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一年期满,我却不想放你走了。反正你也没遵守约定,我自然也可以不遵守。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狡猾的暄儿,我真不该让你那么早就知道我的感情,不然它也不会变成你报复的利器,你不急着走了,因为你要折磨我,要折磨这里的每个人......"

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感情,把喜欢变成伤害,大家都会痛苦吧。不过祈岚说的是自己么,为什么我对这些一点印象都没有,哪怕是丝毫的回忆都想不起来。

祈岚还在继续:"直到后来,你发现伤害你自己才是给我最大的报复,于是你开始给自己下毒,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每次我把你从鬼门关拉回的时候,你都会冲我笑,因为我的心又疼了一次,而这次,解药研制的时间最长,所以你不见了......"

祈岚看着我,却又好象没有在看我,他的目光却迷茫而飘渺,仿佛透过我看向不知名的地方,他淡淡的叹息着:"我刻薄、狡猾、任性、聪明的暄儿,你在哪儿呢......"

说话间,他的手一直放在我的颈上,而现在,它随着叹息却越来越用力。我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视线也开始模糊,身体却好象不是自己的一般,做不出任何反抗。

我只能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从他的指尖溜走,看着那张俊美的面容变得越来越狰狞,看着那刚刚还与我亲热的薄唇吐出恶魔的话语:"把我的暄儿还回来......"

第 5 章

我艰难的抬手碰到了自己的脖子,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挣开祈岚狠绝的手。身体滑落的瞬间,我扯了扯嘴角,如果当时有镜子,那一定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还,呵,拿什么还?我该谁的欠谁的了,我现在只是个无辜的失忆者,我甚至不能确定他们口中的夏语暄究竟是不是我!乱了,一切都乱了,我,到底是谁......

疼,骇人的疼。苏醒后我的头还没有这么疼过,仿佛那里面有匹脱僵的野兽在叫嚣着要挣脱出来。也许是太疼了,我竟然猛的一下挣开了祈岚,抱着头在床上痛苦的打滚。我根本无暇顾及他此刻的表情,也许他正在床边冷冷的看我,也许他又开始盘算第二轮的灭口计划,我都不在乎。谁现在要能把我的头疼止住,让我干什么都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瞬间,痛停住了,就在我几乎快咬断祈岚胳膊的时候。他是什么时候伸过来的呢?我混乱的大脑没有丝毫记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宁可牺牲自己也不希望这具身体受到伤害。即使这身体已经失去了他本来的灵魂。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无论是仇恨或者别的什么感情把你留在了这里,现下都已不在了。"祈岚敛下眼眸,缓缓收回那惨不忍睹的胳膊,静静的开口。

我看着他,根本无法把他与前一刻那个疯狂的人联系起来。可我知道,这么多天的平静假相,终究到了要破掉的时候。

"你要让我走,万一我的记忆在哪天忽然恢复了呢?"我平静的叙述着很可能发生的事情。最近头疼的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猛烈,我总感觉离忆起那日不远了。

祈岚闻言看向我,目光炯炯:"如果你忆起了,就定会再回来。"

他炽热的目光却让我混身发冷,他只要从前的夏语暄,可我呢,扪心自问,如果从前的种种都如这鬼医谷中人告诉我的一样,那我宁可不要变回去。我甚至一度想过,是不是这失忆根本就是从前的自己一直期盼的?失去记忆,失去仇恨,失去一切伤人的负面情感,只保留下心里的最后一丝阳光。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在那说,走吧,走吧,若大的武林,不是只有鬼医谷才有夏语暄的记忆。也许出去了,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是的,归根结底,我还是不想做一辈子空白纸人,无论那些东西是好是坏,只要是属于我的,我都要把它找回来。

那么,走吧。

穿好衣服从床上起身的时候,我清晰的感觉到祈岚的紧绷。可只是一瞬,最终他也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目送我出去......

......又回来。

咳,我不自在的挠挠头,在祈岚疑惑的目光中开口道:"总得......给点盘缠吧。"

祈岚愤而离去的背影让我明白,恩,他肯定开始后悔刚才没把我弄死了。

拿着盘缠走在山间幽暗小路上的滋味真不好受,这鬼医谷坐落在如此偏僻荒凉的地方,真难为那些求医的人是如何找到的。傍晚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我努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就为了这得之不易的银两。失去了记忆和武功,再笨我也知道以后过日子得靠它们了。

好在佩儿给我指点了下山的路。这可爱的小丫头虽然嘴上不饶人,心却软得很。

正想着呢,背后忽然一阵疾风,巨大的掌力让我一下子撞到了前面的树上。从树干滑坐到地,我才看清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刚被祈岚赶出鬼医谷的江南剑客们。

胸口阵阵发疼,我怀疑自己是内伤了。偷袭我的人来到我的跟前,长相没什么特点,声音我却很有印象。那便是之前离开鬼医谷时嚷着要仗人多逼祈岚动手的尖细声音。

"早知道毒公子武功如此之差,我等何必浪费时间尾随偷袭,唉......"

你还唉上了。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刻薄道:"你说说这有的人,长得难看声音难听也就罢了,连人品都成问题......"

丑男被我气得嘴角抽搐,眼看这第二掌就要落下。我丧气的闭上眼睛,不去做无谓挣扎。可想象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睁开眼,原来是这群人中的一个青衣男子抓住了丑男的手腕。显然他的武功远在丑男之上,才会让后者丝毫不能动弹。

"偷袭实乃卑劣之极,对不懂武功的人出手就是更另世人所不齿了。"青衣男子道,"江南武林多豪杰,难道多的就是顾真兄这样的英雄?"

"你......"叫做顾真的丑男表情开始扭曲,他趁着青衣男子力道放松时使劲甩开对方的手腕,退了一大步才气急败坏道,"他是毒公子,老子要是不偷袭恐怕早就给毒翻了!和他这种江湖恶徒还讲什么江湖道义!他和那个鬼医是一路的,现在我们把他抓回去要挟,我就不信那祈岚还不买帐!管之杭,你不要忘了你们管家还欠我们顾家一个人情,现在我大哥深中剧毒,你难道要忘恩负义?"

管之杭闻言扫视了一下众人,虽然大家都没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就连之前表现谦和的莫云飞也敛眸不语,想是内心也有不忿。下午在鬼医谷时虽碍于江湖修养不好发作,现下有人愿作这恶人,他自然也落得轻松。

管之杭叹口气,转头看向我。我歪着脑袋冲他乐,乐得没心没肺。我见他皱眉,估计是这辈子还没见过我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的。

片刻后,我听见他说:"我管家与顾家却有交情,但那是家父和顾老爷子之间的情谊,我今天随诸位来到这鬼医谷,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祈岚见死不救固然另人不齿,但如果诸位执意要做此卑劣之事,岂不于那鬼医无异?恕管某不敢苟同。"

"你想如何?"顾真明显开始底气不足。

"在下只是希望诸位能打消劫人要挟的念头,速速下山也许还能找到其他良医解救顾大侠。"管之杭说得正气凛然,那么的坦荡,那么的磊落,弄得靠在树下的我都不好意思的往后缩了缩。生怕和那一身正气形成反差。

剑客们仍旧沉默,顾真也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他们的心思我是看得分明,这帮人啊,无论心里如何翻滚,这面子上的江湖道义是绝对不能扯破的。

管之杭显然也明白,于是加了最后一把火:"各位要是仍一意孤行,只管试试。恕管某不自量力,与诸位交手即便不获全胜,也至少是个两败俱伤。大家都是朋友,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一阵沉默后,丑男恨恨的转身离开。既然人家弟弟都这个态度了,众剑客们自然没必要和管之杭州闹不愉快,一行人纷纷离开。

最后,只剩下了我与这位品德极高秉性极佳的江湖才俊大眼瞪小眼。

第 6 章

"你还好吧,刚才顾真那掌倒也没使全力。"管之杭说着把我扶起来,刚才光顾着紧张,此时我才看清这人的长相。不似祈岚令人绝倒的俊美,管之杭的五官都说不上有什么特色,可是合起来看却那么舒服,端正,英挺,仿佛一阵清风,我看进他坦荡的眼睛,相信任何人在这样的目光中都会放下戒备,不自觉的散发善意。

我喜欢这个人。很单纯的,没有丝毫杂质的。不是因为他救了我,不是因为他的坦荡,就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们从前认识么?"这个问号从那帮恶人离去后就一直在我心里盘旋。说不上原因,我的感觉告诉我,我们应该是故人。

可惜,我失望了。

"在下只是听说过夏兄的名号,"管之杭笑笑,"可惜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今回才真正见到。"

"让你见笑了。"我不自在的笑笑,想着自己如今的落魄与那毒公子的名号有多么不符。

"夏兄确实与传闻不大相同,"管之杭上下打量着我,道,"传闻中的毒公子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煞气,可见众口铄金,江湖传闻尽是道听途说之流。"

我不自在的笑笑,开口道:"多谢管大哥出手相救,此恩夏语暄铭记在心。既是恩人,我也不瞒大哥,我现在对以前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因为一些原因......我现在除了自己是夏语暄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管之杭挑眉,估计是在衡量我话中的真实性。这厢我也不是全然安稳,毕竟夏语暄绝非善类,保不齐曾经和眼前之人有过结怨,只是人家不说提罢了。现在我和盘托出,又手无缚鸡之力,万一他翻脸,那我这小命也就交代了。

好在管之杭选择了相信我,并且看样子是真的与我不认识。他眼中不自觉散发的关切,让人阵阵温暖。

"那鬼医祈岚不是你的朋友么,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我苦笑,朋友?敢情江湖上是这么流传的?估计是我的表情太过奇怪,管之杭关切道:"怎么了 ?"

我连忙正色,道:"他倒是告诉我过一些,不过除了我是毒公子并且跟他是旧识外,便没什么了。"

管之杭皱眉摇头:"这祈岚倒也真是冷情,对旁到倒罢了,怎么对自己的朋友也如此的不上心?"

他还真就是只对我一个人上心。我在心里暗自道,可惜就是太上心了,才会成如今的局面。

估计管之杭以为我的沉默是在为祈岚的薄情黯然,连忙拍拍我的肩膀,朗声道:"夏兄弟不必太过介意,既然你能在江湖上闯出如此响亮的名号,那认识你的人必定不少,想打听些往事什么的应该不是难事。"

我不安的咽了下口水,认识我的人是不少,估计全等着找我拼命呢。唉,就是不知道这夏语暄到底结过多少仇家。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离开鬼医谷想在江湖走动看看能否找回些记忆。"我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瞎话,反正打死也不承认是让那家伙赶出来的。

"那夏兄弟有什么具体打算吗?"管之杭问我。

我摇头,道:"走到哪算哪吧,什么都不知道,何谈具体打算呢。"

"在下正要赶回江南,如果夏兄弟不嫌弃,就与在下同行吧,江南多豪杰,人多事多消息也多,打听起来应该不难。"

我疑惑的看像管之杭,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我那不太坦荡的心思又在作祟了,无事献殷勤......

估计我的表情忠实反应了我的心情,下一刻管之杭就大笑起来,边笑还边拍拍我的肩膀:"夏兄弟这心思可全写在脸上了,呵呵,你不要想太多,我管某人行的正走的直,就是觉得在江湖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真心道:"多谢管大哥。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咱们也不必如此生疏,看起来你应虚长我几岁,叫我语暄就行了。"

跟着管之杭下江南,我心里其实有些没底,回头看看山林深处,那个布满了木樨香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祈岚,你会想我么?

第 7 章

跟着管之杭赶路,我才知道,鬼医谷基本处于中部偏北的地区,离江南之地大约半个月的路程。拜管之杭的大气所赐,一路上我基本没什么机会动用从祁岚那要来的盘缠。而且要吃要吃要喝有喝,生活舒服的让我有种强烈的渴望想真的与管之杭结为异姓兄弟。当然我也就是想想。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这一路上我基本没碰上过什么熟人,别说熟人,就连仇家都没有。更有甚者,我们每到一处地方就到茶馆去听书,结果我连现在江湖上谁人最爱传小道消息都知道了,却没有得到关于自己的一点点蛛丝马迹。

我是三年前到了鬼医谷,如果祁岚说的是真的,那么我确实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三年了,难怪人们都不再谈论毒公子。

"你叹气的样子特像我的一个朋友。"在我第十三次听茶馆说书无获后,管之杭笑道,"眯着眼,眉毛皱在一块,嘴撇到了十万八千里。"管之杭边说还边学着做同样的表情。

我被他给逗笑了,我知道这也是他的目的,心里顿时暖暖的:"你那朋友肯定不会像我这么不幸,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其实......也不是很像,他的眉毛粗粗的,皱起来可没你这么好看。"管之杭笑笑。

他的笑容有些勉强,我识相的结束了这次谈话。

半个月之后,我们到了江南。虽然我之前就预料到管之杭的家应该颇有名望,可真正看到那广阔气派的宅子时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看来我是攀上好人家了。

"你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家住下来吧。我在这里还有些人脉,应该能打听出些事情。"管之杭冲着我微笑。

我有点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就能善到这种地步。救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也就罢了,还带这样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自己回家。

估计我的表情再次反应出我的心声,没等我开口,我就听见管之杭爽朗的笑声:"总用那失去记忆的脑袋瓜瞎想还不如直接问我。"

既然人家都说了,我也不客气,直接把疑惑道了出来。

管之杭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最开始救你是基于江湖道义,但是现在,我是真的想帮你帮到底。之前我说你和我的一位朋友很像,其实那是我结拜义弟,他不久前出了意外。你的很多表情和习惯都和他很像,我有时候不自觉的就把你当成了他。"

我静静的听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管之杭看我这样,连忙道:"我家的主宅在城东,这里是我的别苑。你不用想太多,安心在这里住下来,我找些朋友帮你打听打听,应该会有收获。"

说话间,管之杭已经带我来到后院。举目所见皆是翠竹,郁郁葱葱的,随风摇曳,就像管之杭,清直,坦荡。

"这里有好几间客房,除了最东面的那间,其余你随便挑。"管之杭说道,"最东面住着我的一个朋友,他现在应该出去了,晚上引荐你们认识。"

我点点头,知道在江湖上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况且能住上管之杭别苑的朋友,想来也是个人物。可我万万没想到,不用管之杭引荐,我在下午就遇见了他口中的朋友--卢鸢。

我当时正在竹丛中的石凳上享受刚买回来的桂花糕,那是趁管之杭出去忙的时候偷溜出去买的,其实本来也没想买,就是想逛逛街,谁知道在大街上一闻见这香味我就受不了了,然后那一堆盘缠就有了第一次的用武之地。

桂花糕乍一入口,那绵软香甜的味道就让我想起了鬼医谷的日子,想起了那满谷的木樨树,一样的甜香,沁人心脾。见四下无人,我毫不顾及的大声感叹了句"好吃啊--"末了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本来也没觉得什么,伸完懒腰后我仍然继续享受我的甜点,可吃着吃着就感到不对劲,自己和桂花糕都被罩进了一片更大的阴影里。我猛的回头,看见了那个人。

那一刹那,我以为我看见了天神。确切点说,是天上的仙将。祈岚是绝美,眼前的人却是英武,挺拔的身姿宽阔的肩膀,挺立的鼻子让他的五官俊美非凡,如果非要在这张脸上找出什么不足,那就是他的眼睛了。过于狭长,锐利,总给人一种阴骘的感觉。压迫感十足。

我不自在的起身,结果发现站起后的自己几乎与他贴上,连忙又后退,慌乱间被石凳绊了一下,想象中美人被英雄潇洒营救的桥段没有在我身上上演,我结结实实的把屁股摔成了八瓣儿。

见死不救可恶,而当见死不救放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更可恶。这恨得我呀,我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气呼呼的仰头怒视着那家伙。

此时无声胜有声,午后的管家后院,溢满了我无声的控诉。

第 8 章

在我枯坐于地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后,卢鸢终于良心发现,伸手把我扶了起来。如果他没有大笑同时使劲揉乱我的头发的话,我应该就原谅他了。但是现在,我真的生气了。我,江湖人称毒公子的夏语暄,此刻,分明被眼前人当成了可以随意揉圆捏扁的软家伙。

我啪的一下打掉了对方仍在我头上肆虐的大手,迅速退至安全距离,警惕的瞪着他。

结果这家伙居然大笑起来:"管之杭打哪弄来你这么有趣的小家伙?"

啊呸,不就上比我高上一个脑袋嘛,看起来也比我年长那么三五岁,说话的口吻倒跟我长辈似的。我撇了撇嘴,非常不想承认那那狭长的眼眸笑起来还别有一番蛊惑的味道。

"我叫卢鸢,管之杭的朋友,暂时在管府别苑做客。"卢鸢说完就在那站着,好象认定我也会自报家门似的。

我才懒得理他,虽然他是管大哥的朋友,虽然在江湖上多个朋友多条路,但鉴于他刚才的一系列表现,我决定来次潇洒的拂袖而去。

"你喜欢桂花糕?"

就这一句话,让我的袖子从半路又拂了回来,我非常不情愿可又不得不缓慢的转身,然后可耻的从桌石上拿过那盘浪费了我两钱银子的桂花糕,灰溜溜的迅速逃离现场。

我敢对天发誓,那家伙的大笑绝对持续了少半个时辰。唉,我失忆前的一世英明,估计已经被这几天的行经毁得差不多了。将来要是哪天我真的恢复了记忆,恐怕连掐死自己的心都有。

下午吃了一大盘桂花糕,管之杭派人唤我吃饭我就没有过去,一来是真的不饿,二来我也不想见那可恶的家伙。懒洋洋的趴在窗户上,想着这些日子来的离奇遭遇,我涌上深深的无力感,这混沌不堪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听说你失忆了?"

耳边忽如其来的热气让我惊得一下从窗边跳开,异样的感觉即使跳到了一丈之外仍然在我身上流窜。我瞪着罪魁祸首,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屋的,在我身边到底站了多久。忽然间,我有点后怕。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传说中的江湖用毒第一高手?"卢鸢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惊讶,反而有点戏谑。

本来想转身不去理他,又觉得这举动太小家子气,只能恨恨道:"我现在是失忆了,你别让我想起来,到时候第一个毒死你。"

"呵呵,我等着,到时候你可别忘了。"

卢鸢说完忽然来到我跟前,我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退无可退,我紧张的抵着墙壁,结果这家伙的魔爪又来到我的脑袋,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已经灵巧的解下了我的发带。

获得解放的发丝争先恐后的散落开来,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看着卢鸢的大手鞠起一簇调皮的头发,缓缓道:"以后别绑了,这样好看。"

我彻底石化,直到卢鸢离开还没回过神来。

在管府别苑住了几日,管之杭竟还真的带回了有用的消息。

"我是关中夏家堡的大公子?那夏家堡还是武林名门?"我有点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据我所知,你似乎是夏堡主的第一任夫人所生,之后没几年你娘亲就过世了,堡主又续了第二弦,并且第二年就又生下一个男孩。似乎从那以后你和家里的关系就不大好。十四岁你就离家出走闯荡江湖,直到五年后声名鹊起。你和夏家的这层关系隐藏的很深,要不是深入调查,恐怕不会有人知道。"

管之杭边说边观察我的反应,我想他刚知道的时候应该和我一样震惊。声名狼籍的毒公子竟然出自武林名门,这消息还真够武林茶余饭后消遣一阵了。

"那关于我这几年的事情......"我谨慎的挑选着问话方式,生怕管之杭听出什么。

还好他没有我那么弯弯心思,爽快的说道:"你得到毒公子的名号后倒确实小小的风光了一阵子,不到一年间几乎打败了江湖上所有的用毒之人,可后来你去了鬼医谷挑战祈岚,便没了下文。我千万百计的打听,仍然无法得知这最近三年的事情。"

管之杭言语中有小小的抱歉,弄得我愧疚的不行,我连忙道:"能知道这些我已经不知道怎么答谢管大哥了,这三年的事祈岚也和我说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我已经理出了大概,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想起来的。"

我可以这样安慰管之杭,却没办法让自己安心。来到江南这几日,我竟然没有再头痛过,是好现象还是坏兆头,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第 9 章

江南真是个好地方,这都快到中秋了,却仍然温暖如春,河岸边的柳条儿仍是翠绿翠绿的,仿佛夏日的光景仍流连着不愿离去。小桥,流水,人家。站在精致的拱桥上,我像是融进了这副美妙的画卷中。

桥下流水潺潺,我觉得快被午后的日头给融化了。在管家的这阵子过的实在太舒服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哪都不要去,什么毒公子,什么失忆,找不回来又何妨。如果日子可以这样流淌下去,倒也挺美妙。可每次想到这,祈岚就会从脑袋里的某个角落蹦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怎么能说忘就忘,你欠我的还没还完呢!

当然,真正的祈岚是不会说这些的,他要是听到我的想法,顶多苦笑一下,然后说你愿意如何就如何吧,也许某个月圆之夜会突然凶性大发,可最终仍然只是落寞的离开。我常常想,我对祈岚到底是真正的放不下,还只是仿佛小动物认定出生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妈妈的那种亲切依恋?在鬼医谷的时候总能见到本人,脑子乱乱的想不清楚这些,可一旦出来了,脑子清明了,却好象仍然弄不明白。不过,我苏醒后第一眼看见的似乎是佩儿......咳,我得再想想。

脸颊忽然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我一回头,卢鸢正似笑非笑的站在那。

"喏,桂花糕。"卢鸢递过一个油纸包,想来那就是刚才蹭我脸的凶器。

桂花糕的香气隔着薄薄的油纸,不时的飘散出来,非常狡猾的专往我鼻子里溜,我咽了下口水,然后给自己找了个非常心安理得的理由--伸手不打笑脸人--接过了那甜甜的美妙糕点。

"谢了。"我非常不真诚的表达了谢意,迫不及待的开始大块朵颐。

卢鸢看着我的吃相,忽然道:"刚才,如果我拿的不是桂花糕而是兵器,你的脸早就花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绝对不是以往的调侃,相反还有那么一丝认真的意味。我警惕的看向他,冷汗悄悄从后背钻出,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事吧,更谈不上得罪眼前的危险人物,要是这么说,反倒是他得罪我多一点。

我的紧张让卢鸢笑了,很浅,却很好看:"其实破相没那么可怕,我认识个易容高手,他能把你变成你想要的任何样子。不是什么人皮面具,而是真正改变你的容貌。"

"真正改变容貌?"我有点不信,"人的本来皮相岂是那么容易就变的。连着血肉呢。"

"我可以带你去见识一下,"卢鸢说着轻抚我的脸颊,就像在把玩什么器物一样,"你这面相惨白惨白的,不好看。咱换个有生气的点的?"

我不着痕迹的退了一小步,这下再笨也能听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即使世间真有如此诡异的易容之术,我也不想用在自己身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难看也得受着。换了皮相那就不是自己了,"我开口道,"再说我现在已经失去了记忆,可不想连容貌都失去。"

卢鸢耸耸肩,倒也没继续。只是淡淡道:"等你哪天想通了,我仍然乐意效劳。"

我看着把目光投入桥下的卢鸢,搞不明白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他是,祈岚也是,一个个好象都背负着不得了的过去,祈岚的过去是被我或者说是之前的夏语暄搅乱的,那么卢鸢呢,他的过去中又是何人的身影?

也许他们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也会羡慕我吧,什么都记不起,就可以连生命中的痛苦也忘却。如果原本生命中的痛苦就大于快乐,那么对于别人而言的噩梦,在他们这里便是解毒的良方。

第 10 章

管之杭对我的帮助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几乎查遍了我所有的江湖关系。虽然根据调查结果,我的江湖关系少的可怜并且清一色为仇家。我想我没有什么理由继续赖在管府了,这里的生活太安逸,安逸的让人害怕,我怕真的有一天我忘记了找回自己,而就在这里偷得浮生闲日的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