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香没多寻思,先是司书回来禀过知府衙门那里让大爷大奶奶明天上午过去,裴如玉便让司书歇着去了。那·驿卒后脚带了数样鲜菜鲜果及许多干货来,白木香一一看过成色,水果干货都定了许多,同驿卒道,“这事儿你给我办好了,除了那边给你的抽头,我这里还有一份润手钱。”

驿卒欢喜不迭,“小的先把这些果菜拿下去收拾干净再呈上来,水果干货,我看大奶奶定的量不少,明儿我就去跟店家说,让他们一准儿按实诚价给您,多算您一分小的都不能答应。”

“好,去吧。”

当晚的热锅子,边儿上除了一盘子羊肉片一盘子牛肉片,俱是生嫩的豌豆尖儿、新鲜的豆芽菜、发的雪白晶莹的玉兰片与银耳,还有切的方方正正的老豆腐,边儿上还烫着一壶北疆人常喝的奶酒。裴如玉打发了小财,让小财自去吃饭,不必服侍。小财走后,裴如玉握住白木香的手,轻捻人家姑娘的掌心,“木香,你上炕上去坐着,咱俩挨的近些。”平常俩人吃饭是小炕桌居中一人坐炕沿一侧。

白木香脱开手道,“这也不远。”

“上去坐着舒坦。”裴如玉一定要白木香炕上坐,白木香也就脱鞋上炕了。裴如玉拽过一床小毯子给她裹住脚。裴如玉做事细致,红泥砂锅咕嘟咕嘟的鸡汤泛溢着热腾腾的香气里,裴如玉垂眸把最后一个毯子角掖了进去,“寒从脚底生,别冷了脚。”

“要吃饭了,手多脏啊,随便盖一下就行了。”

“脏什么,又不是给别人裹。”裴如玉盘腿坐在炕沿一侧,很自然的说。端起碗给白木香盛了一碗黄澄澄香喷喷的鸡汤,“先喝汤,暖一暖。”

“你也喝。”

裴如玉主要喝汤,白木香则是汤肉一起吃,鸡炖的有些时候,肉都脱了骨,很有滋味儿。裴如玉几乎都没吃什么肉,就着涮出来的菜和白木香一起喝几口小酒。

“这么爱吃素,不知上辈子是不是个和尚。”

“上辈子如何不知道,这辈子肯定不是。”烛光下热锅子里翻滚的蒸气里,裴如玉眼神幽深,意有所指的视线仿佛带着无数小钩子一般,白木香脸颊微微发烫,长睫闪了闪,瞥裴如玉一眼,忍不住羞窘,“赶紧吃你的吧。”

裴如玉唇角勾出笑意,夹个鸡腿放到白木香碗里,俩人小声说着话,待用过晚饭,洗漱后,裴如玉先把小炕桌儿搬地上去了。白木香瞅一眼地上的小炕桌,也没说什么。早早的熄了灯,裴如玉把人抄抱在怀里,轻声耳语,“木香,咱们回家后就做了真夫妻吧。”

“现在是假的?”

“现在也是真的。”裴如玉搂着白木香,只觉姑娘家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香气,他轻轻的嗅了又嗅,手就有些不老实。白木香立刻把他的手打出去,很严肃的说裴如玉,“老实点儿。别忘了你给我写的那啥书的事,你忘了,我可没忘。”

“都是我的不是,木香。”裴如玉炽热的掌心很规矩的贴在白木香的腰侧,清晰的感觉到白木香腰侧肌肤温热的血肉起伏,流连的轻轻摩挲着。他低声道歉,“木香,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

“光你一个人道歉可不够,不只你待我不好,你娘你妹妹你祖母都挑我的眼。我在你家受的委屈大了。”白木香原想强横的讲出来,可不知为何,两人在一处时,她的声音便不自觉的发软,一点儿不威风,倒是柔软绵长的尾音真似带上三分委屈。

“她们的错,我替她们道歉也不合适,以后让她们给你赔不是好不好?”裴如玉低低的说着,唇落在木香的唇际,既轻且软,珍惜又温柔,可箍住她身体的手臂又是那样结实有用,让她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别这样死抱着我,当心伤着孩子。”

裴如玉听傻了,“孩子?”

“是啊。咱们这几天都在一处,万一有孩子了呢。以前我常听村里有年纪的妇人说,这有了孩子,可一定得当心。”白木香往外推了推仿佛被雷霹过呆若木鸡的裴如玉,握住裴如玉的手轻柔的放在自己肚子上,眼眸中隐约可见憧憬期望的光,“裴如玉,你想先要个闺女还是先要个儿子,我有点儿拿不定主意,要不你先给孩子取俩名儿吧。闺女取一个,儿子取一个,先备用着?”

低沉的笑声从白木香颈窝间溢出,裴如玉抱着白木香笑的身子直打颤,白木香直觉裴如玉在笑自己,不满,“笑什么?”

“想到闺女儿子,高兴。”裴如玉一手揽着木香柔软的细腰,在木香唇上轻琢,彼此呼吸交织缠绕,“傻姑娘,我的傻姑娘。”还什么都不懂呢。

☆、第55章 有点醋

第二天的天气出奇的好,风和日丽, 阳光像透明的琉璃一般洒向大地, 小鸟也早早的在窗外叽呱鸣叫, 只要不是伤痛病残, 二十年自动早起晨练的裴县尊, 竟然是天光大亮时才睁开眼睛, 依依不舍的从被子里爬起来。然后, 自己迅速而细致的洗漱后,他就在一畔, 非要给对镜梳妆的媳妇画眉。

好在, 裴县尊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其间画作还被县尊太太相中裁来做了花样子, 虽然因此俩人还发生过激烈的争吵。但如今倘事态重演,甭说是把画作裁了, 就是把裴县尊的脑袋裁下来,只要人还能活,裴县尊估计也没什么意见的。

裴如玉有一双修长精致的手, 这双妙笔生花的手在捏着青雀头黛的时候也灵巧轻盈,只是将白木香的眉形变了一下,画的略弯了些, 衬着白木香圆圆的脸, 显得人多了几分柔软。白木香美滋滋的在镜中左右端量片刻, 说, “虽不及我画的好, 也还成。”

“头一回画,没经验,多画画就好了。”

“你看我簪哪支钗好看?”

“这只比翼双飞的蝴蝶钗就很好。”

等白木香打扮好,两人一起用过早饭,裴如玉也不骑马,与白木香一起坐车到府衙,裴如玉去面见府尹大人述职公务,白木香去内宅给知府太太请安。待白木香带着小财要跟知府家引路的婆子去内宅前,裴如玉还勾着白木香的小指,轻声说一句,“一会儿我出来等你。”

白木香点点头,迈着很稳重的步子跟着引路婆子往内宅去了。哎,这得小心着哪,以前听村里的大娘婶子们说,前三个月可要紧了,走路说话都得小心。

知府太太今年秋见过白木香一面,因为白木香年纪小,瞧着跟她小闺女一般的岁数,故而印象比较深。这次白木香跟着裴如玉到府城来请安,知府太太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让她坐在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话。既是年前过来请安问好述公干,自然没有不带礼的道理。

白木香把礼单奉上,笑着说,“是我们月湾的一些土物,还有我们作纺新织的布,是棉布,做衣裳还成,我给您带了些过来。”

知府太太拍拍白木香的手,“我倒是听说先前有新伊这边的人往月湾卖棉花,就是为了织布用么。”

“是。以前在老家,我家就是织布的,到了北疆,还是忘不掉这本分,就办了个作坊。用的是我自家的织机,这里头的宽幅布是今年刚织出来的,市面儿上还没有这样的料子。”白木香同知府太太介绍着自己家的布。

“那可真是了不起。”

“不敢不敢,别的上头不敢跟人比,也就在棉布上,大江南北,我认第二,不信有人敢认第一。”白木香一向自信,刚还谦虚着哪,说话间就拌擞起羽毛来。

知府太太一听她这口气,倒是另眼看待,白木香进来时她就瞧见白木香身上水红色的衣裙很精致,细看才发现,并不是上等绸缎的雅光。知府太太用手摸了摸白木香的衣袖,入手软而挺,“这是布的?”

白木香点头,“这是从帝都带来的料子,还是以前织的。来北疆收棉花的时候我才发现,北疆的棉花可真好,上等的大棉桃不比我们老家的差。在北疆,多有骑马的时候,绸缎娇贵,我就是穿布穿的多了。”

知府太太的儿媳也跟着摸一把,说,“母亲,我瞧着倒是跟家里今年给咱们送来的说是帝都特时兴的木香布有些像。”

“还真是。”

知府太太笑望着白木香,白木香眼神明亮,说,“帝都那就是我家的,我小时候父亲过逝的早,我娘织布拉扯我长大。我看我娘织的布松塌塌的也卖不上钱,就改了改织机,织出的布果然更好。后来三乡五里的乡亲们都学了我的新织机织布,我闺名木香,老家都是叫名字的,我改的织机,他们就叫木香机,织出的布,就叫木香布。大家叫熟了,就一直这样叫着了。”

白木香自幼鬼心眼儿就多,虽然她娘完全是靠她养的,可对外得给她娘留面子,所以,白木香也很会给她娘添光彩的。

这位大奶奶道,“我听说你家的布被选为贡品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们离开帝都前倒是有内务司的官员去问过家里的棉布,还没确切的消息下来,我就跟老爷来北疆了。要是能入宫进上,也是我家的体面。”白木香眉眼弯弯的说。

“这可真不得了,太贵重了。”知府太太说,“你刚刚说那宽幅布外头都没有,那岂不是还没进上用过,你年轻,我就多说一句,这可不大妥当。”

白木香眼珠微动,就明白了知府太太的意思。白木香想想,编个理由,“新料子出来,原也不能立刻就卖的,都是亲近的朋友们都穿一穿,试一试,看有没有哪里不好。待没问题,再放到市面儿上来。眼下新织机刚造出来,我想着,您见多识广,就想请您帮我看看,若哪里不好,您跟我说一声,待我改得更好了,自然是要先进上。”

大奶奶帮着劝道,“母亲,我看裴太太心诚,咱们也不是外人,您帮着看看也好。”

其实大家都知道,白木香大老远送来的,当然是好的,只是得寻这么个说辞罢了。如此,知府太太就笑着收下了。不过,对白木香能改织机的本事也很佩服,寻常闺秀,会织布倒是常见,能改织机的,知府太太暂且只见到白木香一个。而且,人家织出的棉布料子是真的细致优良,不然也不能被内务司选为贡品啊。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本事。

知府太太就说嘛,裴家系出名门,虽较自家门第还略逊一筹,但,名门就是名门。去岁在邸报上看到裴状元高中榜首的消息,又从家书上看到裴状元娶妻的消息。裴状元娶妻能成为新鲜事出现在家书上,就是因为,裴状元娶的这媳妇委实……呃,有些奇特。

据说是娃娃亲。

新娘子寒门出身。

成亲之前之后都闹出不少笑话,传的半个帝都城都知道了。彼时知府太太还觉着奇异,裴状元这样的纵横天姿,按理家里不当给安排这样一桩亲事啊。果然,传言多有误。秋天那次见白木香,知府太太就觉着,姑娘生的挺灵秀,一双眼睛里透着满满的灵性。

都说裴老相爷人老成精,没点本事,能做他家嫡长孙媳?

果然人家就有旁人没有的本领。

知府太太何等见识,转眼间已经明白白木香这改织机的不得了之处,她拉着白木香的袖子就不放了,细打听白木香这布来,知府太太道,“织布的事儿我不大通,可这料子好坏我看得出来,棉布可是少见有织的这样细的,我摸在手里,不比上等绸料差。”

白木香就从种棉花开始说,从棉花的品种说到棉桃的好坏,纱线的品质,织机的性能,中午知府太太都没放她走,留她在家里吃的饭。知府大人便留裴县尊在前头用饭,今天裴县尊过来也说了说明年县里的规划,县城的路不大好,得修一修。还有城墙也有破损,更得修一修。

知府大人对裴县尊治理县城的精神还是提出表扬与鼓励,问了问县城冬天的情况,还有就是县城收棉花的事。这事知府太太都知道了,知府大人没有不明白的理。裴如玉如实说了,“内子以前在老家就爱织布,到北疆来也改不了的习惯,办了个织布作坊。招了几个妇人织布,平常有卖棉花的人过来,县里冬天也热闹一些,再者,卖了布还能纳些商税。大人也知道我们月湾县,平时百姓多以种田放牧为生,日子过的很贫瘠。我看月湾百姓于纺织之事不大熟悉,先让他们学一学,以后倘能传扬开来,月湾离新伊近,新伊常有客商采买各类货物,棉布也是一项不小的贸易。倘能由此致富一方,也是一件好事。”

待妻子那里传话来说留饭,知府大人也就留裴县尊用午饭,待裴县尊告辞而去,知府大人晚上回内宅,才知道人家月湾县这么有底气的收棉花果然是有人家的道理,知府太太把白木香拿来的木香布给丈夫细瞧一回,“先时家里来说,大嫂还特意送了我半匹木香布,说是今年帝都新时兴起来的,宫里都选为贡品的布。就是裴太太织的!”

“倒是个手巧的妇人。”

“不只是织布,织这布的织机也是人家自己改过的,以前哪见过这样好的料子。”

知府大人浓眉一挑,“还会改织机?”

“裴老相爷挑嫡长孙媳的眼光,这能有差?”知府太太笑着感慨一句,把这料子让丫环收起来,想着年前做新衣有些赶,年后一定用这新料子做两身新衣穿。

*

出了知府衙门,裴如玉在车里问起知府太太留饭的缘故,白木香就同裴如玉讲了。裴如玉笑,“我说怎么突然留饭了。”

“知府太太真是懂许多官场门道,她一听说这宽幅布还没有进上,特意给我提个醒,说进上后再送人比较好。还知道我们木香布被选为贡品的消息。裴如玉,知府太太一定好出身,她家大奶奶一看我身上的衣裳就认出是木香布了。她们婆媳定是见过木香布的,在帝都,用得起这木香布的可不多,我们这上等布出产不高。”白木香也是个聪明人,叽哩呱啦问了裴如玉一堆的事。

裴如玉握着她的手在掌中,“知府大人姓唐,现在六部之一的工部尚书唐尚书就是知府大人的嫡亲伯父。他家打前朝就是豪门中的豪门了,本朝仁宗皇帝景宗皇帝,唐家连出两代相辅,现在还不是他家最显赫的时候。”

白木香正听的入神,就听外面一阵车马喧嚣,她掀开车帘,正看到陆侯骑一匹深色名驹,后面数名威武随扈相随。阳光照在陆侯身上,勾勒出他矫健的身躯,深邃的五官。也只是车马相错的一瞬间,陆侯带人驭马远去,白木香奇怪,“陆侯怎么在新伊?”

“这有什么奇怪。陆侯原就是北疆封侯,钦封的镇北大将军。”裴如玉拉回白木香探出窗外的长脖子,扳正她的脸,摸了两下,直视着白木香一个劲儿还想往外看的眼珠,轻轻落下一个亲吻,白木香总算回神,裴如玉揽她在怀里,“孩儿他娘,看你男人就行了。”

☆、第56章 逛集市

“孩儿他娘, 看你男人就行了。”

这话一出口, 白木香含嗔带羞的瞪他一眼,裴如玉也给自己吓了一跳。哎, 他怎么把心里话就直接说出来了。

裴如玉自幼受父祖影响, 行事都很给人留面子, 换句话说, 性情比较委婉。像这样直咧咧的话,白木香说出来不奇怪,白木香一向有啥说啥, 裴如玉可不是这样的性情。

裴如玉看一手自然放在肚子前的白木香, 心下又觉有趣,目光温柔, 暗想,被这笨丫头影响了。

不过,想他以前根本不在意木香去盯着哪个男子看,如今心里却有些介意, 果然是被这丫头的绝世魅力吸引的无法自拔了么?想到白木香这等绝世自信,裴如玉忍俊不禁,捏捏木香的掌心, 问她, “时间还早, 要不要去集市上逛逛。”

“咱们顺脚去瞧一眼, 要是人不挤,就去逛逛, 人多就不去了,得小心些。”白木香轻轻的摸摸肚子,悄悄跟裴如玉说,“我小时候看到村里姐姐们嫁人就很羡慕,立志要二十岁做母亲的,原本还以为实现不了了,没想到你这榆林疙瘩竟然开窍了。裴如玉,你名儿取好没?”

裴如玉“呃”了一声,心说,完了,这傻丫头是真信自己怀孕了。白木香一双满含慈爱的大杏眼望过来,裴如玉硬着头皮道,“这取名是大事,哪里能脑子一热就取的,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是还没定下来。”

“想了几个?”

“还没大想。”裴如玉说,“咱俩的孩子,肯定钟灵毓秀,毓和玉同音,不好用,便叫裴秀吧。第二个叫裴行,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第三个叫裴纶,希望孩子能多读书,满腹经纶。第四个叫裴琢,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第五个叫裴乐,发奋忘食,乐而忘忧。第六个叫裴思,见贤思齐。第七个叫裴文,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暂时只想了七个,若是不够用,我以后接着想。”

白木香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问,“你什么时候想的?昨晚咱们吃过饭就睡了。”

“你睡着我想的。”裴如玉是绝不会告诉白木香,这是他小时候给孩子取的名。裴如玉倒不是白木香这种懂事后立志二十岁做母亲的,裴如玉自幼认为,凭他的出众,他家儿女肯定也都是出众的孩子。所以,依裴如玉的高傲,他是不会用通房丫头的,裴如玉一向认为自己以后要娶个和自己一样出众的女子,然后生好几个比父母更出众的孩子。

然后,他中状元后,祖父带他回老家,见到的卖布的白木香,他的娃娃亲定亲对象。

裴如玉当年的感觉,跟五雷轰顶也差不多。

五雷轰顶也不过片刻功夫,他把白木香娶回家,基本就是娶了个雷母娘娘,简直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五雷轰顶。裴如玉会答应亲事,完全是出于对祖父的信任。

幸好没有真正分开,裴如玉感到幸运,就听白木香问,“裴如玉,你会不会特别喜欢儿子啊?”

“只要是自己的孩子,都一样疼爱。女孩子聪明能干,不会比男孩子差。男孩子也是一样,重要的是把孩子们教养好,只要孩子出众,男女相差不大。”裴如玉从来也没轻视过白木香,先时也主要是认为两个人性格不合,是真的性格不合,白木香与裴如玉的女性亲人全都干过仗的那种,倘不是裴如玉突然在官场滑坡,被发落到北疆,他与白木香能有这一路相处的机会。

白木香认为裴如玉是八百里老苞谷地里的一株青风不败、风姿卓约的箭竹,裴如玉同样认为白木香是三千里原野中的一株盛世奇葩。

非但人聪明直爽,还有绝不逊于他的天资。

木香不过是碍于出身,没人引导,可就这样,木香都有这样的成就。裴如玉也有些期待起两个人的孩子了,裴如玉摸了摸木香平平的肚子,说,“咱们明天就回月湾吧。”

“还要逛集市哪,起码明天也要去逛一逛吧。”

“我怕累着孩儿他娘。”裴如玉这会儿就想麻溜儿回家,跟媳妇做成一对真正夫妻。倘别个男子,怕是路上就忍不住了,裴如玉不是这样人,他与木香的新婚之夜是呕气度过的,真正的新婚之夜,绝不能马虎潦草,更不能在驿站中委屈木香。最好尽快有了小裴秀,这样木香就不会失望了。

木香这么期待快点跟他生孩子,肯定也是早就相中他这个人的。听祖父说,木香原也不是很乐意亲事,听到他中状元都无动于衷,突然见他一面,木香就愿意亲事了,可见,木香看中的就是他裴如玉这个人。

俩人有模有样的说着孩子的事,就往集市去了。新伊到底不是帝都,集市虽则热闹,却也并非人山人海。裴如玉在身边,也不怕有人挤着白木香。事实上,木香也很小心,裴如玉每看到她扶着肚子的谨慎模样就不禁唇角弯弯。

因天气好,商家把东西都摆了出来,有些做吃食的摊铺则是支起毡帐棚子,里面做着各式热腾腾的吃食。以往都说北疆偏远贫瘠,偏远是真的,贫瘠则不一定。尤其要新伊城,各种关内或者波斯、大食的异域商品都随处可见,便是吃食也琳琅满目,有诸多北□□有的美食,虽然裴如玉不大能欣赏,譬如,这个烤骆驼……白木香一幅越越欲试的模样,“咱们尝尝吧,我还没吃过骆驼肉。”

“不要急,这道菜是大食那里的名菜,骆驼里会放一只羊,羊里放一只鸡,鸡腹中有鱼,鱼肚子里放鸡蛋,一层一层套着烤,是大食那里的名菜。”裴如玉低声解释给白木香听,“听说骆驼肉有些粗糙,并不很好吃。”

白木香对一切没吃过没见过的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小时候就属于狗屎都要亲自去闻一闻的那种孩子。不待白木香说话,就听一个口音有些古怪,说话却很清晰的声音道,“这位公子定也没吃过我们这里的烤全驼,这是用驼羔在烤炕里烤的,味道非常美味,驼羔肉也并不粗糙。”

得,说人家坏话,叫人家听到了。

白木香转头就要给裴如玉圆个场,结果,一回身就看到一双温柔如同水中翡翠一般美丽的双眸。这人是做汉族打扮,但是,从他的五官就知道,这是一个胡人。

有许多胡人的小伙子都生得五官深邃、肤白貌美,但,这个人显然是翘楚中的翘楚。五官精致自不必赘言,尤其是翡翠双眸下那抹长长的,能映入你心底深处的睫毛,微微下垂的眼角散发着一种天然的温柔,这样一等俊郎标志,较之当年初见裴如玉时也不差什么。

裴如玉瞥一眼面露惊艳的白木香,想我这媳妇怎么回事,人都说新婚燕尔,我俩这才没好几天,她就又是看陆侯又是看这胡人小白脸的。面儿上不动声色,拱手一笑,“以往在书上读到过关于烤全驼的记载,这是大食非常尊重的食物。只是内子有孕在身,她以前没有吃过驼肉,怕她脾胃不合,不敢贸然让她乱吃东西。”

“驼肉甘温益气,常人都可食用。不嫌弃的话,请进来一尝。”这位俊逸非凡的胡人小伙子伸手做出邀请的手势,浅色唇角微微上扬,“我叫哈维尔,是过来新伊经商的波斯人,我的母亲是大食人。也有一件事,想同公子少奶奶打听。”

“什么事?”白木香总算从胡人美貌中回了神,便与裴如玉一起进胡人饭庄坐了下去。

饭庄里的伙计也是波斯人,样貌都不错,只是不及哈维尔美貌。伙计端来热腾腾的驼奶,哈维尔道,“这是驼奶,味道也很好。倘您二位喝不惯,我让他们换牛乳或者羊奶。”

白木香端起来尝尝,觉着味道不错。哈维尔这才说明自己想打听的事,“我主要是做从波斯到新伊的生意,用波斯的宝石地毯香料,与新伊的客商换取布匹、绸缎、茶叶等物,刚刚看到公子身上这件大氅是我从未见过的棉布料子,况,以往交易的布匹,幅宽不过二尺,公子这件大氅,并未有拼接,可见本身布料更宽。我想冒昧的问一问,公子这件大氅的布匹衣料是从何处购得?”

哈维尔自报身份,打听的是衣料,裴如玉一笑,看向白木香,目光中多了三分温柔,语气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自得,“是内子为我所织。”

哈维尔连忙打听,“不知少奶奶的这样的衣料,是否出售?”

“宽幅的料子暂时不卖,你也说了,先前都没见过这样的衣料,这是新织出的宽幅布,产量不高,我们也是自家人先用。倒是有窄幅的,你既是经商行家,应该能看出来,我这棉布放在新伊是头一份,窄幅棉布也较平常的布高出一头。”白木香道,“窄幅布现在也没存货,年前都卖掉了,你要想进货,得等明年了。”

伙计端来烤驼肉,配以银制雕花餐具,精致的很。还有一盘是烤驼峰,哈维尔道,“驼峰有活血之效,怕是少奶奶不能多食,请公子尝一尝我们这里的烤驼峰。”

白木香眼珠在芳香四溢的烤驼峰上滑了滑,最终想到肚子里的小裴秀,没吃烤驼峰。烤驼肉也很不错,烤的外酥里嫩,配着驼奶,味道很香。

哈维尔的汉话虽然口音有些怪,但说的很清晰,看得出他学识很渊博,人亦生的这样俊秀,亲自相陪,裴如玉白木香都挺高兴,待和哈维尔告辞时,白木香告诉他,如果想与她做布料生意可以去月湾县,找白文。

裴如玉倒有些意外,待天色将晚,俩人拎着白木香买的一大袋各种饼回驿站,守着炭盆烤火时,裴如玉说,“我看哈维尔是个大生意人,怎么他说到布匹生意,你倒拿捏起来了。”

“这不能说是拿捏,做生意也得有做生意的架子,他一提,我立刻上赶着做买卖,会让人觉着我这布不值钱的。”白木香朝裴如玉眨眨眼,“再说,我的布的确是首屈一指的好,拿点儿架子怎么了。”

“不是,看你先时看他都看呆了。”裴如玉努力自然的说出来,竭力显的不那么醋兮兮,拿着长筷给白木香翻炭盆丝网上烤着的胡饼。

“哈维尔的确长的好,谁看到好看的人不多看两眼啊。”白木香感慨,“哈维尔像名品翡翠,陆侯如绝世宝刀,各有各的俊,都很俊。”

裴如玉真想把胡饼扣白木香脸上,诶,丫头,你男人在这儿哪!

白木香敏锐的看到裴如玉沉下的脸色,嘿嘿一笑,轻轻拿手肘撞裴如玉一下,“怎么啦。我就是多瞧两眼,这就跟路上看到两盆漂亮的鲜花一样,你不高兴了。”

“闭上你的嘴吧,叫陆侯知道你说他像鲜花,他得宰了你。”

白木香吐吐舌头,伸手去拉裴如玉的手,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你才是咱们裴秀他爹啊,孩儿他爹,你说是不是?”

裴如玉忍不住给白木香这甜言蜜语哄的一乐,捏捏她的脸,凑过去亲一下,“孩儿他娘,来吃饼吧。”

☆、第57章 贺一下

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烤胡饼, 白木香没忘向裴如玉打听一下烤驼峰的味道, 裴如玉回味片刻,撕了块胡饼搁嘴里, 面不改色的说, “不好吃, 难吃极了, 还不如这胡饼好吃。”

白木香想了想,的确没见裴如玉动几筷子,也就觉着估计驼峰不大好吃, 专心吃起胡饼来。这胡饼味道还是不错的, 里头是薄薄的一层大葱羊肉馅儿,加了北疆这里的香料, 咸淡也很适口,的确很好吃。白木香说,“我觉着骆驼肉挺好吃的。”

“不如羊肉细致,也不如猪肉更香。”裴如玉对骆驼肉的观感平平, “胜在少见而已。”见白木香又要继续烤饼,裴如玉拦住说,“别再烤饼了, 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晚上有烤鸡, 烤饼吃太多, 一会儿烤鸡就吃不下了。”

白木香放下烤饼,摸着肚子给自己寻个理由, “以前我也没这么喜欢吃烤饼,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兴许是咱家裴秀想吃。”

裴如玉险没笑喷,心说,你可真会扯啊,孩儿他娘。

晚上的烤鸡是裴如玉特意交待驿站做的,白木香偏爱烤肉一类,裴如玉又很肯惯着她,出门前特意交待一声,连做法都是裴如玉说的,有些仿江南的叫花鸡的样子。叫花鸡的做法原是鸡不褪毛、外用泥封,裴如玉有些洁癖,再不能这样吃鸡。他令人选了肥嫩的小母鸡,褪毛洗净,北疆没有新鲜荷叶,便用干荷叶泡开,将鸡腹里塞入名色香料调料,用荷叶包住,最外用面团擀皮封住,放到烤坑里去烤。

待晚上呈上的时候,敲到外面烤的焦黄的面皮,一阵肉香混合着荷叶的清香随着腾腾蒸气弥散开来,白木香夸张的吸着鼻子,“这可真香。”

“有这么香。”

“主要是我相公特意吩咐给我做的,心意最香。”白木香这张从乡下老家最底层磨练出来的嘴,她要气人时能把人活活气死,说起甜言蜜语也能把人哄开花。

裴如玉给见木香把大鸡腿给自己放碗里,他也给木香盛了碗豆腐汤,说,“原本不该晚上吃烤鸡,后来咱们回月湾,一路上又是吃腊肉了,多喝点汤,解腻的。”

“一点儿不腻,鸡肉哪里腻了。”木香夹筷子啃起鸡腿,至于桌上其他腊肉炒冬笋、清炒玉兰片,还有一盘子顶顶嫩的凉拌脆藕,她更是看都不看一眼,想着藕也是炖排骨烧肉比较香,裴如玉就爱吃这些和尚们吃的东西,没口福。

“玉兰片也是笋,冬笋也是笋,你这么爱吃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