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这事我知道了,你们去吧。”裴如玉把人打发下去。

白木香道,“王嫂子你回家照管孩子,晚上给王龙他们送些饭菜,眼下大人事忙,也没空审这官司。王凤你就继续回去织布,别误了工。”

王嫂子立刻应了,带着小姑子告退。

窈窈端上茶来,裴如玉呷一口,是小九叔带来的碧螺春,“别给大奶奶喝绿茶。”

“大爷放心,奴婢都晓得,大奶奶这盅是煮的奶茶。”窈窈给白木香放在手边儿,听自家大奶奶问小财,“怎么回事?”

小财说,“今儿个下半晌就杨家这一伙子来找王凤,我看他们这持枪带棒的,哪里敢叫王凤去,令人去叫了王凤家里人来,两家人一照面儿就跟三辈子的仇家似的吵了起来。”

崔莹现在是作坊里的二管事,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却极是俐落的一个姑娘,她说,“杨家找人不去王家,直接就来咱们作坊,可见一早就打听清楚王凤是在咱们作坊干活,定也一早就知道这是大奶奶您的产业。我以前听说王凤嫁的杨家是西漠州的大户,跟新伊城那里有生意往来,她这婆家除了有许多牛羊外,还在家里织地毯,做地毯生意。可他家为人刻薄,人们去他家卖羊毛,总是被压价。大奶奶你收羊毛后,许多西漠那边的牧民宁可走些远路也卖给咱们。不知道他家是不是晓得这事,故意找茬!”

“要不是小财姐眼疾手快拉我们躲作坊里去,天知道他们打起来会不会打进咱们作坊去!”崔莹是月湾当地人,白木香刚一招工就来报名的人,干活很不错,现在在作坊做个小管事,与小财处的极好。

听她这嘎嘣俐落脆的一通说,白木香自幼乡下出身,很明白崔莹的意思,说,“他们外地来的,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外县人打到旁人县里去,也就是王家不如杨家势大,不然杨家断不敢如此。别看杨家敢欺负王家,他要是打到作坊里去,就甭想再加西漠州了。

白木香这才知道里头还有商业竞争的关系,同小财崔莹二人道,“你们也去忙吧,这事有我。”

两人行礼退下。

裴如玉了解些内情,也便往前衙去了。

小九叔此方道,“后来说话的那姑娘可真俐落,瞧着个子不高,说话就透出爽俐来。”

“那是崔莹,如今每天每人做了多少活,织了多少布,都是她管着记账,现在是咱们作坊的小管事。”白木香说,“她还小哪,今年才十五,我看还得再长个子,她哥就是高个子。”

“她哥也在咱们作坊么?”

“跟阿文在新伊的铺子做事。”白木香道,“他们兄妹都是一等一的能干。”

“可不是么,我听说,前几天阿莹刚在县衙托人给买了块地,现在找好盖宅子的匠人,打算在县里盖宅子。她哥也不在家,她爹娘原是咱们大人职田的佃户,也没空管这盖宅子的事,都是她一早一中一晚的抽空过去瞧着。”小雀送来厨下蒸的年乳蛋羹,窈窈揭开,散一散热气方放到白木香手边,随口说起崔莹来。

“她家既不在县里,她也住作坊,这么急着在县里盖宅子做什么?”小九叔呷口茶,貌似不经意的问。

“咱们县一日较一日的热闹,听她说先置起宅子来,一则如今地皮便宜,以后地皮怕要涨价,二则等宅子盖好,她就跟她哥合开客栈,请个掌勺再加两个跑堂的小子就足够了,到时又添一重进项。”窈窈极是赞叹,“别看阿莹年纪不大,现在不知多少人想给她说亲,都知她是个能过日子的。”

小九叔眼眸望向门口,似乎穿透了绛红色的毡布帘,望向更远的所在,微微点头,“的确是个好姑娘。”

白木香不着痕迹的瞥小九叔一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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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红梅姐的智慧

月夜烛光下。

圆月的月华透窗而入,与一室烛光辉映, 白木香坐炕头儿, 看裴如玉两只脚泡连带小腿泡在热烫的大木桶里, 心里就很羡慕。以前他们都是一起泡脚的,自从有了身孕, 裴如玉说总泡脚太活血对孩子不好,让她五天泡一次, 不要再天天泡了。

白木香瞥好几眼,她靠着隐囊, 被子拉起来盖到小腹处,想到什么,问起正事,“有没有审一审杨家那几个闹事的?”

“县中事务千头万绪,哪里有空, 过几天再说吧。”裴如玉扭头看向媳妇, “今天觉着如何?”

白木香刚要说挺好的, 忽然眼珠一转, 就要说“不大舒坦,兴许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可这话到喉咙眼儿也没说出口, 她这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咒自家宝贝么。白木香立刻把那告状的话收回去,说,“还跟昨天一样, 挺好的。”

裴如玉将白木香脸上的风云变幻尽收眼底,忍俊不禁,伸长胳膊抚住媳妇的肚子,掌中的热气似乎能透过单衣侵入肌肤,“总觉着比昨天鼓了些。”

“那是今晚的鱼汤太好喝,我喝了三碗。”白木香看了看肚子,似乎在看身体里那小小的尚且面貌不清的婴孩,唇角忍不住笑起来,含笑念叨,“生出来肯定像你,我以前很少喝鱼汤,我是吃肉的,你才是喝汤的那个。结果,一有了身子就口味儿大变,我现在瞧着炖肉,一丁点儿想吃的念头都没有。”

裴如玉眼中透出一种名为骄傲的光芒,说了句很不符合他温文儒雅个性的话,“我的种,不像我像谁。”

白木香微微噘着嘴哼一声,“这也是我的孩子啊!”

“当然当然,下个像你下个像你。”裴如玉好脾气的笑,一下一下的摸着媳妇的肚子,心中柔情万千,跟孩子说话,“你娘怀你多不容易啊,等以后长大了,要先孝顺你娘。”

“也要孝顺爹的。”白木香眉眼弯弯的补一句。

裴如玉也不继续泡脚了,从木桶里一翘,草草擦过脚就上炕跟媳妇孩子说起话来。自从白木香有孕,裴如玉晚上就不让她看书了,怕费眼睛,白木香想看什么,都是裴如玉给她念来听。

裴如玉感觉肩头一重,看到白木香睡熟的脸颊,并没有立刻惊动她,而是继续念了一刻钟左右,白木香呼吸均匀悠长,裴如玉放下手,一臂绕到木香颈下,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到枕头上,自己也吹熄蜡烛,躺下睡觉。

媳妇有些瘦了。

裴如玉一手搂着媳妇的腰,想着这孩子倒不算磨人,木香也没什么害口反应,只是吃食上突然转为清淡,就是再如何滋补,仍然是消瘦了。好在媳妇脉象强劲有力,也不用吃安胎药。能不吃药还是不要吃药,裴如玉略通医术,并不赞成贸然用补药的办法。

*

小九叔在月湾县修整四五天,就带着自帝都而来的大宗货物去了新伊寻找买家,二则也是看看白家在新伊的布铺。

白木香让小财带人装了几车染料,派了余铁那里的几个伙计,一道赶车跟小九叔去了新伊,“有新制出来染羊毛的染料,还有一多半是染布料的。”他们现在布匹生意还不是大头,真正的大头是染料生意,说句供不应求完全不夸张。

马匹鬓毛油亮,车辆稳固结实,就是族人伙计们给过几天的休息也个个神气完足的站在车畔。小九叔在微风中飘来的果子香里眯了眯眼,“我看羊毛作坊那里有织出的那种极细的羊毛细绒的料子,握在手里柔软暖和,贴身穿不知会不会刺痒,但穿里衣外头肯定舒坦,那料子给我一块,我到新伊去问问行情。”

“收了一春的羊毛,拱共挑出的细绒,也没织出一匹布,你也就有一件袍子的大小,这不卖,我叫人裁衣裳你穿。”白木香继饮食清淡后又添了一重毛病,爱吃甜食,蜜饯水果点心,来者不拒,而且,说想吃的时候立刻就得吃到,吃不到就会嘴巴里流口水那种馋。白木香往嘴里塞个北疆的大杏干,嚼着杏干掰着手指和小九叔数,“你一件,我一件,我娘一件,裴如玉一件,七叔一件,也就没富余了。”

小九叔好笑,“有了新料子,不说卖钱,倒是咱们先自己穿了。”

“咱们这是先试一试,看看穿起来的感觉如何?”白木香笑眯眯地,没钱的时候是很想立刻有钱,山珍海味,锦衣华服,好不威风,其实在吃穿不愁后,白木香就没有那种视钱如命抠门儿了。不然,她也不会把自己改制的织机传给乡里人,虽说是头三年要交给她三成利润,相对于这织布的技术,那三成利润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何况,白木香的织机一直都在改进。

现在有了好东西,她也更愿意自家人先用,反正有生意在赚钱,哪里就什么好的都先拿去换钱呢?

小九叔明白木香的意思,心里也很受用,一笑对木香道,“回吧,外头风大,别吹着风。”

“没事,我也得出来遛达遛达。”白木香说,“路上小心。”

“放心。”

李红梅也叮嘱了小九叔好些话,直望着小九叔带着商队走远,李红梅笑赞,“小九真是出息。”

母女俩往布铺走去,李红梅问闺女,“刚你们说的什么料子啊?”

“特别细特别细的小细羊毛绒织的料子,拢共不到一匹,咱们一人做件袍子也就差不离了。”

“那今儿晚上你把料子给我,这就裁了做呗,还等什么,天儿都冷了。”

“冷么,我还热呢。”白木香都想脱披风。

“你现在跟正常人不一样,有身子都千奇百怪的,你怀的这个像儿子,怀儿子就这样,一点儿不怕冷,总是觉着热。”李红梅说,“我怀你的时候也差不多这个月份,咱们老家比北疆可暖和的多,我早早就穿上夹的了,总是觉着冷。你二嫂怀耀祖时,就跟你似的,手脚像小火炉。”说着握握闺女的手心,果然热烘烘的。

“我热是因为这披风太厚了。”

“我们都穿夹的了,你身上还单着哪。”

到了布铺,李红梅和闺女在里间儿坐着说话,让小福在外招呼。里间儿临窗盘了条小炕,旁边一只红泥小炭炉,炉上温着铜水壶,咕嘟咕嘟的煮着奶茶,从壶嘴里逸出白腾腾的奶茶香来。李红梅倒两碗奶茶,给闺女一碗,“喝口茶润润喉。”

白木香端着茶碗摸摸炕,烧的挺暖和,她不坐,嫌热,转身拉过一把扶手椅坐在炕畔,见炕上有只没上底子的靴子筒,白木香拿了来摸摸,上好的半硝绵羊皮,皮子柔韧,未曾染色,还是硝过的白中带一点米黄的颜色,里头是暖烘烘的绵羊毛,白木香手伸进去,“最细的绵羊毛织地毯我都觉着粗,这样半硝做鞋倒也不觉着刺痒。”

“绵羊毛又多又厚实,这样连板带毛的,冬天穿最好。就是略有钱的人家总觉着羊皮穿起来不如狐皮更华贵体面,所以羊皮多是做靴子的。以前咱家好时,你爹都是穿小羊皮靴,透气又舒服,那是在咱们老家,只用羊皮做靴子就够穿了。北疆可不成,这里我看人们都是穿毡子鞋、皮子靴有狐皮的、羊皮的、鹿皮的、还有熊皮的,有人爱将毛这一面放在外头,觉着御风雪。要我说,不如放里面,到时穿双棉袜子,这才暖和。”李红梅拿出羊毛和羊毛毡粘在一起做的鞋底子给闺女看,“羊皮薄,粘两层毛毡就行了,厚实还防水。到时这鞋帮我也给他上一层毡子,到时穿双厚袜子穿我这鞋,包管一冬都是暖暖和和的。”

李红梅眉飞色舞的跟闺女介绍着她做的这鞋,白木香瞥她娘,“外孙的小衣裳小枕头小褥子小包被呢?”

“明年孩子才生,不着急,年后做也来得及。你七叔这双是头一双,也是先试试,要是做出来好就给你做,不好就算了。”李红梅先用锥子在双层羊毛毡加双层羊皮的鞋底扎孔,先扎出孔洞来才能上鞋帮,看她娘那费劲的模样,白木香说,“我不用你做,我请个鞋匠做五百双拿去卖。娘你也别做了,这费劲的。”

“知道啥,你娘亲手做的跟鞋匠做的能一样?”李红梅将嘴一撇,不忘提醒闺女,“这鞋要是赚钱可不能少了娘的分红啊。”

白木香,“别光记挂分红,你跟七叔的事到底能不能成?你这又给人家做衣裳又给做鞋的,要是成不了,可不亏大了!”

“不成?怎么会不成?他吃了我那些好吃食,穿我衣裳穿我鞋,敢不成?不成我就叫他都赔给我!”

“原来你这衣裳、鞋、吃食都不是免费的啊。”

“当然不免费,我都一笔一笔记着哪。”

红梅姐得意洋洋的声音传到棉门帘外,让门帘外过来找红梅姐喝奶茶的七叔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是进还是退?

就听到红梅姐的另一番高论,“你七叔那人,瞧着好脾气好说话,其实挑吃挑穿的。这饭食要是可口,就多吃几筷子,要是不可口,他也不说,用个三两筷就放下。穿衣裳也是,必得舒舒坦坦,整整齐齐,舒坦的衣裳,穿到袖口起毛还穿哪,要是不舒坦,就那么崭崭新的压箱底了。那鞋更是,他那脚跟寻常人的不大一样,自打他穿了我做的鞋,就没再穿过买的靴子了。”

“你可别小瞧这些吃穿小事,在我这儿他舒坦了,他还舍得到别人那儿去。他过惯了舒坦日子,再叫他去过那凑合事儿的,他能乐意?就是他乐意,他那手那脚那身子那舌头都不能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 PS:午安~~~~~~~~~~~

☆、第76章 结案

太阳照耀大地,阳光从外间撩开的门帘洒入, 裴七叔沐浴在阳光里, 脸上挂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要面对的是眼下的踟蹰。

他是进,还是不进?

他也一把年纪, 总不能站在门帘外跟罚站似的。

就听红梅姐一句话,“这奶茶好喝不?”

“还成, 我觉着有点儿淡,我喜欢奶味儿更浓的。”白木香的声音。

“你七叔就爱奶味儿淡些的, 乖女,这儿还有鲜奶,煮一煮兑你那茶里去。”

“看娘你现在就张嘴七叔闭嘴七叔的了,连喝奶茶都想他爱喝的。”

“傻丫头,一口奶茶, 你爱不爱的都是我闺女, 这又变不了。你七叔可不一样, 等娘把他弄到手, 娘再做你爱喝的。”

红梅姐一阵阵的奸笑传出来,听的七叔头皮发麻, 就听红梅姐又说, “这锅奶茶是早上收来的新羊奶煮的, 用杏仁去了腥膻味儿,再用慢火熬鲜奶,一定得把奶皮子熬出来, 奶皮子越厚,这奶就越好,你闻闻这奶味儿,多鲜浓啊。你七叔那小厮不行,手脚笨,煮出的奶茶不好喝,你瞅瞅娘煮的这个,多好的奶茶啊。”

裴七叔想着红梅姐的奶茶,很自然的后退两步,轻咳两声,略扬起醇厚的如同当天最新鲜的羊奶一样的声音问,“红梅姐,你在吗?”

“在,快进来快进来!”红梅姐腾的跳下热火炕,嗖的掀帘子出来,一张脂粉匀淡的脸就到了裴七叔跟前。今天红梅姐穿的是件水红绣黑梅花的裙子,红梅姐多年不负村里对她“就爱吃喝打扮”的评语,一条红底黑梅花的腰带也扎的细细的,一把年纪竟还颇有纤盈之感,笑眯眯的如同等侯猎物多时的猎手,请猎物入坑,“我跟木香正说你哪,怎么这会儿才来?”

裴七叔进了屋,见木香坐在炕下的扶手椅里,也就寻靠墙的椅子要坐,却是被红梅姐招呼着炕上坐,“坐炕上,炕上暖和。你脚容易冷,别在下头。木香现在不一样,她现在还穿单的哪,就怕热。不然她也坐炕上了。”

“七叔你炕上坐吧。”白木香给七叔倒碗奶茶,“七叔你喝茶,我娘特意给你煮的。”

“你娘煮奶茶的功夫可是一流。”裴七叔接过奶茶,深深的嗅一嗅奶茶的香气,小口小口的喝着,热烫的奶茶入腹,浑身都暖和起来。

李红梅递上个白玉罐子,那玉罐子一打开,一阵芬芳扑鼻的杏花香萦绕而来,舀出一勺蜂蜜,裴七叔很自然的把茶碗递过去,李红梅把蜂蜜给他加里面,将勺子放回玉罐子扣好,这才想起来问闺女,“你要不要加点蜂蜜?”

白木香心说,八字还没一撇哪,她娘眼里就都是七叔了。白木香掖揄一句,“我回家让裴如玉给我弄蜂蜜吃。”

裴七叔轻咳一声,自觉光明正大,却有些不好意思,“我这里有些燕窝,成色不错,一会儿我带回家,木香你每天炖来吃一盅,很滋补。”

“我说笑的,看七叔还送我东西了。不过,我娘关心你,你关心我,我就心平了。”白木香笑。

李红梅说,“燕窝可是好东西,以前在州府,我听说有钱人家的太太就每天吃这个,可贵了。”

裴七叔说,“我买了不少,足够木香吃的,你也吃一些。”

“还有我的呀?”李红梅俏丽的眼神滑向裴七叔,裴七叔努力保持正人君子的从容风范视而不见的说,“木香正是要滋补的时候,补药不用吃,饮食上注意些就行了。红梅姐你给我做衣裳做鞋的,我也不能没有回礼啊。”

白木香不着痕迹的看她娘一眼,刚刚她跟她娘说的那些话,不会被七叔听到了吧?她娘完全无所觉,沉浸在七叔的关怀喜悦中,“咱们都上了年纪,又是姐弟一般,互相关心也是应当的。”

白木香眼眸划过裴七叔的神色,心说,七叔你真是不了解我娘啊,甭说你这拐弯抹角的话,你就直咧咧的说你不乐意,只要你被我娘盯上,我娘可没那么容易死心的。

再者,看裴七叔喝奶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没够样,可不像不乐意的。

*

烛光下,莹白的燕盏反射出微微的雅光,白木香极轻的捏着一片弯月形的燕盏给裴如玉看,“以前我送礼给县尊太太买过一回,瞧着不如七叔给我的这个好。”

“这是上等燕盏,你看这盏形厚而莹白,燕丝细密,拿在手里也干爽,好燕盏。我正想着人到新伊城打听一二,看哪里有好燕盏,七叔就送了来。”裴如玉道,“七叔也记挂着你哪。”

“还有一大包饴糖,亮晶晶的上等饴糖。”欣赏一回燕窝,白木香就放回木匣,让小雀收起来,明天炖两碗来吃。

“七叔一向心细。”

“我这是顺带脚,七叔主要是为了还我娘的人情。”白木香把她娘如何待七叔好的事说了,“今天我跟我娘在屋里说话,七叔肯定是听到了。”

裴如玉说,“哪怕岳母那里是还人情,你这里也是真心关心。实话说,是不是有些别扭?觉着岳母的心都在七叔身上。”

“我才不是别扭,你没见我娘,我就坐她眼前,她就跟看不见我似的,都是七叔长、七叔短的。”

“你不说岳母早就说要改嫁么,现在还没转过弯儿哪。”

“以前我娘相中的那些男人,可没一个像七叔这样让她上心。”想到她娘以后要跟别人过日子去了,白木香就心里酸酸的有些失落,可想到裴七叔还没句痛快话,她又觉着七叔这人没眼光,遇着她娘这样的好女人,还犹豫什么呀!

裴如玉好笑,拉起媳妇的手说,“你现在也是什么事先想到我,再想到岳母的,那你说,岳母得怎么想?”

“我娘巴不得咱俩好哪。”

“那是以前咱俩时常拌嘴,长辈自然希望咱俩能好好的过日子。如今你还是凡事都先想着我,岳母心里也得失落了。”

“不是那么说,我也想着我娘的,你也很孝顺她啊。这只是多个人孝顺她。”

“那以后岳母和七叔的事成了,就是多个人疼你。”裴如玉声音温醇好听,“七叔就是听到你跟岳母的话,一时间也变不出燕窝来,这必是早托人买的。七叔也知道岳母待他好,长辈们要是愿意一起过日子,咱们应该替他们高兴。你想想,晚上咱俩热热乎乎的一个炕头儿睡觉,七叔岳母那里虽有小厮丫环,可那跟夫妻一样么?”

“这个道理我能不知道?我早就说了,我娘愿意改嫁就改嫁,我可不拦着她。她现在可有精神头儿了,你没见七叔也一天比一天穿的鲜亮,以前不是灰就是黑,现在玉青啊、石青啊、牙白色什么的,都是鲜亮衣裳。我娘给七叔做鞋,可下功夫了。”白木香说着也不禁好笑,“他们这上年纪的人,要是动了心,也特有花样。”

“老房子着火,来势汹汹,烧的更猛。”

白木香哈哈大笑。

*

白木香打听着县里有没有制鞋好的鞋匠,她这里常年收各项杂货,因白木香给价公道,非但县里的人爱往她这里换东西,县外的牧民也经常来卖各类货品,山货、羊毛、皮子都有,寻了个做鞋不错的匠人,白木香叫着她娘、窈窈一起琢磨用绵羊皮做冬靴。

白木香挺有私心,她这里今年收了张上好的熊皮,她不跟她娘说,她要放着给裴如玉做冬靴,也叫裴如玉冬天穿的暖暖的。

这也不是她偏心,裴如玉多不容易啊,每天县里从早忙到晚,现在还要审案。裴如玉终于开审了,犯人是西漠州的人,但你打到月湾县就不对了,裴县尊断不能坐视的。

而且,裴县尊大公无私,王家参与斗殴的也都关牢里了,两家的牢间就挨着。唯一不同的是,王家是本地人,王嫂子带着妯娌姐妹的每天炖了大肉带着热气腾腾的干粮去给家里男人送吃的,王家男人还能喝到香醇的奶茶。平时衙役待他们也不错。

杨家人也没受虐待,只是,没人送吃的,他们也只好吃牢饭喝凉水。至于牢饭啥样,裴县尊向来不喜虐待犯人,虽说是粗粮,也管饱。

就是对比王家人的伙食,杨家这伙子大户出身险没馋出病来,尤其是那凶悍的杨婆子,还咕唧咕唧咽口水来着。

裴县尊审案也很温雅,一个一个的提出来审,记录证词,不打不骂,就是证词有了出入,你俩就得对质,如果谁撒了谎,裴县尊也不生气,他就是把你单独关押,不让你睡觉而已,你刚阖眼,就有旁边十二个时辰轮班看着你的衙役把你泼醒,三天三夜不阖眼,问啥招啥,而且不说谎。

杨家人来了月湾几遭,送礼托人说好话,那是连自家人的面儿都没见着。待西漠州的同知大人拿着西漠知府手令过来问询案情,裴县尊这案子已经干净俐落的结好了。

人证物证口供拿出来给同知大人一看,案情清晰明白,案卷干净整洁,一看这就是高手啊。想提人可以,先得把罚银交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第77章 徐家

惊爆整个月湾县,裴县令开出月湾县有史以来最巨额罚单, 五千两!

哇!

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想像!

月湾县九成九九九的人这辈子怕也没有见过五千两的银子是多少!哪怕月湾县的大户中的大户, 家里无非有几百头羊罢了, 纵把羊都折算成银钱,也没有五千两这样多啊!

西漠陈同知也惊掉了下巴, 拿着附在案宗后的赔偿清单的手微微发抖,说话都失了从容, 磕巴的道,“这, 这,这就是把杨家整个都砸碎了榨油,怕也不值五千两啊,裴县尊。”

“这笔钱,或者杨家出, 或者杨家背后的人出。”裴如玉似笑非笑, “杨家家资豪富, 家中上千头羊, 上百头牛,且经营地毯生意, 王氏不过是他家不要的女人, 他家将王氏打骂走后, 立刻给儿子另娶了新伊城另一家地毯大商家徐家的姑娘。徐姑娘嫁入杨家,带去的嫁妆就有三百头羊五十头牛之多。而王氏回到娘家,在织布作坊做工, 最多一月拿了二两银子的工钱,杨家不会为每月二两银子再把王氏找回去做少奶奶,让徐氏去做妾室吧?”

“他们一来就直奔织布作坊,显然有备而来。既是来找自己家前儿媳,也该去前亲家家里,到作坊来做什么?好在我审问之后,杨家人倒是老实招了。他们消息灵通,知道我们县近来在织布,质地细腻,非常受胡商欢迎。也知道杨氏在作场里颇受重视,织得一手好布。而且,县里新开了羊毛作坊,也在织地毯,非但织地毯,还有新的羊毛染料。”裴如玉道,“要说羊毛染料也不是我们县的羊毛作坊自己家独用,凡肯出钱买的,在我们县,在新伊城,都能买到。杨家人说是徐家出的主意,先把王氏带回去,让王氏老实织布,看能不能顺带脚抢些染料。即便抢不来染料,也把王氏带回去细细拷问,打听出是谁配的染料,到时挖两个配染料的师傅回去,他们非但省得出钱,还多了两门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