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玉感慨,“这杨徐两家都很不傻呀。”

陈同知看过案宗,俱都有杨家人的画押在上面,陈同知心下并不乐意管杨家的烂事,这位同知也不是吃闲饭的,来月湾县没几天,也打听到不管织布作坊还是羊毛作坊,都是裴县尊太太的产业,而且,人家裴太太身怀六甲,都险被杨家那一起子人给冲撞着了。

陈同知心下很有些瞧不上这杨家人,一则是坏的恶心,二是坏的低级,有这贼心,你就把事做圆满,别出纰漏,让人来给你们擦屁股。如今裴县尊没见到钱,看来是绝不肯放人的。

陈同知与杨家人无恩义,平时无非就是收受过他家送的一两头羊,他是第一次来月湾,这里倒是难得的热闹小城,如今听闻月湾县在收棉花,西漠那里种棉花的人家都会过来卖棉花,也有商人到西漠去收棉花的。陈同知年过四旬,在关外做同知,可知仕途寻常。他是个聪明人,虽则官职比裴如玉高,但在踏进这小城的第一步,就收起了轻视之心。

月湾县比西漠州的府城要略小些,但是,从油黑厚重的结实城门,到仍有修补痕迹的城墙,以及城中来来往挑土修路的百姓,还有络绎不绝的商贾,城中商铺繁多却秩序井然,陈同知问同行的西漠州巡检阿里甫检,“以前倒没听说过月湾的名声,离咱们州不远,却也这样繁华。”

阿里甫是西漠州当地人,正向街道两旁张望,闻言收回视线,“我有个远房姑妈是嫁的月湾县,今年表弟到咱们州收棉花,说如今月湾今非昔比,我还不大信,果然如此。大人有所不知,以往月湾穷的很,也是近两年才热闹起来的。”

陈同知见到裴如玉时也不禁赞一声,果然不愧状元郎,年轻倜傥,人物风流,再想到月湾县的气象,就有几分刮目相看。状元能说是天生会念书,出身好可以说是会投胎,但这月湾县的变化摆在这里,就得说是人家裴县尊的确治县有方了。

北疆地广人稀,气侯不若关内温润适宜居住,几个州府城尚可,但到各县就难免有些荒凉贫瘠之势了。这样热闹的县城,便是关内也不多见的。

陈同知官阶虽高,年纪略长,举手投足却是与裴如玉平辈相交,如今看过案情,眼瞅提人是有些不易,陈同知私下给裴如玉提了个醒,“听说徐家求到安抚使大人那里,安抚使大人给我们大人发了手令,大人方令我过来走一趟。我拿着卷宗回去交差。”

裴如玉一抱拳,“多谢大人提点。”

“哪里话,你心里有数便好。”陈同知并不居功,说了第二天告辞的事,因是公差,裴如玉不好多留陈同知,晚间设宴,请陈同知、阿里甫巡检品尝月湾当地美食。

陈同知咬着月湾芝麻烧饼,吃着月湾的炖羊肉,心说,这烧饼关内随处可见,这炖羊肉更是北疆的传统吃食,咋都成你们月湾的吃食了?

裴如玉介绍着县里的吃食,“羊肉哪里都有,我们月湾的炖羊肉是用葡萄酒炖的,故更添些不同。说来,这用的还是西漠的葡萄酒。西漠的葡萄酒是真好。”

陈同知笑,“我们西漠的葡萄酒,年年都要入关进上,是内务司的选的贡品。”

余主簿捋着胡须呵呵笑,矜持自得的表示,“我们月湾的木香布,也是内务司的贡品。”

陈同知一怔,“我们离的远些,倒是没听说,邸报里也未曾见到?”

裴如玉端起酒盏劝酒,“是我家内子织的布,木香布,去岁被选作贡品。那时我还没到月湾,如今内子与我同来,就把这手艺也一并带来了,才在此地开设布坊,教授大家用她改制的新织机织棉布。”

陈同知心头蓦然一跳,徐家所谋之深,倒更在他想像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PS:午安~~~~~~~~~

☆、第78章 余音

光泽雅致、入手柔软的布匹,色泽艳丽、编织精美的地毯, 四色干净整齐、包装精美的月湾县的干果, 就是裴如玉送给陈同知、阿里甫巡检的土物特产了。

因人家这布是贡品, 故,虽则是棉布, 陈同知也未曾小瞧,待辞了裴县尊出城, 路上休息时,陈同知还悄悄把布在油灯下细细的赏鉴了一回, 他毕竟官员之身,纵不得意,好东西也见过一些。想这料子颜色便鲜亮大方,入手细密,的确是好料子, 怪道能被内务司选做贡品。

地毯也很好。

怪道被要盯上了。

送走陈同知, 裴如玉吩咐司墨, 每天给杨家送些油水大的吃食, 肉食用猪肉,捡着肥多瘦少的猪肉膘做炖肉, 不论馒头还是肉, 都管够。

司墨下去办了, 白木香在里屋听见这事,扶着腰掀开毡帘到裴如玉书房,说, “该交行给狱卒好好整治整治这些人,竟还给他们吃炖肉!美不死他们!”

裴如玉起身,扶着木香一并坐到临窗的小炕上坐,拿来隐囊放在身后,斜靠着舒服。裴如玉倒了盏温水给妻子,慢慢同她说,“这事才开个头,杨家不过是人手里的枪,大鱼在后头。”

“你是说徐家?日子还长,我饶不了他们!”白木香挑高一边眉毛,透出几分厉害。

“徐家这样消息灵通知道你的布好,染料好,难道就不知乌伊县派人来作坊里学织布的事?就打听不出来,你这织布的技术原就没打算私藏。他家想学织布,直接过来打听学织布的条件就是?三成利润付不起?”

“不是那么说,裴如玉,我也不是人人都教的。在我们县,也是先教我们村的人,再教三乡五里的乡亲们,自己县里的乡亲。要是别的县的人来学,我也会打听一下名声人品,才决定教不教的。”白木香喝口水,“而且,我教他们也不是最好的技术,最好的技术我得先留着自己用。也就是董大哥跟咱们熟,不然,哪里能这样大方直接凭他们来学。”

白木香是个大方人,但绝对不傻,她这传授技艺的想法就很对,事情必有先有后,为人亦是有疏有亲。白木香撇下嘴,“就徐家杨家这样的,给我钱我也不会教他们的。”

“别急,听我说。我的意思是,你寻常的技术并没有完全保密,他们想弄到手也不难。”

白木香眼珠转转,“没有什么技术是能完全保密,一丁点儿不外传的。可他们想不经我这里学到织布的技术,没有一年半载也办不到。织机他们就没有,几个木匠都在咱们县衙干活,每个木匠做的部位是固定的,组装是我们自己人来的,他们或许能收买木匠,难道能收买我们?难道就因这样才想把王凤抢回去?”

想了想,倒也有这个可能,白木香说,“他们心到是不小,除了要抢王凤,还要抢染料。可这又说不通,他们抢染料有什么用,无非就是能省下几两银子,染料的方子,就我知道,我也不会放在作坊里。”

“这是两件事。”裴如玉声音极轻,一字一顿却极为清晰,“抢王凤的事,是徐家的指使。抢染料,是杨家自作主张犯的蠢。”

“原本,抢王凤不难,王凤性情软弱,王家家境一般,杨家那些人,真心想抢人,寻个作坊休息的日子,或是做出痛改前事嘴脸,把人抢走很容易,被衙门抓到的风险也小。杨家人起了贪心,你看那杨婆子连王凤几两工钱都要计较的蠢样,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作坊里值钱的东西多了,不只染料,布料给他们抢去也是白赚。”

“这不傻么,他们外县的人跑别人县里来明火执仗的抢东西,还能抢到手?别说这是咱家产业,就换个寻常人开的作坊,外县人光天化日下来抢,这也不可能让他们抢走的呀?一县的老乡亲,能叫外县人来欺负了?”白木香道,“我听王凤嫂子说了,那杨家根本不是西漠州的人,他家其实是西漠州边儿上县城的,为了显的有身份,一直说自家是西漠州的。”

“杨家这嘴脸,一看就是跋扈惯了的,不然不能自来寻死。”裴如玉眉心轻拧,给媳妇续了些温水,“我就是奇怪,徐家这么急着偷织机做什么?”

“会不会是眼红我们木香布被选入内务司做贡品了?”

裴如玉道,“我让人查查徐家什么来头。眼下稍安勿燥,等着杨家来人把赎银交了再说。”

白木香点点头。

*

下午无事,裴如玉就在后衙跟媳妇在屋里说话,看媳妇缝小衣裳,一边缝一边念叨,“我这针线不如咱娘的好,咱娘那针线在老家数得着的,以前不管打络子还是绣花,在绣坊都是拿的一等价钱。”

“你做的也挺好。”

“还成吧。”白木香眯起眼睛,偏头朝裴如玉笑,就“唉哟”一声,扎着手了。裴如玉拉起她的手,看圆圆的指头肚渗出血珠,一低头舔了去,唤了小圆拿来纱布金创药,白木香道,“不用,就扎了一下,哪里还要金创药,大惊小怪。”

“小心无大过。”裴如玉给她手指头涂药膏,细致的裹起来,对白木香一笑,“还真挺一般的,没谦虚。”打发丫环把药和纱布拿下去,白木香要接着做小衣裳,裴如玉把她的手放好,“你歇着吧。”自己拿起儿子的小衣裳,就着白木香刚刚缝过的地方缝了起来。

开始姿势不大娴熟,但是裴如玉那一针一针的,真仿佛尺子量出来一般整齐。白木香险没惊掉大牙,直待裴如玉缝了个袖子,她才扭动了个身子,仿佛整个人重新还魂,吞了吞口水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裴如玉你咋会缝衣裳啊?”

“我小时候是跟着祖父母的,小时候总是病,身体也不大好,十天倒有九天在吃药,后来祖父请天祈寺的高僧看,高僧说让我在庙里住上三年。祖父担心我夭折,就把我送庙里去了,天祈寺是大寺,颇有规矩,不让带丫环小厮,爹娘也不能长时间跟我住庙里,后来是小叔在庙里教我念书,指点我功课。也不知怎么回事,慢慢就很少病了。不过在庙里无人服侍,虽不用自己烧饭就有素斋,但衣裳什么的都要自己洗,偶尔也有这些缝补的事,小叔教我的。这也没什么难的。”裴如玉笑瞥白木香一眼,“你初与我成亲,还常讽刺我是纨绔子弟。我这纨绔子弟的针线不比你差吧。”

“那你不会把衣裳攒着,等你家人去看你时,把脏衣裳给家下人拿回去洗就是了。”白木香说。

“那么几件衣裳,还值得攒一个月,等家下人带回去洗,那不馊了。”

白木香见室内无人,飞快的凑过去亲裴如玉唇角一记,笑,“我家相公咋这么能干啊!”

裴如玉笑笑,他缝些简单针线还成,做棉衣就不会了,白木香指点着他怎么细细的把棉絮铺上层,要铺的均匀,不能一边儿薄一边儿厚。铺好了再如何缝里子,白木香瞧着裴如玉缝棉衣,说,“你现在身体好了吧?”

“好不好你还不知道?”裴如玉骄傲的看一眼白木香开始渐渐鼓起来的肚皮。

白木香抿着嘴唇,眼睛微微向上,瞧着屋顶寻思一会儿,同裴如玉道,“有些事还真是玄,以前我们村就有这么一个人,他不能走夜路,一走外路就被东西跟上,回家发疯。他们家人就要拿着小米、黄纸去路上给他叫魂,叫回来就又好了。”

“裴如玉,怪道你总喜欢吃素,谁在庙里住三年都得喜欢吃素。”白木香很心疼自己男人,“而且,你那会儿才多大啊,庙里又没人跟你玩儿,你得多寂寞啊。”

“那也不是,我在庙里认识了朋友。”

“什么朋友,小和尚么?”

“不是和尚,他也是偶尔会住在庙里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后来我们常在一起念书。”裴如玉说着唇角翘起来,显然是很要好的朋友。

白木香沉着脸眯着眼瞪他,“我都嫁你这么久了,你的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呢。”

裴如玉连忙道,“先前不是有些误会,等回了帝都,我介绍你们认识。来,瞧瞧小棉衣如何?”

白木香瞧着短短小小的小红棉衣,里外摸一摸,裴如玉这个细心的,把线头都藏在衣裳里头了,可见是亲爹的心,这样细致。白木香把裴如玉的朋友她不认识的事抛开,欢欢喜喜的说起她家裴秀来。

将掌灯用晚饭时,司墨过来禀事,“牢里杨家那一起子人,好意给他们端上饭菜,一见是炖肉,竟不识好歹破口大骂,言语极不恭敬。”

裴如玉淡然道,“不吃就算了,以后也不必给他们上了,有什么让他们吃什么吧。”

白木香不解,“还有见着炖肉骂人的?他们是和尚吗?不吃肉吃素。”

“那倒不是。他们应是跟汤巡检一家一样,信仰回教,回教的人不吃猪肉。”裴如玉说,“县里不养闲人,还有修路扛土的活,明天给他们安排安排,叫他们去做工吧。”

司墨答应着躬身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安~~~~~~~~~~~~~~

☆、第79章 裴县尊

第二天清晨,裴如玉用过早饭后先带着司书司墨到城中看修路的情况, 这是县尊大人的习惯, 哪天都要过来瞧瞧, 因为县尊大人重视,不论是监理人员还是做工的, 都无人敢偷懒。

杨家人一大早就早早的被带过来修路了,他们不算特别惩处, 县尊大人早说了,县里不养闲人, 尤其犯事儿的,大牢里搁着还管饭,这哪儿行啊,忒安逸。饭食得自己挣,就是有家里送也得自己挣到吃饭的权利是不是?自从县尊大人开始修城墙, 大牢里就没闲人了, 都被带出来干活了。

依照干活的情况, 按工领吃食。干多吃多, 干少吃少,公平公正, 绝无偏颇。

县尊大人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中优雅如同一只纤尘不染的白鹤经过, 不少百姓同县尊大人打招呼说话, 还有食铺老板热情的要送给县尊大人早点吃,县尊大人让大家各去忙,他遛达过一回, 遇到余主簿坐着孙子赶的驴车去衙门当差,余主簿叫停驴车,硬硬朗朗的从车辕上跳下来,摆摆手让孙子赶早去磨面,笑呵呵的从袖子里拿出个油纸包来,拿块蜜糖果子让县尊大人,县尊大人摇手,“我刚吃过饭。”

“人老了,就爱吃点儿甜的。”余主簿咬一口,跟县尊大人商量,“县里是不是再添几个磨盘,现在咱们县里食铺子多,人也多,咱们这儿主要吃面粉,每天县衙外的大石磨排满了人。”

裴如玉是不会问出为什么不直接买面粉这样的话来的?升斗小民,能省一文钱也是好的。裴如玉道,“那就再添两个,我看以前磨盘光秃秃摆空地上,也没个遮风挡雨的棚子,再寻几个匠人,在石磨上头搭个棚子,咱们这里,春夏少雨,秋冬大雪,起码有个挡风雪的地方。”

“那可好,还是大人想的周到。”余主簿乐呵呵的咬着蜜糖果子,余光见裴如玉眉心一顿,就听裴如玉平淡的问,“县里磨坊米铺生意如何?”

“不大好。”县城小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拢共县里也就三千人的样子,县里有多少商家,余主簿心中有数,“大家基本都有田地,吃米自己舂一舂,吃面也多是自己去石磨那里磨,除非草原上的牧民,他们不懂耕种,会拿牛羊来换米面。不过,我瞧着米面也有生意,毕竟今年不少人家赚了些银钱,有时图省事,就直接拿稻米去他们那里换精米,用小麦换白面。等大家日子再好过些,他家生意应该能兴旺起来,不过,那得看他家能不能继续把生意做下去。”余主簿呵呵笑着说,“如今咱们县最好做的生意就是食宿生意,小生意如卖干货、菜蔬、水果,都好做。咱们县昨儿新开了一家果子铺,果子做的很不错。”

裴如玉瞥余主薄带沾着果子渣的嘴角一眼,“蜜糖果子最好吃。”

余主簿呵呵直笑,极力向县尊大人推荐,“我跟我家那老婆子都爱这个。”

“我记得帝都有不少人家经营碾硙,咱们县有月湾河,虽在城外,建一座碾硙倒是比骡马或是人力推的磨盘更省力。”裴如玉收回视线,言归正题。

余主簿歪头使劲想了想,终于从尘封几十年的记忆里牵出一根微弱线头,拍着脑门儿说,“对对对,那还是我刚离开老家到帝都赶考的事,在帝都郊外看到河畔那一座座的碾硙时我还想,这是啥东西呀。后来才知道是用水力磨面用的,当时我就觉着颇是稀罕,在老家从未见过的。”

“只是,我在北疆这些年也没见过有碾硙,这东西怎么做,怕得寻个懂行的工匠。”余主簿的言下之意,这样的工匠怕是不好寻到。

裴如玉自己也不懂这个,不过,他不太担心,说,“这里的工匠不见得就懂,你先打听着,我回去同内子讲一讲,她应该能琢磨出来。”

说到县尊太太,余主簿还有件不好意思的事想跟县尊大人打听,老主簿一头乱篷篷的花白头发,因这话不大好开口,偏生老婆子逼恳着他必要打听一二,他烦恼的挠了挠头发,于是,乱发更加篷乱了。裴县尊生怕自己的主簿把头上所剩无几的几根头发再挠成个秃子,北疆这偏远地界儿,没人愿意来做官,许多县城的辅官空个三五年都不稀罕。裴县尊很珍惜的问余主簿,“余翁可是有什么难事?”

“哎,我家那老婆子,非要我问,催我俩月了。大人要是觉着为难,就当下官没说过。”余主簿咳声叹气。

裴如玉疑惑的看向余主薄,余主薄这才小声说了,原来余太太是想打听一下,听说县尊太太的织布作坊里有乌伊县的女孩子在学手艺,这些乌伊姑娘学成后是要回自己县办织布作坊的。余太太心眼灵活,就想问问,她家里女媳能不能也去学一学手艺。

裴如玉一听便明白,说,“老嫂子也想开个织布作坊?”

“我说这不是在跟县尊太太抢生意么,这事不地道。”余主薄面露羞愧,摇头摆手,“大人只当下官没说过吧。”

裴如玉想,余主薄真是个实诚人,乌伊县的人过来也有小半年了,余主薄这会儿才问,而且问的这样直接,连个弯儿都不会拐。想到余主薄任上多年,依旧清贫,就知道这人品性不错,哪怕无大才干,到底清廉。裴如玉说,“内子这项技艺,原也没想私藏,不然也不能传授给乌伊县的人。这事虽要内子做主,不过,我看问题不大,她做事先观人品,只要人好,她就应的。她与老嫂子一向说的来,让老嫂子去同内子说去吧。”

余主薄心里觉着承县尊大人极大的人情,这年头,手里有这样的技艺是能保子孙后世都能有口饭吃的,县尊大人却能无私的教授他家。余主薄感激的不知该说什么,裴如玉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缓声道,“只一人富,不算富,倘能富庶一方,也不枉咱们在此地为政几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午安~~~~~~~~~

☆、第80章 越阶问案

裴太太完全无愧于裴县尊的信任,晚饭时裴县尊把碾硙的事一提, 裴太太立刻就想了起来, “碾硙啊, 我知道,帝都郊外有好多, 来的时候我去瞧过,很简单, 就一层窗户纸,不过, 这窗户纸不捅破,等闲还真想不出来。就是用高低水位产生的水力转磨盘,磨盘心上面放一个倒麦子的斜木篓,上面倒麦子,下头磨面, 全是用水力, 不费半点事。”

“当时我瞧见时就想, 帝都到底聪明人多, 我都忘这茬了。”

裴如玉夹块清蒸鱼的鱼肚子肉,细心挑去一两个小毛刺才放到媳妇碗里, 说, “咱们县里如今人多, 磨盘渐渐不够用了,我刚让余主簿安排着添两个磨盘,就想到碾硙的事。月湾河离县城不远, 倒是能在河畔建个碾硙。”

“那咱家也建一个。”白木香咬着鱼肉,两只眼睛亮闪闪的闪着银子一样的光芒,跟裴如玉分析,“碾硙用人很少,有一两个人去瞧着就成,只要有水,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磨面,不需人力,包赚不赔的买卖。”

裴如玉对媳妇的了解可谓深入骨髓,早做好了应对准备,“帝都就因外河上多有碾硙,影响外郊农田灌溉,陛下亲令拆除河岸碾硙。帝都还不算缺水的地方,咱们这里,春夏少雨,秋冬暴雪,倘你先带头在河岸建碾硙赚钱,以后岂不人人效仿?便是建碾硙,也是依县衙名义建上一处,余者不许私建。便是这碾硙,县里每人可免费碾麦若干,超过这限度要交钱,也一样的纳税,与寻常百姓生意没有两样。”

白木香眼下也不差这点生意,想了想,很大方的应了,“那成吧,我就不建了。”

裴如玉给媳妇盛碗汤,体贴的丈母娘直咋舌,想着我这傻丫头真有时运,修来裴女婿这样的好人。她若无其是的瞥裴七叔一眼,裴七叔立刻低下脑袋闷头扒饭,红梅姐心下冷笑,给裴七叔盛碗汤,笑声清脆的仿佛清晨的百灵鸟,“别光吃饭,当心噎着,喝口汤顺顺。”

裴七叔给红梅姐这碗汤闹的,果真险没噎个好歹。

待裴七叔顺下喉咙里那口饭,就听白木香对裴如玉道,“碾硙别急着建了,咱们这里一入秋就下雪,再有一两个月河水估计就要上冻了,不如等明年开春再建,这也不是什么大工程,有个三五天就能建好。”

裴如玉倒也不急这事,他说,“我看这些天城里都是来卖棉花的,忙不过来就多雇两个人,你别太累。”

“我知道的。”白木香给丈夫夹两片清炖牛肉,“今天余太太过来,还送我两包蜜糖糕,想打发她家孙女孙媳妇过来学织布,以后也开个作坊。我同她说了规矩,余太太挺高兴,满口应了,明天就打发她家里人过来。”

“今早余主簿问我,想他是瞧着乌伊县的人来学,也想让自家人学门手艺。我让余太太来跟你说,这是你这里的事,你做主。”

“我想着盖处大些作坊,如今的作坊有些小了,县里还有空地没?”

裴如玉道,“县城南面儿倒是有块闲地,地方也不小,在那儿盖吧。你要盖多大,画出图样子来,地皮免费给你,你出盖房子的钱就成。”

白木香惊喜的看向裴如玉,打趣,“今儿怎么这样大方了。”

“给纳税大户的优惠。”裴如玉笑眼神飞,“趁着还没土还没上冻,先把宅子建起来,不耽搁秋冬使用。”

难得裴如玉这般通情达理,知道给自家人好处,白木香也就喜滋滋的受用了,朝裴如玉撒娇,“我还想喝汤。”

裴如玉立刻又给媳妇添了一碗亮澄澄的野鸡汤,声音温柔的如同春天的暖阳、冬天的火炉,体贴的放到媳妇手边儿,“多喝点儿。”

李红梅盯裴七叔一眼,裴七叔意欲再装死,李红梅就要给他添汤,裴七叔实在消受不了,连忙抄起红梅姐的汤碗,也给红梅姐盛了一碗亮澄鲜美的鸡汤,还特意捞了几块红梅姐爱吃的家鸡翅膀,强作自然的说,“今天的汤不错。”

红梅姐咯咯一笑,俏眼飞向裴七叔,然后,朝着焖羊肉点了点下巴,“羊肉也焖的好。”

裴七叔给红梅姐夹了一筷子放到碗里,红梅姐投桃报李,给裴七叔兜一勺爆辣兔丁,说,“那兔子头我叫小福腌上了,今晚就在炉子上小火焖一宿,明天就能吃。”

裴七叔筷子一顿,来了精神,“是用我新拟的调料方子腌的吧?”

“这我能忘了?用的是你给的蜀地麻椒。”

“明儿再炸一碟子干黄豆,正可做下酒菜。”

“喝那新得的马奶酒,那酒好。”

“成。”

裴如玉&白木香:那啥,你俩差不多就把喜事办了得了!

小夫妻二人晚上还就此商量了一回,得出的结论是,还是再等等,毕竟红梅姐不是个害羞的性子,如果时候到了,红梅姐会开口的。

白木香还是想着把她娘二嫁的衣料子先准备出来,得是大红的,做喜服。还有,她娘二嫁也不能没嫁妆,没嫁妆叫人小瞧,尤其裴家人,可势利眼了。纵裴七叔不是这样的人,可裴家女人事儿多,以后妯娌相处,不能让她娘低人一头。

白木香划拉着自己的产业,想着以后还是把布坊的红利分她娘一成,这样长长久久的,她娘一辈子衣食不愁。

白木香刚在心里给她娘想好二婚的事,第二天就叫她娘寒了心,无他,白木香有一块儿上等熊皮的事叫她娘知道了,她娘还知道她打算用这熊皮给裴如玉做靴子,她娘就不乐意了,一定要白木香分她一半,她也要给七叔做熊皮靴。

谁不知道熊皮靴比羊皮靴暖和啊!

李红梅还跟闺女诉起苦来,“别看你七叔是大夫,他打娘胎里就身子不好,久病成良医。现在只要刚一冷,就手脚冰冷,没一点热乎气。他拿如玉当亲儿子一般,不然,他这身子骨儿怎么会往北疆来,这冻死人的地界儿,还不都是不放心女婿么。你这闺女可不能没良心啊,凡事只想着女婿,怎么就不想想你七叔?他当如玉是亲儿子,你就该当他是亲爹一般。有好东西自己藏起来使,这抠儿样,也不知道像谁。”

“我,我我,说我抠,你还不是一肚子私心,哼!”白木香哼一声,嘀咕,“就一张熊皮,也做不了几双靴子。”

“起码能做三四双,我就要两双的皮料子就够了。要熊肚子那块儿的皮子一双,熊脖子那儿的皮子一双。”

她娘还挺懂行,白木香给她娘气笑,“不能好皮子都给你占了,要熊肚子没熊脖子,要熊脖子没熊肚子,选吧!”

李红梅眨巴下眼睛,眼珠一转,“等我问问哪里的更好啊!”她就嗖嗖嗖跑药铺子问更懂行的裴七叔去了,裴七叔不明就里,“北疆的老猎人冬天猎狼都是穿熊皮袄御寒,熊皮御寒的确好,只是皮子过硬,难以鞣制柔软,一般做熊皮垫的更多。”

“鞣制不用你操心,你快说哪个部位的皮子更好。”

“都好。”

等于没问,李红梅抱怨,“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要紧时候一点儿用没有。”自己跑去打算瞧着熊皮挑,待娘儿俩把皮子分好,李红梅要给裴七叔做双靴子筒高的熊皮靴,也能护着腿些。白木香给裴如玉做的就是寻常靴子,剩下大约一双靴子的料,娘儿俩为避免打架影响母女感情,就把剩下的料子给小九叔做了双熊皮靴,按照李红梅说的样式,加高了靴子筒的高度,这是因北疆风雪大,小九叔回关内的路上肯定会遇到风雪,寒从脚下起,一双好靴子,能轻松不少。

小九叔还没从新伊回来,白木香这里的一百双羊皮靴就打发伙计送新伊去了,随之的还有白木香写给小九叔的信,让小九叔和白文瞧着定个价钱。

裴如玉也收到一双羊皮靴,穿了半日就受不了,回家换鞋,“太热了,等天儿冷些我再穿这个。”

白木香给他换了双光板儿的鹿皮靴,裴如玉觉着穿这个正好,顺道定了几十双靴子,给衙役们冬天发,一人两双,有品阶的余主簿、汤巡检、赵巡检则每人两双羊皮靴、两双鹿皮靴。