因为没有我,你不会那么顺利见到她?”她盯着慕容冲那魅惑人心的琉璃样的眸子。

“这么说,当年她没有了孩子,诈死,都是你的手段了?”他却端正了面容细细打量她。

然后对旁边的韩延道,“带她去见心竹。”然后又和高盖他们继续巡视。

人群中有几个姿容娟丽的公主模样的女子,慕容永却吩咐了人送到皇宫去,给慕容冲留用。

见到李方敏,郑心竹惊讶不已,她几乎认不出她了,她看上去似乎想个老妪,面色浮肿憔悴,头发灰白,“李方敏?”郑心竹轻声唤道,“是我,心竹,”李方敏毫不在意她的目光,坦然道。

“星星呢?”郑心竹急忙问道。

“太子带了奔晋去了。”她平静和缓的语气,没有一丝惊慌。

“你为什么不走?”郑心竹看着她,心中涌上一阵悲凉,所有的恩怨都过去了,即使再深的恨,人死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现在的样子,怕是比死还要难过。

“我为什么要走?苻睿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思了,如果慕容冲死了,你还会独活么?哈哈!”她的笑声凄厉,尖锐。

“孙亮和老犇,你没有害他们吧?”郑心竹看着她凄厉如鬼魅的样子,

“我杀不杀有什么关系?历经破城的劫难你以为谁还能活着?”她看着郑心竹,“你的身体也不好么?虽然还是那样美丽,可是你眉宇间的忧愁,却如我差不多!”她笑,“你知道,我最不愿意承认的是什么?就是你死了,我都争不过,他几乎要随了你一起死,但是他没有亲眼看见却不肯相信,如果不是太后出面,他几乎不问缘由就要杀我。后来孙亮他们回来,我还真以为你死了,为你伤心了好一阵子。可是无论怎么样,我都那么爱他,恨得多深,爱的多深,他死了,我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留着,无非希望再见到你,死在你的手里,我却是更加的乐意。”

说完,她从怀里逃出一把匕首,递给郑心竹,郑心竹却不去接轻轻摇头,慕容冲从外面进来,看见郑心竹摇头,脸色悲伤,而李方敏却似乎在逼她,顿时怒火上窜,上前一步揪住李方敏的头发,将她一脚踹翻,看见她手里的匕首,嘴角弯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抬脚便踹。

郑心竹连忙扑过来揽住他,“凤皇,你做什么,李方敏不是要杀我的。她谁也没有伤害。”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不肯他踹下去,他冷凝李方敏,却见她笑得得意,没有一丝恐惧,便让人将她带下去。

揽着她坐在榻上,轻轻用力便将她抱在怀里,微微皱眉,“你怎么又轻了?”他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几乎没有肉。

“凤皇,为什么不回关东,那里才是你的故乡。”说完眉头紧皱,便又觉得天旋地转,心头如擂,知道自己不能泄露,否则便可能立时死了。心中不免痛恨不已,她知道他是因为不肯回关东被部下兵变所杀,可是现在到了最后关头她似乎没有机会说出那个结果,她的喉咙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惩罚来得还真快,她笑,真是荒唐,除了做梦,不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了。

慕容冲听得她让 他返回关东,却心中愤怒,关东慕容垂把守,他哪里会放过他?慕容垂对他们恨之入骨,恐怕一回去未到邺城便被屠杀殆尽。

“为什么回关东?这里不是很好么?我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和我在一起,不好么?我就不信,还能天上打雷劈了我不成?”他怒气冲冲地说完,便来纠缠她,她的身体虚软无力,却又拒绝不得,他很久便不在乎她的感受了,予取予求,随心所欲。

她只觉得眩晕地厉害,似乎随时都可以羽化而去,身体轻飘飘的,眼神涣散,如果慕容冲坚持留下来,那么死是必然的吧?

她想的越多,痛地越厉害,浑身无一不痛,脑子里如同针扎一样,很多的景象如同流星雨一样闪过,来不及看清是什么。

慕容冲几乎是疯狂地占有她,只觉得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心头慢慢的消失,是生命还是希望或者是自己一直以后奢求的温暖,心里的空虚越来越大,几乎难以控制,他深深地埋在她的体内,感受她所带来的温暖。

她似乎是执拗地反抗着他,一定要他回关东,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似乎风一吹就可以如同被风化的白玉,碎成玉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