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裴如玉第一次听白木香说她家里的事,白木香忽然问,“裴如玉,你怎么对我家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裴如玉塞她一个栗子,“谁娶媳妇还不打听一二。”

“乡里人这样说我家!说我爹不过日子,说我二叔方正?”白木香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不可能啊,她在乡里人缘名声都不错。

“想什么呢。人家也没说岳父不过日子,人家说岳父生性潇洒,说你更是好话连篇。”

白木香立刻转怒为喜,笑眯眯的半张脸枕在胳膊上,侧枕着对裴如玉说,“我说嘛,我在乡里间人缘儿还可以。要我说,打听这些都是虚的。成亲前我也打听过你,还不都是好话。结果呢?”

“结果怎样?”裴如玉把栗子上残留的星点薄皮择去,抬眼问白木香,眼眸中有星星点点的笑意闪烁。

“也就那样,能怎样?”白木香横裴如玉,眼底水光与夜间烛光辉映,如同月色下流动的秋水,静寂无声的流淌到人心里去。

除了一张脸还能看,能怎样!

要不是看你生得俊,本姑娘会给你缝里衣!

白木香嘴上没说,眼神里透出的也就这个意思。当然,如果裴如玉能多了解一点她的优秀人品,进而对她景仰爱慕、如痴如狂,她也是完全不介意的。

浅浅的木香花香与沉水香的香气交织缠绕,裴如玉看到自己的面容沉浸在白木香琥珀色的瞳仁中,那里面还有丝丝缕缕的甜意与暖意,带着最清澈的纯真与飒爽,像白木香这个人。

很俗。

俗的没有一丝伪。

俗的动人。

*

我就是很喜欢吃肉啊!

我就是喜欢过好日子。

我也喜欢钱。

能把人性中的向往说的这样坦然直接的,也就是白木香了。

*

所以,总会时常觉着白木香行为异于常人,等闲淑女,人家谁不是“口不言钱”“固守清贫”,高雅洁净仿佛雪山上的白莲一般啊。白木香连她跟她娘第一次出摊挣的五十九个大钱都记得清清楚楚,还得意扬扬的跟他显摆哪。那样穷困的日子,也就白木香不觉着苦吧。

也唯有白木香这样的通透,肯随他来北疆走一遭吧。

☆、第40章 就任

经过茫茫雪山、漫漫戈壁,穿过一望无际的草原, 一行人最终在九月初到达北疆州府北都护府新伊, 原名伊吾, 是曾经的西蛮王庭。

所有北疆县级官员,都要先到新伊府面见知府,拿着户部公函, 取得知县印信, 方可去各县就任。大家在驿馆先安置下, 裴如玉带着白木香、裴七叔、窈窈去知府衙门,路上叮嘱白木香,“我去面见知府大人, 你是下官家眷,知府太太见或不见都无妨, 倘是不见, 你就稍厅稍坐,等我出来就是。若是知府太太见你, 斟酌着闲聊些便是。”

想到木香自从嫁他,他娘也没带着木香交际应酬过,木香头一回应酬,也没经验。不想, 白木香手指顺了顺袖口的白狐狸毛说, “太太跟我说过, 太太说, 这去见上官太太, 要说好话,人家爱听什么就说什么。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就做老实巴交的模样。宁可不说,也不要说些不着边儿的。”

裴如玉给她理理头上的昭君套,“也就差不多这个理。”

出门见董大人也收拾好了,一行人同去。裴如玉原想给白木香租个小轿,白木香嫌轿子闷,她连车都不大喜欢坐的。于是,一行人骑马,窈窈在路上也学会了骑马。

白木香一个劲儿的打量路边的行人商铺大骆驼,新伊冷极了,人们身上都裹着厚厚的裘皮,路上将官衙役兵丁们的衣裳也都是皮的,人们呼吸说话都是一大团一大团的腾腾热气,男人多佩刀,有汉人也有许多胡人,这样冷的天,店铺都挂着厚厚的门帘。房屋也和以往见到的不同,有些明显是异域风情,圆圆的拱顶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琉璃片。也有浓郁的汉家的房舍,青砖灰瓦,古朴大方。烟囱里冒出团团白烟,定是在烧煮着些什么。

白木香看到有胡女在看她头上的昭君套,这是在沙州时裴如玉买给她的,她根本不想让裴如玉花钱,裴如玉说到了新伊要面见上官太太,得置两身好行头。白木香才答应的。这昭君套和她身上的红裙子是一整套的汉式衣裙,还有身上的石榴红缎面儿大氅,也是一起的。这会儿正好穿去给知府太太请安,白木香看胡女头上雪白的尖顶帽子,也觉着挺好看,想着什么时候她也做这样的帽子戴。

不过,嘿,你这丫头,看本姑娘就够啦,眼睛往哪儿瞅哪!本姑娘身边的男人不是你能觊觎的,知道不!

白木香一路用眼神杀死几十个盯着裴如玉看的胡女,真是的,裴如玉不就生得好看些么,你们至于这样跟多没见过世面一般伸脖子瞅那么久么?下次再出门,一定要裴如玉坐车!把脸露外头就是招蜂引蝶啊!

好在,胡女虽无甚眼光,总是盯着裴如玉瞧。可胡人的小伙子们眼光不错,也有好些人瞧白木香,白木香心里怪美的,唇角一直翘啊翘,翘的裴如玉心头火起,这傻姑娘到底瞎乐什么呀!不过是些个登徒子罢了!哎,白木香年纪小,不知道男人心思多复杂啊!

两人满肚子都是对对方的抱怨到了知府衙门,知府衙门竟是西域建筑,不过,门口值勤的兵丁是汉人。递上公函,裴如玉董大人在前面衙门侯着,白木香被引去内宅小厅稍座。这小厅收拾的汉家风韵,临窗一条暖烘烘的小炕,炕桌儿上放着一盆含苞待放的白水仙。一身青色衣裙的侍女捧来茶,白木香吃着,是西湖龙井的味儿。

一时,就有更体面的婆子过来,请白木香进去坐。

白木香随着这婆子到内宅,知府太太是位年约四旬的妇人,相貌端庄,一双未语先笑的眼睛,很慈和的模样。白木香福身一礼,柔声道,“给您请安了。”

“快别这样见外,起来给我瞧瞧。哎,这孩子,脸上还带着稚气哪,十几了?大老远的过来,累不累?冷不冷?”知府太太见过的所有下官太太里,白木香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就像知府太太说的,凑近了看,脸上还带着细小软软的绒毛,她又是个圆脸尖下巴,一双大杏眼,天生显小,一幅稚气未脱的的模样。

“我今年十九了。”

“来,坐我身边儿烤烤火,你刚来新伊怕是不知道,这里可是冷的。”

白木香一副腼腆模样,甭提多乖巧可人,知府太太见她年纪小,倒是同她说了不少话。包括新伊的一些风俗,白木香有在书上读到过,知府太太说,她就听着。一时,外头有侍女进来回禀,说是裴知县等裴太太回去。

白木香起身告辞,知府太太着老成婆子送她出去。

在知府府衙不好多谈,一行人回了驿馆,裴如玉才问白木香见没见到知府太太,白木香把知府太太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问裴如玉,“我这样对答没问题吧?”

“挺好的。”裴如玉笑,窈窈端上茶来,笑道,“大爷不知道知府太太多喜欢咱们大奶奶,拉着大奶奶说了好半晌的话。”

“知府太太是看我小,多叮嘱我几句。”白木香接过茶来吃。头一回见面儿,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是喜欢,也不是对她这个人,说不得是对裴家另眼相待。白木香问裴如玉,“你见知府大人顺利吧?”

“没什么事,明天咱们就启程去月湾县。董兄也要去他的任所了。”

晚上是董大人治酒请客,一路相伴,明天各奔东西,这酒也是离别之酒。李红梅都说,“怪舍不得董大人的。”

董大人走的时候才叫个哭笑不得,原本他一人一骑潇洒的很,裴如玉白木香却是一对啰嗦夫妻,路上但凡置东西,都有董大人一份。其实也不是贵重东西,被褥一套、皮衣皮裘两套,再有些零零碎碎的加起来,裴如玉直接分给董大人一辆车,让司墨和一个叫若光的小厮一道同董大人去了任上,待董大人安置下来,他们再回沙湾县。

如此,早上两相分离,各赴任上。

因都是年轻人,便是分离亦不觉如何。董大人没忘叮嘱裴如玉白木香赶紧生个闺女,以后给他家长子做儿媳。白木香大杏眼翻董大人,说他,“董大哥越发促狭了。”裴如玉则一拱手,“定得应董兄吉言。”

董大人哈哈大笑,纵马而去。

裴如玉这里也带着一家子往沙湾赴任去了,自新伊到沙湾也有四五日的路程,说是官路,可较之关内的官路差的远,路上难得,且有积雪,难行上就加了个更字。好在大家一路也惯了,待到沙湾县,白木香惊呆了,这,这,她可算知道什么叫贬谪了!

城墙是那种灰白的土坯墙,也就五六尺高,城门是黑漆脱落的老木门,一行人直奔县衙,县衙更寒酸,就是几间土坯房。从白木香入县城始,她没见到一间瓦房,全部都是土坯房!还有许多低矮的地窝,那是平民的房子,地窝保暖性佳,但是因半是建在地下的,空气流通极差的。

真的,连她们村都不如。

她们村还有好几家盖瓦房的呢。譬如这种地窝,是白木香到北疆才看到的。有些牧民都没有地窝,完全就是住帐子里。听裴如玉说是因他们逐水草而居的缘故,而白木香总觉着,住帐子肯定不如住房子啊!他们来沙湾的路上也看到不少牧民的帐篷。

白木香走进这五进土坯大院的院落,心情就像此刻的天气,虽有阳光灿烂,奈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小凉风嗖嗖嗖的往心底里钻啊钻!

她她她!这这这!

这连个她们县的地主家的水准也够不上吧!白木香觉着自己家都比县衙的土坯房阔气好几倍!

她竟然陪着裴如玉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她这亏可吃大了!

结果,白木香余光一扫,她娘也已是一幅受到严重心灵伤害、脸色惨不忍睹、眼瞅就要晕厥过去的模样,白木香想到她娘死活要跟来就是看中知县大人丈母娘这个尊贵的身份啊。如此瞧着这破屋子破院儿的,她娘这得受多大的打击啊!

白木香挺孝顺的姑娘,立刻转惊为喜,笑道,“这院子可真宽敞,裴如玉,以后咱们就住这儿么。哎哟,这可真宽敞,我一见就喜欢。”

白木香那种说变脸就变脸,一幅欢欣喜悦的模样让裴如玉叹为观止,也放下心来。裴如玉也有些懵,虽说是远谪,他也没想到他所就任的县这样贫困。刚看白木香眼珠子掉地的模样,似是立刻就要打包回帝都了的。不管白木香因为什么改了主意,裴如玉都感激白木香愿意留下来。他听到白木香问,“裴如玉,以后我们要住哪间屋?”

裴如玉自然而然的握住白木香的手,指了指居中的正房,“咱们去看看。”

☆、第41章 去看胡人俊小伙

县衙的屋子与整个县衙都是非常纯朴的气质,但是, 里面打扫的非常干净, 尽管桌椅家俱都是半旧的寻常木材打制,却是用心擦拭过的。带路的老主簿细心的提醒, “前任周县尊因故被参回帝都, 大人是不是再看看其他院子?”

白木香一听这事就觉着老主簿说的在理,这不论做官还是做生意,都讲究风水二字。倘住此屋的人是升了官的, 继任者继续住无妨, 蹭一蹭好气运。可倘居此屋者是犯了事儿的, 多有不愿意继续用的。不过, 转念一想, 如今这破地方,被参加帝都倒不是坏事。于是, 不待裴如玉说话,白木香大手一挥, 仿佛被什么青天大老爷突然附身, 以一种比县尊更县尊的口气,正气凛凛道,“孔夫子曾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怪这个做甚!我家裴如玉是去年新科状元,天上文曲星下凡, 百邪不侵!再说, 有前任之事, 也好时时自警,既为政一方,就要造福一方!再不能做那些有失体统、有负圣恩之事!我们就住这间屋了!”

县尊大人站在一畔,心里反复咀嚼着“我家裴如玉”这五个字,虽然深知白木香现在最期待的事应该就是他犯点事也像前任一样被参回帝都,裴县尊仍是风度翩翩的表示,“既然娘子这样说,听娘子的。”

老主簿先是被裴如玉的状元身份给惊着了,继而又被白木香这一番义正严辞给震着了,老人家上了年纪,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的朝裴如玉拱手,“状元大人,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啊。”

“您老可别这样。”裴如玉扶住老主簿,温言道,“陛下既令我来月湾,我必不负圣恩。”

老主簿激动的不成样子,很想与裴如玉说说话的模样,白木香给裴如玉使个眼色,体贴万端的说,“相公你去忙公务吧,打扫的事有我。”

裴如玉微微颌首,声音温柔的能拧出一汪温泉来,“有劳娘子。”带着老主簿去了前头县衙。

裴如玉一走,李红梅拉了闺女在一畔,悄声道,“我的天哪,这县衙也忒破了吧,我看还不如咱老家的房子哪。”

“娘,你知道什么,宁**头,不做凤尾。咱们在这儿,旁的不说,咱说了算!”说着,白木香瞥她娘一眼,“当初我说让你在帝都呆着,你不答应,你非要跟来,现在又说这泄气话,你可真是我亲娘。”

“不是我说泄气话!实在是地方忒破。要不给咱们亲家老太爷写封信,好生念叨念叨,叫叫苦,给调个好些地界儿去。”如白木香所言,她家人都处事灵活,李红梅显然是其中佼佼。

白木香悄声说她娘,“你就甭发梦了!老话儿怎么说的,既来之则安之。我说娘你眼光不咋地,你还不信。要那山好水好的地方,轮不轮得到裴如玉还两说,就算轮到他了,人家本来就是好地界儿,他去了,做好不容易,做坏倒是不难。这地方瞅着破,倒是容易出政绩。你想想,这就好比两户人家,一户是穷家破业的,只要这家的儿子不算败家,人就得说这儿子会经营,挣得起家业。一户富的流油,这家儿子得怎么经营才能青出于蓝啊!这关窍您都没悟透?”

李红梅要是有白木香一半的能干,当初白父死了,也不能让白木香当家。李红梅就是看着闹腾,其实没个主心骨儿,她啥都听闺女的。因为以前听闺女的发了家,所以,尽管现在闺女一堆的歪理,她还是按照旧时规律,打算继续听闺女的,以后享闺女的福。

听闺女这样一说,李红梅也就高兴起来,母女俩过去张罗着收拾屋子。李红梅就跟闺女女婿住一个院儿,主要是院子很大,正房就一溜儿五间,闺女女婿住三间,她住两间,平时说说话也方便。白木香倒没意见,她主要看着把行礼都搬进来,这院子是西厢做书房,裴如玉的十几箱书便给他放西厢去。另则就是随身的东西,并不难收拾。

待行礼收拾的差不离,炕也烧起来了,李红梅不带着零嘴儿匣子过来找闺女说话,母女俩铺开褥子坐炕头儿吃零嘴儿说话,白木香道,“明天得先买些棉花做几床大被褥,炕上没条大褥子不成。”

“这往炕上垫的,买现成的就是。”

“娘你看这县里像是有店铺的地方么?”

“连店铺都没有么?”

“就是有,估计也没有做被褥这类的铺子。”

“这穷地方。”李红梅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回。

白木香不急不徐的给她娘倒盏茶,“急什么,娘你就这样不好,心里想什么非得说出来。你这不给裴如玉泄气么。”

“我是心疼你们。”李红梅巴唧个蜜饯,眼珠转了转,悄悄说,“咱们娘们儿都觉着这里苦了,何况女婿。他嘴里不说,心里还不知怎么凄凉呢。”

“反正我得在这里发笔财。”

“我的傻丫头,这地界儿穷的鸟不拉屎,你能发个什么鸟财哟。”

“你没见新伊那么多胡商,他们行走于更远的波斯大食,来往于关内,交易货物。新伊是他们驻足停留的一个地方,待安顿下来,明天我就跟小九叔去新伊看看行情,还有咱的茶叶,也得出手了。”

“你去做什么,你不许去!女婿在哪儿,你在哪儿,甭成天到处疯跑,没个闺女样!”李红梅旧事重提,“生孩子的事可得抓紧,路上太累,估计你们没这个心。如今虽是个鸟不拉屎的地界儿,也着紧些,这事儿可不能耽搁。”

“娘你看你真是除了生孩子就没别的志向了。”

“生孩子就是大志向!”李红梅瞥闺女一眼,左右看看没人,才与闺女道,“你是不是傻啊!先前在帝都,有你那刁钻婆婆,你跟女婿也没个孩子。这如今在外,我瞧着女婿待你是真好,还不趁这机会多生几个?这大户人家事儿就多,我听说,多有纳妾纳小的。你先养下几个儿子,这就站住脚了,这都不明白?”

白木香没想到她娘还有这些心眼儿,刚要说这事不急,就听她娘神秘兮兮的在她耳朵根道,“那个窈窈,生得伶伶俐俐,不像小财老实本分,你可得小心着些。女婿血气方刚的,你得防备着些。”

白木香咔巴咔巴的剥花生,漫不经心撩了下眼皮,“要有这个心,怎么防也防不住。要没这个心,根本不用防。”

“说的轻巧,女婿这样的人品相貌,你可得抓紧些。”

“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能叫裴如玉喜欢自己当然是最好,毕竟裴如玉生得俊。可裴如玉要一直瞎,她也不打算一棵歪脖儿老树上吊死。白木香早观察过了,新伊那里许多胡人小伙子,白面皮高鼻梁眼窝深邃,有些还是湖蓝色的眼眸,也特别的俊!

白木香想到漫山遍野的胡人俊小伙,心花怒放的决定,不论如何,她都要跟小九叔再跑一趟新伊城!

傍晚裴如玉回房,带回公文若干。裴如玉和白木香还有事情商量,“木香,咱们刚来,明天总有一顿接风酒,就摆在县衙。我在外与主簿几人说说话,也有县下属官员的太太们过来拜见你。”

白木香“呃”了一声,裴如玉挑眉,白木香实话实说,“原我想着明天跟小九叔去新伊的。”

裴如玉脑中警铃大作,立刻想到那天在新伊城盯着白木香看的好几个胡人小伙子,缓了缓声音说,“这也不急,若是看行情,小九叔做生意做老了的,让小九叔去就行。你先时重新画的织机图纸,是不是要找个匠人做起来?我也有事同小九叔商量,请他多留意新伊的商事。你若想去新伊,什么时候有空,我陪你一起去。新伊胡人甚多,那些胡人,不通我们汉家礼法,十分放肆大胆,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么大个人,还会丢了不成?再说,以前我也经常出门的。”

“以前是以前,以前我还不认识你。”裴如玉眸光融融,似包含万语千言,最终,裴如玉道,“以后,希望能让我照顾你。”

白木香心中一甜,感觉死木头要开窍,立刻追问裴如玉,“那你要怎样照顾我,什么样的照顾?”

裴如玉觉着喉咙有些干涩,慢吞吞的放下公文,摸着茶壶倒杯水,“你不愿与我做夫妻,那我们就做兄妹,我如同兄长一般照顾你,可好?”

白木香气:明天就去新伊城看胡人俊小伙!

☆、第42章 月湾

白木香最终没有与小九叔一起去新伊, 主要是李红梅帮了女婿的腔, 小九叔也不置可否的模样,导致白木香没去成。

待用过晚饭, 白木香自顾自的泡脚, 准备上炕睡觉。裴如玉与她排排坐,也准备泡脚, 白木香两只脚丫子在踩着水玩儿, 瞥裴如玉一眼,“你到自己屋儿泡脚。”

裴如玉奇怪的一扬眉, 这不是我的屋?

白木香下巴朝门口点了点,“隔间儿给你收拾出来了,以后你住隔间儿。那屋儿正好有条小炕, 炕也烧热了。既是你的书房,也在那儿起居, 跟以前一样。”

裴如玉脱袜子泡脚盆里, “那我一会儿去隔间儿看看。”

白木香瞪裴如玉一眼, 低头继续泡脚。

裴如玉泡过脚也没去隔间, 他让窈窈取来笔墨,与白木香商量,“你有没有让小九叔帮忙带的东西?”

正在铺被褥的白木香略停了停,“我跟小九叔说, 看有什么稀罕物带些回来就好, 没什么特别要带的。你是要买东西么?”

“新伊瓜果是极有名的, 新伊瓜果做的蜜饯, 在帝都是上品,我看岳母的蜜饯不多了,让小九叔带些来。再采买些时兴的衣料,皮毛,你做几身喜欢的衣裳。”

裴如玉句句都是为她们母女考虑,白木香有些心软,走过去坐在桌畔道,“蜜饯倒罢了,这个买些,咱们自家也当零嘴。衣料皮毛略买些就是,来,咱们算算,怎么个买法。”

按白木香的说法,不必全买上等货。先前在路上大家不过添几身得穿的,如今到了月湾县,眼瞅还有好几个月过年。该置办的是得置办起来,主子的,下人的,也要略做区别。再有,白木香道,“咱们这里都好说,主子们里外的衣裳每人再添两身也就够了,下人也按这个数,路上衣裳都不多。另则,过年时也要添一回新。你手下的那些县丞主簿的,要不要算上?”

“暂时不必,县衙的事我刚接手,眼下不急着施恩,待我把县衙公务理顺后,再施恩不迟。”裴如玉把该买的东西都记录到纸上,顺手写上笔墨若干,“我问了于主簿关于匠人的事,咱们县也有一两个匠人,只是他们大多只能做些粗笨物什,你要做纺车,还得跟他们细说说,看他们做不做得出来。再让小九叔留意一下新伊有没有好匠人。”

白木香连声应承,她也有事和裴如玉商量,“明天说请客吃饭,下官的太太们过来我这里,我要怎么招待?置些什么吃食?今天这晚饭,我看县衙的厨子可不怎么样。”晚饭有两个菜,一大碗炖羊肉一大碗炖牛肉,配着干巴巴的烤饼,味道很寻常。

白木香倒不是挑剔饭食,只是若明天请客,是不是有些怠慢了。

裴如玉道,“我问过余主簿,余主簿说明天烤两头羊,做些肉抓饭,煮些奶酒奶茶也就是了。”

“这些太太们头一次来,要不要给她们些东西。”

“提醒了我,把咱们带来的砖茶,一人包两块给她们。”裴如玉道,“对了,汤提俭一家子是姓教的,不吃猪肉。”

“哦,我在游记上看到过,说北疆这边儿是有这样的人。”白木香道,“这你放心,明天就吃羊肉。裴如玉,明早我可不吃肉了,我跟小财说了,让她今天就到厨下,泡些黄花木耳,明天早上做些片汤,我吃片汤。你要不要也吃这个?”

裴如玉哈哈大笑,“你也有吃肉吃够的时候!”

“关外吃肉吃太狠了,谁架得住天天吃啊!”

“咱们带来的干菜,拿出来吃吧。”

“我知道,明儿我出去瞧瞧,看这里冬天都吃什么菜,咱们也得置办起来了。每天这么多人吃饭哪。”白木香道,“我看余主簿是住在县衙的,汤提检不住县衙?”

“不住,还有位赵提检也住县衙,你还没见过。”

“怎么还有两个提检?”

“一正一副。一位北疆人,一位汉人。”裴如玉道,“就是这几个。”

白木香问,“六房的几位你不请一请?”这说的是六房是指县衙底下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是仿六部的规制,管理县中大小事宜。白木香生长在乡下,要说府衙的事她不大清楚,但县衙的事她知道的不少,以往没少打交道。

裴如玉摆摆手,“县里人少,不设六房。有什么事我们几个就分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