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嗣?”我有点迷糊,怎么会让他们救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头疼欲裂,不容我多想。突得记起撞头前的事情,不顾汤水撒到身上,扒开被子检查身体。

“阿娇,没事,没事,那个男人没得逞,你什么事也没有。”

我呆呆地望望她,随即又继续扒衣服,谁的话也不信。

“你身上这件金丝软甲是我送博尔术将军的,这解法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真得,来,听话,让我把身上的热水给擦了,都烫红了。”

我很难解释这种心情,安下心后不禁想放声大笑,嘲笑自己,嘲笑明明不是古人,却有了古人的心,受了古人的禁锢。

“阿娇,我知道,你喜欢博尔术将军,可现在蒙古正在内乱,他哪里能顾得上你?你留在他身边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他怎么样了?”

她摇摇头。

“我想回草原。”

“现在不行,你的伤还没好,而且这里四处都是金人,如今铁木真和金人的关系紧张,你不能留在这里,先跟娘回江南。”

“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不想跟她走,也不想离开草原。

“你是娘亲生的,到了江南,会慢慢想起来的。”

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啊。

“两年了,你”我想知道博尔术用了什么法子让她不来见我,却又问不出口。

“他知道,你爹是金人。”

“什么?”我苦笑,怎么一下子好象全世界都开始跟我作对?

“是宋人,可以留在蒙古,也可以留在大宋,是金人,就只能”

就只能留在他身边了,没想到他用了这个法子让阿娇的母亲放弃女儿。幸亏我不是真正的阿娇,否则要怎么再去面对他。

“阿娇,你跟娘回江南吧。”有些企求。

“李惊嗣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现在只有他知道。”

那就好,多一个人知道,我就会多一份牵制。

“娘,我想留在这里。”初次叫别人娘,憋了半天才叫出来。

“这里不安全。”

“我会隐姓埋名——”没说完,就听见哐啷一声。

门被撞开,“师傅,阿娇?你醒了?”清俊的面孔满是惊喜。

“剑悔?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我一急就忘了。”才知道这人叫剑悔。

“怎么了?”

“我刚去抓药时,远远地瞧见了鲁家的夫人。”

“你没看错?”有些惊讶。

没等剑悔回答,窗外就传来一声脆呼,“是我,印十娘,缩头藏尾了这么多年,胆子越来越小啦!”破窗而入。

“我”娘立即抓起桌子上的剑,横立身前。

那妇人站稳脚,一身青衣扣衫,干净利落,圆润的脸上透着几分英气,本就秀丽的长相,多了那几分英气更显得抢眼。

在我脸上打量了几圈,笑嘻嘻地又瞅向印十娘,“没想到这丫头到长成了这么个绝色,难怪李惊嗣那小子甘心帮你。”

“鲁夫人,你我的恩怨早二十四年前就了断了,现在找上门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帮着蒙古人刺探金人的消息,正巧,我也是,自然是找你来热络一下。”说着走到床前,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这丫头真是长得俊俏,跟了李惊嗣那小子到真是可惜了。”

我本想转开脸,却发现她的指甲尖细如刀刃,稍微一动就能滑破皮肤。

“姚天凤,把你的毒爪子拿开,不许伤我女儿。”剑心指住她的眉心。

“哈哈”一串清脆的大笑,“放心,我不会伤她。”放下手,垂在身侧,“这双眼睛这么像他。”这一句轻柔地只有我能听见。

跃上窗台,没回身,只有声音传了进来,“他也在这,不想被他找到,就带着女儿赶快走。”

这话怕是只有印十娘能听得懂,因为只有她一人呆立在当场。

我摸摸有些阵痛的额头,满脑子混乱,我这是进了个什么样的世界?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不觉头更加疼起来,博尔术的影子像画面回放一样,充斥着满眼,我在心里轻喊着他的名字渐渐昏迷

十五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只听到嗒嗒的马蹄声和着马车的叽叽吆吆,身上盖了层薄被,“娘”坐睡在身边,轻浅的呼吸声看来似乎刚刚入睡,眉心皱着一抹疲惫,这么看她,忽然有了些亲切感,以前生病时,妈妈也是这么看着我,虽然每次生病都受她责备,可每次生病她却比我更辛苦。

伸手帮她把被子拉上,她却猛然睁开眼,吓了我一跳。

“阿娇?醒了?”

我点头。

“饿不饿?”

摇头,“我们这是在哪?”

收拾着我额前的乱发,“快入中原地界了,等入了咱们就找家客栈。”

看着那双疲惫的眼,不忍心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连夜赶路。

马车外传来剑悔的低声询问,“师傅,阿娇醒了?”

“醒了。”

“阿娇,你还好吧?”

“我很好。”

外面传来一声满意的叹息,接着催马的声音越发积极。

“这两年幸亏有剑悔在,一直照顾我。”

我不知道要怎么接话,马车外到是接了过去,“师傅,要不是当年阿娇把我捡回来,您收了我做徒弟,就算不被乱军踏死,我也早饿死了,你和阿娇就是我的亲人。”

我暗自欣慰,这两个人到是真心对我好。

“娘,我们现在去哪?”

“回扬州,那里是娘的家,你也自小在那长大,住久了可能还会想起从前的事。”

还好不是杭州,我打心底里不喜欢那个李惊嗣。

“娘,我当初为什么会跑到草原上?”话一出,就觉得问错了,她的脸色突得煞白,我赶忙收住话尾。

“等以后你想起来就知道了。”抚摩着我额头上的伤口,眼里闪着泪光。

闭上眼睛,感受着马车的颠簸,车外传来夜莺的啼鸣,一切安静的像是梦境,早几天的此刻,我正躺在羊皮褥子里,听着博尔术有力的心跳,如今离他有多远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想我,知不知道我被人掳走呢?

想着想着,眼泪不知不觉滑落到薄被上,无声的消失,转过脸背着光,毫无保留地流泪,泪水流干了,也许就不会再懦弱了吧?

清晨的雾气特别重,剑悔将马车停在一处泉源处好让我们洗漱,额上的伤口已渐渐愈合,换药换的勤快,到是不觉得疼了,但仍绑着白绸,娘将我的头发绑成一条长辫,除去那些复杂的发式,到是显得格外秀丽,这阿娇果然是个娇柔的丽色。的

泉水清凉干净,捧一把放在唇边,甘甜爽口,难怪古人都喜欢就地饮水,现代哪有这种清泉!

我换上了汉人的衣饰,白色偏襟中衣,湖绿腰带,浅绿色罗裙,审视水中的倒影,这装扮到弄出个十足十的古代女子,连额上那抹伤都变得好看起来,不知道博尔术可喜欢我这副装扮?

“阿娇,上车吧,早上雾重,别着了潮气。”娘催促我。

望一眼眼前的山林,雀鸟啾啾,雾动风移,却是一片中原景象,与草原上的大地苍穹真是天差地别,让人只想隐居避世。

“师傅,阿娇,坐好,我要赶快些了,前面能见着人,我们找家客栈休息。”

汉人的地界果然不同,热闹喧嚣,像是影视城里的世界,多了几分熟悉感。

趴在二楼的窗缘往下看,市井喧嚣尽收眼底,娘跟剑悔补眠去了,我睡得较多,不怎么困,到是晒着太阳更舒服,入秋的天虽热,却也带了些风,我体虚,到不觉得热,反倒太阳晒着暖和不少。

眼睛无意地瞟着街上的行人,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那人似乎也是无意,却也没转开,我先转眼,有这种的眼神的人通常都比较霸道,博尔术就是个例子,只要与他对上眼,你不先别开,他是不会别开的,直到被他看得双耳冒火,他依然那副眼神。

望着街角的空地,不觉心情又低落下来,思念像是盛夏的蚊子,拍不完,又扰得人心烦意乱。

“阿娇,秋天的日头烈,别晒伤了皮肤。”拉上竹帘,检视我额头上的伤,满眼的清明,像是还没睡醒。

“娘,你有博尔术的消息吗?”

“放心,剑悔一早就打发人去了,娘想让你先在江南住一段时间,头上的伤养好了再说,况且现在草原上正乱着,他把你放哪儿都不安心。”

我没再反驳,她说得对,我只会成为他的弱点和累赘,即使拼了命想证明,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手无敷鸡之力,又没有坚强的意志,怎么站在他身边笑看长河落日,不觉有些悲叹,这样的我,他还会一直爱下去吗?

“师傅,你猜我刚在楼下碰见谁了?”剑悔顺手递了个纸包给我。

打开一看,是一包糖梅子,不禁失笑,这家伙到真懂得女孩子的心。

“谁啊?别又是你那些狐朋狗友,到没见你结交几个江湖上的人物,净是些上不得道的混子。”重新取出一块新绸子包到我头上。

“这次可不一样,这回可是江湖上有名的散医生罗远山罗大侠。”

我失笑,这人的名号还真多,又是医生又是大侠的。

娘继续包她的,到也笑了起来,“你要是真能认识罗大侠,到也成了,怕又是个冒牌的。”

我知道已经给博尔术传了信,到也可以放开心,咬着糖梅子,听剑悔辩解。

“不信,我找过来你们瞧瞧。”

我和娘笑起来,到也不是不相信他,只觉得他这个样子反而可爱。

气冲冲地跑出去,害我和娘又笑了半天。

“娘,剑悔以前也这样?”

擦掉我嘴角的梅子皮,“他从小就对你好,你喜欢吃什么,他记得比我还清楚,自小就像自己家里人一样。”

我看看手上的糖梅子,不禁赞叹,幸亏我跟阿娇的口味有点雷同。

“师傅。”没一会儿,剑悔带了个男人进来。

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他不就是刚刚楼下的那个陌生人!

“印女侠,好久不见。”抱了个拳。

娘的脸上闪着惊讶,即而是惊喜,“没想到剑悔这小子说得是真的,罗大侠,好久不见。”

显而易见,这个人真是那个什么散医生。

我低下头继续吃着我的糖梅子,没有承接他投过来的目光。

“这是小女,阿娇,这位罗大侠当年救过娘的性命。”

无奈,我只得抬头打招呼,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那双眼睛。

“罗大侠,久仰。”酸得掉渣的词汇。

“印姑娘的头上的伤可要紧?”声音到是低沉好听。

“已经好多了,我就怕她留下疤,姑娘家的脸上,无端有个疤”

“罗大侠,你帮阿娇看一下可好?”剑悔的嘴到是直接。

他也不客气,过来就开始拆绸布,连问我一声也没有。

微风吹来,绸布揭开,不觉有些凉。

“伤口不大,不过有些碎屑子,结疤的可能性比较大。”

看来真要破相了,有些无奈,博尔术应该不会计较那么多吧?

“这是我自制的药膏,每天晚上睡前涂上去,记得第二天洗干净才可见太阳。”没有给旁边的娘,却直接递到我手上,眼睛灼灼地望着我,我狠狠地瞪过去。

他没有惊讶,到是满眼的笑意。

我低下眼,状似羞涩,实则一脸的怒气,这家伙敢当众调戏我,最讨厌不检点的男人。

“印女侠,我还有点事,先告辞,剑悔,你送我出去。”

瞄着他的衣角消失在门外,才抬起头。

“剑悔这小子什么时候认识了散医生。”娘拿过我手里的瓷瓶,“这可是他的独制的丹药,江湖上没几个人有这个荣幸能得他赠药的。”

我睥着白瓷瓶,心想能有多了不起。

十六

草原与江南就像两个世界,完全没相似之处,连人的长相也多有不同,草原上,人的轮廓多鲜明有棱角,江南却连人也似有水性,柔和圆润。

瘦西湖上的红楼画舫,歌声飘渺,与草原上的马啼狼嚎,截然相反。

站在湖中央的亭子上,白纱飘扬,水清云淡,迎风昂首,脚下的水波一圈圈荡在红漆柱子上,让人有种飞翔的错觉。

大雁一字南迁,啼叫声传来,孤独感顿生,以前在草原上,也会无聊地望天,却从来没觉得这么孤单无所依。

自从回到江南,已经问过剑悔无数次,博尔术怎么连个口信都没有?他都摇头不知,孤独的感觉也变得越来越浓。

望着脚下的水面,上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弯腰去触摸,水波荡漾,碎去的却只有自己的影子。

“阿娇!”水岸上,剑悔冲我挥手,接着便借着已快枯萎的莲蓬,纵身跃过来,站到我面前时,呼吸依然均匀不乱,清俊的脸上尽是朝气。

一包干杏放到我面前,“你胃口不大好,吃些酸的开胃。”

接过来,坐到栏杆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起来,居然吃不出味道。

“阿娇,你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吗?”坐到我对面。

我苦笑,要是能想起来才叫怪了。

“剑悔,我是怎么到草原的?”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师傅收到一封信,没几天我去了杭州,回来时你已经不在了,师傅说你去了亲戚家,我当时问师傅是哪个亲戚,她却只知道哭,再后来,就是收到信,说你路上遇到了马贼,我跟师傅才去草原找你。”

“唔,这样啊那,我跟李惊嗣真有婚约?”

剑悔呵呵笑起来,笑了大半天才说话,“这件事说出来到是个乌龙,当年师傅到杭州拜访李庄主,无意中夸了几句李家公子长相俊俏,李夫人到是开了个玩笑,说两家就结个亲家,谁也没放在心上,到是李惊嗣那小子,自从来扬州见到你,就把这个事当真了,其实李家早就在杭州为他选好了媳妇。”

听到这话,心理舒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